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2010-01-20连谏
连谏
芙蓉偶尔还会想起,曾经的自己,躲在窗帘的缝隙后,偷窥到了婚姻的漏洞,而彼时的罗宁,端着汹涌的疼,站在身后。
1
让芙蓉心怀惴惴的偷窥,只用一个细节,便转换到偷情。
童莘从不掩饰对芙蓉的疼爱以及仰视却不知道女人天性爱做受到惊吓就躲到男人背后的小女人,而不是丈夫处处惟自己眼色行事。除了舌灿莲花别无所能的童莘,让芙蓉的心灰透了。
不想做千夫所指的为富即抛弃糟糠丈夫的女子,不等于对激情无所希冀吧?
何况罗宁这样的男子,轮廓锐利的脸,闪烁着金属般的硬朗色泽,两个单元间几十米的间隙里,他不时扫来的眼神,像尖利的利器,一闪的嗖然间,芙蓉的心,开始微微跳荡,像遭遇了极夜过后的第一缕阳光,在刹那间,生活便豁朗起来。
迟迟拉开的偷情大幕,一经开场便上演得如火如荼。
从公司收工后,似在不经意间,芙蓉的车子的方向盘转了方向,体院毕业的罗宁在俱乐部做健身指导,做被他指导的众多男女中的一个,是做给别人看的幌子。
为避开熟悉的目光,他们的缠绵,困在狭小的车子里,不止一次,罗宁捧住芙蓉细汗温润的脸颊:亲爱的,去我家吧。
芙蓉别过头,看别处,不是不想,而是,她没法想象,隔着丈夫几十米的距离,和情人幽会,多少是有些恐怖的,尽管她明白罗宁的心思,是那么地不甘于情人角色。
当叼着香烟的罗宁慢条斯理说:你再不答应,我会跑到你家,当着他的面,扛起你就跑,我肯定自己能做出来,你信不信?
芙蓉嘤嘤说: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不逼你,是在威胁你。
被他霸道地威胁着,绵软臣服感幸福地蔓延开来,芙蓉钻进他怀里,抵着他结实的胸膛,轻轻点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然后,具体到了计划,罗宁说对一个人极爱,便容易得陇望蜀,他要封闭一个世界,只有自己和心爱的女子,是几天而不是几个小时,说完,目光直直地逼过来,让芙蓉的回绝失去了力气,她否认不掉,自己始终握紧了理智爱这个男子。
2
做时装行业,出去看新款时装样板是司空见惯的事,加上芙蓉的轻描淡写,在童莘的眼里,谎言便真实得不容质疑。
和每次即将外出一样,童莘一遍遍暖熙地叮咛出门在外多加小心等等套话时,芙蓉的心,多少还是在忐忑着愧疚着。
童莘拎公事包下楼,去公司混毫无前程的日子,芙蓉叹口气,想最近因心怀愧疚而对童莘的好,有些过分,也许他会理解成爱情稠密。
终于来到罗宁的家。
夜阑宁静地撒满激情过后的床,眼神以及语言从容下来,芙蓉从罗宁的怀里抽出身体: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按亮客厅的灯,窗帘厚厚地阻隔了来自所有方向的目光,一种突兀的窥测欲望抓住芙蓉,自己不在,童莘会怎样消磨孤单的夜晚?
掀开窗帘的一角,对面的一幕,腾地,就撞过来,让芙蓉的心嗖地就飞了。
那边,凌晨之后的夜,并不宁静,影影绰绰的是男女成双的样子。
齿间穿过冷嗖的风,倦殆了这桩婚姻的,竟不止自己。芙蓉想,如果童莘知道自己曾经为背叛而愧疚到没命地想用对他好来弥补,不知要怀了多少讥笑鄙薄她是个在商业上精明在感情上却被自己旋转于股掌之间的木讷女人呢。
愈来愈浓烈的愤恨,把曾经的愧疚遮掩得无影无踪。
甚至,芙蓉感激这无意中的一窥,至少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接受罗宁咄咄而来的示爱。
3
早晨被太阳烈烈地逼过来,默诵多遍不想了不管了的理由,还是没有抵得住内心的好奇,在罗宁的假寐里,芙蓉情不自禁地溜到窗前。
对面的窗帘拉开了一半,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擎着芙蓉的兰蔻面霜在脸上细细涂抹,含着牙刷的童莘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女孩子扬起手,做出要撕睡衣的架势时,芙蓉才看清,她居然穿着自己最钟爱的锦缎睡衣!
罗宁轻轻扳转她的身体:芙蓉,知道就可以了,为什么你一定要用一个重叠的答案撞疼自己?
芙蓉转过来,寂寥地笑笑:我只是伤心自己,自做多情地以为是他的唯一,为自己的行为愧疚得恨不能把命都塞过去,事实却是,我是他眼里的鸡肋。
芙蓉,舍弃做鸡肋生活做我的宝贝吧。
静静地,迎着罗宁的眼神,芙蓉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关于后来,会不会美好,暂且不去想吧,至少现在,他让自己浮荡的心,有了暖熙的依偎。
至于对面房子装着的怨怼前尘,倦殆着,丢掉也罢。
4
在罗宁的房子里,偷窥着童莘拥女孩子入怀时,莫名的破坏欲望压不住地钻出来,于是芙蓉打电话,用绵软的声音说:亲爱的,想我了没?
