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后吕雉(二)
2009-12-31张丽
张 丽
【上期回放】在老爹的安排下,吕雉嫁给了刘邦,过起了俗常的生活。前210年,为了免责活命,刘邦招军买马,举起了反叛的大旗。逆境之下,吕雉用心将垂头丧气的刘邦改造成了沛公。楚汉相争中,吕雉、刘父全成了人质,刘邦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刘邦的一句话却残酷地惊醒了吕雉,她的安全感严重下降,不甘心再做温顺的妻,她要用物质来满足自己,从而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回归
楚汉之争,最终平分秋色达成楚河汉界。吕雉也重得自由之身,回归刘邦身边。
再次和刘邦团聚,一切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泼皮已现王者之气,坐在宝座上的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的莺莺燕燕。吕雉置身其中,俨然成了个讨厌的老妪。在刘邦的后花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戚姬。
戚姬,刘邦刚封汉王时于定陶所纳。《史记》中记载是“爱幸”,也就是说很受宠。
我们以一个普通男人的眼睛来看吕雉和戚夫人:年龄上,吕雉四十来岁,人老珠黄,戚姬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相貌上,《史记》中从未对吕雉的相貌做过描述,原因只能是无可描述,相貌平平。而戚夫人是刘邦的自选股且宠爱之至,没有人怀疑过她的美丽;才艺比拼,吕雉得分为零,而戚夫人无论在正史还是演义里,都是能歌善舞,同时她又“善击鼓、筑瑟”。明末诗人王象春“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之句中的“定陶美人”就是指戚夫人。
综合评分,吕雉不及格,戚夫人则是优甲。所以,吕雉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戚夫人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爱幸,常从上之关东”,自己则留守宫中,“希见上,益疏”。
听着从戚姬房中传出来的刘邦高声的调笑,吕雉只有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入刘邦的色眼。但是夺夫之恨,让她倍受煎熬,妒火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她。
莎士比亚说:“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在看到戚姬的那一刻,这个魔鬼就统治了吕雉的心灵。但是由于刘邦的存在,她只能忍辱负重,但压在心头的大石却越来越重。
虽说成了怨妇,但是历经千难万险,吕雉早已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她不会躲在一旁偷偷掉眼泪。况且她有一个杀手锏—已被立为太子的刘盈。但这也是她的心头之结,因为刘盈,她的心头肉,她的命根子,也同样入不了刘邦的眼。
刘盈从小胆子就很小,性情软绵绵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也许是吕雉保护欲太强,过于霸悍,倒使得他越来越像温室里的小花。刘邦每当看到刘盈,便会面沉似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动辄便是一顿训斥。挨完训的刘盈躲在一边,连眼睛也不敢抬,刘邦更是怒从中来,常骂道:“真不像是老子的儿子。”
