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吹来恼人的风
2009-12-08李昆峰
李昆峰
一死也要承应那句话
1975年暮春,地处小兴安岭深处的金松岭,树叶刚刚放绿,一只十分凶残的“枪漏子”,竟明目张胆地蹿下山来,疯狂地殃及人和牲畜。
所谓“枪漏子”,一般都是指受过枪伤的大黑熊,其报复心极强,危害性极大。情况反映到场部,当即便引起林场革委会的高度重视。这还了得,穷凶极恶的“北极熊”,竟敢强犯我边防军民,必须给它以迎头痛击!“百步杨”闻讯后主动请战,并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百步杨原名杨一风,只因他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技,几乎百发百中,所以大伙便习惯地称他为百步杨,甚至都淡忘了他的真名。场部领导正愁没人敢揽这个瓷器活,不料百步杨竟找上门来,立马喜出望外,当即拍板同意。百步杨受命后,简单跟大林交代了一番,便独自闯进了深山。
大林虽说才十几岁,可由于妈妈死得早,人就变得出奇地懂事,很小就知道为家里分忧解难。他原也想跟父亲一块儿进山,只因弟弟和妹妹太小,需要他在家看护,这才未能成行。眼看天色已晚,仍不见父亲下山,大林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也直接影响了乖巧懂事的小妹,一次次跑到院外朝山上张望。
小妹年仅七岁。百步杨自打有了这个小女儿,便特意取名叫小玉,疼爱有加,奉若掌上明珠。如此一来,便引起大林的弟弟小林的强烈不满。尽管他只比小玉大一岁,可无论吃啥、穿啥、玩啥,他都得像哥哥一样处处让着小玉。
可小林记事以后,却隐约从邻里刘婶的口中得知小玉是父亲从外面捡来的一个弃婴,心里就老大的不服。但由于父亲一直袒护小玉,他也只能在心里妒忌。这天,大林在房后抓到一只欢蹦乱跳的小花鼠,小林别提有多高兴了。不料大林偏偏将它送给了小玉。小林嚷着闹着也要,不料一旁的父亲眼睛一瞪,他便再也不敢造次了。小玉则带着满脸的娇笑,冲小林做了个鬼脸,气得小林咬牙恨道:“小老样,你等爸出去的!”
果然,百步杨这边刚出去一天,趁大林到外屋做饭的工夫,小林便偷偷掐了小玉一把,并低声恐吓道:“闭嘴,把小花鼠给我,不给我还掐你!”
由于小玉一直思念着山上的父亲,早就对小花鼠失去了兴趣,便忍住疼痛没有声张,乖乖将小花鼠交了出来。不料,小花鼠还没有在手里火吾热乎,小林却突然触电似的扔在了地上。原来,大林正站在小林的身后,刚好被逮个正着。
对于哥哥大林,小林虽不像怕父亲那样看眼色行事,却也不敢惹大林生气。因为爸爸一直担任林场的护林员,经常守护在山上,自己几乎是大林一手带大的。尽管大林从没有打过他一巴掌,可天长日久,大林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又令他由爱生敬,由敬生畏。眼下见大林哥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忙主动检讨:“哥,我再不敢跟小妹抢东西了……”
“没事儿,哥刚才又给你抓了一只,再不用抢了……”大林说着,竟变戏法一样从背后亮出了一只更加漂亮的小花鼠,含笑送给了小林。
于是,小林和小玉又一起欢笑着偎在大林的身旁,异口同声地欢呼:“大哥真好,大哥真好!”
“好,现在你俩就听大哥的话,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就领你俩去接爸爸……”大林说着,便快速揭去桌上的盖帘,刹那,一锅小杂鱼面饼,便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呈现在兄妹三人面前。
可是,等他们吃完这顿香喷喷的晚餐,兄妹三人一直等到月亮出来,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影子。大林似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忙将小林、小玉安顿好,跑到场部去打探父亲的消息。场部值班的干部闻听百步杨还没有从山上回来,顿时慌了,忙请示场部领导,组织民兵上山寻找。
大林手忙脚乱地回到家里,只见小林早已进入了梦乡,小玉仍瞪着眼睛一直等他。大林见状忙为小玉掖了掖被角,一直轻轻地拍着小玉,直到小玉发出均匀的鼾声。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大林的困意刚刚上来,不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打门声,只听有人在不住地喊:“大林,大林,快起来!”
