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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珍藏逝去的记忆

2009-12-25王考成

草原 2009年11期
关键词:丰镇老丁文化馆

王考成

老友丁茂忽然走了,在今年二月里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我因回乡探亲,所以不知道这件令人悲痛的事。

就在老丁离开人世的半个月后,我带着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他最爱吃的家乡特产——地道的莜面去看望他。走进家门一看,他平日里固定坐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空的,以为老丁又到楼下散步去了。8年前,老丁突然患了严重的中风病,半个身子不能灵活运转。从此,平日里最不爱活动的老丁便开始了艰难的散步运动,8年如一日,从未停顿。他期盼着能通过锻炼早日恢复原状,再重新拿起笔来,继续从事他一生挚爱的文学事业。因此,面对眼前的情景,我像往常一样不以为然,想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他的女儿凤凤正在洗衣服,我问:“你爸又锻炼去啦?”这时,凤凤才哽咽着对我说:“叔,10天前,我爸爸去世啦……”此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一下子给弄懵了,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事情。因为春节过后,我给他电话拜年时,老丁告诉我,他身体很好,没有大的变化,还高兴地对我新近出版的《储岁集》,给予许多正面的评价和鼓励。我告诉他,因去年腊月25日才从北京回来,所以来不及在春节前去看望他,待春节过后再去拜访。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亲切,也很清晰,但万万没有想到那次通话,竟然成为我与老丁的永诀。望着屋内一切依旧,只是看不到老丁时,我悲痛地低下了头,捂着脸,任泪水不停涌出,大约有十几分钟说不出一句话。见此情景,凤凤急忙进屋将正在睡觉的妈妈唤醒。不一会儿,老丁的夫人王琳老师从内屋走出。我告诉她,自己真后悔没有早早安排时间看望老丁,也没有参加他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我知道,退休后而且患了病的老丁兄是多么期盼我去与他聊天啊!过去每次看望他时,我总会海阔天空地胡侃一顿,令他十分开心。王琳老师告诉我,8年前,老丁在那次突如其来的严重中风时大难不死,但这次本来好好的却走得那么突然,连到附近医院抢救的功夫都没有。她说,临终那天,一上午他还挺好,一直看《宋庆龄和她的姊妹们》电视连续剧,之后,他还和保姆说:“我总算完完整整地把一部电视剧看完了。”不想,下午3点多,他就安然辞世了。唉,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有时确实“如同一根芦苇”一样,我禁不住想起了那句名言,心里充满了无限悲伤。

我是在1972年的春天认识老丁的。当时,正值县里开展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年活动。时年32岁的老丁因擅长写作,小有名气,从一所农村中学被举荐到县文化馆搞专职文学创作。当时,我也刚从农村学区校长岗位上调到县文教科任文化干事,恰巧也抽调到纪念活动办公室工作,协助领导负责各项纪念活动的协调工作。一次,在聊天时才知道老丁与我是老乡。他告诉我,自己是1965年内蒙古通辽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后被分配到一所农村中学任教。看样子,他对被抽调到文化馆搞文学创作很有兴致。老丁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性格内向,说话温和,一个十足的念书人。县文化馆是一处四合院,在这里上班的工作人员都住在城里,只有他单身一人住在文化馆的小东房。老丁每天埋头写作,很少出来走走转转。到了夏天,骄阳似火,加之小院封闭,馆内更显得闷热难耐。尤其是午后的小东房,简直就像是一个蒸笼。这时,老丁将窗帘拉严,穿一件白色的背心仍然在不停写作。偶尔我去他的办公室时,看他汗流满面,不停地在喝水、抽烟。老丁平日里不爱多说话,但只有这时,他才会停下笔来和我聊上几句,又继续写他的文字。其专注、忍耐精神,令我肃然起敬。凭着这种精神,在这小院里,他创作出了小说《接女儿》,并发表在《丰镇文艺》复刊后的新创刊号上。后来这篇小说被县乌兰牧骑改编成小戏剧在城乡上演,受到了群众的好评。这些就是37年前他留给我的初步印象。

