那件疯狂的小事叫逃离

周娅书

住在市中心，有间SOHO式公寓，有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还有风光又讨巧的工作——活成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可是每日下班后，你却总觉得浑身乏力、心灵空虚，“心里只有不满是满的，别的都不满”。

进入2010年的中国人，来看一本上个世纪20年代的美国小说，何况还是个有着“美国现代文学先驱者”之类头衔的大师之作，恐怕许多人先入为主地就会以为这是一本艰深过时的经典。但随便一翻，却能发现，这本书打着名著的旗号，写着情爱的题材，却通篇都是充满黑色幽默的吐槽警句。

“那令人心向往之的逃离，存在于每个人的意念之中。”小说主人公布鲁斯三十有余，有个报社的工作，有个在文化圈名声渐起的妻子。但他不安于现状，最终逃离了他所不希望的生活。在作者看来，这并不意味着背叛，而是一种探索。从布鲁斯走出旧生活樊篱的那一刻，就开始向新生活迈进了。书中女主人公艾兰的逃离，表面看，是红杏出墙的典型。逃离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对文艺女性的代表艾兰来说，并无悔意，因为她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她的逃离是一种勇敢的抉择，爱情只是一个契机。

作者舍伍德·安德森，被人称为“大师的老师”，海明威和福克纳都曾师从于其门下。据闻，安德森也曾有过一段逃离的经历。他早年曾从商，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在人到中年的某一天，突然心血来潮，中邪似地人间蒸发，从此抛弃以往的一切，专心写作，就此成为了美国文坛上的名家。在以后的许多书里，安德森经常会含蓄地暗示这个他亲身经历的小插曲。

表面看来，逃离成了《暗笑》全书的主题，可这本书的重点其实并不在于婚外恋，既无缠绵悱恻的抒情，也无令人浮想联翩的桥段。书中所展现的内容，远远超出了情节本身，更趋向于剖析大家各自心怀的鬼胎——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结了婚又不满？不满为什么又不离婚？为什么相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活着就一定有人欢喜有人愁？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逃离？

“多少男女一生相伴而卧，却都心有旁系地想着别的事、别的人。他因此离开了波妮丝——留下来才意味着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你可以不做决定地随波逐流一辈子，可这样活着有什么趣味？”但人生并不能仅由逃离构成，它不过是一个转折一个插曲。逃了又能如何？孩子一样要吃奶，房子一样要交租，你的女人一样要添衣置鞋。逃离是有趣的，但生活是无情的。

逃离引领了故事的起始，乃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奇迹。但现实多变，令人费解。当我们绞尽脑汁，冲破层层阻挠，跋山涉水地前行，最终可能还会回到原地。“麻烦——作为生活真正的主题——必将一而再地出现。在他们前方，是充满意外的冒险。”小说的结尾，布鲁斯和艾兰尽管逃离了旧的枷锁，看似赢得了胜利，可他们依然要面对生活的烦恼，依然要被现实左右。

《暗笑》一书写于1925年。该书的背景设定于一战后的美国，正处于黑白种族融合、新旧传统交替的时期，一个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社会，而大部分人却都活在一种热情与茫然交织的情绪中——这些都何等接近现今的中国。所以，安德森早在近一个世纪之前就有预言：“人们早明白恋爱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会屡屡发生。明年会，到2010年也还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