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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

2009-12-28丁国祥

青春 2009年11期
关键词:玉米粥女孩子鱼儿

丁国祥

去年七月里的一天,我心灰意凉地从北京回到了老家。

在回去前,我已经习惯到楼下的大街上走走。每次我在楼下的那条街道走着时,眼睛总是东张西望的,看那些忽然地冒出来的店面。

大街上车并不多,那条街刚刚修好,连名字也还没有。街道两旁的店铺倒是一间一间地冒出来,一冒出来就有个名字。这是北京南城的一条街,它的突然出现,纯粹是因为它的两边建了小区,小区的主色都是深紫色的,走在里面,楼与楼一排一排的,像走进一个会迷路的大峡谷。两个小区都超级大,这条街也很长。店铺主要是两种,吃的与玩的。好像有某种约定,北边的基本是玩的,南边的基本是吃的。吃的我没有多大留意,我看的主要是北边那些玩的。什么玩的?就是些按摩店,美容美发店,有几间台球屋,两三间咖啡座。间或也夹着几个便利店。

一个晚上我走进了一间叫美丽情的按摩店,敲了个背,敲得还算满意。

我走进这家店,是因为透过粉红的玻璃,我看见一个女孩子,很面熟,很可爱。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我几乎就认定,她就是那个我认识的女孩,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叫我鸟大哥。

我念完高中就来了北京,几个年头里,我一直做着羊毛衫生意。每天早上会去一个叫大红门的市场进货。那些日子我就像一架机器,被准时开动。早上六点钟,手机闹钟呜啦呜啦地把我闹醒,洗脸涮牙打头发摩丝,去市场,从这个摊位走到那个摊位,嘻笑,争吵,软硬兼施地讨价还价。九点左右上六楼一个叫金鼎轩的地方吃饭。然而回到家里,把不合格的商标整理一下,该换的换,该完善的完善。然而把它们送到商场里去。一送,就送到下午五六点了。北京这个城市太大,也太堵车,所以,七八点到家也是常常有的。就这样,工作很忙,时间很死。不过,再忙,我还是要写写小说。这样就更忙了。

在金鼎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我是个哈皮鬼,人来熟,又喜欢女人,待一个地方,被我接纳的人往往是女多男少。嘿嘿嘿,你们会说我色鬼吧?怎么啦怎么啦,喜欢女人就天打雷劈啦?

那天我跟同事一起吃早饭。吃着吃着,同事说,那个女孩子一直在看我们。我抬头一看,可不嘛。我说,你长得帅,她看你看得入迷了。他说,不是不是,我怎么看这眼神不对。我说什么不对。他说,对了,这眼神就是好像我们欠她钱似的。

啊。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呀,我们是欠她钱,早饭钱还没有付呢!我连忙起身把钱付了。一边付一边说,我朋友说,你的眼神很贼。我是笑着说的,一脸的坏笑。我并不怕她生气,对漂亮的女孩子,我总是一惯地装得自己很大气,目中无人,假牛B。

七八年了,我一直就在六楼吃饭。开始吃什么都香。七块钱一碗的香港云吞面,十块钱一碗的台湾一品面,浓汁实货的兰州拉面,山西刀削面。后来吃着就什么都头痛了。闻着味道就皱眉头。就开始吃吃稀粥呀什么的了。这个时候正刚刚开始尝试喝稀粥,啃个早糕,或者是葱花饼什么的。这家叫都市快餐的店面里的玉米粥特别好喝,稀稀的,黄灿灿的,不放盐,一喝进去就是玉米香。

她笑笑,把钱收了。我给是的一张大票,她转身在找钱。旁边一个老妇人,笑着说,好端端的说人家眼神很贼?我说,她是你谁呀?她说,我女儿呀。我说,好女儿。我就这样,说话没拦没遮的。女孩找完钱给我,我又对她妈说了一句话,快把她嫁出去。老女人乐了。不知算是回话,还是什么意思,她说谢谢你。

我看清了,这女孩子很内秀的,脸色红里透白。哎啊,她的皮肤太嫩,嫩到她的脖子里去了。笑又很甜。我当时是瞄了一下她的前胸,大红的工作服被顶得高高耸耸的。结果就没头没脑地对她妈说,快把她嫁出去。