纪念活动结束之后,老丁被正式调县文化馆工作。1973年夏,我们一块儿去北京参观“全国美展”之后,便各自搞自己的工作,见面的机会就比较少了,但彼此的情况是了解的。在文化馆工作期间,老丁主编《丰镇文艺》。面对当时全县文化凋敝、经费紧缺的局面,老丁没有泄气,而是积极想办法走出困境。期间,他通过创办笔会等多种形式,很快团结和吸引了一批文艺爱好者,使《丰镇文艺》成为当时乌盟地区有较大影响力的文艺刊物。在这样的气氛中,他和夫人王琳合写的《喜鹊村的孩子》出版了,同时,还结集出版了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山村里的故事》,写成了第一部儿童长篇《奇异的秋天》(1987年出版)。后来,老丁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谈到这一段工作时,曾经深情地说:“回顾我在文学创作上所走过的路程,《丰镇文艺》应为起点,我的创作幼芽就是在这块园地上萌发的。”由于老丁挚爱文学事业,后来被调到了内蒙古文联《草原》杂志社工作,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了一名职业文学工作者。随之,我们之间的见面就更少了。只是每年老丁回乡探亲时,我们才能好好聚一聚。记得1992年元宵节,得悉老丁正在城里看望母亲,我特意邀请他和一些在外地回乡的老朋友在家里聚餐。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借助酒劲,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丁有说有笑,显得十分开心。我知道,此时的老丁正处于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也是工作事业最为兴旺遂愿的时候。十几年来,他在内蒙古文联《草原》杂志社工作期间,经常深入农村牧区、工矿企业,创作出了许多高质量的文学作品,并在全国各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与此同时,他还结集出版了《南山北斗》、《闲月》、《丁茂短篇小说集》、《心河》等文集,成为自治区知名作家之一。从80年代后期开始,老丁担任了内蒙古文联《草原》编辑部的主编,并任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理事等职。面对这样的局面,老丁显出如此开心的样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了。那晚,我们一直聊到县城里开始燃放起节日礼花时才散去。我想,一个人一生只崇尚一种工作,从不见异思迁,从不为各种“时尚”所诱惑,一以贯之,坚定不移,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而老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我的印象中,老丁格外注重孝道。每年清明时节,尽管工作单位离老家有近千里之远,但他每年总要抽出时间,回乡为故去的父辈们扫坟祭奠。他的家乡虽然离县城仅有40公里路程,但因是一个山区,交通不便,回一趟也是很费难的。所以,每逢清明时节,他总是与我和其他朋友联系用车问题。也只有这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我们才可能聚会一次。2007年,我在他家聊天时,亲耳听到其夫人王琳老师对老丁孝敬父母的一个感人故事。她说,老丁患了中风后,他就再也不能回乡祭奠他的祖先了,为此,每年清明节时,他都表现出了无可奈何的情绪。正好在老丁入院治疗中风病期间,家里得悉了老丁母亲去世的消息。为了不影响治疗效果,全家人都对他隐瞒了这件事。这时,被蒙在鼓里的老丁还以为老母在世,依旧每月给母亲寄钱。头一年,因他患病,不能外出,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说:“怎么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到了第二年春节,老丁忽然发现家里没有张贴春联,觉得异常,他便再三追问为什么过大年连春联都不贴?于是,家人又以新的“谎言”骗过了他。但是,老丁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母亲,每天爬在电话机旁不停地给他的妹妹、外甥、表侄,甚至给他母亲同院的邻居打电话,由于家人事先都打好了招呼,所以他总是问不出结果。最后急的没办法时,就和儿子发脾气,“东东,你能不能请个假,回去把你奶奶接来!儿女们只好连哄带骗地安慰他。直到第三年,看到他的健康状况日趋稳定,家人才把母亲早已去世的消息告诉给他。老丁听了之后,许多天默默无语,只是对着窗户远望,泪水止不住在流淌。