而戚姬也为刘邦添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生得如雪团一般,刘邦对他爱不释手,为其取名为如意。一见到如意,刘邦就笑逐颜开,将他抱在膝上,脸贴着脸,手摩挲个不停。“太子不类我,如意类我”,是刘邦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如此强烈的对比,让吕雉再也坐不住。她极力想要修复父子俩的感情,便总是找机会带着儿子去亲近丈夫,可是刘邦一见刘盈就极不耐烦,将他赶走。不能对刘邦发怒,吕雉只好拿刘盈撒气。她对儿子怒道:“那是你老子,你何必怕得像只避猫鼠,你去亲近亲近他,他又不会吃了你。”刘盈嗫嚅地说;“怎么不会吃掉!要不是有夏侯婴,我和姐姐今天还不知能不能见得到母亲呢!”吕雉心头一惊,忙细问原委。
鲁元公主看到弟弟快要哭出来了,便把他揽在怀里对母亲说:“那年咱们逃亡时走散了,我和弟弟正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遇到父亲西逃的马车。父亲一看到我们就命人把我们抱上车,可是追兵追得越来越紧,而我们的车却怎么也不能再快了,父亲就觉得是我们二人拖累了他,便把我俩推下车。我们只好站在车下大哭,夏侯婴看到我们很可怜,便又抱我们上车,可是父亲却又把我们推下来。夏侯婴便又把我们抱上来,如此反复几回。夏侯婴生气地对父亲说,虽是情况危急,也不能把他们扔掉啊!父亲无奈之下,不再推我们下车,我们这才捡了一条命,得以再次见到母亲。”
听完女儿的叙述,吕雉心乱如麻。看来,刘邦不仅可以和项羽分一杯父亲的肉羹,还能在危难之时舍弃亲生儿女。那么人老色衰的自己在他的眼里更是什么都不是了,儿子这个太子之位坐得一点儿也不稳。如今,能保护孩子们的只剩下自己。想到这里,吕雉不禁咬紧牙关,连把胳膊掐出了青紫色的血印都浑然不知。
疼在孩身,痛在母心。即使一个软弱的母亲也会为孩子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更何况强悍如吕雉。为了儿子,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吕雉决定变被动为主动。
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刘邦、项羽决战垓下,在四面楚歌声中,一代英豪项羽,自刎于乌江之边,随即便被人四分五裂,夺去抢功。
二月初三,刘邦于汜水之北(今山东定陶境内)正式称帝,登上了他向往已久的皇位。吕雉也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父亲被封为临泗侯,长兄吕泽为周吕侯,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曾经的预言终于成真,吕家集富贵于一身,一切似乎都到了顶点,吕雉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
但放眼未来的路,很长,却不平坦。身披凤袍的吕雉感觉不到一丝的轻松,因为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她早就收买好心腹耳目放在刘邦和戚夫人身边,每次得到的信息都让她愈加惴惴不安。
戚夫人看着头发枯如稻草、皮肤黯淡无光提前衰老的女人,占据着皇后的位子。她那个登不上高台的儿子做着太子,将来还会成为皇帝;娇艳如春花般的自己和聪明懂事的儿子日后的命运竟要由他们掌握,心中忿忿不平。一直以来,陪在刘邦身边侍奉、照顾刘邦,为刘邦分忧解难的人是她,追随刘邦征杀在外的人也是她,他们才是真正的患难夫妻。她一直以为吕雉不会活着回来,当吕雉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自己不得不屈身下拜时,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委屈。她不光要得到刘邦的宠爱,还要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所以,她“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夜晚,躺在刘邦身边,她常常哭诉:“以后你的宝贝儿子可怎么办呢?皇后恨不得要吃了我们,我们日后可没好日子过呀!”
刘邦自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其实他也早就想废掉刘盈。但是碍于吕家势力强大,吕雉的长兄吕泽,次兄吕释之都是开国功臣,吕雉的妹妹吕媭还嫁给了屡屡建功的樊哙,这些人都是现任太子身后的强大后盾。