大林闻声披衣下炕,忙将门打开,只见两个民兵风急火燎地催促道:“快,你爸快不行了,快领小林和小玉去看看吧!”
啊!大林惊呼一声,忙唤醒熟睡的小林和小玉,穿上衣服朝山上跑去。
一路上,大林背着小玉,边跑边问,这才知道了一些概况。原来,大黑熊已经被除,可父亲却因此身负重伤。他怕死在家里把孩子们吓着,被抬到自己的护林小屋后,便死活不肯下来了。
山上的小木屋越来越近,大林的心却越揪越紧。当他快要接近父亲的小木屋时,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喊着奔跑过去:“爸,爸,我们都来啦!”
百步杨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示意大林将小林和小玉领到自己的面前,小声道:“孩子,你俩以后可要多听你大哥的话……”
小林和小玉不知所措地点着头,也不懂眼前要发生什么,只是心里头莫名地害怕。百步杨见状,忙示意众人将小林和小玉领到屋外,便喝令大林跪下。
大林面对奄奄一息的父亲,心乱如麻,语无伦次:“爸,您干吗那么傻?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不打……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可咋办?”
“胡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诺千金,驷马难追。爸答应要给人家办到的事儿,就是死都不能走样……”百步杨深知自己很快就会熬干所有的心血,趁自己还有一口气,便急着要交代自己的后事。“你给我跪下!”
大林闻言,噗地一声便双膝跪倒。
小林和小玉被大伙抱至门外,只听见爸跟大林隐隐约约地说:“大林,你给爹记住,人活一世,什么都可以丢,但就是不能丢了忠义、仁义、信义和情义……”
“爸,这话我都听您说一百遍了,我早就记下了……”
“记下就好。大林哪,爸这回真的要不行了。爸不怕死,可最让爸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林和小玉。你一定要把他俩拉扯成人……特别是小林,从小就鬼精鬼灵的,真要出息成人啥都好说,否则就不好办了……”
“爸,我对天发誓。”大林把胸脯拍得山一样响,“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另外,你妹妹小玉,是我在她不到一岁时,打山下捡来的,如果将来你实在不能帮小林成个家,只要小玉对小林有意,你就替我把他俩的婚事给办了……”
我怎么是捡的呀?到底让我跟谁结婚……小玉断断续续地听爸爸在屋里说着,只听见大哥又说,“爸,您老的话,我都记下了,您就放心吧……”
“还有……”百步杨挣扎着从胸前的暗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纸片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极其神秘地悄声道,“这笔财富,是我在二十年前发现的……我把它比较详尽地描绘在这张图上……你要答应我,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去动它……”言罢,脑袋一歪,竟直直地瞪大了眼睛。
年仅五十岁的百步杨,就这样放心不下地走了。可大林仍十分固执地冲着父亲的遗体,不住地磕头……
场革委会根据百步杨生前的表现,报请上级有关部门批准,将他追认为革命烈士;大林也破格接替了百步杨的护林员职务;金松岭的众乡亲念百步杨除恶有功,所有人都胸佩白花,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在安葬父亲时,望着不知所措的小林和小玉,大林咬紧牙关,自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相反,他却一直显示出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和从容,精心挑选了一株上好的百年红松,并请人做成墓碑,在上面刻下“神枪百步杨”几个大字,亲手立在了父亲的坟前,然后当众跪在父亲的坟前三叩九拜,对天盟誓:“爸,您老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大林在,我就是舍命卖血,也决不会让弟弟、妹妹受一点儿委屈,吃一点儿苦!”
