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女神”的精神力量
2009-12-24刘文文徐晓村
刘文文 徐晓村
摘要本文通过分析纪录片《德拉姆》在电影语言方面的特点,认为其镜头在坚持客观性的前提下,融合了导演田壮壮的主观视点,进而挖掘该片的深层含义——时现代化的反思与拷问,并提出了“人应当怎样生活?”的社会命题和人生命题。
关键词田壮壮客观纪录主观选择宗教信仰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G220文献标识码A
《德拉姆》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田壮壮酝酿四年之久并于2003年拍摄完成的个人第一部纪录片,它被电影界评价为“田壮壮一贯‘艺术影片路线的一次延续”,该片获得2005年首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奖最佳导演奖。
影片以往来于丙中洛到察瓦龙这一段历史上的茶马古道的马帮足迹为线索。用镜头真实纪录了在公路尚未触及到的怒江两岸沿途区域内原住居民的生活样态。与此同时,导演田壮壮调动多种电影语言元素展现了他们丰腴的精神世界以及承载着现代化背景的自己对这种生活方式的思考与解读。
一、语言·形式的意义
1.客观纪录
真实与客观是纪录片的本质属性,是纪录片的生命。田壮壮说:“人的想象是很苍白的,真正的一个环境和人文的‘元气是最有力量的。把它们编到故事里面,是一种悖论。”‘所以在面对茶马古道上这样的人与物时,田壮壮并没有夸张他们的生话样态,没有以猎奇的眼光看待他们已有的宗教信仰与习俗观念,也没有刻意设置戏剧化的情境与冲突,而只是真实纪录与倾听。
影片中涉及到的12个叙述主体均采用坐姿平视拍摄,且不保留发问者的声音,需要时只以字幕或留白的形式出现,叙述主体讲述时摄影机的机位极少变化,可以说,在保持机位、景别与角度不变的前提下,《德拉姆》中的单镜头长度均在10秒以上,有的甚至长达4分钟,这样的拍摄手法使影片的节奏在美学上呈现出一种安静的力量。叙述主体的生活环境与内心世界在外界干扰晟小的状态下得以自然表现。
2.主观选择
纪录片源于生活,但不等于生活。即便是纪实,在创作过程中也无法完全排除主体的介入,它只不过是利用看似客观的手法来表现思想倾向,绝对的客观是不存在的。导演田壮壮就是在不干扰、不伤害这样一种生活样态的前提下,进行着自己的选择取舍:《德拉姆》是一部连镜头,场景,光影,色彩都能“说话”的风格化极强的影片,“画面整体渗透着一种意、象、人、物合一的特异的美的质索。”。影片中几乎每个画面都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无论是碎石坡、丛林、河谷,还是牲几、喇嘛庙、天主教堂、生活习俗等,这些都不只是作为“风景”而被摄影机纳入视野中。
(1)取景构图
影片开始的第二个画面是雨后的云南小镇丙中洛,马匹静静地在路边摇着尾巴吃草,固定的全景画面配着低沉大气的音乐整整持续了半分钟,这样的取景暗示着随后引领观众进入这个地区、这种生活的就是马帮,马帮是贯穿整部影片的线索;之后出现的台球桌、现代医院以及邮递员则告诉观众,看似寥落的边缘山区。其实与外部世界也保持着联系,也会有来自“广东的、北京的信件”;马帮行走一天,夜晚在沿途的路边燃起篝火煮饭休息,持续一分十五秒的固定长镜头纪录了天色渐暗之后,画面切换为月夜下波光粼粼的s型构图的河流静静地流淌。这样具有象征意义的构图暗示着马帮生活正如这美景一样地自然与平常,这是赶马人生活的一部分,早已融人到他们的生命之中;82岁的藏族老马锅头在空旷的藏屋内述说着自己不堪回首的经历,徐徐绕袅的炉烟配合固定全景镜头使得观众看不清老人的脸,看到的只是他犹如岁月沧桑般的轮廓,读懂的只是老人如烟的往事;影片结尾处,一个老喇嘛坐在靠窗的位置朗诵经文,窗外是一座座大山,之后镜头就切换到远景的群山,而此时诵经的声音被有意放大,直至覆盖了群山,大山造就了千百年来这种封闭的生活状态,但信仰的坚持却在维系着茶马古道上人们的整个精神世界并赋予他们淡然安宁的内在品性。