她家的玉米粥真的好喝。除了玉米粥,其他东西也很不错。我就换花样地在她家不断地吃,不断地喝。固定一碗玉米粥,主食呢,葱花饼、枣糕,南瓜饼,鸡蛋饼,荷包蛋,咸鸭蛋,花卷……轮换着来,反正连着差不多吃了一个多月。

起先是她妈叫我小鸟的。

我到她的店面前一站,就先打个唿哨,“嘘吁——”,她妈就说,哟小鸟来了,要点什么。她呢很客气,叫我小鸟大哥,声音细细的。我一般都是跟同事一起去吃。他可能是凶猛的动物转世,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吃顿排骨面,或者是肥肠面。我已经很腻那些玩意儿了,又喜欢听她说话,疯了似的就喝粥。就喜欢听她说,小鸟大哥了来,那个大鸟大哥呢?

又是她妈先起叫我们鸟的。

毕竟是老女人,江湖气足,熟了就乱语了。有一次问我,你是什么地方的鸟呀?哈哈哈,笑死我了,我那同事那更是笑得背过气去了。喝着粥还笑,终于呛了个这小王八蛋。我们成鸟了,她的称呼也开始变了,一去就说,哟,鸟大哥来了,今天要点什么呀?

按摩店不大,我转着看了下,五张床。灯发着暗红色的光。本来,灯光就发着暗红色的光。我从外面看进来是粉红色的原因是,外面的路灯光太亮,又是黄色的。从去年春天起,我已经不做羊毛衫生意了,像一架机器一样早起晚归,非常有悖于我对生活的期望。现在,我手里有了点钱。有多少钱当然不能说出来,一是因为并不太多,二是,其实也并不太少。我就用这点钱炒炒股票。居然,比我做羊毛衫生意还挣得多,我就花了一千多块钱租了个房子,一边炒股一边写小说了。心情舒畅了些,时间也多了些。出去混呀,见朋友呀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人,福气来了什么都好,你看,这边上那么多按摩店,好像就是为我这样的人开的。

时间还只有八点多,经验指示给我的是莫大的安全感。

我的眼睛盯着那个女孩。女孩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献了个媚笑,抓了我的手一下说,大哥,做足疗还是做保健?我说多少钱呀?她说足疗有58的,也有68的。我问保健呢?她说保健50。我探着头又把五张床又看了一遍,然而伸出左手的二个手指头向她勾了勾。

躺在按摩床上,我一言不发。看她把我的手拿走,从肩上开始拿捏起来。她问我喝水嘛?我摇摇头。她问空调还要打低点吗?我闭上了眼睛再摇摇头。然后,就睁着大眼睛溜她。就拿眼睛溜她。她被我溜得窘迫的样子。笑了一笑说,怎么啦?这一笑,跟金鼎轩的她还真差不多。当然,笑的味道很不一样。她穿得很露,笑也跟着露。其实我并不满意她,她胸部跟金鼎轩的她相比,有点小了。

你们这里面有没有直接的服务?我突然说。她说,大哥你指的要怎么样的服务?我说很直接那种。她说没有。我再问,你确实明白了我话的意思。她说,我想是应该明白了的。我说,你说说我是什么意思?她说,应该是男女之间……我打断了她的话,嗯,我确信你是明白了的。

我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这种地方定会有直接的服务。来北京这些年来,我没有个相对固定的女人,心里想那事儿时,抓个瞎都难。倒不是说我现在就想做,而是想探得一个地方,想做的时候就不需要压抑了,想做就爽一个。我多么想在北京找到一个“价廉物美”的纵欲场所啊。

我曾经起过把金鼎轩的她娶了的念头,很强烈。

可是,我很少有跟她坐在一起聊聊天的机会。想起来,只有一次,我们碰到了一起。除了这,总是她站在里面卖吃喝的给我,我在外面把钱给她,端着吃喝的走开。人少时,可以就近坐在她的店边上就吃,人多了,得走得远远地去吃。她妈妈虽说是个老江湖,却是一个很懂礼数的人,每次付钱都会说谢谢。倒是她,总是抿着嘴笑。不多言不多语。

