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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杂谈(外一篇)

2009-12-28

青春 2009年11期
关键词:光明行赛马二胡

周 伟

1

今年的月饼吃出了好多问题。幸亏都不是月饼质量问题,而是我在吃月饼时的胡思乱想。

引发问题的问题,是报上说专家预计今年的钱塘江大潮是几十年来最大的。我吃惊不小,中国这些年什么都在攀升,难道这毛病传染给了大自然?

看看我们的楼市,地王不断出现,明摆着房价还得向上。有人曾放言:“中国的房价迟早要达到十万元一平方米!”听了这话,有房者只能庆幸片刻,更大的忧患接踵而来——到那时物价得涨到什么程度?

去年房价出现大跌,昨天看到报道:在这个国庆长假里,房屋成交量大幅下降。十万元一平米看来离我们还很遥远。

今晨又看到报道,中秋大潮没突破历史高位。好!忽悠购房者,市场不配合;忽悠民众,大自然也不配合!

专家大抵都是要忽悠人的,像前年的股市,专家都说要上一万点,你若当时信了他们的鬼话,估计家庭关系到这会还没缓过来。著名科学家也有这毛病,有位以揭露伪科学为己任的科学家,断言除地球外宇宙间不可能有高等智能生物存在。这真令人纳闷,人类最远只到过月球,未来几个世纪都出不了太阳系,凭什么断言宇宙?世上还有比这更明目张胆的伪科学?一位几十年前获过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曾到处游说,把国内尖子生送到美国专攻诺贝尔奖。诺贝尔奖至今没到手,却导致了一启校园枪击事件。

感谢钱塘江大潮,它在历史高位之下来去,否则我们还要担心海宁城终将被淹没,一轮秋月下只有波涛无际的杭州湾。这年头活得真累!

2

前几天看了一部关于狼的纪录片,片中有大量狼对月长嗥的镜头。狼和我们一样喜欢满月,这是事实。

在所有的纪录片中,我最喜欢动物纪录片,因为动物没有表演意识,更能显示拍摄者的敬业精神。

在这部狼的纪录片中,制片人试图解释狼对月长嗥的原因,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至今还没找到答案。我更看重这部纪录片所展示的科学态度,它没有将其他动物,比如狮子的模式套用在狼身上。

纪录片的拍摄者不是专家,他们给了我们真正的知识。

3

很多穆斯林国家出于宗教原因喜欢新月,但中国文化圈喜欢满月。我们有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的传说,更有流传千古的歌颂月亮的诗篇,都与满月有关。

我在国外过了几个中秋,除了华人聚会,其他一切正常。请外国朋友分享月饼时,他们会问:“你们怎么拜月?”

我们是最喜欢月亮的民族,地球人都知道。

我们的祖先确实是拜月的,我们可能都忘了,老外却还记着。大多数老外心目中的中国不是现实的中国,向他们解释很难,因为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文化差异更可怕。比如他们问:“你们确信自己是龙的后代?”这个问题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惊恐,因为龙在他们的文化体系中是个邪恶的符号。看看《功夫熊猫》吧,一个中国文化背景的故事,却给雪豹造型的邪恶力量起名大龙。

欧美人看星相行事,中国人看月亮种田,这是根子里的不同,并不是年轻人谈论谈论星座就能弥合的。

有一个我们和西方人都用的词,蜜月,偏偏我们对其的理解与西方人大相径庭。英文“honeymoon”的意思是“蜜一般甜的月亮”,指新婚良宵的恩爱,用天体的月球指代夜晚。而我们则更多的把蜜月理解为新婚大礼后的一段时间,连婚假带请假弄上个把月,这是时间的月,所以我们都说“度蜜月”,如果按我们的意思翻成英文,应该是“honeymonth”而不是“honeymoon”。

4

又一个中秋过去,月饼便宜得如同烧饼,月亮在秋虫鸣叫中亏蚀。

下个月还有月圆,来年还有中秋。

早先有人说月亮是从地球上甩出去的,留下的缺口就是太平洋,但后来人们发现月球的形成比地球早。

对这两种说法我都存有疑虑:

如果月球是地球甩出去的,它咋那么圆?太平洋咋那么不规则?

