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性英语书评中的态度及其人际性

戚健

(东莞理工学院 城市学院，广东 东莞 523106)

一、引言

评价理论由语言学家马丁(James R.Martin)及其同事于20世纪90年代创立，是研究语篇/说话者表达、协商特定主体间的关系以及意识形态的语言资源的重要理论框架。马丁［1］将表达作者或说话者观点、态度、立场的语言资源称之为评价系统(Appraisal system)。评价系统是一个多维系统，它将评价意义的不同方面，包括态度(A ttitude)、级差(Graduation)和介入(Engagem ent)三部分整合于一个理论模式之中。本文应用其中的一个子系统——态度系统——对英语学术性书评中的态度资源进行考察，所用语料为登载在In ternational Journal of American Linguistics，Applied Linguistics，ELTJourna l，Language and Literature，以及Social Semiotics2004年第一期的所有书评，共十九篇。通过对这些书评的分析，揭示学术性书评中态度的实现形式及其人际功能。

二、态度系统概述

态度是语篇/说话者对过程及参与者所进行的主观价值评判，通常借情感反应或受制于一定文化因素的价值体系表现出来。态度系统分为情感(Affect)、判断(Judgement)和鉴赏(Appreciation)三个子系统。

情感是用以表达情绪的语义资源，分为“性质”(quality)、“过程”(process)和“评注”(comment)三大类。所有的情感意义均可分正面(肯定)和负面(否定)两类(如 love，ha te;please，irritate)，并可按强度高低排列(如 like，love，adore;to be troubled by，to be afraid of，to be terrified of)。此外，情感态度按表达方式不同可分显性情感与隐性情感。显性情感是指通过带明显评价意义的词汇或语法手段直接表达的情感意义;隐性情感是指不包含明显评价词汇，需要从某种行为中间接推测出来的情感意义。

判断是在特定社会规范下对人的行为举止的评判，分为社会认同(Social Esteem)和社会制裁(Social Sanction)两大类［2］(P142～175)，二者都有正负两面，社会认同的正面含义是赢得社会声誉或公众认同，反面含义则指遭人鄙视或批评;社会制裁属于裁决行为对错的道德或法律规范的范畴，其正面意义指遵守道德或法律规范，而负面意义则指对道德或法律秩序的破坏，可能会受到惩罚。社会认同的判断与评价对象的行为规范性(normality)、能力(capacity)和韧性(tenacity)有关;社会制裁的判断则与评价对象的诚实性(veracity)和行为正当性(propriety)有关。判断系统跟情感系统一样，也可分为显性和隐性两种实现形式。显性判断通过带判断意义的词汇明确表达出来，;隐性判断则是通过“判断标记”(‘tokens’of Judgement)引发或隐含。判断标记是指表面看似属于中性或概念意义，实际在特定文化下可以引起判断性反应的词汇或句子，如“the government did not lay the foundations for long term grow th”，这个句子中没有明显的评价，但却有潜在的可能引起读者作出政府无能这样的价值判断［3］(P291)。

鉴赏是用以对文本、行为或自然现象进行审美评价的语义资源。鉴赏系统包括反应(reaction)、构成(com position)和价值(valuation)三个方面。反应包括影响(impact)与质量(quality)两方面。影响是指文本、现象或过程的吸引力程度;质量是指文本、现象或过程的受喜爱程度。构成包括平衡(balance)和细节(comp lexity)。平衡指文本、现象或过程的协调性;细节是指文本、现象或过程的复杂性。价值则是指文本、现象或过程的社会重要性。鉴赏系统的各个子范畴也都包含正负两个方面，如下表所示:

正面 负面反应 影响 fascinating，exciting，moving dull，boring tedious质量 lovely，beautiful，splendid plain，ugly，extravagant价值 challenging，profound innovative shallow，repulsive构成 平衡 balanced，harmonious unbalanced，discordant细节 simple，intricate，detailed ornamental，insignificant

与判断和情感系统一样，鉴赏也有显性和隐性两种实现方式，即通过明显评价性词语明确表达，或隐含于概念性标记之下。

整个态度系统可图示如下:

三、学术性书评中的态度评价手段及其人际意义

学术性书评是学术界传递信息、表达认可、进行学术交流的必要工具，它是对一本书的质量、学术水平、理论观点以及实用价值等方面所进行的评价，书评者对所评书目的态度是贯穿书评始终的核心内容，因此书评中有着丰富的态度性语言资源与评价手段，其中态度性修饰语、名词化概念隐喻、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以及虚拟语气结构是学术性书评中的典型态度评价手段，此外，表达受益意义的物质过程小句以及标点符号等形式也可用于表达态度意义。这些手段可大致归为明确性与非明确性两大类。这里的明确态度与非明确态度与Martin模式的“显性态度”与“隐性态度”稍有不同，明确性态度是指通过明显评价性词汇或语法形式以及其它带评价意义的语言资源表达的态度，而非明确性态度是指不带明显评价性语言的较为隐蔽的态度。

(一)明确性态度评价手段

学术性书评中的大部分态度都是通过明确性评价手段来实现，包括使用态度性修饰词、态度性名词化概念隐喻、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受益性物质过程小句以及标点符号等方式。

1.态度修饰词

书评中最常用的一种态度性评价手段是使用态度性修饰词，也就是用以修饰名词的直接表示评价的形容词，如‘a very complex and complete book’，‘a modern comprehensive guide’，‘a detailed and wide－ range bibliography’， ‘an invaluable part’，‘the most important data’等。又如:

(1)…bu t Seiler’s careful and accurate screening of the position of determiners and modifiers clearly shows avery sophisticated linguistic construction of…

(2)Specialists will also be amply rewarded by reading this work，as Solis presents abundant historical information unavailable elsewhere， as well as fascinating discussions of language con tact…

(3)The authors a re to be comm ended for an excellent work of scholarship.

以上三个例句中的黑体字都是明确表达态度意义的修饰语，且全部属于肯定意义，都是含褒扬意义的形容词。这一类修饰词或者带有”very”或“amp ly”这样的强势词语来加强评价力度，或者本身就是高强度的评价性词语，如第三句中的”excellent”，因此表扬的语气十分强烈。书评中的态度还经常通过态度性副词来表达，这些副词实际上也可以看作副词化的修饰语。例如:

(4)Here，Seiler exemplifies very deeply and accurately the dimension of identification.

(5)…the authors argue convincingly that ensentializing analyses of‘how X is done among the Y’are much likely to consolidate existing cultural stereotypes than to further intercultura l understanding and that，above a ll…

(6)In term s of the theory framing the study，Day successfully over comes the narrow focus of positivist research paradigms by…

这种态度性修饰语(包括用于修饰的形容词和副词)可以旗帜鲜明地表达出书评者的态度。但根据本文的语料分析，这种手段主要用于肯定态度，否定态度则很少通过这种方式表达。

2.态度性名词化概念隐喻

名词化概念隐喻是将过程(其词汇语法层的一致形式为动词)和特性(其一致式为形容词)经过隐喻化，不再是小句中的过程或修饰语，而是以名词形式体现的参与者［5］(P1～7)，如 下 例 中 的‘rep roach，criticism，strength，limitation，blemish’等:

(7)As a last reproach，it seems that Seiler does not take the sufficient advantage of some helpful terminology.

(8)A criticism of the latter discussion is Solis’s exclusive reliance on number of speakers to assess vitality.

(9)Day establishes her credibility as anethnographer documenting and analyzing Hari’s classroom relationships in several ways.

(10)A further strength of Day’s approach lies in the multiple lenses through which she considers Hari’s identity negotiation and development.

(11)Some limitations of the book a reendemic to stylistic in genera l.

(12)I shall first describe its con ten t and organization，noting its particular strengths and occasional blemishes，before returning to its， in m y view， unique contribution.)

态度性名词化概念隐喻是学术性书评中极为常见的一种态度评价手段，这种方式将原本开放性的命题包装成一个封闭性的不易挑战的事实，一方面使得态度表达干净利落、言简意赅，另一方面这种直截了当、不容置疑的表达方式也显示出书评者一定程度的权威。

3.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

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是书评中用以表达态度的典型语法结构，如:

(13)Bu t it also opens the way to further investiga tion，since Seiler’s though ts by no m eans have reached a sta lema te and are very stim u lating for any linguist.

(14)Despite these criticism s，this book is high ly in form a tive and though t －provoking.

(15)The Story Bank，com prising 40 additional stories，is undoubtedly useful though I found some of them a little flat，especially numbers 4，12，13，14，15，and 21.