况且废立太子并不只是家事,必须听取朝臣们的意见,所立的太子一定要得到众臣们的拥戴支持,否则在他百年之后国家定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刘盈虽柔弱一些,却宽以待人、孝顺厚道,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大臣常常当着刘邦的面称赞太子,说刘邦有福,太子得人心。刘邦听着这些响亮的马屁当然无法驳回,只能一面安抚哭闹不休的戚夫人,一面上朝去探听群臣的口风。
吕雉听说皇上要讨论废立太子之事,便早早地躲在朝堂的东厢。她要亲耳听听刘邦的想法,更想看看大臣们的反应。
朝堂上,大臣们对皇帝的提案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御史大夫周昌显得尤为激动,他本就有口吃的毛病,听说皇帝要废长立幼十分不满,他激动地说:“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也就是说,想得到我的同意没、没门儿。
刘邦知道一定会有反对的声音,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剧烈,一下子不知怎样下台,当他听到周昌结结巴巴的回答时,不禁一阵大笑,也借此下了台阶,说:“算了,算了。”
周昌一走出大殿,吕雉就快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说道:“微君,太子几废。”吕雉如此不顾皇后的尊严,来表达对周昌的谢意,可以看出她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但更重要的是她想以此来笼络人心,让大臣们看到她这个皇后多么看得起他们,好让群臣更加坚定地站在太子这一边。
杀戮
家事不顺心,国事也不顺心。当初为了当皇帝,刘邦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不得不将关东大片土地分给了韩信、彭越、臧荼、利几等功臣,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联合灭掉项羽。此时虽然成了皇帝,但天下许多土地并不在他的直接掌握之中,实际上他是与诸功臣“共有天下”。然而专制制度的本身是不允许分享权力的,刘邦固然不愿意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他人其实也不愿意蜷伏在卧榻一角。
刘邦称帝当年的十月,燕王臧荼反,随后利几反。皇位还没坐热,刘邦就开始亲力亲为,带兵讨伐,虽然最后都算是轻松拿下,却也把刘邦忙得焦头烂额。他感到很累,主要是心累。
刘邦想趁着杀鸡给猴看的余威镇着异姓诸王之机,喘口匀和气。不料按下了葫芦又起瓢,第二年十二月,刘邦还未睡上几个安稳觉,就有人上书密报,楚王韩信谋反。
从古至今,手握权柄的人本就多疑,刘邦对重权在身,又功高盖主的韩信早就充满了戒意。所以如今一有人报告韩信谋反,他马上想到的不是消息的真伪,而是这是除掉韩信的一个好机会。但刘邦心中明白,韩信“兵仙也”,可以说没有韩信就没有今天的自己,所以除掉韩信肯定不是易事,如果公开和他较量,也许敌不过他,弄不好还会被他拿下。
这时,谋士陈平建议刘邦假借“天子巡狩会诸侯”之名召见韩信,然后在其毫无防备之时来个瓮中捉鳖。事实证明韩信并无反心,起码还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否则不会刘邦一召,他就贸然前来。人是抓了,结果却没有找到韩信任何谋反的证据,刘邦只好稀里糊涂地将韩信降为淮阴侯,并软禁在首都之内。
驰骋沙场、建功无数,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除了圣人没有谁能平心静气。韩信愤懑无比却又无可奈何,从此称病不上朝。
左一个反,右一个反,不光刘邦心烦意乱,吕雉也是感触良多。异姓王侯们如春韭一样,割了一茬儿马上又起一茬儿。她从来都是站得高,看得远,刘邦的天下,也就是她的天下,所以对于刘姓江山里隐藏的炸弹,她也开始虎视眈眈起来。
