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华的三鹿人生
2009-12-29尹守刚
中国市场 2009年11期
这个从石家庄农村走出来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了中国乳业巨头的掌门人,然后突然坠落。唯有从其家人口中,才得以还原本真的她。
如果没有三聚氰胺事件,田文华的人生就会在荣誉和成功中度过,因为她做起了这么大家业,上缴了那么多的利税,解决了那么多奶农和工人的就业问题。事实上,她已经很接近这样的成功了。
66岁的她只是想看着她一手缔造的企业走向资本市场的殿堂再行离开,然而,命运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是玩笑,但却是很悲剧的玩笑,因为牵扯那么多无辜儿童的生命和健康,因为人们发现,她辉煌的成功后面竟是这样一些黑暗的场景:在这样的场景里,已经明知奶粉里添加可以致人结石乃至死亡的三聚氰胺,企业仍有产品在市场上销售。
2008年的最后一天,持续数日的“毒奶粉”系列刑事案审判进入最高潮——三鹿集团前董事长一田文华,站到了被告席上。当天,66岁的田文华当庭落泪,面对指控,她承认事情“属实”。她说:“我觉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我没想到,更不愿看到三鹿事件发生,我愿意接受法律的一切惩罚”。但这样的悔恨和泪水挽救不了婴儿的生命,也不能使已经破产的三鹿起死回生。
这个从石家庄农村走出来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了中国乳液巨头的掌门人,三鹿毒奶粉事件又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从她93岁的老母亲、大姐、女儿和周围村民的口中,我们感受到了一个不为公众所知的田文华。
姐弟7人中排行老二
正定县南岗村,距离石家庄市区约30公里。村里田姓人口占到总人口的1/3。1942年,田文华就出生在这里,姐弟7人中她排行老二。唯一的弟弟在前几年去世后,南岗村有其一姐一妹留居。
“田文华?是不是三鹿的那个董事长?听说就是我们村的。”
在南岗村田文华并不出名,40岁以下的青壮年中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而与田年龄相仿的老年人,大部分也是在三鹿出事以后从电视新闻中重新拣起了“田文华”这个名字。
在村里老人的记忆中,田文华参加工作之后几乎很少再回老家,最近一次返乡已是2006年其父去世时,办丧的排场不大,田文华也来去匆匆。
距离南岗村村民活动中心不远处是田家的老宅,“早就没人了,院里夏天的草都这么高。”一位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边说边比划着。
在南岗村的田氏宗族中,田文华家的辈分很小,小的几乎是田文华出门见到同族人就得喊爷爷。但有对田文华印象较深的老人回忆说,田文华当年学习很刻苦,成绩也很好,田家子女多,但田文华读的书最多,也数她最有出息。
田家姐弟7人中,田文华跟大姐田文荣关系最为亲近。作为家里的老大,田文荣并没有获得上学的权利,因为家庭困难田文荣不得不从小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而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田文华。
但田文华也很懂事,放学后就抢着帮姐姐干活。“往地里拉家肥,臭烘烘的猪粪,我挖一车她就装一车。”田文荣说,“那时妹妹才12岁。”
田文华在学习方面的刻苦和努力,使她最终考入了张家口农业专科学校。经过几年的学习后,1966年8月田文华在张家口农业专科学校顺利毕业,于1968年进入三鹿集团前身石家庄市牛奶厂工作,职务是兽医。田文华的姐夫李连玉说:“老岳父当年的心愿是想让田文华做一名医生。但因为家里没有钱后来只能让她上这个专科学校。就这样最后事与愿违,当了兽医。”
从娘家带回了4个碗
1968年的石家庄市牛奶厂,是一个几间平房的大院子。田文华的工作就是负责给仅有的几头牛和几只羊看病、接生。
南岗村76岁的田凤瑞老人,对田文华当年在牛奶厂当兽医的样子仍有印象。
那时石家庄市正在搞建设,需要大量的沙子。田凤瑞赶着生产队的毛驴车往石家庄市区送沙子,路过牛奶厂恰巧被田文华看到,“爷爷!进来坐坐。”田凤瑞说,“离得很远田文华就扯着嗓子喊我。”