那天,我那同事去吃肥肠面去了。我要了碗玉米粥,一个咸鸭蛋,又去另一家要了一份炒年糕,一个人坐着吃。没想到,她就来到了旁边,笑眯眯地叫了一声鸟大哥。她是择韭菜的,还带着个小男孩。我问,这是你的孩子。她说,嗯。又说,鱼儿,叫一声大大。鱼儿顽皮地一吐舌头喊了一声“大——大——”,最后一个大字声音极高,尖得变声了。我笑着说,没想到,你孩子都那么大了!她乐了,你还真相信呀,这是我姐的孩子。鱼儿没待一会儿说要走。她不让他走,说你要去哪里,你一个人乱跑,当心让猫猫吃了你。鱼儿说,我去找我妈。说完就跑了。她喊鱼儿你回来。鱼儿跑了。她又喊了声陈鱼,你回来!鱼儿没回来。

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们聊了几句。她问我生意怎么样。我回答说,马马虎虎吧。我问她生意怎么样?她说,这几年不好做了,前几年好。我知道的,前几年一个店面挣个二三十万还是能挣的,这几年市场一个一个地开起来,生意分流很厉害,差多了。店面租金却更贵了。我说最不好一年挣个十多万还是有的。她说,那倒是,不过,生意是我姐的,我跟我妈只是过来帮帮忙。我说,这样更好,先帮帮忙,积累些经验,自己开店顺趟呢。她笑笑说,想是这么想的。

我早就知道她是浙江苍南人,跟我是老乡,回老家时坐车还必须经过我的家乡。好几次半开玩笑地邀请她回苍南时到我那儿去玩玩。她每次都乐呵呵地答应了。我们还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有时我想起她,就想起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想打给她,约她一起玩玩。她说过,来北京还没有好好玩过呢,长城,香山都没去过。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没有打。现在想起来,其实我不能确定能不能跟她好,如果不能好,那就是多生是非,没多大意思。有一天,我照常去她的店里吃早饭,发现她的眼睛是红肿的。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突然慌了,我想说句安慰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她倒是先说了,没事,鸟大哥,我遇了点事,不开心。

我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竟然听着她的话,接过她盛好的粥端了就走。

第二天去时,她好像完全好了,又抿着嘴笑了,还说,鸟大哥,昨天真是不好意思。

大哥,你翻个身好吗?她说。我这样想着金鼎轩的那个女孩,她已经捏完了背,让我翻过身来捶背。我说不用了,就前胸捏捏吧。她说,大哥,你不开心嘛?我说,没有呀。怎么啦,你看出什么来了。她说,没有,我是瞎猜,看你不说话,我就想大哥可能不开心。我说,我在想一个朋友。她说,一定是女朋友。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来这儿的人,没有几个人像大哥这样规矩的。我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大。她觉得有些奇怪吧,睁大眼睛看着斜着眼睛剜了我一眼,并用手拍了我的大腿根一下,离那个地方很近。我再次觉得这个女孩子确实很可爱,真的很可爱。那一眼剜得很妩媚。因为刚才想着金鼎轩的她,我没有太在意刚才的按摩。这时才发现她的身体语言很明显,她双脚跪在床上,压着我的一条腿坐着,裙子捋起来盖着我的腿。

大哥,说说话吧,不然,我会很累的。她说。

我举起双手说,别捏了,来,抱一个。

她就很温顺地俯下身来。

按摩我是做多了的,淡季回老家休息时,常常跟朋友常常去按摩,开放的,不开放的,都做过。我闷声不响,是因为对这种场合里的对话早就烦透了。这种场合里我什么话没说过?没什么身份没有假扮过?想起来最无聊的是装成个哲学家,或是道德学家的样子,谆谆教育她们怎么做人,却不知自己怎么做人。而我们对她们来说其实也就是一头猪。对着一头猪说话的好处是,会分散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不累。我后来发现,要让她们不累,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们躺下来。她们也很乐意这么做。

