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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肥羊

2009-12-25海江林

草原 2009年11期
关键词:苏木乌云小姑娘

海江林(蒙古族)

朝勒觉得自己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写上去会糟蹋这些请柬的。他呆呆坐在那儿,后悔自己没学好文化。他想到了同学,又想到了给父亲看病的大夫,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写吧。他又到商店买来一支碳素笔,按早拟好的名单写起来。名单里苏木达的官最大了,他歪歪斜斜地写上“苏木达,草原美饭店本月9日开 业,届时敬请光临”几个字。写完他举起来仔细端详着,不满意。 他又重写了一张,这张还算满意,他这才往下写。他写字比垛草还费劲,累得满头大汗。这时过来一名服务员,看着朝勒累得这样乐了,说:“朝经理,你怎么写字还冒汗呢,给,擦擦汗。”朝勒放下笔,接过毛巾擦着。小姑娘说:“你这么累,我替你写。” 朝勒问:“你是什么学校毕业?”小姑娘说:“我刚刚高中毕业。” 朝勒说:“好,你写吧,这本来不是我干的活儿。”说着站了起来,让小姑娘坐下。小姑娘也不客气坐下就写,很快写完了,而且字体清秀、端正,十分好看。朝勒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说:“乌云!”朝勒又问:“家是哪儿的?”小姑娘说:“我家是塔力斯台的。”朝勒想起来了,这个小姑娘是同学领来的,朝勒说: “以后好好干,过一段时间给我当秘书。”小姑娘说:“秘书我不干?”朝勒问:“为什么?”小姑娘一扭身不回答。朝勒解释说:“秘书就是写写算算,没有什么。”小姑娘说:“没什么也不当,秘书没好东西。”

朝勒乐了。

开业这天中午,人们陆陆续续来齐了,有7桌人。朝勒到后厨问了一下:“可以开餐了吗?”厨师说:“可以了。”说着打开锅盖,羊肉的香味立即飘散出来。朝勒简单讲了几句话,然后让苏木达讲话。苏木达站起来说:“我没有准备,大家吃好喝好,尽兴。”大伙鼓掌,根本就不在意苏木达说什么。而是互相之间传递着热情的信息,交谈着彼此的情况。人们在喝酒中叙谈,在叙谈中喝酒,渐渐地酒多话也就多起来,也就乱起来。朝勒到这桌与同学喝一杯,到那桌与朋友喝一杯,再到领导桌喝一杯,最后终于把自己喝多了,后来就不省人事儿了。被乌云扶到一间屋子里睡去。

请客之后,饭店是一片清淡,几乎没人来,偶尔有一两个人来也是品尝品尝羊肉。朝勒感到焦急和恐慌,要是长期这样下去,那一年的房租就叫他难以承受,合同三年,如果中途撕毁合同,他的损失更惨。他开始为自己决策的正确与否而惶惶不安,他在企盼中煎熬着自己,度日如年。

这时,有一对蒙古族夫妇来饭店品尝羊肉,吃着吃着,丈夫说:“这是纯正的草原羊肉,吃吧。”媳妇说:“吃是好吃,就是有点硬了。”丈夫说:“有可能是老羊了,要是当年的羔羊就更好了。”媳妇说:“当年的羔羊杀吃不白瞎了吗?”丈夫说:“现在的人们就是要吃这口,你知道啥。”俩人不吱声了。朝勒听了俩人的对话,心里一亮,何不把羔羊拉到饭店呢,那样饭店的生意也许会好些的。他当天返回塔日布草原,买了几十只当年的羔羊拉回饭店,然后让乌云在玻璃上贴上“草原羔羊肉”几个红色的字。

