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与深度

李建平

摘要奥斯卡获奖影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之所以有打动人心、触发入内心深处最柔软部分的内在的能量，就在于它兼有流行与深度，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切合时代的流行元素；对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的思考，悲喜结合的电影手法。本人将结合电影文本细致地分析以上三个因素在作品中的体现，以期分析它风靡全球的原因。

关键词流行元素；严峻问题；悲喜结合，深度

2009年2月23日，第81届奥斯卡在一片众望所归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之前已经创下年度拿奖纪录的登顶大热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不出所料，包揽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等八项大奖，既众望所归又使人意外。作为一部纯印度演员班底的外国题材影片在好莱坞引起了如此强烈的轰动实属罕见，那么影片究竟有何种魔力能够感动好莱坞挑剔的电影评论家和美国观众呢?

影片的故事情节是：一个名叫贾马尔·马利克的，从小失去双亲，在孟买贫民窟长大的18岁青年，他将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经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晚。他参加了一档名为“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电视节目，该节目将举国上下的热情都煽动到了最高点，而成为焦点的贾马尔离真正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正确地回答出最后一道问题，令人垂涎的2000万卢比就将归他所有。就在答案快揭晓的时刻，警方却以贾马尔·马利克作弊为由将其带走，等待贾马尔的可能是诈骗嫌疑的控罪。但一个“街头仔”何以在举国关注的电视节目中作弊?对贾马尔的诈骗控罪是否成立?这些问题都牵动着大家的心。为了能洗脱罪名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贾马尔竭尽所能地讲述了自己18年来艰苦的生活遭遇：他和他的兄弟如何在贫民窟艰难度日；他们在公路上的冒险经历；他们与地方黑帮的惊险“遭遇战”；他如何失去了心爱的女友拉提卡。通过他对自己艰难人生的描述，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能回答出电视节目里的那些问题绝非偶然和作弊。随着他的回忆，展示在大家面前的除了他的人生经历外，还有他能答对如此之多的题目的真实原因——从他的生活经历中都能够找出每道题的答题线索，他用生命铸就的答案。

影片的叙事模式相当巧妙，把三段叙事巧妙地剪辑到了一起。在摄像机前贾马尔回答类似“开心词典”的问题，从而赢得金钱；被警察抓走，因为在警方看来，很多教授、官员、律师顶多能得600万卢比，这样一个“街头仔”能够答出那么多问题，简直不可思议，肯定是作弊，在警方的盘问下重新揭开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与他的生命发生怎样的关联，既揭开了答案又展示了一段辛酸的成长历程。毫无疑问这样一种叙事方式极大地增加了电影的感染力。紧紧抓住了观众。但这只是外在原因，更主要的，我们认为它有打动人心、触发人内心深处最柔软部分的内在的能量。

一、切合时代的流行元素

励志、爱情、一夜暴富、益智博彩几个词语在我们这个时代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流行元素，现在，大小书店里充斥着这类书籍，电视屏幕上电视剧、娱乐节目里这些内容也比比皆是。人们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梦想，而这几个关键词恰恰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叙事主线。贾马尔的执著、梦想、成功就是励志的最好的佐证。他的执著从小就表露无遗，为了得到一张自己崇拜的明星的签名照，鼻子一捏跳进粪坑；为了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孩，百转千回矢志不渝，参加节目也是为了寻找恋人；他从未对命运低头，再无情地打压、歧视、羞辱、危险都不能阻止他的美好信念和追求。和哥哥的比较也说明了这一点。母亲死后，他和哥哥舍利姆开始流浪，过着混混般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贾马尔依然有着自己的坚持，但舍利姆已经彻底染黑，为了钱，他杀人、加入黑社会、抢走了贾马尔喜欢的女孩拉提卡送给了自己的老大。贾马尔最终和哥哥分开，选择做一个茶水员来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而哥哥舍利姆在黑社会里越陷越深。贾马尔身处污泥浊水中仍然追求清白的人生，不随波逐流，这又要有多大的内在的坚守。尽管一夜暴富、美好的爱情的获得不无偶然因素，但没有他的执著就决不会有他的成功。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是滋润人类心灵的一朵永开不败的花朵。贾马尔和拉提卡的爱情令人心酸、悲怆而又有无言的感动。他们相识于流浪之途，一道被普努思犯罪集团拐骗，在犯罪集团要用药水毒瞎贾马尔之际，哥哥舍利姆把药水倒向一个罪犯后夺路而逃，在一旁观看的拉提卡也随之而逃，但在他们爬火车时拉提卡因为跑得慢而落在后面被犯罪分子抓回，从此他们天各一方。此后贾马尔在泰姬陵附近暂住下来，以给游客提供导游服务为生。但贾马尔对拉提卡的思念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最终他说服舍利姆一起回到孟买寻找拉提卡，可是一系列的变故使得他虽然见到了拉提卡，却再次失去了她——她被黑帮老大夺去，而且哥哥舍利姆也成了黑帮的一员。于是贾马尔想到了来参加这个电视节目，因为他知道这是拉提卡最喜欢看的节目，最后在一系列的变故之后，终于和拉提卡深情相拥。正是爱情的力量使贾马尔获得了成功。爱情，围绕爱情的梦想和命运令人唏嘘不已又感慨、欢呼不已。通过益智博彩来一夜暴富是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梦想。贾马尔在“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节目中一夜暴富，节目本身已触发了人们心中的兴奋点，而一夜暴富更使许多人获得了一种替代性满足，让人久久观照玩味不已。

