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迷之谜

王相礼

看过长篇小说《林海雪原》的读者都知道,蝴蝶迷是这部书中的一个反面人物,而且是一个匪气十足的女妖魔,其长相令人作呕,生活作风也荒淫无耻。

其实,现实生活中的蝴蝶迷却是一个很有文化素养的女人,她不但懂理懂道,而且还是一个上过哈尔滨女专的文化人,其模样也是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女子。她虽然当过土匪头子,但却没有民愤。

作家曲波为啥把一个漂亮的女匪描写成那副嘴脸?

其实,那是时代的要求和文学创作的需要。

1987年夏天,笔者在牡丹江市爱民区向阳街干建筑活时,认识了一位七十三岁的李大爷。李大爷家修房子,把我们几个瓦匠找去。李大爷家人口少,儿女都结婚出去单过了,老伴也去世三年了,又找了一个后老伴。那位大娘六十岁刚出头,是一个工厂的退休会计,一口地地道道的山东口音。笔者一问,才知道她的老家是山东省临朐县人。由于笔者是山东省高密县人,与李大娘在山东是一个地区,李大爷把笔者也视为丈人门的人,特让笔者和一个河北唐山的杨瓦匠住在他家。李大爷每天晚上给我们讲过去的往事,讲来讲去,就讲到了蝴蝶迷。李大爷告诉我们,蝴蝶迷还活着,儿女一大群……

原来,李大爷年轻时跟着蝴蝶迷打过山头,并且还是蝴蝶迷的马倌——

寒冬冰雪袭滨江

一个寒冷的夜晚。

西北风卷着雪花呜呜地刮,街面上吹起了大烟泡。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不时地响起日本鬼子开车抓人的警笛声。这时节,虽然已经到了农历腊月十五,但却听不见鞭炮声。

一列从牡丹江开来的火车,鸣着汽笛慢慢地驶进了滨江站。

列车停下了,这时,一个身穿羊皮大衣、头戴狗皮帽子的黑大汉随着下车的人流走出了检票口。他一转身,脱离了人群,大步向大街一侧走去,又一转身,走进了北面一个小胡同里。

正在这时,突然对面一个身穿毛衣的姑娘向他跑来。后面不远处追来了几个持枪的日本鬼子,边追边喊:“八格牙路!花姑娘的站住的有!”这声音,就像野狼在嚎叫。

“砰!砰!砰!”鬼子朝天鸣放了三枪。

说时迟,那时快,黑脸大汉急忙跑到姑娘身边,伸出左手把姑娘夹在腋下。跑进了一个胡同里,连转了几个胡同,来到一处旅店,推开店门,把姑娘放在了一张床上。

“店家,俺住店。”

店主人见投宿人这般模样,连连摆手说:“老客,没房间……”

“怎么,怕老子不给钱?!”黑脸大汉从腰里掏出了匣子枪。

店主人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连忙说:“有有有,进里面吧。”

黑脸大汉又夹起这穿毛衣的姑娘,跟着店主人走进了里面。他将姑娘往炕上一放:“店家,快去取盆雪来,给她搓搓脚,她的脚冻坏了。”

此时,姑娘连惊带吓才醒过来。她见自己被好心人救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叔,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别吵吵,好好在这里猫着,外面的鬼子正抓你呢!”

这时,店主人端进来一盆雪,身后跟着老板娘。老板娘很麻利,脱下了姑娘脚上的袜子,双手用雪给姑娘搓起脚来。

黑脸大汉满意了,从兜里拿出了两块大洋:“老板,就这点意思!”

店老板吓得不敢收:“老客,用不了这么多,给点绵羊票子就行了。”

黑脸大汉笑着说:“店家,不收也得收,我们要在这里住两宿。吃饭,你们给做;住店,给开两个间。如果有人来查店,你就说她是你的侄女儿。”

“老客,俺一定照办。您放心就好了。不过,在这里住两天也用不了两块大洋……”

黑脸大汉一摆手:“别鱲嗦了,让你收下你就收下!”