一日,苏木达来到饭店,说:“中午要请重要客人吃饭,让朝勒早点准备,再让服务员献哈达唱歌敬酒。”朝勒说:“哈达和银碗没有。”苏木达笑了批评说:“还叫蒙古族呢,还开饭店呢,你看哪家蒙古族饭店里没有银碗和哈达。”朝勒对乌云说:“你到民族用品商店买来一只银碗,哈达哪儿都可以买,快去快回。”乌云去了。苏木达也神秘地走了。中午11点半多了,也不见苏木达来,朝勒往苏木达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苏木达说:“旗长正忙着呢,我在等旗长呢,马上就到。”朝勒这才放心。过了一会儿,苏木达领着几个大肚子的人来了。其中一个中年人走到前面,苏木达急忙往里让。服务员送上奶豆腐、炒米、黄油、奶茶、白糖等,几个人就调侃起来。最后,苏木达说:“上菜。”服务员把羔羊肉端到桌上。几个人吃了一阵,朝勒让服务员再重新上一些羊肉。几个人喝得快醉时,苏木达向朝勒一使眼色,朝勒让服务员献哈达唱歌敬酒,直喝得这帮人叫苦连天。出来时,旗长特意握着朝勒的手说:“你的饭店有特色,大大地好。”人们走了以后,苏木达问:“多少钱?”朝勒说:“三百元。”苏木达说:“过两天我给你,今天钱不够。”朝勒说:“行啊!苏木达大人。”苏木达晃晃悠悠地钻进车里走了。过了几天,来了一个年轻人,说:“晚上旗长请客商吃饭,一定要整好,整出浓浓的草原美的特色,特别是要献哈达唱歌敬酒。”朝勒说:“请主任放心。”晚上,旗长果然按时领着客人来了,还是那个大房间,还是那样的程序。这回是旗长招待客人,气氛很是热烈,直到把客人们喝好。出来时,旗长握住朝勒的手说:“给你提点改进意见,你们草原美饭店的服务员歌唱的不行,下次我带来歌手你们听听。”说着走出饭店钻进汽车,钻进去的时候,朝勒看见旗长的屁股又圆又大,像一只大黑熊往树洞里钻似的。果然,旗长宴请南方客人,他果真带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歌手。酒过三巡,两位歌手亮开金嗓子,唱得饭店顶棚都在颤动。服务员傻了,后厨的人们全放下手里的活计,挤到前厅观看,旗长出来时问:“怎样?”朝勒无话可说,竖起大拇指,客人们走后,朝勒想,唱歌敬酒是蒙古族人传统的礼节,也是饭店经营的一个新的理念,何不到草原上找一两名唱歌能手来。

朝勒找的这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虽然不算十分标准,但在草原上也是一流的。朝勒与他们的父母讲好每月工资三百元,包吃包住。她们的父母觉得孩子在家呆着没事儿干,跟熟人到城里闯闯,长长经验,长长见识也是好事儿,朝勒带着她们来到城里,让她们洗洗澡换上干净的蒙古袍,往那儿一站,确实漂亮。

这天,为旗长订餐的办公室主任来了,他带来一帮年轻人到饭店喝酒。酒到高潮时,要服务员唱歌。饭店里一般没有重要客人,没有提前打招呼是不能让服务员唱歌的。可是办公室主任说了,又不好得罪,只好让新来的两个姑娘去唱。这一唱震了,结果也惹来了大麻烦。把在场的人们全唱醒酒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服务员,不吃也不喝傻了。其中一位小伙子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站了好几次来摸服务员的手。两个小姑娘吓得跑了出来,差点哭了。朝勒劝服务员说:“大白天的,他们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两个小姑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商量商量想回草原。朝勒说:“在城里打工被人摸一下手又能咋地,再干一段时间,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就好了。”两个姑娘想了想也就留下了。

一日,老同学领来一帮人,一进门就说:“听说你草原羔羊加美女,生意做得很红火?”朝勒说:“什么羔羊加美女,都是瞎传的。”老同学说:“很有特色嘛,呆会儿让我们也饱饱眼福。”

