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开里出的万朵“梅花”

莫名

两个因白血病结缘的女孩,决定亲手绣一万朵梅花给自己赚救命的钱,她们的行为引发了社会上的爱心行动。在其中一个女孩筹到钱并成功做了换骨髓手术后,她没有忘记和她约定一起活着、一起绣梅花却仍在病痛中的小姐妹,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多方奔走,为小姐妹寻找骨髓,筹集手术费用,她能成功吗?

“梅,冰天雪地开的梅。”

2005年9月,在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血液科病房,一位14岁的女孩在刺十字绣。她叫姜文翩,年初被查出患了白血病。

病房是沉闷的。没完没了的打针、吃药、腰穿与骨穿,活蹦乱跳的姜文翩脸上慢慢没有了笑容。一次,苏州电视台播一个教“十字绣”的节目。看了几期,她有了兴趣,便要母亲弄来布和针线,要学刺“十字绣”。白血病人最怕流血,针线拿在手中总是隐患。父母不同意,但是,看到女儿恳切的样子,最终还是同意了,并嘱咐她一定要小心。于是,姜文翩便戴着手套,开始学刺绣。姜文翩喜欢梅花,针针线线多绣的是梅花。

2006年元旦过后的一天,打完点滴,姜文翩只觉胃内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她又拿起了针线。她要再绣一朵梅花。绣着绣着,一朵梅花呼之欲出时,她一抬头,才发现邻床上那个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默默不语,痴痴地望着自己针起线落。不知为何,姜文翩突然心里一热。她怜爱地看着小姑娘,停住了手。

“姐,你绣的什么花?”小姑娘问。“梅,冰天雪地时开的梅花。”“姐,我也要绣。”小姑娘又说。

交谈之中,小姑娘告诉姜文翩,她叫龚佳妮,刚来这医院,患的也是白血病。片刻间,姜文翩想起自己患白血病后的种种痛苦,心里酸酸的,伸出手来,将小佳妮搂到身边……在爸爸妈妈的交谈中,姜文翩得知,身边的小妹妹,还有着比自己更凄苦的身世。

原来,佳妮两个月零九天大的时候,她的父母将她送人了。龚建刚、王良妹——一对打工夫妇抱养了她。不想,2006年1月,小佳妮被诊断出患了白血病。龚建刚夫妇欲哭无泪,抱着孩子四处求医。当医生告诉他们白血病唯一的根治办法是骨髓移植时,他们又千辛万苦来到四川绵阳,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请求他们给女儿救命之髓。然而,在惊喜地发现小佳妮有两个亲哥哥的情况下,由于亲生父母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做成兄妹骨髓配型……初谙人事的姜文翩在这时朦胧地感悟出生命的苍凉。从此,她更加怜爱小佳妮。

“10000朵梅花开的那一天,我们就活了。”

清明节这天,姜文翩绣完一幅画后有些累,便牵着小佳妮到外面走走。这时,“2006南京梅花节”刚落下帷幕。她们到了夫子庙一家店,店里围了不少人。姜文翩感到好奇,原来是一个外国人人买下多幅十字绣。怎么,十字绣能有这么多人喜欢?能卖这样好的价钱?看着看着,她似有所悟,脸色凝重起来,并对小佳妮说要用十字绣换钱来治病……

当天下午,回到病房,两个小姑娘商议着她们神圣的自救方案。

刺什么?她们决定主要刺梅花。因为梅花在南京好卖,她们平时又绣得最多。接下来,姜文翩要小佳妮算:一幅十字绣挣30元钱,挣30万元钱要刺多少幅?小佳妮算不出来。姜文翩说:30万除以30,要刺10000幅。

“哦,10000幅?10000朵梅花开的那一天,我们就活了?”小佳妮笑了。“是的,我们不会死了,我们就活了下来。”姜文翩点着头。之后,她又算:一天刺1幅,10000天才能刺10000幅,而一年365天……全部刺完要30年?天,要这样长?这个数字吓住了姜文翩,她再也算不下去了……接下来,她们又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有了30万,也只能救一个人呀?救谁呢?这次,小佳妮很快想出答案来了:谁先有骨髓,就先救谁嘛。

姜文翩想想,说:“对,就这样定了。”

太渴望那10000朵梅花早早开放——4月6日起,也不惧怕30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两位小姑娘真的就开始刺十字绣自救了。

从计划刺10000朵梅花这天起,“姐妹”俩就开始记账。买针多少钱、买线多少钱……花了多少时间绣成了一幅;小佳妮画“正”字,每绣成一幅,就加一笔……然而,30万元太多,绣一朵梅花太久,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两个小姑娘哪会想到,她们的行动,原来只是一则不可能有结尾的童话。

终于,孩子们的秘密被父母发现了。望着那纸上的“正”字,父母们一阵号啕大哭,紧抱在一起:孩子不想死,我们也不能让她们死……

2006年9月,拿着孩子的十字绣作品--卡通人物、动物,更多的是梅花,周元仙向江苏省红十字会等社会各界求助。一朵朵"独从末路见精神"的梅花--两个小姑娘生命之线的舞蹈,顿时感动了无数善良的人们。很快,2006年10月23日,由江苏省拍卖总行举办的一场特殊的拍卖会在南京进行了——