以上例句中的系表结构‘x is a’在功能语法中被称为归属类关系过程小句，用于表达某个实体具有某种属性，或者归于某种类型，即“a是 x的一个属性”［6］(P75)，Halliday［7］(P120)将其中“x”称为载体(carrier)，a称为属性(attribute)。通过这种结构，主观态度在语言表现上被装扮成某一载体本身所具备的属性，语气十分肯定。如前两种评价手段一样，这种结构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用于表示肯定态度也就是表扬，且其中的属性形容词跟上述修饰性形容词一样，通常带有“very”，“high ly”等语气强化词修饰以增强其评价力度，放大表扬效果。

4.受益性物质过程小句

除了关系过程小句以及情感性心理过程及情感性行为过程可以表达态度意义外(其中关系过程小句是书评中常用的典型评价手段，而后两者很少用于学术性书评中)，某些物质过程小句也可以用来表示态度意义，如:

(16)Specialists w ill also be am ply rewarded by reading this work，as Solis presents abundant historical in formation unavailable elsewhere…

(17)Those eager to participate in these discussions w ill benefit greatly from reading Phillipson’s latest contribution.

以上两个例句中的物质过程动词都表达受益的意义，因此本文称之为“受益性物质过

程小句。通常情况下，这些过程的参与者也就是受益者，都是书评者心目中所评书目的潜在读者群，如例(16)中的‘specialists’以及例(17)中的‘those eager to participate in these discussions’。通过这种方式，书评者将读者直接置于评价过程的主体地位，表明了书评者的读者立场，从而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以建立与读者之间的联盟，争取读者的认同，同时也更易于操纵读者。

5.标点符号

用以表达态度的语言资源除了评价性词汇或语法结构外，还有一种简单而有力的方式——标点符号。标点符号除了起到断开句子或短语的作用之外，有的还具备表情达意的功能，含有态度意义，如感叹号可表达惊讶、愤怒或激动等情感态度，问号可表达怀疑等情感、反对等情感态度。请看以下两个例句:

(18)That is left to an exemplary article about grammar in TBL by Jack Richards，bu t that’s in the grammar section!

(19)Dark ages?that to all those successful language learners who emerged from such blackness!

例(18)中书评者利用感叹号对原书内容编排方面的拙劣表示惊讶或不满。例(19)中的问号表达了对原书作者使用‘dark age’一词的不满与反对，而句末的惊叹号则使全句带上讽刺意味，进一步表明了书评者对此表述所持的否定态度。这些标点符号都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因此可以看作一种表达态度的明确性评价手段。利用这种手段，整个句子可以不带一个评价性字眼却能表现出鲜明的态度，但也正因其感情色彩太鲜明，用于否定态度会显得抨击过于强烈，而使书作者或出版商难以接受，因此学术性书评中较少出现这类方式表达的否定态度。

(二)非明确性态度评价手段

如上所述，书评者一般利用明确性表达肯定态度，而涉及到否定态度或批评时，往往采用非明确方式曲折隐晦地表达，其中最常见的手段是使用虚拟语气结构或“虚拟语气+比较级”结构。

1.虚拟语气结构

虚拟语气结构“would/could/may+have+过去分词”常用于学术性书评中表达一种委婉

的批评，如:

(20)Further，by employing acritical approach Day could have addressed the problems of representation which she identifies，in…

(21)It would perhaps have been useful to indicate somewhere in the title that its scope was this restricted.

(22)From the same viewpoint，it would also have been helpful to have an index of a ll the tables contained in each chapter， as these a re excellent and extensive，and could also serve as a goodind icator to the reader looking for specific in formation.

“would/could/may+have+过去分词”这种结构表示跟过去事实相反的假设，暗含因未完成某事而感到遗憾的意思，因而带有一种否定的态度意义。如例(20)的表层意思是“采用这种批判式方法，Day本来可以探讨她所发现的问题”，言外之意是“但遗憾的是，事实上她没有探讨这些问题”。通过这种方式，书评者非常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批评意见。在例(21)中，书评者通过虚拟语气结构间接指出所评书目的不足之处，即没有在标题的某处指明本书的探讨范围，暗含批评意义。例(22)中隐含在虚拟语气后的意思是原书应该有一份各章节里所有图表的索引，同样隐含了一种否定态度。例(21)和(22)从严格意义来讲并不属于非明确态度，因为句子里包含了‘useful’与‘helpful’这样带明显态度意义的词语。但这些词语在意义上原本属于肯定态度，而虚拟语气的使用却扭转了整个句子的态度意义，使之变成了委婉的批评，也就是说，它是一种非常隐蔽的否定态度，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把这一类态度归为非明确态度。

这种结构表达的态度意义似乎更像是建议而不是批评，但在书评中建议其实也是一种委婉轻微的批评，属于否定态度，如下例所示:

(23)A suggestion for future editions is greater attention to citations.