应该说,《德拉姆》用这种“主观融洽于客体”的电影构图,使影片中的叙述主体与其所处的环境自然地融为一体,不同的叙述主体看似独立的只是关于其自身的故事,却因他们共有的情感关系和精神世界而在镜头面前从分散、零碎的状态中整合为充满生命魅力的影像时空,他们的生活空间演变为观众思索的空间,这样使得画面在客观纪录的同时具有弦外之音、象外之意。
(2)写意空镜头
“拍《德拉姆》的时候,我和摄影师谈得最多的就是你不要看见美的东西就拍,在美的背后找到一种感受的东西,就是让你心里有一种震动的东西。”而田壮壮的写意空镜头正是这一艺术理念的重要载体和体现。
影片最值得一提的是开始和结尾两处空镜头的遥呼相应,可谓导演田壮壮的匠心独运。开始处持续四十余秒俯拍的固定长镜头气势恢宏,云雾慢慢流动、散开,拨开云雾,依稀可见下面的公路和小镇,之后第二个镜头就切换到小镇的场景,这种从外向内看的视觉逻辑层层推进,引领观众的视线逐渐深入到这个地区的生活里;而结尾最后一个镜头。与影片的第一个镜头采用同样的机位、同样的景别,且整整持续两分钟,云雾又慢慢流动着,逐渐弥漫开来,遮住下面的公路与小镇,直至一切都被掩埋在云雾之下。外来人的介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茶马古道上的人们还要继续着他们的生活。继续被大山淹没阻隔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不为外人所知,天地之间自有一种淡淡的愁怅。而此时的音乐也大气低沉,彰显着影片的气质和格调,这种带有节制的音符跳动就如导演田壮壮一样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对茶马古道的这份情感,音乐在诉说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永恒。最后漫天的云雾裹住了群山和建筑。让外来者捉摸不透她的神秘,就像永远捉摸不透的人生一样。
当然写意空镜头的运用不仅仅局限于此,而是贯穿于影片的始终,空镜头的运用使得影片不仅有了更加丰富的客观内容,而且也渗透着一种特异的韵味,让人主动去思考品味它所蕴含的美学内涵与指向。
对于田壮壮来说。影像重要的不是如何面对现实,而是如何呈现现实,如何表现出美感,传达出个体生命在审美感知中所体悟到的心灵脉动。在上述分析电影的语言特点中可以知道,作为一部纪录片,《德拉姆》无疑做到了影像的真实与客观;但是细究又可以发现,片中取景构图的安排、叙述主体及其话语的选择、人物在画面中的位置景别以及空镜头的运用等都是经过精心构思有所取舍的,这样一种内容与形式的结合其实饱含了导演田壮壮自己对茶马古道上人们生存现实的观照。
二、视点·精神的力量
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谈到关于“视点”的美学概念时,强调在文本叙事中,必须注意两个问题:“1、谁是故事的叙述者?2、叙述是由哪个人物的视线引导的?”第一个问题可以简单说是“谁讲?”第二个问题可以简单说成“谁看?”。热奈特认为,对于第二个问题有更为广义的说法:“谁感知?”,“它包含着‘谁看和‘谁听两个含义”。而《德拉姆》就是通过“看镜头”的“感知”记
录远离现代社会的茶马古道上原住居民的“叙述”,“叙述”成为一种生存的声音,而“感知”则是在导演与观众所组成的现代社会体系中的一种反思。
与马匹相依为命的赶马人正多,他与牲口的情感联系简单纯粹到“知道骡子死了会难过,会哭的,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走过了3个世纪、历经世事的104岁怒族老太太在炉火旁讲述着自己和两个男人的故事,她知道选择和争取自己的幸福,“曾有过三个国民党军官要来娶我,我都没有答应……我知道我不能嫁给国民党军官,军官坐轿子。和他们不是一种人”、“做人要做个刚强的人,不管家里的生活怎么样,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些鲜活而自然的个人生活自述,是生命的流程、岁月的沧桑、历史的记忆和文化的缩影,也是对茶马古道上生命河流的一个个抽样。一个个叙述主体看似简单、直接的述说,在没有以所谓现代文明、特别是现代物质文明的滤镜打量之前,其实蕴藏着对生活和情感积淀的力量,吸引着观众对自身本体存在的思考。