二、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如果仅仅只有以上流行元素尚不足以获得如此之大的成功，在流行的内里，实质反映了编导们对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的深深关注和思考。影片揭示了印度的司法黑暗：警察随意动用酷刑，刑讯逼供，公民的基本人权被剥夺。极端的贫富差距造成了社会中人的隔离，世界被分成两部分。影片中贾马尔回答第二个问题：印度国徽上狮子下面的一行文字写的是什么?恰恰说明了这一点。在警官看来，他几岁大的女儿都能回答的问题，这个“天才”却不会回答，对“天才”是一种极大的讽刺，而警官却不知道小吃街丸子多少钱一盘和谁偷了自行车之类的问题，极端的贫富差距实质已造成了新的“种族”对立，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另外影片还以触目惊心的视觉语言揭示了严重的环境问题，遍地的垃圾、肮脏的河水都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人类是否已经把地球变成了一个大垃圾场，如此下去人类还有没有未来?最令观众震惊的莫过于宗教冲突和有组织的犯罪，正是因为宗教冲突，贾马尔失去了母亲，沦为流浪儿。罗摩神右手里握着的弓和箭已不再是人间正义的象征和道德标准的体现，成为杀戮的利器。有组织的犯罪分子可以为了更好地赚钱而毒瞎无辜的儿童的双眼。儿童是人类的未来，如此对待他们，长此以往，人类何以堪?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强化以上问题，编导者在设计电视节目中的问题时一再强化了以上思考。如第五个问题，在100美元的钞票上是哪一位美国总统的肖像?倡导“人人生而平等”的“本杰明-弗兰克林”只眷顾手拿百元大钞的人了。第七个问题“剑桥的情报部门在英国的哪座城市?”实质反映了印度分为两个世

界：一个是掌握发达国家每一个资讯的现代社会；另一个是穷困潦倒的第三世界——贫民窟。这都强化了对社会贫富差距的反映。第六个问题“是谁发明了左轮手枪?”则进一步印证了暴力是这个社会惟一说话的方式。其他的问题也可作如是观。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影片一开始就提出的问题：“贾马尔·马利克还差一个问题就能赢得2千万，他是怎么做到的?有4个选项：A、他作弊；B、他运气好；C、他是天才；D、命中注定”。答案“D、命中注定”恰恰说明了编导对于贾马尔如此好的结局的一种内在的不相信，下层有几人能够出人头地，靠“命”，“命”又能成全几人?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是对印度传统宿命观的一种反讽。

之所以把本节标题定为“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就是因为电影反映的以上问题不仅仅是印度一国面临的问题，而是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事实上，电影所反映的印度问题就是现在人类面临的问题的缩影。地方性的视角、世界性的眼光是这部作品能够获得世界很多人注目的原因。放眼当今世界，贫富差距、宗教冲突、有组织犯罪、环境问题、人权被剥夺比比皆是。这些问题困扰着人类发展，甚至对人类的未来构成威胁。这样，作品在以理性的热情观照印度的人生与世界，既反映了这个民族生活的独特性，同时又上升到对整个人类境遇的思考，表达了对人类心灵的关怀、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考和对自由理性的探索与追问，兼具地方色彩和世界性的眼光。从以上看来，作品只有具有人类意识，站在人类的高度，怀着深深的悲悯，思考人类面临的严峻问题，思考这个群体何去何从，才具有深刻性、普世性，作品也就具有世界性的眼光。《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就是一部具有世界主义眼光的电影。就此思考中国的寻根文学，进而寻根电影，把劣根性的造成归咎于文化基因。正如有人所说：

“传统不是落实到现实政治之中，倒是现实政治成了传统的附庸，貌似深入，实则逃避。不是从现实中来，普遍缺乏真诚、情感和血肉，情节及人物设置成了文化符号的简单拼贴，图解化、概念化。”电影必须既具有现实性又具有人类意识。

三、悲喜结合的电影手法

从主导方面来看，《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无疑是一部悲剧电影，以上分析恰恰说明了这一点。影片通过贾马尔的回忆，揭示出印度下层社会遭遇的种种不公与面临的困境，同时也展示了印度社会的发展变化，描绘出各阶层人民的众生相。通过写一个儿童的悲惨遭遇来反映这一点更令人心酸。但影片在表现悲剧内容时却又融入了许多喜剧性的情节，如小贾马尔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明星签名跳进粪坑；贾马尔与孤儿拉提卡为了报复哥哥舍利姆的大嚷大叫，趁半夜把最辣的辣椒揪碎扔进熟睡中舍利姆的内裤；贾马尔与舍利姆跑到泰姬陵，一边冒充导游诈骗美国游客，一边偷游客们的鞋子到集市上摆小摊卖钱；孩子们被犯罪集团拐骗去吃饭时欢快的表现等等。这种悲、喜剧结合的方式写出了童趣和生命力的顽强，孩子们生活得越顽强对社会的控诉就越深刻，越显出社会的黑暗和政府的无能，也让观众在哈哈大笑之余流下辛酸的眼泪，这种类似欧亨利式的含泪的微笑从剧情来说使电影张弛有度、富于节奏感，利于调节观众的情绪，引起人深深的叹息，叹社会的不公，叹人性的顽强。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以富于魅力的电影手法征服了观众和评委，但其中最主要的无疑是震撼人心的悲剧精神，这是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正如有人所说“真正有力量的悲剧，从来不应该是基于发生在人物身上的偶然事件，甚至由人物的性格所决定的必然选择都不能算构成伟大悲剧的要素。真正有力量的悲剧应该是社会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人与社会制度在不可调和的斗争过程中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却仍散发出强大人性光辉与感召力的千古绝唱。”在贾马尔身上我们就看到了这种力量。这种力量使我们感到：“尽管我们全部的可悲景象窒息着我们，紧扼着我们的咽喉，但我们却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本能在引导我们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