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刘邦又要亲征了,这回反的是陈豨,代国国相,同时监领赵、代两地军队,还是韩信的旧交。据说上任之前,他还曾亲自向韩信辞行,在韩信落魄之时前去辞行,大有铁杆粉丝的嫌疑。刘邦深知韩信和陈豨的交情,便试探着让韩信随行,韩信却称病推托。刘邦见状自然放心不下,临行前他看遍满朝,唯一能真心托付的好像只有吕雉,于是他细细嘱咐吕雉要密切关注韩信的一举一动。
其实即使刘邦不嘱咐她,吕雉也会加派人手暗中紧密监视韩信,找一个机会拔掉这颗最大、最具威胁性的钉子。
据《史记》记载,刘邦前脚刚走,韩信就抓紧时机暗中派人与陈豨取得联系,同时还和家臣密谋要假传圣旨,赦免长安城中的官奴隶,发给他们兵器,编成军队,由韩信指挥,等陈豨的使者一到,就立刻发兵夜袭皇宫,逮捕吕后和太子。而这一图谋,被他的一个舍人发现,还没来得及向上汇报,就被韩信抓住打入了死囚牢,韩信本以为万无一失了,却漏掉了一条大鱼—舍人的弟弟,兄长被捕后,他立刻向吕后告发了韩信。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事,那么能知道韩信图谋的人,必是韩信的亲信。身为亲信,还卖主求荣,这说明吕雉的收买或者说间谍工作卓有成效。但是这个故事疑点重重。不过,为了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暂且先按着《史记》的说法讲下去。
吕雉收到消息后喜忧参半,喜的是经过长期的监视,终于抓住了韩信反叛的证据,忧的是怎样才能对付这个盖世英雄。她想到相国萧何,萧何是韩信的知己,一定了解怎么对付韩信。
看着吕雉紧紧地盯着自己,萧何左右为难,如果提出捉拿韩信的方案,自己一定会成为后世唾骂的小人;如果不给吕雉提出一个可行性方案,自己一定会被定为韩党。名和命,权衡再三,萧何选择了后者。他为吕雉献计:派人假装前方归来的报捷信使,称陈豨已死,叛乱已平。群臣听到前方传来的喜报都来朝贺,韩信却在家中犹豫不决、将信将疑、思索对策。萧何为了取得韩信的信任,一不做二不休上门拜访,力劝韩信说:“虽疾,彊入贺。”也就是说,即使将军身体欠安,也应该强打精神进宫祝贺呀。萧何对韩信有知遇之恩,韩信对萧何一直心存感激,深信不疑,便立刻随萧何进宫朝贺,没想到刚入宫门,便被武士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吕雉看着被缚的韩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令人将其斩杀于长乐宫的钟室之中。时已到此,韩信不禁仰天长叹:“吾不用蒯通计,反为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韩信死后,吕后又下令“夷信三族”。一切来去如一阵龙卷风,眨眼之间,一代功臣就灰飞烟灭,吕雉在这件事上急切得让人生疑,果断得让人吃惊,狠辣得让人害怕。
对于韩信是否谋反,后人一直争论不休,很多人认为,韩信在手握重兵时没有谋反,反而在手无寸铁的条件下想暴动,没有任何合理性。但是,在手握重兵之时,不忘刘邦的知遇之恩,是韩信有义;而龙困浅滩,对刘邦心生不满,进而产生反意,也是人之常情。也许韩信确有谋反之心,但是从《史记》记载的来看,谋略过人的韩信即使谋反,也应不会采取如此不周密、不可行的方式。
且后人的质疑,与吕雉的态度不无联系,她在这件事上显得那么急切,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她在这之后的所作所为,也让人不得不联想,韩信谋反证据是否出自于她的设计。
如果一切推测属实,那么吕雉的操作手法比起刘邦来显然更高明、更毒辣。首先,她的故事编得比刘邦圆满充分,以至于司马迁都信以为真。其次,她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斩草除根,充分显示了一个优秀政治家的果断和魄力。在中国政治中,这是必备的素质。
作为结发妻子,吕雉了解刘邦的心思,她知道刘邦有多想除掉韩信,却又不愿让人指责。而位高权重,功高盖主的老臣除掉一个,刘盈坐上皇位之后的安全性便会增加几分。刘邦需要为自己戴上面纱,吕雉需要为自己争取机会,两个人异床却同梦,在刘邦的暗示下,吕雉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屠刀。从此吕雉更加体会到权力的重要性,无论你是谁,只要手握权力的利剑便会所向无敌。韩信是死于吕雉刀下的第一人,而屠刀一旦拿起又怎会轻易放下!