如果月球形成比地球早,它干嘛心平气和地跟着我们转?

很难想通。总之,这个中秋我吃的不是月饼,是问题。

对面拉二胡的

这个标题带点轻蔑的味道,不过也不尽然。我对这个人的年龄、性别、相貌一无所知,称之为“拉二胡的”也是出于无奈。

具体说来,这个人住在我家前面那栋楼,每星期天上午十点开始拉二胡,空弦、音阶、把位,有模有样。五分钟后开始《赛马》,头两句近乎完美,但接下来的快速反复就出现了磕巴,然后一路断续,不过总能挣扎到结尾。

第二遍和第一遍不差丝毫,恰如本周之于上周。

从头到尾磕巴了三遍《赛马》之后,这个人转而拉起了《光明行》。我对《光明行》的喜爱远甚于《赛马》,偏偏这个人的《光明行》还不如《赛马》,没有半点雄壮豪迈的影子,倒像个惊魂未定的偷儿,进退维谷。

从我第一次听到这吱吱嘎嘎至今,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同一时期里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吹萨克斯的,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已达到让人驻足聆听的水平。唯独这二胡每周一拉,毫无进展,却又坚持至今。

我开始猜测拉二胡的人的身份。最初我猜他是个学生,男孩,被父母逼迫去学二胡。平日功课太紧,只好在星期天上午抓紧练几下,因为下午要去老师那儿还课。至于为什么总是从十点开始就更好解释了:一周只有一次睡懒觉的机会,父母憋到九点半才一狠心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我以为找到了正确答案,甚至对家人说:“对面那个男孩刚才把音拉错了!”

直到被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男孩”后,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还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说,一个女孩,也是学生,父母并不指望她考上清华、北大,但听信了女孩应该有点才艺的鬼话,循循善诱,她头脑一热,自己在生活计划上写下“周日上午练习二胡两小时”;

也可能是个白领(男女都无所谓),一周忙了五天,星期六还得会亲友、购物。星期天睡到十点起身,不开手机也不穿戴打扮,光着脚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支起二胡拉几下,不为别的,只为证明自己还没被市场经济熏得面目全非。

后来我发现那若是个退休职工也完全说得通(仅限于男),他和老伴帮儿子或女儿带孩子,老伴只管开洗衣机和给孩子喂饭,他却要负责接送孩子、买菜、烧菜甚至辅导家庭作业。星期六是祖孙三代团聚的日子,他又忙了一整天,小孙子说星期天要去公园。他说公园有什么玩头,你们去、你们去,我就不去了。他们走后,他关好门,取下墙上的二胡,抓紧时间拉起来。《赛马》和《光明行》曾是他年轻时志在必得的曲目,因各种琐事耽误至今。他边拉边感慨日月如梭。

我可以一直猜测下去,却不指望得到证实。在现在的小区里,大多数人甚至不知对门邻居姓甚名谁,谁在前面楼上拉二胡当然不是个简单问题。

转念一想,人家从周日上午十点拉到十二点,没碍着我什么,我有何权利埋怨或追究呢?进而我发现拉二胡是有意义的,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动机就是它的意义。

那么,我的猜测就毫无意义了?

也有。

当我的猜测具体到年龄、性别、职业,人们的生存状态因二胡而清晰。二胡让我看到的东西竟比直接面对他们时看到的更多,尽管那只是一把想象中的二胡。

这样一想,四、五年来的吱吱嘎嘎突然不那么刺耳了。唯一的遗憾是我不得不继续管那个人叫“拉二胡的”,听上去还是不那么尊重。

责任编辑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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