‘suggestion’原本是一个中性词，但用于书评中往往表达否定态度，委婉地指出原书的不足之处。在这个句子中，书评者事实上是借建议的形式来表达批评的意思:原书对引述注意不够。

2.虚拟语气+比较级

委婉表达批评意见更常用的结构是“虚拟语气+比较级”，如(划线部分是虚拟语气结构部分，黑体字是比较级部分):

(24)There are on ly a few points at which the Diccionario Zapoleco de Zoogocho might have better m et the needs of its users.

(25) A critical ethnog raphic perspective would perhaps have been m ore suitable in ligh t of the ethical concerns discussed at the out set of the book.

(26)In this respect，the significance of EFL in the future of‘world English’could have been further elaborated.

与单纯的虚拟语气相比，这种结构所表达的批评意义力度更弱，语气更温和，也更礼貌婉转，因为在这种结构中，肯定态度与否定态度也就是表扬与批评融合在一起，批评隐藏在表扬之后，因而批评的一面显得相对微弱。以(24)为例，这句话包含两层态度意义—表层是肯定:“这些地方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使用者的需要”，深层是否定:“满足的程度还不够”。在这双重态度中，书评者真正想要传达的态度信息是否定的，即要指出欠缺与不足，但出于交际需要，书评的将这批评的“炮弹”裹在表扬的“糖衣”里面，让人更易接受。

总体来说，在学术性书评中，明确性态度评价手段主要用于表达肯定态度，也就是表扬，而非明确性态度评价手段则主要用于表达否定态度，也就是批评。这个分析结果表明:态度的表达不仅仅是评价者个人单方面的纯主观评价过程，它更是一种人际互动的过程，具有很强的人际性。正如李战子［8］(P1～6)所说，评价，尤其是态度范畴，不仅仅是评价者自身的态度，它首先是话语人际意义的实现方式，可以看作说话人/作者建立与听众/读者之间团结的人际工具。书评中的态度的人际性尤为突出而且复杂，它不仅涉及到书评者与读者的关系，更涉及到与原书作者乃至出版商的关系。书评者不能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态度，他/她需要考虑到读者、原书作者以及出版商的反应:通篇表扬有吹捧之嫌，可能会受到读者的质疑或责难，批评过甚则危及到书作者的面子及出版商的利益，可能遭到书作者及出版商的攻击。因此，为了协调与读者、书作者及出版商等各方面的关系，书评者往往采取各种策略对自己的态度进行修饰，包括公开明确地表达肯定态度，曲折隐晦地表达否定态度，以及运用各种手段放大表扬，减弱批评等等。

四、余言

书评中态度评价手段的使用，还涉及到其它方面的因素，如书评者与书作者之间地位或权威的对比关系:如果书评者地位或权威高于书作者，则书评者可能使用较为明确的方式表达否定态度，反之则可能使用较为隐蔽的方式委婉客气的表达批评意见，这涉及到话语权力等问题，但总的来说，人际性是学术性书评中态度的重要特性，协调和建构人际关系是其重要功能，对此问题的全面深入探讨有助于丰富和发展评价理论、拓宽态度系统的研究领域。

［1］Martin，J.R.＆ D.Rose.2003.Working with Discourse: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M］.London:Continuum.

［2］Martin，J.R.2000.Beyond exchange:appraisal systems in English［A］.in S.Hunston and G.Thompson(eds.).E-valuation in Text: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3］李战子.话语的人际意义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4］王振华.“硬新闻”的态度研究——“评价系统”应用研究之二［J］.外语教学，2004，(5).

［5］胡壮麟.语法隐喻［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6，(4).

［6］胡壮麟，朱永生，张德录.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

［7］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4/2000.

［8］李战子.评价理论:在话语分析中的应用和问题［J］.外语研究，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