刘邦平定陈豨叛乱班师回朝后,得知韩信被诛,“既喜且怜之”,借吕雉之手拔掉了眼中钉,肉中刺,令他如释重负。但是开国重臣落得如此下场,他不可能没有愧疚。
让吕雉来监视韩信,刘邦当然是认为吕雉可以堪此重任。但他却没有想到吕雉会超额完成任务,且如此心狠手辣,吕雉的果断悍然令他始料未及。他心中滋味复杂,从此对吕雉刮目相看,同时也多了一份戒心。
陈豨叛乱的时候,刘邦曾派人到梁国,命梁王彭越率军协助他平叛。彭越接到刘邦的指令后,大起兔死狐悲之感,于是谎称有病,只派了一个普通的将军去伴驾随行。刘邦为此勃然大怒,派专使到梁国申斥彭越,彭越感到事态严重,思来想去决定到邯郸请罪。而他的部将扈辄却认为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他,只有谋反才能活命。彭越犹豫再三,没有接受造反的建议,但也没敢亲自去谢罪,而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称病不起。
就在这时梁国的太仆犯法,为了逃避惩罚,他逃往邯郸,向刘邦密报彭越和扈辄合谋造反。刘邦得到了这些把柄,立即派人逮捕了彭越,押送到洛阳严加审讯。但详审之后,刘邦认为彭越谋反证据不充分,且已离开封地,手中无一兵一卒,对自己毫无威胁。此时韩信刚死没多久,朝野人心难平,刘邦希望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宏大量,于是只削去彭越的王位,贬为庶人,流放到蜀地的青衣(今四川临邛西南)。
彭越本已保住一条性命,擦着冷汗被押送去青衣。没想到却在郑(今陕西华县)遇到了从长安去往洛阳的吕雉。
《史记》中记载他们二人只是偶遇,但是以吕雉的行事方式看,这很有可能是一场刻意安排的“偶遇”。梁王被贬也应算是朝中大事,身为皇后并时刻关注朝中大小事宜的吕雉,不可能不知道。她急急地从长安赶往洛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彭越。
彭越见到吕雉后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他跪在国母面前痛哭流涕,委屈得像个受了冤枉的孩子。吕雉端坐在椅子上关切地看着他,在温暖目光的沐浴下,彭越的信心茁壮成长。他哀伤地恳求皇后,希望她能替自己说说情,让皇上允许他回到昌邑老家去,做一个平民百姓。
明知道吕雉刚刚杀了韩信,彭越还把她当作救命稻草,一方面应该是他对吕雉的认识不清,单纯地认为女人一定会比男人心肠软;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相信韩信是真的反了,死也是情理之中。他没有任何反意,只想回到老家,应该不是难事。这也可以看出,吕雉作为皇后也一定一直恪尽职守,对臣下施恩多赏,虽然在诛韩信时偶露狰狞,但留给臣子们的商品化印象还是宽厚可信的,所以才会给彭越造成了如此错觉。
然而,现在的吕雉并不是彭越眼中仁爱的一国之母,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刘盈的王位。为了这个目标,她会毫不留情地清除一切障碍,或将来可能会成为障碍之人。刘邦的心慈手软在吕雉看来是放虎归山,刘邦在位时,彭越可能会安心做平头百姓,可是一旦刘邦归天了,难保他不会对刘盈造成威胁。吕雉可不想为自己和儿子留下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
于是,她假意安慰了彭越几句,说我一定达成你的心愿,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之后便带着彭越赶赴洛阳。
见到刘邦后,吕雉不禁埋怨起来:“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也就是说,彭越是数一数二的壮士,你不能留下如此的后患,还是杀了他吧,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刘邦见吕雉带着彭越一起回来,大吃一惊。听到吕雉如此说明之后,也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刘邦不能不又一次感叹,这个女人又一次如此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实在太不寻常了!从韩信到彭越,所有的一切她都做得毅然决然,自己跟她一比反倒显得软弱起来。但是这样也好,功臣们都是她杀的,让人们去恨她吧,她既愿意做这个恶人,那么就让她做个过瘾。
《君主论》中说:“对于需要承担责任,容易招致怨恨的事务,明智的君主应该把它交给别人处置”,“君主应该自己施恩,让别人代为受过。”天下的君主殊途同归,刘邦索性就将此事交由吕雉处理。
吕雉看出了刘邦的心理,但她不怕做这个恶人,有他这个靠山在,没人会把她怎么样,大不了让人戳戳脊梁骨,这根本伤不到她,做了就不怕人骂,只要这是值得的就好。
她一面稳住彭越,一面令彭越的舍人诬告彭越再次谋反。这一次,彭越不仅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还和韩信一样被夷三族.更为悲惨的是,刘邦为了警示诸王,竟然下令将其捣为肉酱,遍赐诸侯。
现在的吕雉俨然成了一个杀人魔王,俗语说:“黄蜂尾上针,毒不过妇人心。”可见女人一旦爆发,杀伤力犹如核弹。太史公对她这一段行为的评价是:“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
如今,吕雉已从后宫走上了政治的前台,戚夫人依仗刘邦,她只有依靠自己。
胜利
韩信死了、彭越死了,刘邦怕了。一想到吕雉,他便感到寒气彻骨。这个女人的杀气越来越重,性格绵软的刘盈实难当皇帝之任,刘盈称帝后,权力一定会落入吕后手中。自己死后,娇姬、爱子会落得什么下场?