面对这样的一种生活样态,作为导演,田壮壮冷静理性地通过他的镜头把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人的视角引入其中。展现这里的人们所拥有的坚韧而安然、真诚而质朴的生活态度以及他们丰腴纯粹的精神与情感世界;但是作为一名现代化背景下的城市人,田壮壮对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抱有仰视、欣赏与赞美的态度,认为这些鲜活的生命迹象元气十足,活得很安宁。所以田壮壮在拥有这两种视点的前提下,把对茶马古道的情感融人对她美的拍摄之中,最终使得这种美的风格呈现出一种庄严的宁静,从而形成一种属于《德拉姆》、田壮壮的美学思维。
三、语境·镜式反思
纪录片《德拉姆》用影像语言的形式以自己特有的美学风格与创作手法真实纪录的茶马古道怒江流域段马帮群落的独特生存状态及其沿途居民信仰、文化与情感的多元性和包容性,使生活在大城市的现代人看到了他们在现代社会看不到的另一种人类生存景象和价值理念。就像导演田壮壮所说,“居住在这里的民族,就像高伟的山脉一样,不卑不亢,充满了神奇的色彩,与自然和谐地并存……我们这些从外边来的人,只能仰视他们,欣赏他们,赞美他们……这里能够给你一种力量,一份祥和及发自内心的愉悦,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的赞美而改变自己……”。影片所纪录的这些“鲜活的生命迹象”通过导演田壮壮的视角使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这种思考包括对我们自身现有的生存方式和精神状态,包括对我们所处的社会现有的价值体系和集体信念。
正如本文前两节所分析的,影片独特的影像缝合体系(语言的形式——在最大限度尊重客观纪录基础上的主观选择,即深思熟虑的取景构图与写意空镜头的悄然搭配)以及两种视点的融合所达到的“间离效果”把人的生存及其精神世界的“能指”,提升到了导演、观众所感知的“所指”层面上,这让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现代人在社会结构转型与变迁的现代化过程中反思与追问其自身精神世界的缺场。诚然在当下中国的现实生活中。“现代化”具有无可争辩+也不容争辩的合理性,因为它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人的物质要求,为人们带来巨大的物质财富;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提出,“现代化”就是社会生活的全面(工具)理性化。
然而现代化也使现实生活的诗意丧失殆尽,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精神震荡,这就是现代化的悖论。现代社会使“生活的丰富性被割裂了,一边是苍白的合法性,一边是丰艳的不合法性”,这种“丰艳的不合法性”忽略人性、忽略思想、忽略人类精神归宿的需求,使人成为“单面人”,这是人类现代化进程所必须付出的沉重代价。然而作为历史个体的人又绝不仅仅是一种被物欲充满和驱使的动物,人天然地具有一种诗意地生活着的愿望。由此,如何从历史与现实两个方面来理解“现代化”的复杂性,如何理解“现代化”与精神世界的关系以及应该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坚持自己的精神世界,是隐藏在纪录片《德拉姆》背后的更深层次的问题。它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提供了一个参照物,从这个意义上说,纪录片《德拉姆》表面上是通过镜头纪录生活在茶马古道上原住居民的生活样态,实则是通过于此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