老丁一生热爱家乡,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作,他始终注视着家乡的发展变化。1990年11月,得悉故乡将撤县设市,老丁非常兴奋,他高兴地说,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在庆祝撤县设市时,当他接到参加庆祝活动邀请函的时候,激动得几天睡不好觉。1991年随着撤县设市后形势的需要,停刊多年的《丰镇文艺》很快复刊了。当市委宣传部的同志亲自到家,希望老丁能给写一篇复刊贺词时,老丁谦虚地说,写贺词我觉得不妥,但我一定要写一点文字表示祝贺。不久,他给县里寄来了一篇文章——《我和

<丰镇文艺>》。在这篇文章中,他充满激情地回顾了《丰镇文艺》40多年来走过的不平凡的道路,深情地回忆起《丰镇文艺》对自己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历练作用,并对办好《丰镇文艺》提出了热切希望和衷心祝愿,表达了他对发展家乡文学艺术的高度重视与关心。1993年,在纪念设市三周年之际,老丁特意选派了作家上官云青到丰镇采访。一个多月后,一篇《塞外第一镇——丰镇采访散记》很快在《草原》杂志上刊登了。这篇数万余字的采访散记,全面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丰镇市各条战线所发生的巨大变化,热情讴歌了丰镇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为实现兴市富民达小康的奋斗目标所展示出的开拓创新精神,鼓舞着家乡人们继续奋发进取。它凝聚了老丁热爱故乡的赤子之心。

老丁不但自己酷爱文学事业,而且对所有热爱文学事业的新老同志总是给予热情鼓励和支持。我从小喜爱文学艺术,也常常学写点文字水平不高的诗词、散文等小篇章,日子久了,也积累了不少东西。2000年在一次聚会中,我与老丁谈起这件事后,他鼓励我继续努力,不要停顿,要增强写作自信心,并希望我对过去写下的东西要整理修改,结集出版。在老丁的鼓励支持下,我的第一本古体新诗集《心声集》,在2001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期间,他特意嘱咐当时正在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负责编辑工作的夫人王琳老师,不仅在内容、文字上,还要在排版、字号、装帧等细小方面也要处理得细一些。在他们夫妇的鼓励支持下,继《心声集》出版后,我又于2005年和2008年分别出版了散文集《去同集》和同记体文集《储岁集》。几年来,每当在写作和出版方面遇有问题和困难时,我总要请教老丁夫妇,此时的老丁虽然疾病缠身,但仍然一如既往,不遗余力,予以帮助,表现出了他对朋友和一切喜爱文学事业的人的一片关爱之情。

对文学事业进步的执著追求,对故土亲人的眷恋与感恩,对朋友间友谊的珍视与赤诚,勾勒出老丁一生的灵魂世界和为人处世之道,它体现着人间那种大爱至美的传统美德。这就是我对老丁一生的定论。

当我离开老丁家的时候,街面上依旧车水马龙,然而我的心却是空荡荡的一片。走在老丁过去平日里上下班的路上,想到从此这条路上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时,心里再一次涌动起了无限悲伤。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逝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来,然而,好在那些令人难忘的记忆,将会久远地留存下去。此刻,我忽然忆起了2001年秋,参观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时的情景:在富丽堂皇的展馆中央大厅两侧,摆放着足有两米高的两只青瓷大花瓶,其上烧制着中国现代文学诸多著名作家的签名。那些签字虽然无序杂乱,但我很快就发现了老丁的签名,当时,我真的为他感到骄傲。如今斯人长眠,但我想老丁的著作、风范,就像“中国现代文学馆”里那件瓷瓶上的签名一样,将会永远地留存下去。

四十年文学之旅风雨兼程无私奉献无怨无悔德艺双馨

七十载处世之道永葆爱心从容淡定善始善终风范长存

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在这充满悲伤的行走之中,老丁的形象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边走边吟出上面这副挽联,献给逝去的老丁,以表达对他不幸逝世的沉痛哀悼。

〔责任编辑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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