朝勒说:“你们可不能太过分,上次一伙人把小姑娘给吓哭了。”老同学说:“不会的,我们是那种人吗?”菜上来后,老同学他们就喝上了,喝到兴趣儿上,老同学喊朝勒,让朝勒也过来喝一杯,朝勒推托,说:“自己已经戒酒了。”老同学说:“装。快叫服务员给我们助兴。”朝勒胆胆怯怯去叫服务员,不知这帮“杀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服务员慢悠悠地唱了几支不太好听也不太流利的歌,但老同学还是兴奋得不得了。临结束,给服务员每人一张鲜红鲜红的大票。开始两个姑娘不敢要,但为了生计也就伸出了手。她们怕有人再摸她们的手,唱歌时都藏在袖子里。两个姑娘走出房间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朝勒看她们高兴了,心里也很高兴。生存就是这样,哪有一帆风顺的,总是有些波折,遇到波折就要想开就要顶住,波折就会从你头上滑过。可是,更大的麻烦又来了。这天中午,来了一个年轻人坐在外屋的桌旁独自吃喝起来。朝勒一看,这个人曾来过,但记不清是哪次来的了。这个人眼睛盯着乌云不放。每次都是吃完交钱就走人也不多说话。这样一来二去与乌云混熟了,有时与乌云有说有笑不分你我。不几日,乌云突然失踪。朝勒急忙打电话问乌云家里乌云回去没回去。这下家里人不干了,说:“我们把姑娘交给你了,人丢了我们得冲你要人。”不管朝勒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按理说服务员跳槽或不干都是自由的,但必须打招呼,不然到哪儿去找啊。关键是乌云不辞而别,不知是被绑架还是被拐卖了。朝勒觉得乌云肯定是跟那位年轻人跑了。但人家把孩子交给他,这就等于他没管好孩子。孩子不打招呼就走也是不对的,毕竟是小孩呀,没有进过城的小孩也是可以原谅的。乌云的母亲跑到朝勒家里来要人,哭得死去活来。朝勒父亲一下明白了这事儿的全过程,坐着坐着倒下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朝勒没有想到会把父亲气死。乌云的母亲见朝勒父亲死了也不闹了,擦着眼泪说:“朝勒,这事你得负责到底。”

朝勒说:“你姑娘自己走的,又不是我逼她走的,我负什么责任。”

乌云的母亲说:“那好,你等着,咱们到苏木或到法院去说理去。”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朝勒说:“到哪儿也不怕。”朝勒急忙给同学打电话,让他到饭店去管理几天,他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就去。乌云失踪后,另一名服务员也不干了,饭店里只剩下一名服务员,饭店变得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朝勒感到非常疲劳,他想在家多休息几天。这天下午,苏木达来了。朝勒正躺在炕上想着近几天连续发生的事儿。苏木达说:“饭店那儿交给谁了?”

朝勒说:“交给我的同学了。”

苏木达问:“怎么样?”

朝勒说:“不怎么样,我想撤。”

苏木达说:“你别撤,我想过了,咱苏木在城里没有办事处,别的乡苏木都有,我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事儿来的。把你的饭店当作咱苏木的办事处怎么样?”

朝勒说:“没有住宿的地方。”

苏木达说:“把你饭店西边两间房租下来,维修一下,这样吃住一条龙服务,一年你往苏木交多少钱,剩下的就全是你的,你看行不?”

朝勒跳下炕,说:“如果这样,那让我好好算算然后再给你答复。”

苏木达说:“以后别再整歪门邪道的,什么美女唱歌什么的,咱们就整根本的草原羔羊肉准行。”

朝勒说:“有你支持一定会好的。”

苏木达又问:“乌云有信儿了吗?”

朝勒说:“有什么信儿,十有八九是跟那个青年人一块走了。”苏木达说:“乌云的母亲来找过我,劝了劝还是想不开,后来有病了。你是不是去看看呀,给点钱。”

朝勒说:“去是应该的,可是说什么呢。一点信息也没有,真叫人着急呀。”

苏木达说:“出了这事儿,你也有责任,这说明你没管理好,或者说管理不严,以后可得注意呀。”

苏木达走后,朝勒算了算,每年向苏木交3万元,负责接待苏木来城办事儿的一切人,这样饭店就坚持下去了,不然肯定会垮的。至于西边的几间房由苏木去租赁,他负责管理。他把协议写好后又去找苏木达。苏木达说:“我叫人算算,咱们谁也不吃亏才行。”说着去找会计。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你什么候回饭店去?”