…………

这个被救的姑娘,就是本篇中的主人公——蝴蝶迷。她的真名叫傅瑶瑜,家住黑龙江省宁安县镜泊湖附近的梨树沟屯,小名叫玉儿。

傅瑶瑜的父亲是这一方有名的老中医,乡邻们都称为傅先生。傅先生的祖籍是山东省文登县,来东北才两辈。傅先生给人治病不分穷富,穷人找他看病,他分文不收;富人找他看病,他凭赏。就是这么个大好人,在中华民国十八年(公元1929年)摊上了胡匪绑票——十二岁的儿子被土匪绑走。由于家里没有多少钱,等到乡亲们凑齐了钱,儿子却被土匪撕了票!傅先生的老伴一来,李大哥一直待俺不差!”

老张也笑着说:“我要春玲。这几年,春玲给俺缝洗衣裳,她有好几次还悄悄地对俺说,要给俺当媳妇呢。”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春玲羞红了脸,笑着捶了老张一拳。老张当着众人的面,抱起春玲转了一圈儿。

这时,又一个男青年问:“大当家的,俺们在这里找个知心人,中不中?”

蝴蝶迷笑着说:“中中中,我不封建,你们就自各找心上的人吧。你们找,俺也挑。”说完,就把关东山拉在了身边。

说来也是奇缘,山上共有十三对青年男女,他们都在这里结成了连理。

第二天,蝴蝶迷和众兄弟姐妹拿着自己的包裹就下山了。他们来到了山下,又排成了一排,朝着七峰山头,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他们骑上大马,分十三路走了。

此后,他们隐姓埋名,远遁他乡,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

三十九年后再相逢

1984年春天,为笔者提供本文素材的李大爷,去牡丹江百货大楼买东西。他刚走到太平路,突然遇上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这人提着手提包,看样子像是刚下火车。这女人中等个子,瓜子脸儿,大眼睛,脸面白净净的……这人的面目咋这么熟呢?

与此同时,那位老太太也停下了脚步,端详起李大爷来。

大约两分钟过后,老太太开口问:“您,是李大哥吧?”

“是啊,您是……”李大爷突然想起来了,“哎呀,是大妹子!俺们的大当家的!三十九年没见面了。你呀,还是那个模样!家在哪?大兄弟的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家在穆棱县的一个山沟住。老头子身子板棒着呢!”

“这是你的福气呀!”李大爷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过得好呀!那一年,俺跟着老头子回山东老家了,一去就是十四年。1959年关里家生活困难,俺们又回到了东北。生了五个儿女,两个儿子三个闺女。现在,儿女们都成家单过了。1963年,俺村里成立学校,俺就当上了孩子王。俺大前年退休了,在家里除了看孙子,就是伺候菜园子……一晃都六十四岁了。李大哥你呢?”

“今年七十了。当了二十一年工人,退休都十年了。”李大爷说,“三个儿女们都成家单过了,老伴大前年过世了。对了,俺俩结婚还是大妹子你给当的媒人呢!您一直也没有喝上俺们的喜酒,今天巧遇了,俺补上。俺今天就代表故去的老伴春枝,敬您两杯酒。”

“没找个后老伴儿?”

“找了。人家是一个摆弄算盘的,比俺小十一岁,是个文化人,退休金比俺多。”

李大爷讲述这些往事时特别兴奋:“还是有知识的人想得远!要不是蝴蝶迷老妹子解散队伍,继续留在山上当土匪,下场可就惨了!也都不会有儿孙一大帮,也不会这么快活地过晚年!说不定呀,骨头渣子也烂成泥土了……”

后老伴儿李大娘说:“蝴蝶迷那老太太,是一个很有文化修养的女人。她来到这里住了两天,和俺说话唠嗑句句在理。她的脸面是那么受看,不笑不说话,一笑还有两个大酒窝呢。我可以这样断定,她当年是一个大美人!蝴蝶迷在这里住了两天,你李大爷当时也没有告诉俺,她就是蝴蝶迷。直到人家走了三天以后,他才告诉俺。”

“老伴呀,你也别挑礼了!都三年多了,还抱怨个啥呀!这是人之常情,俺们谁都不愿意提过去的伤心事儿。再说,孙子孙女都那么大了,如果让他们知道爷爷奶奶当年是土匪,会给他们留下阴影的!就是现在的政策好,要是在文化大革命,或者是三反五反,如果俺们透露了当土匪的事儿,还不蹲笆篱子挨批判呀?!现在,报纸、电台、电视那么多,如果让那些记者知道了俺们当土匪的事儿,俺们的日子也不会消停的。”

…………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