我是想起了一个女人。我说。

啊哟,她怎么这么有幸呀,让大哥这样的帅哥想着。她说。

她就长得像你。很像。笑,语气,身体姿势,都像。我说。

她是哪儿的呀?她问。

浙江的。我说。

浙江哪儿呀?她问。

苍南!我说。

苍南?她说着在我身上支棱起了身子。我是泰顺的。

泰顺的?这让我也很惊讶。尽管,浙江被外省人想像成遍地黄金,可是我知道,浙江远远不是整体富裕。就在我的故乡,还没有一间整体用混泥土建成的洋房。而在我居住过的县城,从城东到城西开着无数的美容美发厅,洗足屋,按摩房,时刻为思淫的人群准备的洗浴中心。为了让这个小说有着历史的证据效能,我可以很负责地写上时间,从我第一次被一个朋友邀请去坐包厢是一九九四年的一个夏夜里,在那个叫工商歌舞厅的舞厅里,我与一个戴着眼睛、穿着看上去本份的姑娘坐着聊天,直到朋友来叫我走了。走出门口,夜色的大街仍然车水马龙。朋友问我这个娘们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他说你没有摸她吗,她的奶子不是很大吗,你不是说喜欢奶子大的女人吗?我一时惊呆了。他开玩笑说,你真是头猪。

然后,记不清无数次了,我已经从小心翼翼到了现在的麻木、无聊。

想到这我,我让我想到了金鼎轩的姑娘。

从那次看到她哭了没多少时间,她突然走了。从此没有音讯。

她为什么哭一直就在我心里打转。

她已经很安稳地躺在我的身上,呼吸均匀。我想,如果是金鼎轩的那个她躺在我的身上的话,应该会是另那一种呼吸方式,我也会是另一种呼吸方式。

她躺在我的身上,是种享受,也是一种折磨。我欲望起来了,可是,欲望不可能在她身上发泄。于是,觉得又很无趣了,因为躁动而失望,因为失望而极度的无趣。想走,时间还没到,心里不甘心放弃用钱买来的权力。为了把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的权力时间利用起来,我开了口。

我问她,你干这个多少时间了?她说是刚干的。我嘿嘿嘿地笑起来。这个回答太落俗套了。她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不相信拉倒。我连忙说,不,不,不,我相信你。我是想问你,你一开始就在这儿做吗?她说没有,我刚从上海过来。我说你在上海干吗?她说,也没干什么?我说你在上海待了多长时间,北京比上海好吗?她说,我在上海也没待多少时间。我问,你来这是自己过来的?她说不是,是朋友叫过来的。我问,你为什么不干点别的。

说完这话,我又在骂自己是猪,又想当道貌岸然的猪了。

她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成了这样了。怎么说呢?怎么说呢!她连连说。她的普通话很标准,我听得很佩服。她说,大哥,你知道泰顺有一所很有名的高中吗?我说不知道。她说,相不相信由你,我就是在那儿上学。我淡然地问,那你为什么不上了?她说,我也搞不清。我高二还差一个月就辍学了。我说,你这个坏东西。

我一生气,或者是一可怜,这句话会成为口头惮脱口而出。

她说,我想自己也是个坏东西,不过,不过,这我是自己选择的,不后悔。我说,你家一定是很穷吧,想挣点钱补贴家用?她说,不是,我家并不穷,虽然也说不上富。再说了,我在这儿也挣不到什么大钱。我说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她说也就一千多二千不到吧。我说,啊,那么少。她说,你以为呢!我说,你还是应该回去。她说,我妈妈前天还打电话来让我回去,说不会逼我上学,如果自己真的不想上学,就去混个毕来证书吧!我想,这太无聊了,混个它有什么意思。

我说,是没有意思。可是,不上学真的不好。

她说,我想过,现在这个社会,就算去大学里混个文凭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做人是靠自己的,学我可以不上,书我不会不看。

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书。她说,哲理方面的书。

我说你说说,你看过的哲理书那本最让你记忆深刻。

她想了想说,《人性的证明》!