朝勒说:“明天。”

苏木达说:“那我今晚来找你。”

晚上,苏木达来了,说:“咱们得举行一个开业仪式,来个改头换面,把‘草原美饭店的牌子拿下去,直接叫办事处。”

朝勒说:“由你决定。”他想,这样也许会让饭店起死回生,也许葬送了饭店都不好说。

挂牌这天,请了一些旗里的领导和科局的领导。苏木达端着酒杯讲话,他说:“办事处是为咱苏木经济建设服务的,是苏木对外的窗口,是为全苏木各单位服务的,今后,哪个单位到城里办事儿都要到办事处来吃住,这样,苏木就会节约一些开支,也就为咱苏木做一份贡献,来,让我们为办事处的成立干杯。”苏木达干了,别人都没干。

苏木达的话也算好使,不久,苏木单位到城里办事儿的人纷纷云集在办事处。这些办事的人碰在一起,十分热情,虽然是一个苏木的,平时是不容易碰到一块的。吃吃喝喝不在话下,办事处都给准备好了,吃完喝完还要玩上一宿,把屋里熏得乌烟瘴气。多数单位都是吃完喝完签字就走,根本不交钱。朝勒找到苏木达说:“现在赊账赊得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

苏木达说:“现在苏木没有钱,要不你先拉几十只羊先顶着,过一段时间苏木有钱了就给你送过去。”

朝勒问:“过一段时间,得多久?”

苏木达说:“也就十几天。

过了半个月,苏木达果真拿来两万块钱,递给朝勒说:“这些你先用着,维持到年底,我让各单位一块给你结账。”朝勒把这两万块钱交了房租,手里又没有了钱。

快到年底了,苏木到城里办事儿的人越来越多。朝勒的饭店实在承受不住这种赊欠的压力了。再这样下去,饭店肯定是要关门的。朝勒找到苏木达说:“如果再这样下去,饭店肯定关门。”苏木达说:“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年底各单位就都有钱了,到时你去结账。”

朝勒说:“这段时间就够我撑的了。”

苏木达笑着说:“你跟亲属、同学再借点钱先挺一阵。”

朝勒想先把弟弟准备结婚的几万块钱先垫上,到年底弟弟结婚时再给他。晚上弟弟回来,朝勒说:“把你结婚的钱先借我,到年底还你。”

弟弟问:“干啥用?”

朝勒说:“饭店资金周转不开了,先借用。”

弟弟说:“借是借得带利息。”

朝勒说:“多少利息?”

弟弟说:“别人一分咱也一分。”

朝勒一想,现在哪有往外借钱的,都放这种高利贷。就说:“一分就一分。”

弟弟说:“你自己去取吧,存折在爸的铁箱子里。”朝勒打开铁箱,存折上有四万块钱。

朝勒说:“我先取走三万,留下一万一时急用。”弟弟没说什么。朝勒知道这是父亲为弟弟积攒下的钱,这是父亲的心血啊。

朝勒回到城里,把拖欠服务员的工资都给开了。在开资的表格上乌云的工资要比别的服务员高二百元,每月伍百。乌云干了一个多月,快到两个月,朝勒给她一千元。朝勒在发工资时问服务员:“你们谁知道乌云的下落,要是有知道的请转告她一声,让她来取钱。”服务员交头接耳都说不知道。有一个服务员说:

“听说她跟地税局的一个男人谈恋爱呢,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朝勒问那个服务员:“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位服务员说:“她让我保密,否则他们要杀我的。”

朝勒说:“你到地税局去一趟,要是碰到那个男人就说我找他。”

服务员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说:“那个男人说不来,乌云的工资也不要了。”

