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会》中文化身份寻求的博弈论解释
2009-12-15易红
易 红
摘要人生在世,总要努力构建与众不同的身份。本文借助广泛应用于经济学领域的博弈论理论解读《喜福会》中华裔母女两代人的自我文化身份寻求。“囚徒困境”是母亲一代带着身心创伤、背井离乡、苦心栽培下一代的自我身份寻求的抉择缘由,“最优策略均衡”则解释了母女之间矛盾的最终和解和东西方文化身份的渗透和融合。
关键词博弈论;《喜福会》;文化身份
一、引言
《喜福会》(简称《喜》)是华裔美国女作家谭恩美1989年发表的第一部小说。1990年。该书获得“洛杉矶图书奖”“全美图书奖”等多项文学大奖,并被选入《诺顿文学入门》教材,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9个月之久,销量高达230万册,仅平装书的版权费就达120万美元。
《喜》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主要归因于小说新颖的创作主题和独特的写作技巧。在创作主题上:一方面描写了四位母亲在旧中国的苦难经历,充满了东方色彩,迎合了美国广大读者渴望了解古老而神秘中国的心理;另一方面华裔们在两种文化的碰撞中艰难求索自我文化身份的具有世界意义的主题。在写作技巧上,作者融合了东西方写作技巧,把中国传统的章回小说、麻将理论同西方的“四季理论”相结合,成功地塑造了四位母亲和四个女儿鲜明生动的形象,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八位女性丰富的内心世界。
关于《喜》这部作品或该作家文化态度和身份定向的研究,主要是从文学和文化等视角,如胡亚敏(2001)、程爱民、张瑞华(2001)和关晶(2005)等等。本文用博弈论理论解读《喜》中母女们的文化身份寻求。
二、博弈论——一种用途广泛的人类行为的分析方法
博弈论,又称对策论、游戏理论或策略运筹学。RobertAumann教授认为,博弈论即研究互动决策的理论。所谓互动决策。即各行动方(即局中人)的决策是相互影响的,每个人在决策时必须将他人的决策纳入自己的决策考虑之中,当然也需把别人对于自己的考虑也纳入考虑之中……对如此迭出的考虑情形进行决策,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战略。
博弈论最初主要研究象棋、桥牌、赌博中的胜负问题。人们对博弈局势的把握只停留在经验上,未向理论化发展。《孙子兵法》就可以算是最早的一部博弈专著。但博弈论正式发展成为一门学科,则是在1928年冯·诺依曼首次证明了博弈论的基本原理,从而宣告了它的正式诞生。1944年冯·诺依曼和摩根斯坦合作出版的划时代巨著——《博弈论与经济行为》,将二人博弈推广到多人博弈,并将博弈论系统应用于经济学领域。因而博弈论在经济学、政治科学、军事战略问题、进化生物学以及当代的计算机科学等领域都已成为重要的研究和分析工具。此外,它还与会计学、统计学、数学基础、社会心理学以及诸如认识论与伦理学等哲学分支有重要联系。
因博弈论主要是研究参与人主体的行为发生直接相互作用时的决策以及这种决策的均衡问题,所以它可以用来分析人类的各项行为。下面就从博弈论中“囚徒困境”和“最优策略均衡”的视角来对《喜》中母女们的文化身份寻求做一分析。
三、囚徒困境与母亲们的身份寻求
在博弈论中,经典案例“囚徒困境”讲的是有两个罪犯被警察抓住了,凶证据不蟛充分,法官分别对他们说,如你招他不招,则你会被无罪释放,他被判15年徒刑;如都招,都判10年;如你不招他招,他被无罪释放,你被判15年;如都不招,各判1年。这两个人都会这样想:如他招了,我不招,得坐15年监狱,招了才10年,所以招了划算;如他不招、我不招,坐1年监狱;如他不招而我招了,马上获释,也是招了划算。综合以上情况,还是招了划算。最终,两个人都选择了招供,结果各被判了10年徒刑,尽管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最好的结局是两人都不招供从而各判1年徒刑。这就是囚徒困境。
《喜》中这四位母亲的处境就是一种“凶徒困境”:在旧中国的男权世界里,女人毫无身份地位可言,如许安梅的母亲被骗失身后被逐出家门,被剥夺了抚养儿子的权利,后来做了四姨太又受尽凌辱被迫自杀;龚琳达两岁即当童养媳,婆家要求她的是生个儿子,而她的丈夫偏偏是个不中用的小男人,她无法达到婆家人的要求;映映·圣克莱尔出身富贵,却被丈夫当玩物,毫无幸福可言……此外,吴夙愿的“囚徒困境”更为凄惨:她新中国成立前嫁了一位国民党军官,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抗战爆发后她带着孩子逃到广西。不久有消息传来,日本军队将打进桂林。于是吴夙愿收拾行囊,背着还是婴儿的孪生女儿逃奔重庆。但一路上逃难的人太多,她又无车可乘。最终筋疲力尽地累倒在路旁。无奈之中她只能把女儿丢弃在街头,并将所有的钱财、全家的照片以及上海的地址都放在孩子的衬衣里。吴夙愿逃到重庆后才得知丈夫已经阵亡……于是,四位母亲认识到“父权话语将她们界定为男性主人软弱无能的奴仆”,最终选择了“脱离家园”“以弃绝她们与社会贬损之物的联系”(关合凤,2007:III),寻找“美国梦”。她们带着身心创伤,不远万里投奔到美国,因为美国是她们心目中的天堂——安全、富有,可以躲过战乱、开始全新的生活。她们认为在美国至少她们的女儿们再也不会重复旧中国妇女的不幸,不再重蹈她们的覆辙。正如作者在作为引子的寓言故事里讲的:一只鸭子因为把脖子伸得太长变成了天鹅。一位妇人买下这只“天鹅”,想把它带到美国实现自己的梦。她梦想在美国生下一个女儿,长得像她,却能过上和她完全不同的生活:女儿将享有美国能给予的一切好处,不再有任何忧伤。
