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从小说到电影的比较分析
2009-12-15赵国鹏
赵国鹏
摘要《活着》是作家余华的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它在经过电影改编之后,在主题表达、叙事策略和结构以及形象表现等方面表现出相应的变化。通过对《活着》从小说到电影的比较分析,指出电影对小说的改编具有从多元化到一元化、从复杂化到简单化、从个性化到大众化几个倾向,这种倾向的出现是由电影的本性所决定的。
关键词《活着》;小说;电影
《活着》是作家余华的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最初发表于1992年《收获》第6期。1993年张艺谋把它拍摄为同名电影。这部小说在经过电影改编之后,在主题表达、叙事策略和结构以及形象表现等方面表现出相应的变化。总体上来讲,可以说是呈现出从多元化到一元化、从复杂化到简单化、从个性化到大众化几个倾向,下面将结合小说本身的主体内涵、叙事结构和策略、形象塑造及表现来加以进一步的说明。
一、从多元化到一元化
余华在《活着》的韩文版自序中写道:“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相互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与此同时,《活着》还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我相信《活着》还讲述了眼泪的广阔和幸福,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当然,活着也讲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活着》所讲述的远不止这些,文学就是这样,它讲述了作家意识到的事物,同时也讲述了所没有意识到的,读者就是这时候站出来发言的。”余华不动声色地给我们描绘了生命以及苦难的真相,正如他所言,活着的力量来自“忍受”,“去忍受生活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然而在电影《活着》里,一切都改变了。张艺谋挣脱了小说中形而上的思绪,而是把镜头更贴近中国人日常的生存现实,从而表现出他们特有的生命意识。“在讨论剧本为电影定调的时候,张艺谋等认为面对‘活着的还活着,死去的死了的生活流,电影主旨用句俗语概括为‘好死不如赖活着,而这‘赖活着是一种中国人的生命感在现实的压力下的得过且过、苟延残喘。的确,电影淡化了小说对隐忍的渲染,而更凸显出苟存状态。”而电影中对不同年代历史语境的宏大叙事的影像真实表达,表现出人在历史面前的无能为力、身不由己乃至于不堪一击,真实地表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同时影片沉重的基调也被大大稀释,人物命运不再那么悲惨,电影只停止于凤霞的死亡,而结尾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表现福贵、家珍、二喜、馒头(小说中为苦根)的生活常态,更显现出生活的希望和生命的延续。福贵在电影中说:“小鸡养大后就变成了鹅,鹅长大后变成羊,羊长大后变成牛,牛以后日子就越来越好了。”使得影片的乐观情绪明显上升。
张艺谋在对《活着》进行改编时,采取了避重就轻的态度,把一个沉甸甸的关于生命意义的重大思考巧妙地进行了转移。影片的主旨在描写了福贵一家人的命运的同时,对故事发生的宏大历史背景构成了反讽,指出了那个年代(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荒诞,带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小说中家珍、二喜、苦根的死亡均为意外事故,与社会关系疏远,而电影中有庆、凤霞的死亡,社会历史背景应当负有主要责任。
在这里,突出在小说中并不着意营造的社会历史语境,无疑可以起到转移视线、淡化冲突的作用,是个高明的选择。在小说中,社会历史只是人物活动的衬托和平台,在影片中则直接成为人物命运的裁决者。实际上,影片运用了大量的镜头对社会历史进行尽力渲染:大炼钢铁的熊熊炉火、贴满革命标语的大街、互相批斗的人群、包括凤霞的真实但具有鲜明政治历史特色的婚礼仪式等等。这种题旨、基调上的暗变无疑大大缓冲、削弱了小说本身对读者心灵的强大冲击,使其在哲学向度上大打折扣。但同时也为电影争取了尽可能多的观众。
二、从复杂化到简单化
小说《活着》有一个双重叙事结构,叙事者“我”是一个收集民歌的文化工作者,小说的主要内容是“我”在听取一个老人的往事回忆。“我”的记述与老人的忆述的叠加,加强了小说本身的“省视”意味。一方面是一个老人对于自己一生的历史回顾(讲述但并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一个知识分子对历史的重述,两者的合作完成了一个对故事的有意义的讲述。大概是因为要讲述太多的苦难和死亡,小说中还埋设了一个缓冲装置。在一个死亡结束之后,无一例外地有一段关于土地的描写,标志着讲述告一段落之后的平静思考,也预示着下一个死亡来临之前的可怕宁静。从读者的阅读心理来讲,也是对一次悲怆恐惧阅读体验之后的不适感的按摩和调适。同时小说的叙述语调平静而从容,尽可能回复到生活的“原生态”;以切近世俗生存入手,却描述了非常时代的“荒诞生存状态”,而讲述的态度却超然物外,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麻木。但不沦怎么说,《活着》的结构和语言比起余华的早期创作已经省俭、现实、平和了许多。
但在张艺谋手里,这种省俭的趋向进一步鲜明。这种省俭首先表现在内容上,为了配合已经大大简化和转移了的主题,电影实际的拍摄内容只有小说的一半。小说中“死亡”后只剩下老男人福贵和老牛福贵相依为命、乐天知足,而其余人一个接一个在各种天灾人祸中死去,而电影则以福贵和女婿外孙在家里给小鸡做窝一个长镜头结束,表现出来的是对日常生活的坚定维持和对善良、坚忍永不消失的意旨,并呈现出一个家庭温暖、其乐融融的结尾。而在叙事上电影也做了大幅修改和砍削,这种变化表现在叙述视角和叙述方法的转移。双重叙事结构被取消了,变成了传统的全知全能的叙述方式,如同一部中国的传统小说。摄影机在这里仿佛是一个旁观不语的第三者,冷静地观察着福贵一家命运的跌宕变化,并顺带记录下来时代历史的风云变幻。这种单线条的结构记述,实在是过于传统和老套,应该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记述和表达方式。镜头语言以一种真诚的态度,自然、朴实、结实,失去了张氏电影一贯具有的张扬与激情;演员的表演毫无夸张矫饰,到位自然;而在画面色彩、声音等方面也是尽可能的生活原声;在构图上则以中、远镜头为主,平稳少变,凸显人与环境和人与历史的关系。
当然,电影《活着》留给观众一个最深刻的印象的镜头就是其中数次出现的皮影戏表演,或许这种表演本身并不精彩,但至少给我们一种民俗新奇感。联想影片主题,皮影戏在这里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道具,也是一种象征。它既是福贵一度极为重要的谋生工具,而就皮影戏这种艺术形式来讲,本身并无生命力和自主性可言,一切全在于表演者的操纵之中,甚至连戏曲人物自己的声音也是由操纵者来代言发出的,因此皮影本身仅仅是一个无法主宰自己的傀儡而已。至此其中关系已经昭然明了,在形而下的具体层面上,福贵以操纵皮影谋生,在更大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