朝勒说:“不要更好,我还不想给呢。”朝勒觉得乌云被这么一个男人骗走真是瞎了眼。自从乌云走后饭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好像食客们不是来吃喝的而是来看美女的。更可恨的是他的饭店的对面有一家饭店也开业了,玻璃上也贴着“草原肥羊”的字,这分明是想挤垮他。朝勒感觉到商业里暗藏着杀机,它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织成一个个圈套,在你的头上晃动。如牧民套马用的套马杆,随时都会抛向你把你套住,你要反抗就把你拽倒。他感到自己与经商好像还有一段距离,这个距离相当遥远。走这条路好像走在海绵铺的路上,相当累,根本不像想象的那样随心所欲,悠然自得。他觉得自己还是个门外汉,根本就没入道。

12月很快就到了,苏木达把他所欠的账全部结清后对朝勒说:“你抓紧到各单位去清账,不然压下各单位就不愿结了,过后我再帮着追追。”

朝勒说:“苏木达,我有些力不从心,过完年,我想不干了,你先物色一个人吧。”

苏木达想了想乐了:“你小子耍什么鬼心眼儿。”

朝勒说:“我确实不是这块料。”

苏木达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你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现在考虑人选问题。”

朝勒说:“租房合同是三年期的,我撤出后苏木得接过去。”

苏木达说:“到时我找人,你与他交接就行了,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能把饭店盗成空壳了再交给我。”

朝勒说:“现在是我被苏木盗成空壳了。”

苏木达说:“跟你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呢。”说完走了。

朝勒开始到各单位清账。要账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有些人一要账乐呵呵地就是不给,有些人一要就生气,说:“骗不了你的,过两天我叫人给你送去。”可是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也不送来。朝勒还不能跟人家生气强装笑脸求人家给结了吧。有的跑十趟结回一点钱,朝勒跑了一个月收回来的钱只是饭费的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根本找不到人。朝勒把从弟弟那儿借的钱如数还上,再把全年的房租交上,手里就剩几百块钱了。他仔细一算,自己投入的二十万元几乎全是白纸条子。他这不是用自己的钱买了羔羊肉让苏木各单位的人吃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各单位的人来大吃大喝,他还以为是在支持他帮助他呢,他还感谢人家呢,实质上是在吃他喝他。如果不挂苏木办事处的牌匾的话,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可苏木达也是好心,在他的饭店经营不好时帮了他一把,难道能埋怨人家吗?不!苏木达不是为他着想的,他是为苏木着想的,他根本就没想饭店盈利不盈利。他的开业讲话是以服务为主,不是以盈利为主,苏木达呀苏木达,你怎么能坑我呢。可是又一想,也不全是苏木达的事情,是苏木各单位人吃的与苏木达有什么关系。把账都算在苏木达一个人身上也有些过分了。人家苏木达不是把账都结了吗?你还埋怨人家干啥,账还是要跟各单位去结。

这天早晨,朝勒背着皮包来到改良站,站长说:“钱真是没有,你要羊我单位还有几只好羊。”朝勒问:“什么好羊?”站长说:“我们从东乌旗那儿要账要来几只种公羊,你想要就顶账。”朝勒一想也行,总比什么也不给强,就说:“那就顶账吧,我什么时候赶去?”站长笑着说:“你还真急呀。”朝勒说:“我怎么不着急,我现在全部是外债了。”站长问:“站里欠你多少钱?”

朝勒把所有的欠条都拿出来,挨个翻,最后找出十多张条子,一算三千多块钱。站长说:“我们的种羊一只就差不多一千块钱。你三千块钱也就三只羊,还剩两只卖谁去呀。”朝勒说:“一只羊一千块,那也太贵了。”站长说:“这还少算你了呢。”

朝勒说:“你五只就全归我行了。你们也不差一两只羊。”

站长说:“你再拿两千块钱吧,你全赶走。”

朝勒问:“羊在哪儿?”