但在美国,语言的障碍、西方的男性世界和强势的主流文化使得这些母亲们一直生活在一种边缘状态。新的“囚徒困境”使她们将自己的人生理想转移到孩子身上,希望女儿们能够继承中美两国最优秀的文化,
“拥有美国人的环境和中国人的性格”(Tan,289)。她们觉得女儿“总是应该像中国人那样思考问题,但又总是应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样才能利用环境”(Huntley,2)。如吴夙愿坚信女儿吴晶妹是个天才。起先,她想把晶妹塑造成童星,失败后又从报纸上剪下许多智力测试题,发现女儿智力平平,但她毫不气馁,逼着她成天练琴,希望她成为钢琴家;韦弗利是个围棋天才,母亲钟林冬引以为荣,逢人便夸耀女儿,觉得女儿的成功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可见“囚徒困境”中的母亲们选择离开祖国家乡、定居他乡美国、全心全意栽培下一代的行为正是其在父权社会里寻找自己文化身份的表现。
四、最优策略均衡与母女文化身份寻求
博弈论是分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参与者如何选择策略或如何做出行动决策的学科,也就是说,当一个参与者,例如一个人或一个企业的策略选择受到其他人、其他企业选择的影响,且反过来影响到其他人、其他企业选择时的决策问题和均衡问题。博弈理论对参与人的任何决策有一个基本的假设:参与人的行为是理性的,总是偏好于更高收益的结果而不是更低收益的结果,也就是在给定的约束
条件下追求效用最大化,即最优策略。
《喜》中坚强的母亲们到了新环境后,面对完全不同的文化、面对种族压迫及权利话语社会,却无法完全融入。在寻求和确定自己文化身份的时候,母亲们做出的是“最优策略均衡”:一方面坚持固守并强化自己的中国文化传统。为了获得自我意识,为了在“他者”标签下求证自己是谁,她们创立了喜福会。这时的喜福会和之前在桂林时的一样,是她们排解苦闷的方式,同时具有新的含义,即可以让她们保持与过去的联系,保持原有的文化身份。另一方面,美国文化的刻痕在这些固守中国传统文化的母亲们身上越来越深。在平日的生活里,母亲们使用的是夹杂着中国各地方言的蹩脚的英语,她们的名字有的也入乡随俗(如映映的名字);她们的服饰也由五光十色的丝绸衣服换成了“淡蓝色聚脂纤维长裤,红色围领毛衣,和一件小孩子穿的绿色短夹衣……”(Tan,182)可见,经过均衡博弈之后,母亲们选择了融合和渗透的文化身份寻求方式。
而在美国出生的女儿们,一方面,通过对母亲给自己的中国模样的不满显露了对白人文化或是主流文化的认同。因为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在长相上的中国特征。如圣克莱尔·琳娜发现她“没有像爸爸那样棱角分明的面孔,脸形像鹅卵石一样平滑。也没有他那样的褐黄色头发、白皙的皮肤,自己的皮肤看起来很苍白,好像被太阳晒黑后又褪了色一样”(Tan,84—85)。另一方面,通过对母亲梦魇似的爱的不满显露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不可理解和不可接受,对中国人那种“孝敬父母,听从母命”的美德不以为然。如吴晶妹几乎是每走一步都要和吴夙愿对着干:“我没必要再照母亲说的去做。我不是她的奴隶。这不是中国。我以前是很听话,可是瞧瞧结果怎么样。她是个蠢蛋!”(Tan,152)。最后她下定决心放弃了弹钢琴。可见母亲们和女儿们“两代人之间隐约地出现了一系列几乎难以逾越的屏障——时间、经历、价值观以及语言,这种隔阂的结果是两大阵营做好了战斗的姿势。”(Huntley,45)这些都表现出女儿们对中国传统文化身份的不屑与排斥。但是女儿们最终确定“最优策略”是在从吴晶妹坐在麻将桌上母亲位置的那一刻,女儿(西方)开始接纳母亲(东方),而且认为一切都是从东方开始的。她把母亲留下的旧旗袍拿出来试了试,并用纱巾包起来,准备带回家去。对母亲遗物的珍藏,也是对它代表的文化的认同。最后,母女之间的博弈均衡是在吴晶妹回到中国内地参观母亲的生活方式,得以了解中国母亲的苦心和无私,内心被伟大的母爱深深震撼,母女关系最终融洽。这种了解和震撼不仅仅是孩子们对母亲们的理解和压抑在心底的对母亲的爱的复苏,更重要的是对中国文化的再认识和认同,两代人终于从对立走向融合,因而她们的融合是两种文化身份的融合。
五、结语
人生在世,总要努力构建与众不同的身份。文化身份是一个心理信念,受环境、个人知识和经历的影响。环境和身份的转变往往会触及文化态度,导致文化身份认同的转变。《喜》中的母女两代人的各种经历,正好从“囚徒困境”到“最优策略均衡”的博弈论角度说明了她们从认同单一文化到认同两种文化混合体的心理寻求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