群臣的反对他已经不再放在眼里,刘邦再次铁下心来决定推行废立事宜。《史记》载:“(刘邦)疾益甚,愈欲易太子。”
吕雉看到群臣的反对对刘邦已经免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禁心急如焚,人瘦了一大圈。史载:“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这时,太子派中有人向她提及一个人:足智多谋的张良。吕雉如梦初醒,连忙请来大哥吕泽,让他无论如何务必办成此事。
张良在吕泽的软磨硬泡下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请刘邦都请不动的四个隐士出山。
吕雉得到妙计,立刻耳提面命刘盈写一封肯切的书信,以“谦辞厚礼”请来了这四个人,安置于吕泽府上。这四个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商山四皓”:东园公、绮里公、夏黄公、角里公。他们因听说刘邦待人常傲慢无礼,所以坚决辞召,隐居于深山,这次因为受到自认为可以接受的礼遇方才出山,来求功名利禄。
张良并没有敷衍吕雉,秘密武器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日,宫中大宴群臣,刘邦发现太子刘盈身后站着四位仙风道骨的老头,他们“须眉皓白,衣冠甚伟”。刘邦以前从未见过太子身边有这类人物,十分好奇,连忙挥手招呼四人过来,问:“彼何为者?”一问之下,居然是商山四皓。刘邦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
商山四皓知道自己的任务,也清楚刘邦最重人心,不会因为实话而杀人,就坦白地说:“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刘邦听了他们不遗余力、尽心尽责的赞歌,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太子当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优秀,但是现在看来,不仅百官坚定地拥护太子,连隐士们都走到前台立于太子身后,可见太子无论在朝在野都有一股强大的支持力量,根基已深不可动摇。即使现在强压民意立如意为太子,一旦自己归西,如意在这个位子上也会如坐针毡,难保长久安稳,甚至可能会危及汉家天下,看来一意孤行更立太子实不可为!想到这里,刘邦咬了咬牙无奈而坚定地说:“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四皓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后,刘邦百感交集,抬头看到了满眼问号的戚夫人,就举手将她召到身边,指着远去的背影说:“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
戚夫人糊里糊涂地看完四个老头的表演,心中正在七上八下,马上就听到刘邦给自己宣读的死刑判决书,顿感五雷轰顶。刘邦看着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的戚姬,强颜欢笑说:“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刘邦唱出了大事已定的无可奈何,唱出了无能为力的感慨万千。刘邦的高歌声声敲打着戚夫人的心,“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刘邦看着泣不成声的戚夫人,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太子已定,吕雉欣喜若狂,更有一种重担骤然离身的无力。但她知道这一切仅仅是开始,在这座独木桥上不允许有一丝的松懈,懈怠便意味着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而刘邦和戚夫人旁若无人的悲歌怨舞,更是让吕雉如鲠在喉。他们让她在胜利时都如此不快,她一定会记住这一切,让他们慢慢地还!
到现在为止,刘邦已经陆续剪除了长沙王吴芮之外的所有异姓王,除刘盈外的七个儿子分别封王,天下真正成了刘家的天下。
刘邦看着刘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心中充满骄傲与自豪,同时也有一丝丝的担忧,自然是害怕大权旁落吕雉手中。继承人已无法改变,但是他还是要想些办法来节制吕雉。为此他将大臣们叫到跟前,和他们杀白马,饮血酒立盟,主要内容就是:“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随着一件又一件事做完,刘邦的病情也越来越重,终于于汉十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前195年6月1日)带着万分的成就感—以一介布衣荣登天子之阶;千般的满足—可以亲手铲除异姓王,将一个真正的刘家天下传位于子;百般的无奈—只因此子非挚爱之子;十分的担优—全为那时常闪烁于身边的从无助到坚定、从善良到无情、从隐忍到残酷,现如今早已刚毅执著的眼神,逝于长乐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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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蔡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