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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与哀伤

2009-12-10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9期
关键词:伊豆舞女川端康成

王 艳

关键词:《伊豆舞女》纯情哀伤美

摘要: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成名作《伊豆舞女》是他前期小说创作的名篇之一。作者用唯美的手法描述了一段朦胧纯真的爱情故事,文中一抹淡淡的哀伤贯穿始终,体现了日本古典的审美意蕴。这种脱离尘世的纯情与哀伤构成了作品中美的基调,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伊豆舞女》是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成名作,小说描绘了青年学生对美丽少女一见倾心的爱慕之情。小说以第一人称“我”的叙述,讲述了20岁的旧制高中学生“我”因不能忍受孤儿气质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忧郁”,踏上了伊豆之旅。旅途中遇到了巡回演出的家族艺人,结识了其中一位名叫“薰”的舞女。在短暂的旅途中,“我”与艺人们在结伴同行中,产生了真挚的友谊,同时与舞女之间萌生了纯真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美甜蜜,但是在这种纯美的背后也凝结着淡淡的哀愁和郁郁的悲伤。

作品的纯情之美最初体现在川端康成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上。细腻的人物刻画,含蓄的感情表露是日本古典文学的艺术特色。川端康成继承了日本文学这种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同时也赋予了作品新的生命。他在描写人物的感情和心理活动、全力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的同时,把纯美的景色描写与纯情的人物刻画穿插在一起。这一点在《伊豆舞女》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作者将美丽的爱情故事设定在一幅幅如画的伊豆美景中。小说中明净清澈的天空、茂密的森林、深邃的幽谷、婉转的鸟啼声,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当然川端康成并不局限于客观再现自然事物的美,而是结合了人物的思想感情来描写人物的感情世界,烘托出了主人公自身的纯情美。例如,川端康成结合“我”的心境来描写的雨景。小说开头写道:“骤雨白亮亮地笼罩着茂密的杉林,从山麓向我迅猛地横扣过来”,“大粒的雨点开始敲打着我”。这里的“骤雨”“大粒的雨点”形象地表达了“我”要去会见舞女的急切心情。还有之后的雨夜听鼓声,则以缠绵的雨声表达了“我”对舞女的无限思念,借助雨和鼓的声响效果烘托“我”的内心感情变化。当“我”听见舞女和她的嫂子低声夸奖自己是个“好人”时,心情异常激动,顿时觉得自然景物也变得格外美丽,不由得“抬起头来眺望周围爽朗的群山,眼睑微微作痛”;写到“我”担心舞女被糟蹋时,用“被雨水冲洗过的”“爽朗而明亮”的秋夜描写,反衬了“我”的痛苦之隋。川端康成描写自然不单纯是用笔来描写,而是用“心”、用“情”在描写,并在自然美的描画中凸现了主人公的纯情美,描绘了男女主人公之间纯真美好的感情。

小说的纯情之美还分别体现在对男女主人公“我”和“薰”的刻画上。作者将“我”与“薰”二人的纯真情感刻画得细致入微、感同身受。“我”是个比较单纯的学生,初遇舞女一行时会“惊慌”,会“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但“我”也试着想“让那舞女今天夜里就住在我的房间里”,而舞女的单纯“使我对自己原来的想法加以反省”,转而去关心舞女的安危。无意中看到“薰”的裸体时,“我”只是“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头脑澄净得像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并无一丝邪念。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心理是有层次变化的,“我”对舞女没有好奇,没有歧视,有的只是同情、关心与尊重。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年轻的女性,尤其是处女和少女,是纯真的化身,是美的化身,少女有着“纯真的声音”“纯真的形体”“纯真的精神”。他对“薰”的塑造也的确如此:“那舞女看上去大约十七岁,她头上盘着大得出奇的旧式发髻,那发式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使她严肃的鹅蛋脸显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调和。她就像头发画得特别丰盛的历史小说上姑娘的画像。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是舞女身上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这是川端康成笔下的“薰”的肖像描写。当她说“我”“是个好人”时,“单纯而爽快”,用的是“幼稚地顺口流露出感情的声音”,她有着“雪白的小桐树”似的身子,“花”一样的笑容,是一个“鲜亮的大自然的女儿”,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这一比喻不仅突出了舞女美丽的容貌,而且道出了她的真与纯;伊豆半岛的美景映衬了“薰”那未经尘世浸染的美的心灵与纯洁的感情。她真挚而羞涩地喜欢着“我”,舞女第一次同“我”搭话时,是“有点儿慌张地小声回答”,接着就“脸颊绯红”。当他们一起到达客店时,舞女从楼下给“我”端茶上来。她的手不停地颤抖,茶碗险些从茶碟上掉下来,茶水洒了一地。情窦初开的舞女对于青年学生的感情纯洁无瑕,没有任何物欲与利欲的参与,没有任何荫翳与杂念。在浴场洗澡时,突然发现“我”,心里一高兴,竟然赤身裸体地跑到目光底下。这些描写表明:“薰”虽然混迹于风月场中,却无半点轻浮放浪。体现了人物的“纯”、“真”与“纯情”。

