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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守望

2009-12-25方爱华

辽河 2009年12期
关键词:尘世

方爱华

1

在穿越了一条条宽阔马路,躲过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准备走进那座高楼大厦的时候,却忽然被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孤独感袭击。于是,我飞离城市,开始找寻那些遗失在远处的疼痛或者温柔。我就是这样被风吹着,来到那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的。我一直觉得,我和它之间是该有点缘分的,否则,我怎么会因了报纸上一篇小小的报道,就跋山涉水来到了这个僻静、偏远、陌生而美丽的小山村呢?

就像最纯洁美丽的雪莲总是喜欢生长在冰山雪峰的深处一样,去永兴一定要经受一段寂寞的旅程。四个小时的车程竟然有近一半的时间在围着大山兜圈子,人被山峦包围,东西南北无论哪个方向望过去都是山,起起伏伏,延绵不断,潮水一样不断涌来,然后,在这深厚和博大中迷失,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似乎视觉上的单调也很容易让心产生疲劳,长久地在窄窄长长的山道上走,淹在洪荒一样的寂静中,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错觉。这种错觉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是否?千百年前,自己也曾经以一块山石或者一棵草的姿势在这里守望?看着风一点点的从头顶吹过,看着岁月一点点地把自己风化。

真的很赞叹人类历史上一次次的造山运动,它们之间的一挤压,一碰撞,忽然就改变了地壳的原始容貌,让世界一下子变得神采起来,英武起来。一代又一代的人被它迷恋,被它诱惑,一代又一代的人被它洗尘,被它净化,遁入一种空濛的境界,并与它相依相伴,生生不息。

2

终于在一个垭口停下来,一条山沟曲曲折折蜿蜒而去。

路,是最原始的泥土路,一些草儿自由地摇动着。这原是草儿们喜爱的天堂吧,由于车辙的碾压,却被分成了三排,整整齐齐地做了护路使者。所有的寂静都聚集在五、六米宽的山沟里,被挤在一些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的群山中间。十月的秋风在耳边轻轻拂过,呼呼地唱着那首千年不变的歌,一种岁月的幽深感便满山遍野地游荡。

大自然是最杰出的艺术家,用它的智慧在大地上创作出无数的绝世珍品。转过一道山梁,又穿过一道峡谷,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种惊诧!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幅最浓艳的油画里,与刚才突兀、苍茫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简直是五彩斑斓。安静,秀气,静美,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它身上似乎都不为过。想起英国著名诗人华兹华斯的那句话:“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在如此狭窄的范围内,在光影的幻化之中,展示出如此壮观优美的精致。”是的,还有什么语言能够形容它的精致呢。

一朵秋阳,斜挂山腰,被染红的山风成了最随心的画家。一笔画山,山披灿烂,一笔描水,水放金光,一笔泼在山沟里,沟里成了五彩的天堂。

3

水永远是万物之源,一切的生命都因了水的滋润而变得灵气活现。

拨开路边密密麻麻鲜嫩的细叶,下面,竟藏有一湾清溪。凝神敛息,闭目细听,一股山泉之清凉,潺潺之清音,朗朗之清虹,刹那间沁过心田,直达肺腑,身心更是说不出的爽朗。久囚于高楼,看惯了繁华,整日被喧嚣浸染的灵魂,乍来到这清净之地,感受着溪水的纯净活泼,如孜孜甘霖,唤醒深藏心间的无数记忆。想起儿时捉鱼、逮虾、与水嬉戏、于大自然共舞的欢快情景,竟有说不出的甜蜜与感慨。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多少光阴如这流水般的静静流淌,消逝的又启止是时间呢?

循着水声一路走来,水却似多羞的少女般犹抱琵琶半遮面,一会儿被浓荫掩翠,一会儿环佩叮当,一会儿湾成一枚碧玉,一会儿又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索性停下追逐的脚步尽情陶醉在它的清凉里。水却总有一份惊喜给你,一丛芦苇伫于水边,细细的身影袅娜于风中,竟疑是《诗经》里走出的女子。再细看那水宁静之极,无波无痕,柔润如美玉。那是谁家女儿悬挂于颈间的玉璞?押着唐韵,携着汉风,一点点的走近,走近,将心清凉成一片温润的水域。那水仿佛跨越了千年,流至我的面前,恍惚还闪着涟漪,疑是女子忧思的目光了。