在场的人都十分感动,都认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只要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了不起了,即使做起来有点走样也无可厚非。谁料,大林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比说的还好。最让人称道的是:大林第一次下山卖山货,就一下子给弟妹俩每人添置了一套新衣,整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可自己却连一双袜子也舍不得买,一瓶汽水也舍不得喝,往返的路上只是靠自备的开水和干粮充饥。
隔壁的刘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禁不住对自己的男人刘大合适说:“仙杏她爸,真看不出来呀,你那双狗眼还真管事儿。”
刘大合适正闭眼躺炕上抽烟,闻言竟扭过身来骂道:“我压根儿就没睁眼,你搁那疙瘩冒啥唬炮?”
“你才唬呢!”刘婶闻言一把揪住大合适的耳朵,较起了真:“你忘了,那一年你跟百步杨在咱家喝酒,就让咱家仙杏跟大林订了娃娃亲……”
“快一边拉去!”大合适一使劲挣脱了刘婶,点拨道,“那都多少年的事了,那酒桌上的酒话你也当真?”
“咋说那酒也没喝到狗肚子里去。你瞅瞅,你说大林这孩子有多好……”
“他再好也得让咱仙杏看好不是。你没看他家都啥样了……”刘大合适边说边用手做着“完了完了”的动作,就再也懒得睁眼。
“好你个刘大合适,怪不得你爹给你取了这么个小名,原来你不论跟谁处事都得合适呀?我不管你咋想,反正我是看好……”刘婶正大声嚷着,仙杏却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忙将后半截话给噎了回去。
隔壁的院里,大林正领着穿戴一新的小林和小玉,尽情地嬉戏。小林和小玉开心极了,便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围着大林,欢呼着跳跃着,并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大林打心眼里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他暗下决心,一定不能有丝毫懈怠,更不能辜负老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他不但要让自己的弟妹穿暖吃饱,而且还要比别人家的孩子生活得更好。想到这儿,他便将小林和小玉一起揽在怀里,和颜悦色地问:“你俩快告诉哥哥,想上学不?”
“想。”小林和小玉异口同声地答道,“怎么不想。”
“好,从今天开始,只要你俩听哥哥的话,就准能上学。”大林虽说因故辍学很早,但却很爱读书,很懂得读书的重要性,“只要你俩好好学习,哥哥就保证你俩吃好穿好!”
“好哥哥,我们听话……”小林和小玉一起高叫。
“听话就好。从明天开始,哥哥就带你俩一起赶山,咱们采蘑菇,捡木耳,打猴头,挖药材……”
“不是说好要上学吗,还整这些干啥?”小林跟小玉相互对望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
“整这些换了钱,好给你俩买书买本换饭票呀。行了,说多了你俩也不懂,想上学明天一早就跟哥上山!”
“好,明天跟哥上山喽!”小林和小玉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便跟在大林身后,蹦蹦跳跳地进了山。
二情动大山义感天
小林和小玉虽然从小就生活在金松岭下的小山村里,可真正的深山老林,他俩却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只见漫山遍野的大树遮天蔽日,各种叫不出名的山花迎风摇曳。花香、树香、草香和各种野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不停地沁入到两个孩子的肺腑里,令人心旷神怡。可在这神秘莫测的山间小路上,大林却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一会儿又对着茂密的林子喊上一通。小林和小玉不知何故,只得毕恭毕敬地跟在大林身后,不停地赶路。
最终,他们找到一处针阔混交的原始林,才停下脚步。只见树底下,密密地生长着丰美的榛柴和绿草,到处都是清新的鲜蘑和木耳。哇,真漂亮,真好玩!见此情景,小林和小玉不等大林发话,便手脚不停地采撷起来。