会场中间,一个大大的"爱"字挂在其间。"爱"字之下,姜文翩的作品一行摆开。随着拍卖师槌起槌落,所有作品全部拍出......拍卖会结束后,姜文翩与小佳妮的故事迅速传开。加上母亲的努力与奔走,一座城市被感动。宜兴工艺大师顾绍培伸出了友爱之手,无锡灵山大佛的善款来了,社会各界纷纷解囊相助,不出两个月,30万元善款抵达医疗账户上。

没有30年啊,只有6个月,10000朵梅花就这样开了?我们就活了?两个小姑娘欢呼雀跃起来……笑了,哭了,庆祝的时刻还得唱首歌……唱着唱着,两个小姑娘停了下来,她们想起了当初的约定--谁来先做手术?沉默了一会,小佳妮笑了:想什么呢?当然是姐姐你呀,画是你绣的,很多钱都是给你的,你要的骨髓也肯定比我先找到……果真,姜文翩先期得到命运之光的恩赐。

2006年11月,中华骨髓库传来消息,28岁的河北青年朱永斌的骨髓与姜文翩配型完全吻合。12月28日,来自河北的"救命血"成功移植入姜文翩体内。2007年4月10日,姜文翩身体康复,医生通知,可以出院。姜文翩喜极而泣。可是,在离开医院的前一个晚上,一看到刺绣用过的那些针针线线,她就呆住了:我走了,我相依为命近两年的小妹妹又怎么办?她能否如自己幸运地等到骨髓?骨髓移植所要的30万块钱又从哪来?转过身来,她看到,在病房的一角,小佳妮也正以那样孤苦无助的眼光看着自己......

11日,哭别小佳妮,姜文翩出院。

“我活了,也要你活着。”

痛苦无奈中熬过半年的休养期,她终于"忍无可忍":要出去,要见佳妮,要去帮佳妮!要去啊,可怜的小妹妹一定在天天眨着眼计算那万朵梅花开放会在哪一天……

姜文翩的行动,从为小佳妮寻找骨髓开始。

姜文翩想,佳妮的骨髓移植希望首先还是在四川。她虽然已经知道,这条路曾经断绝,但是她并不死心--她不相信血脉亲情会在厄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于是,通过小佳妮的养父母,她找到了佳妮生母的地址。接着,通过网络,姜文翩认识了四川某大学志愿者吕飞。于是,2008年元旦刚过,声泪俱下说通父母后,她毅然带上小佳妮的照片及还不能停的抗排斥的药物,拖着瘦弱的身体前往四川……

在吕飞的协助下,经成都,到绵阳,最后,姜文翩终于来到小佳妮亲生父母所在地江油……

这个傍晚,冬雨绵绵,满身风尘、疲惫不堪的姜文翩敲开了小佳妮生身父母的家门。佳妮的父母还在外地打工没回,只有佳妮奶奶在。姜文翩做了介绍,再将小佳妮的照片拿给老人看。照片中,佳妮穿着病号服,光着小脑袋,那眼神谁见了谁心疼......孙女啊,你遭罪了!一看照片,苍苍白发的老人就老泪如河。当晚,姜文翩与老人同床而睡,一一讲述着骨髓移植的道理。"手背手心都是肉,虽然孙女生下就给人了,但总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哪会见死不救啊……只是,儿子儿媳是怕一个治不好,还拖病了另一个……"老人听姜文翩解释后,叹了口气,"现在,听你这样一讲,我一定要孙子去做检查……"这天,蜀地的呼呼北风声中,姜文翩睡了半年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小佳妮两个哥哥都进行了配型检测。遗憾的是,配型却无一成功。这个结果,姜文翩深感失望,万分痛苦中,上帝开了另一扇窗:中华骨髓库发现,江西交通系统职工朱益民的配型与小佳妮完全吻合。可是,高达30万的手术费又在哪里?

又经过多方奔走,2008年1月19日,在佳妮的家乡昆山,救治小佳妮的爱心拍卖会得以进行。这天,昆山雨夹雪。昆山商厦门前,人山人海。姜文翩的十字绣作品挂在拍卖台醒目处,枝枝寒梅以开放的姿态,笑看围剿它的冬天。此外,昆山知名书画家陆家衡、金春等奉献出的书画作品、昆石、砚台及其它藏品也并绣品而列。别后半年,龚佳妮与“姐姐”再度相拥,众多曾经帮助过姜文翩的好心人也来到现场,将生命接力……

这次拍卖,姜文翩所有绣品拍得6万余元。外加社会爱心所捐,小佳妮共筹到善款12万元。

爱心在做乘法。很快,江苏省红十字会传来消息,社会各界对小佳妮的捐助已达30万。这时,摸摸小佳妮的小光头,姜文翩笑了:“佳妮,我们不都活了?……哪要30年啊,10000朵梅花就这样开了嘛!”

2008年3月19日,龚佳妮进入中大医院层流病房进行手术,手术十分成功。这让层流病房外,焦急等待结果的姜文翩热泪夺眶而出……她继续留下来照顾这个小妹妹,直到她病情稳定才离开。

2009年2月,已因疾病而误学、现在生活依然处在困境之中又已年满17岁的姜文翩决定先自食其力,想自己赚点钱后再上学,学自己一直想学的工艺美术。她来到南京,在热心人的资助下,开了家“爱心茶艺”,卖茶叶及家乡特产——紫砂壶。在昆山,龚佳妮从姐姐的电话中得知此消息,她向姐姐表示祝贺,要送礼物给姐姐。她想起了姐姐最喜欢梅花,当晚,她就拿起了针线,绣下了一幅《二月梅》。■(责编 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