上帝一定十分偏爱这个女儿,才让她远离尘世的喧嚣,只把她一人孤孤单单地藏在着深谷里,独自享受寂寞,而这水,给她单调的生活增添了多少灵动呢。那一缕缕寂寞,一把把惆怅,一页页日子,都蕴在水的皱褶里流走了,只留下这无边的静,风一样的在山谷里回荡着。

在这里,一切都是停滞的,你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差别,忘记了尘世,只把一颗心简简单单地裸露,和这最纯净、最原始的大自然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是在尘世苦苦寻求而不得的心灵的栖息地。

4

我在进入小村的那一瞬,突然变得很宁静。我用了很大的努力,才从这幅静默的油画中走出来,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疲倦和烦躁一扫而光。一处处低矮的农舍以最简单的装束站立在我面前,而它后面是五彩锦缎装扮起来的山坡,像一首天地之间的赞歌,我看见纯朴与艳丽和谐的统一。

田园,多么美妙的字眼,它让许许多多流浪的心灵找到了家的温暖。袅娜的炊烟,鸡鸣狗叫,满山遍野的牛羊,子孙绕膝,我多么希望看到曾经在这里上演过的那些温暖和最原始的一幕幕亲情图啊。然而这里拥有的除了安静还是安静。看不见炊烟,听不见鸟语,也听不见动物的欢鸣,就连风都停驻在不知什么名字的山那边。

物竞天择,时代犹如一列火车,轰鸣着滚滚向前。贫困终被繁华取代,宁静总被喧哗掩盖。那些没了主人的房屋,虚掩的房门,荒凉的院落,都似在诉说着一种久已淡去的生活。房前屋后的柿子树上,挂满红艳艳的小灯笼,就连地上也落了许多熟透的柿子。这些原本代表丰收的累累果实,在这里忽然受到冷落。

一方石碾,丰碑一样默默地站在时光的怀抱里。深深的皱纹里记载着多少酸甜苦辣的过往?它在怀念那些五谷丰登的日子吧,还有那吱吱唱着的远去的歌谣。

是谁开启而又无人痛饮的陈酿,我看见空地上的水井里面装满了生活的百般滋味。多少多少年前,是不是会有女子坐在它的旁边,以水为镜,对井梳妆。想象着你从前的清丽可人,想象着你唱着歌儿在田野里玩耍的欢快,对井观望,竟只见我独自凝思的样子。

所有的土地都荒芜着,那些被收割的玉米秸秆,怀抱成一堆坐在秋阳里,哀伤而无助。曾几何时啊,仿佛还看到它们挺拔着腰杆,向上生长着浓浓的丰收和喜悦。一些被开垦的梯田就那么闲散地敞着怀,留着斑驳的印记,像是刻满了主人点滴的心事。几垄白菜,几棵萝卜成了这些被弃置土地的最后守望者。

我停下探访的脚步,对着一片宁静和绚丽沉默。

我知道,石碾、井、土地、村庄、炊烟、甚至是一些包含最原始的亲切的事物,最终,都将以静物的方式留存在人类的记忆中,但究竟是人类让它们走远,还是它们远离了人类呢?

5

我不知道繁华在身后隐退的时候,是不是一些东西也会随之消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就这样被遗弃在远离尘世的地方,在时光的隧道里独自演绎着一场兴衰与荣辱。美丽与孤独同在,寂寞与哀愁共存。世事如此。

陶渊明《饮酒》诗中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来形容自己自得其乐的隐居生活和那种悠然、恬静、淡雅的心情,但这种心情该是用一生的孤独和寂寞来换取的。扪心自问,假若自己真的身处这样一份纯净的时光里,是否能够忍受那份生活的单调和物质的匮乏呢?

在村庄的深处,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主人。金灿灿的苞谷做背景,映衬着主人也发出金灿灿的光。

一位老人,就那么安然地在门口倚了,身后巴掌大的小院里,两棵参天的老槐,像硕大的两把巨伞,卫士一样的护着庭院。树是老人出生时爷爷种下的。

老人手捧了山里红,热情地招待我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她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这些山里的果子。问之为什么不和儿女一起走,老人只憨憨地一笑:“舍不得啊,几十年的家!”

已是夕阳西下,那些山、那些树、那些落寞的房屋都开始变得暗淡起来。我最后一次回望山村的时候,老人正被金色笼罩,仿佛坐在一片灯影里。

她在守望着一个人的山水,守望着一个她自己的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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