川端文学离不开女性。女性的美丽使他感动,也使他哀伤。在《伊豆舞女》中,除领略到了男女主人公之间纯真的爱慕之情外,处处渗透着当时日本民族文化的心态,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即在现实的重压和冷酷面前,人们的哀伤与忧愁。

首先,这种哀伤体现在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中。女主人公“薰”的真实年龄虽然只有14岁,却为求生计,常年背着比书包还重的鼓和鼓架,无论酷暑严寒,翻山越岭四处卖艺。作品通过天城山顶老婆婆的恶语,鸟店商人的歹心,汤野小客栈纸商和女掌柜对待艺人的蔑视态度,“每个村子的入口处都竖立着一块牌子,上写:乞丐、巡回演出艺人禁止进村”等几个情节,描绘了世事炎凉之感。世人的冷眼使作品自始至终贯穿着忧郁、哀伤的气氛。过早承担了生活的重担,承受着超出她年龄的生活压力,饱经颠沛流离之苦,还要在人们的歧视中强颜欢笑。这种社会的不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含蓄表达了这部作品的另一主题——等级社会中的不平等。无情的现实与14岁少女纯情的理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散发着哀伤之美。

其次,这种哀伤体现在男女主人公的身份不平等上。“我”与舞女“薰”之间的感情发展是贯穿整个作品的一条主线,《伊豆舞女》中,男主人公“我”是旧制高中的学生,在当时社会上是地位较高的人物,而女主人公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舞女。在故事的深入过程中,这种不平等就伴随始终。学生“我”总是从优越的视角出发,俯视身份卑微却纯洁美丽的少女。“薰”第一次同“我”搭话时,是“有点儿慌张地小声回答”,接着就“脸颊绯红”。这些文字表现了舞女的羞怯腼腆,也流露出了男主人公的优越感。“我”和舞女一行一起走在崎岖的乡间小径时,舞女总是跟在“我”身后,保持不到两米的距离。这两米空间正是男女主人公身份地位差距的暗示。发现泉水后,姑娘们却都站立在泉水周围,让“我”先喝未被搅浑的干净水,“我”坦然接受。舞女跪在地上,弯下身子给“我”掸去身上的尘土,气喘吁吁地请“我”坐;下山时,舞女跑着去给“我”拿来竹子做手杖,为此还险些倒在田埂上;“我”要离开

房间。舞女就抢先走到门口,替我摆好木屐等。这一系列的细节描写都暗示了两位主人公之间的不平等。也为两人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埋下了伏笔。作为社会精英的“我”不顾等级差别,与身为江湖艺人的舞女互相爱慕,当甜蜜的爱情一步步发展到顶端时,却不得不分开。“我”同情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受人歧视的艺人,包括穷困潦倒的“荣吉”,因流浪奔波而孩子早产夭折在路途中的“千代子”,为生计所迫做舞女的“薰”。“我”痛恨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但“我”又无可奈何,孤立无助。这种对当时不平等社会的批判也是小说的深层内涵所在。

“我”与“薰”的感情甜蜜中夹杂着苦涩。“我”与“薰”都没有直抒胸臆,只是通过拘谨的交往,默默地进行着感情交流。“薰”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下雨的夜晚,巡回演出艺人被召到宴会上演出,“我”心情紧张,呆坐在房间里。每次听到鼓声,心胸就豁然开朗;鼓声停息,就不能忍受,担心舞女被人玷污。“我”对“薰”的感情是纯真的,却又扭转不了社会的无情和冷淡。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赠送给荣吉做忌辰;把爱恋和同情留给舞女,自己转身伤感地离去。“我”乘船离开时,“薰”突然出现在码头,“紧闭双唇向一边凝视着,船离开很远之后,才看见她开始抬头挥舞手中白色的手帕”。“我”和“薰”的爱情是一种看不见未来的爱恋。他们只能像两颗邂逅的行星经过碰撞后各自沿着自己的轨道远去,什么都没有开始便宣告结束,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给读者留下了太多的无奈与哀伤。《伊豆舞女》描写的恋情其结局是不完美的。但正因为这种离散的感觉让我们体会到了纯情与哀伤的美感,这部作品才能引人入胜,感动着一代代读者,最终成为日本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之作,显示着其永久的艺术生命力。

(责任编辑:水涓)

参考文献:

[1]鹤田欣也:《川端康成的艺术》,明治书院,第6页,第20页。

[2]长谷川泉:《长谷川泉日本文学论著选·川端康成论》,孟庆枢译,时代文艺出版社,第9页。

[3]小泽正明:《川端康成文艺的世界》,樱枫社,第119页,第120页。

[4]叶渭渠、唐月梅:《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广西师大出版社,第86页,第90页。

[5]谭晶华:《川端康成传》,上海外语教学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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