幸福的日子,就好像山间的小溪,欢笑着,歌唱着,不知疲倦地向前跳跃。转眼间,兄妹三人采撷的各种山货,除了正在院子里晾晒的鲜蘑,已不知不觉地堆满了家里的板棚。大林在心里暗自合计着,再领弟妹们进最后一趟山,就啥都齐了。
不料,就这最后一趟山,兄妹三人却偏偏赶上了一场极其罕见的戗山雨。刚开始进山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响晴一片,谁知天刚过午,墨黑的云彩竟突然而至,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森林。紧接着,一阵凉风乍起,林子里的光线便逐渐暗了下来,就好像一瞬间发生了日食,黑得令人恐怖,静得令人窒息。突然,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一场瓢泼似的大雨,便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小林和小玉从没在深山里遇到过这种场面,有些稚气的小脸顿时惊恐失色。大林见状,忙将小林和小玉领到一株十分粗壮的椴树底下,想借助天然的倾斜树身,临时避一下暴雨,谁知立足未稳,一道刺眼的弧光在眼前一闪,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便猛地在头顶炸响,身旁一株高大的云衫,竟拦腰被劈断!稍一迟疑,大林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抱起小玉,牵着小林,跌跌撞撞地奔向另一个低洼地带……
果然,立足未稳,另一个巨雷又猛然斜劈下来,刚才避雨的那棵粗壮的椴树竟然被一个子母雷拦腰劈断,并且烧焦了树下的一大片青草。
好险呀!兄妹三人惊魂未定,一阵紧似一阵的暴雨,便毫无遮拦地倾天猛泻,直浇得小林和小玉直不起腰,睁不开眼。一瞬间,小玉喊怕,小林喊冷,无奈,大林只得弯下腰来,将小林和小玉紧紧护在自己的身下,任凭瓢泼似的倾盆大雨不停地拍打在自己背上。
大雨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大林看看天色已晚,忙背起浑身发抖的小玉,领着战战兢兢的小林,急匆匆撤下山来。由于山陡路滑,以致许多采摘的山货,几乎都扔在了山上。
到家以后,大林怕小林和小玉着凉,忙生火熬了一大锅姜汤,分别给弟妹们喝下。可由于小玉体质太弱,夜半时居然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大林忙去为小玉请医抓药。谁知,大林请遍了金松岭附近的大小郎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让小玉退烧。大林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眼瞅着小玉在病痛中煎熬,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更可怕的是,由于高烧不退,虚火太盛,小玉的视力竟急剧下降,眼看就伸手不见五指了……凡是能请来的郎中,瞧过之后几乎都摇头叹息:“唉,没指望了,快准备后事吧……”
大林思前想后,悔不当初。小玉真要是一病不起,就是赚再多的钱还有啥用?不行,我一定要让小玉好好活下去,就是头拱地,扒层皮,也一定要小玉起死回生!
决心下定,经多方打听,大林得知百里之外的石砬子山,住着一位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当下便背起小玉,前去求医。可刚走几步,早已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小玉,身子根本就拿不成个;大林双手紧勒,又恐怕影响小玉的呼吸。无奈,他只得放下小玉,动手做了一副担架,去央求隔壁的刘大合适。
不料俩人一照面,刘大合适便马上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大林呀,我看你那边正收拾担架,是不是要给小玉瞧大夫呀?按理说,咱这子一辈父一辈的,谁不去我也得去。可话又说回来,咱俩都是护林员,咋也得有一个上山盯着点儿?这要是都走了,不合适吧……”
仙杏在一旁看大林急得不行,忙抢过话茬道:“爸,你看我咋样?”
“你?”刘大合适正暗自得意,不料半路上竟杀出了自己的亲闺女,脸都快要气青了,“你一大早就喊头痛,还不赶紧去吃药,搁那疙瘩得瑟啥?这翻山越岭那老远,万一你也病倒路上,可让你大林哥咋整?”
“妈,我没事,我能行……”仙杏想征得父母同意,可刘大合适见状忙背过身来,冲女儿忽扇着大巴掌,意思是傻丫头再多嘴我扇你!