说完这句话,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我听不懂的温州话在外面说,XX,XXX!她应了一下。然后问我,大哥,你还加钟吗?我说不了。她从我身上熟练地滚到按摩床上,再下了地,然后,她把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钥匙递给了我。说,大哥,你下次还会来吗?我看了看她说,不一定。

唉,要走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她收拾完床上白色的毛巾毯,正在开门走出时,我喊了她一声说,你过来。我仍然用了进门时勾起两个手指头的动作。做完这个动作,我有些生气,怎么自己还是个十足的流氓风格。生气归生气,我仍然坐在床沿上,把她搂入抱里,紧紧地抱了两下。我把头用力在她的胸口压了压,她也紧紧地抱了抱我。

在外面交钱时,还有两个男人在交钱,我看见他们两个人交了三百块钱。我说,哟,这么多,不是说好一个五十吗?老板娘笑着说,大哥,你跟他们的服务是不一样的。那两个男人看我一眼,交完钱出去了。

我很大声地说,不是说没有直接的唷?她说有呀,我们的服务员没有给你说嘛?我说没有。她就大声地把刚才给我按摩的女孩子叫过来问,用的还是温州话。XX,XXXXXXX,XXXX!女孩子说,大哥问我有没有直接的,我就说没有了。老板娘说,大哥,下次来,下次来一定让你满意。我们服务员推油的技术很好的。

嗨,原来是个推油活!

不过,我还是大声地说好好好,下次我一定来。而且,我好像是确定要来一次,推个油。

我离开北京有两个原因,这两个原因都迫使我不得不回来。而其中一个让我不得不彻底离开。

先是我妈叫我回来的,我妈说,在老家给我找了个姑娘,让我回去看看。我妈说,这个姑娘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在心里说,你怎么就会知道我喜欢她呢。我的意思是,我妈妈的眼光太老旧,就像老屋一样老破,破烂不堪。可是,我还是回来了,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妈的身体不好有很多年了,前些年被生意拖累,无法走开,现在有的是时间,再不回去,那就是不孝子孙了。二是,我本来就不多的钱被股市吃掉了,所剩无几。我真的很后悔,这钱就这样被股市吃掉了。我曾经想过它们有很多用途,我想得最多的是两样事,一是用来替妈妈治病,一是用来完成自己的理想:去接管一家杂志社。可是,这两个理想都破灭了。我一个朋友说过:文人炒股,不是大赚,就是大亏。我不幸属于了后者。

要说这也是命。就因为有了几个钱,心里就很托大了。觉得自己就是个款爷了,就想出去走走,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去年夏天,就在那次按摩后,我去了一趟桂林。在桂林,我碰到了百年未遇的大水,漓江水跟黄河水一样浑浊。在桂林,我像个款爷一样旅游,却不知道,一场后来被命名为“5•30”大股灾的灾难已经像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洪灾一样冲击了完我的梦想。回到北京,我已经不敢打开电脑了。我知道,里面全是蓝色的灰烬了。

钱没了,妈妈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待在北京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思。我决定把房子也退了,想在妈妈的病床前好好照顾她。等我在北京处理完事情,过两三天正要回去时,我妈妈去世了。我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空荡荡、已经退掉了的出租房里,打电话订机票,给朋友们打电话,让他们帮我先去处理下一些事情。就因为这,我一直在内心里恐惧,怕妈妈会在天国里怨恨我。所以,我总想去她的坟前多站站。内疚的我,站在母亲的坟前是多么的恐慌,我总是怕她,害怕妈妈突然从天国来,从天堂之门里浮出来,责问我为什么不让她看看我的婚礼。

所以,自从我的儿子出生后,我总是跟妻子一起去母亲的坟墓前,把儿子举到坟面石前,近些,再近些,为了让妈妈看得更清楚些。

你们可能永远也意想不到,我妈妈给找的姑娘,跟金鼎轩的、跟按摩房里那个女孩子一模一样。我总在想,妈妈为什么能给我找到这样一个姑娘,她是我内心里喜欢而有内疚的,充满过欲望而又几乎接近麻木而无聊的姑娘呢?

我一直没有搞清。

我能做的就是跟她结婚,与她一起让生活美好起来。

责任编辑衣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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