把田凤瑞让进办公室,田文华给他倒了一大碗水。一边让他喝水一边问这问那,“毕竟是一个村的同族,感觉很亲近。”田凤瑞说,“恰巧当时生产队的那头毛驴不知得了什么毛病,不爱吃草。我知道她是兽医就让她给瞧瞧,她看了看,摸了摸,扎了两针后毛驴好了。”
后来不往市里送沙子了,田凤瑞也再没见过她。
田文华在石家庄市牛奶厂当兽医期间,还有一件事情让大姐田文荣记忆犹新。一次,田文华去粮店买面,那时是凭票供应,田文华买了玉米面和白面。
她小心地将玉米面放在筐底把白面放在上面。但就在回家的路上一不小心,恰恰把最上面白面撒了一地,田文华当时就心疼哭了。就在大街上,她一边哭一边用双手去捧地上的面。其实,那时她已经快30岁。
田文华参加工作后不久,与在张家口农业专科学校读书时相识的上一届师兄结了婚。有一次田文华回娘家,临走时对母亲说:“我家里碗不够,从您这里拿几个碗吧!”后来走时果真从娘家带回了4个碗。
也许真的是苦日子过惯了,田文华的节俭是出了名的。直到后来她当了领导以后,还有职工看到她经常到单位的集体浴池洗澡,到单位的集体食堂吃饭,单位用餐的菜单甚至都要亲自过目,节俭方面对单位职工要求近乎苛刻。
被三鹿“抢走”的二女儿
在石家庄市新华区国泰街,有一栋1990年代初期建筑的老楼房。田文华93岁的老母亲王桂姐就常年居住在这里。三居室的房子除了老人外,还住着包括田文华的弟媳妇、侄子、侄媳妇等5口人。
除了眼睛稍有老花外,老人身体硬朗,思路清晰。但田家子女并没有把田文华出事的真实情况全部告诉老人,老人获得的信息是:二女儿田文华负责的三鹿集团下面几个分厂出了点事情。
老人说:“她刚接手三鹿时还梳着两条小辫,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现在你看,楼全盖起来了。”但老人认为,是三鹿从她身边抢走了二女儿。因为二女儿自从接管三鹿后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来我娘这里从来都没进过卧室。没有时间。每次来待上不超过10分钟,手机就接二连三地响,催得没有办法她就这样俯下身子握着娘的手,把脸贴在娘的脸上说,‘娘,我得走了,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开会。我下次再来看您。”田文荣比划着说,“每次老人都很生气地说,‘跑来这趟图个啥?’”
母亲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二女儿田文华,虽然家里人都试图瞒着,但思维并不混乱的她好象也已经猜出了些什么。老人相信自己的家庭教育,“什么样父母会培养出什么样儿女,我们家的闺女个个都好,花钱、做事都摆在桌面上,因为亲戚邻居都看着呢!”
的确,虽然田文华从进入三鹿到接管三鹿40多年,但在南岗村却没建一个奶站也鲜有以养奶牛为生的奶农。田文华的大姐夫李连玉说:“村干部曾经找过我,让我出面跟田文华商量商量,让三鹿来村里投资,但被我给回绝了。因为她那个人谁找都不行。平时不找她,她都提醒我们别给她找麻烦。”
也许正因如此,村民在谈起三鹿和田文华这位同乡时大多表情淡然。“好,我们也沾不上光;坏,我们也不受影响。”
不会用人的实干家?
谁能想到,年产值过百亿、员工4000人的三鹿,甚至低调得没有一套像模像样的家属楼。在三鹿集团总部西侧,8栋八九十年代建设的家属楼集中在路两旁,而三鹿集团一些退休的老厂长、经理就住在这里。
田文华位于三鹿集团总部的办公室不足10平方米,里面既没有红木家具,也没有豪华摆设。“复写纸多开了几张都会被她‘无情’地检查出来,请客吃饭能安排在单位食堂就绝对不会出去,而且就连菜谱她都要亲自过问,生怕有人趁机铺张浪费……”一位自称“与三鹿集团和田文华本人都很熟”的李先生曾经向媒体透露了这样两个细节。在他眼中,田文华不仅生活俭朴低调,有时候甚至精打细算到了“抠门”的程度。
一位不愿署名的三鹿集团员工认为,田文华做事有魄力、稳重、平易近人,是一位实干家。但在用人方面却不敢恭维。该员工甚至怀疑田是否在用人方面另有难处。“很多什么也不懂的人却进了领导层,而一些重点大学毕业、专业知识强的人才却受到排挤得不到重用,工资仅几百元。”该员工还举了一个例子,“曾经有一名能力很强的员工因长期得不到重用而辞职去了外地,走时还从厂里带走了许多人。现在在外地发展得非常好。”
如今,田文华和“三鹿”的倒掉,让我们警醒企业家责任缺失给社会、企业自身以及所在行业带来的严重影响。田文华的结局,或许能给一些企业家提供一个自省内心的机会。那些并未走向被告席而同样对产品质量负有责任的人和机构,都应当从田文华悲剧里面深刻反思。
2009年新年第一天,22家问题乳企发新年道歉短信恳求原谅,这似乎又在传递另一个信息:新生。
编辑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