站长说:“在东乌旗呢。”

朝勒说:“那去拉就得花费不少钱。”

站长说:“你怕远那就等着我们有钱了再给你。”

朝勒说:“你是公家单位,车费你出算了。”

站长想了想,问:“那车谁找。”

朝勒说:“我带车。”

站长说:“每只一千元不能少了。”

朝勒从兜里又拿出两千元给了站长。站长把钱放进抽屉里,说:“你尽快去拉。”

朝勒说:“明天。”

站长说:“随你便。”

朝勒用站长的电话给苏木达的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

苏木达说:“那得派一辆新车去。”

朝勒说:“那多谢了。”放下电话,朝勒问站长:“你们也得派一人去吧?”

站长说:“我们不去人,人家认识你是谁。我们派站里的小白去。”

朝勒马上去找小白。小白说:“你跟站长说了吗?”

朝勒说:“这是站长的意思。”

小白说:“东乌旗离塔日布二百里路,当天就可以返回。”

朝勒说:“到那边就听你的了。”

小白说:“那没问题,我都认识。”

朝勒说:“那就这样吧,明天见。”

第二天,四点多钟,苏木的汽车来了,在屋外鸣笛,朝勒急忙爬起来,自言自语,这也太早了。说着拿起平时的皮包和衣服就走。司机说:“苏木达让我三点钟来,我一想那也太早了,就晚一个小时来了。”朝勒说:“苏木达纯粹调理我呢。”

司机说:“也不是,咱苏木达,你还不知道,干啥都着急。”

朝勒说:“走,把小白拉上。”

汽车在清晨的昏暗中向东乌旗进发。进入东乌旗,草原就是另一番景色了。草原宽广肥沃起来了,草原的气魄也大起来了。快到中午时,车到东乌旗,装完羊已是十二点钟了。朝勒说:“咱们到饭店吃点饭再走。”他们来到一家小饭店,三个人要了两盘菜,每人喝了一瓶啤酒吃完,然后上车返回,一切都非常顺利。下午三点多钟到家了,卸完羊,朝勒说:“咱今天顺利到家了,走,到我家喝两杯。”

司机说:“我先把车开回苏木然后再回来喝。”

小白说:“中午你请了,晚上我请吧。”

朝勒说:你别争了,走。”

司机说:“车上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这一问,朝勒说:“我的皮包呢?”

司机说:“你不是始终自己拿着吗?”

朝勒说:“没有啊。”三个人在驾驶室里翻了一阵没找到。朝勒这下傻了,皮包里有欠账的二十万元的白条子,白条子要是丢了朝谁要钱去。肯定忘在了东乌旗,是装羊的地方还是小饭店?怎么也记不清。朝勒望着这五只东乌旗的种公羊发出了感叹。难道我的二十万元换回来的就是这五只种羊吗?这五只羊难道是金子做的,他抱头痛哭。小白和司机把朝勒扶进屋,司机说:“不行我们再返回去找找。”

朝勒说:“到哪儿去找,也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

苏木达这时来了,朝勒见了又哭起来。苏木达问:“怎么了?”

小白说:“朝勒把二十万元欠账的白条子丢了。”

苏木达:“丢就丢了吧,反正白条子也不是钱,你就别上火了。”

朝勒说:“我这是自作自受,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木达说:“花钱买经验,长知识,咱们草原人也该成为市场经济中能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要悲伤,失败了爬起来再干。”

朝勒说:“苏木达,你可别逗了,我二十万元就这样白白扔了,这是我们家五分之一的财产啊。”

苏木达说:“你反思反思,是什么原因咱们失败了。”

朝勒说:“什么原因,丢了,正因为是白条子,我丢了,要是钱我决不会丢的。”

苏木达说:“这五只黑头种羊,可以先在你家的羊群进行改良,等把你家的羊都改良好了,可是一笔大收入啊!”

朝勒说:“就靠这几只羊?”

苏木达什么也没说走了。

朝勒望着这五只黑头种羊,心里觉得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

〔责任编辑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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