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童莘答:想死你了,亲爱,快回来吧。
芙蓉忍了冷笑,玩世不恭地调侃:真的么?我不在家,你有没有随便揪回个女孩子打发寂寞?
接着,是早已习惯的山盟海誓,女孩子的嘴角,渐渐坠下去,葱茏的手指掐在童莘脸上,看童莘狰狞着脸忍了疼跟自己表白,芙蓉收线,端着冰寒的笑,看童莘殷勤着周旋回女孩子的笑容。
一直看到那边的光线,刷地隐没在夜色里,看着她怏怏进卧室,罗宁藏起脸上的苍茫,张开手臂。
第三夜,看到女孩子娇笑着把一枚圣女果塞进童莘嘴巴时,芙蓉按上了电话:你在做什么?
童莘含混说:亲爱的,在想你哦。
吃着东西想我啊?我猜,你在吃圣女果。
模糊中,童莘的脸僵住了:怎么知道我吃的是圣女果?
直觉从没骗过我啊。
童莘推开女孩子,边把近于肉麻的暖话顺着电话塞进芙蓉的耳朵边四处张望。
女孩子腾地立在一侧,怒目而视的受伤表情让芙蓉找到了彻底的胜利感。
5
次夜,当罗宁的鼾声均匀起来,芙蓉还是悄悄溜到了窗边,对面的气氛紧张而僵硬,女孩子在垂头哭,童莘焦躁的样子像是愤怒不知该发向哪里。
灯忽地熄灭了。
黑夜隔开了芙蓉想知道的内容。
一夜盯在对面,凌晨时,对面窗子里有人影轻轻闪动,她依旧穿着自己的睡衣,站在饮水机前,怔了半天,忽然用力地抱下饮水机上的大桶水,从包里迅速地掏出一瓶东西,咬着唇盯着瓶子冰冷地看了半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飞快倒进桶里,芙蓉的手脚刹那冰凉,天!她要做什么?
女孩子抱起大桶水趔趄着,放回饮水机,检查了终于是破绽皆无后,拍了拍手,回卧室。
芙蓉一下子就慌了,跑回卧室,没命的摇晃罗宁,结结巴巴说了看到的一切,罗宁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能自己去告诉他,也不想他死。嘤嘤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芙蓉,你告诉我,是要我以一个偷窥者还是和他妻子偷情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跟他说我看见有人在饮水机里下了毒?
芙蓉呆住了,望着他,除却无语还是无语,昨夜还在声言自己恨透了且一定要离开的童莘,现在,却因另一个女人给他阴谋的死亡而手脚慌乱,甚至彻底忘记了罗宁的自尊需要顾忌。
罗宁的目光碎碎地散乱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发:哦,亲爱的,我忘记了,你是他的妻子,无法解释是怎样看到这一切的,因为在他意识里,你尚在外地,放心,我马上去告诉他。
看着罗宁缓慢地往身上套衣服,芙蓉只能咬着焦灼,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窗子,短短的几分钟被撕扯得漫长无边。一直到罗宁出门,芙蓉始终低着头,没勇气去看了。
罗宁的脚步寂寥地响着,向楼下而去时,芙蓉腾地跳起来,掀开窗帘,捂着胸口的狂跳,直到看见打着哈欠的童莘去开门,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罗宁懒洋洋地说着什么,童莘疑惑地看他,然后扭头,冲着芙蓉的方向,锐利地扫了一眼,芙蓉掀着窗帘的手一抖,对面的一幕就合上了。
从未有过的慌乱袭击了芙蓉,汹涌霸道地爱着自己的罗宁,会不会把所有的真相对童莘和盘托出呢?如果是,自己该怎样收拾?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竟从没设计过这场婚姻的残局。
罗宁回来时,芙蓉埋着头收拾行李箱,罗宁从背后伏过来,背上有了慢慢泅开的湿润:从这边下楼,到那边上楼,包括敲门的无数个瞬间,我想改变主意,其实,我和那个女孩子一样,是期望这件事发生的,不同的是,她是报复,而我,是为了得到你。
芙蓉转过来,攥着他的手轻轻说了罗宁对不起……
一些事,就不必问不必答了,那些情急之下的细节,是彼此都明了的答案。
整整一天,两人各自盘踞在沙发的两端,望别处,或相望傻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
晚上,芙蓉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酒杯里摇曳的烛光,一闪一闪地灼射出眼里的泪光,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感伤的话,就不必说了。
酒杯在空气中伶仃碰响了一下,落回桌上就空掉了。
送芙蓉走时,罗宁死死地攥了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彼此明白,这一生,他们可以近在咫尺地相望,而握住手的机会,却是最后一次。
6
那件锦缎睡衣以及所有的化妆品,芙蓉悄悄扔掉了,饮水机的事,童莘只字未提,如同危险压根不曾逼近过,或许,他比谁都明了罗宁的谎言,更知道那个莫须有的潜入者是谁,只要这个谎言于己于维系安宁的生活有利,他凭什么不让其缄默下去?
对面,没了甩着利器般眼神的男子,厚厚的窗帘始终合着,尘埃慢慢地落上去,尘封着一段梦幻般的故事。芙蓉偶尔还会想起,曾经的自己,躲在窗帘的缝隙后,偷窥到了婚姻的漏洞,而彼时的罗宁,端着汹涌的疼,站在身后。■
(责编 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