大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无奈转回家来,着手做了一副小担架,想让小林顶一下。小林本想推托,可他一看大林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只得马上改口说:“我行。”
于是,崎岖的山道上,小林在前,大林在后,小玉躺在担架上,兄妹三人便一起踏上了漫漫求医路。为最大限度减少小林肩上的压力,大林尽量将整个重心向自己倾斜,并保持担架的平衡。每逢上坡的时候,他就让小林走在前面;每当下坡的时候,他就让小林转到后面。尽管这样,还没走出十里山路,小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朝前走了。大林无奈,只得吓唬小林说:“快走。这儿可是有名的野狼谷,待时间长了,群狼就可能围过来,不但治不了小玉的病,就连咱俩也别想活着回去……”
小林闻言,噌地一下便从地上站起来,嚷着要走。
“别忙,再忙也得补充完营养再走。”大林说着,便取出自制的狍肉干、烙饼和蜂蜜水,一古脑儿地塞给了小林。
小林吃饱喝足后,顿觉浑身都有了劲,抬起担架便走。绕过一块巨石,大林小心翼翼地提醒着,不过还是晚了,小林竟不小心踩在一个小石坑里,把脚给崴了。
万般无奈,大林只得将担架改成扁担,同时又编了两个藤条小筐,将小林和小玉分装在里面,挑起来继续前行。为乘坐舒适,大林还分别在两个筐里铺上一层柔嫩的青草。这样一来,虽说大林肩上的担子重了,可走起路来却远比抬担架还要轻便。不知不觉,大林竟一口气又走出十几里山路,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坐在筐里的小林,担心大林会精疲力竭,忙不迭声地劝道:“哥呀,一路上我也没看你吃啥东西,你不饿呀?赶快吃点啥吧。”
大林想想有理,忙歇下来草草吃了点东西,又起身赶路。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林挑着小林和小玉,终于赶到了石砬子山。
石砬子山上的老中医,伪满时曾被抓进城里为伪警长治过病,后来便一直郁郁不得志,于是便夹着尾巴躲进了深山。可他仰仗自己祖传的中医术,一旦有人慕名找上山来,总还是有求必应,鼎力相助。只是,当大林将神志不清的小玉送至面前,他搭眼一瞧,便马上沉下了脸色。
大林救人心切,一进门纳头便拜:“老人家,求您快救救我小妹吧!”
老中医面无表情,只是近前一步,悉心为小玉搭了一脉,便摇头叹道:“唉,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实在是无力回天……”
“那怎么办呢?”大林一听急了,当即双膝跪倒,恳求道:“老人家,请您一定想个办法,一定要救活她……”
老中医被逼无奈,忙将大林引至一旁,小声道:“不瞒你说,你妹妹这病冷热交错,阴阳紊乱,可能活不了几天……”
大林闻言大惊:“您就没有一点法子?”
“……有一剂猛药,可以一拭。不过这剂猛药,只有用老鹰崖的紫灵芝配制才最灵验。就怕……”老中医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怕啥?”大林的犟劲一上来,语气就又冲又硬,“你说说看!”
“因为老鹰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用一条绳索从峰顶吊至崖口,稍有不慎就会摔成肉饼。而崖口护崽的老鹰,出于母性的本能,会拼命袭击出入崖口的不速之客……”
“不怕。只要能救小玉,就是有老虎守着我也不怕!”说着,大林便着手收拾必备的登山器具,准备攀崖采药。
事已至此。老中医也无法阻拦,只得再三叮嘱道:“眼下天色已晚,你要倍加小心……”
“天黑更好,天黑省得护崽的老鹰?我……”说着,大林昂起头,遥望着云缭雾绕的老鹰崖,便挺身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暮色中。
月亮升起来了,沉寂的大山深处,不时传来几声怪异的兽叫;稀疏的星星眨着眼睛,四周都被一种极其神秘的气氛笼罩着。小林努力地睁开眼睛,只想等大林回来,无奈他实在撑不住,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大林独自攀援到老鹰崖的峰顶,借着银白的月光,首先固定好峰顶的绳索,然后再系牢自己腰身的缆绳,便小心翼翼地开始下移……当他下滑至崖口左侧的时候,竟当真发现一株小岩松根部,十分对称地生长着一对紫灵芝……
大林大喜过望,忙探手去采,无奈鞭长莫及,只得又十分冒险地在崖壁上荡来荡去……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那对紫灵芝采撷到手,不料却惊动了栖息在崖口的蝙蝠,招来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大林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拼命保护着自己的眼睛,奋力赶走了来袭的蝙蝠。谁知忙中出错,他竟不慎砍破了自己的手臂,当即血流不止。大林疼痛难忍,多亏身旁有一簇长藤直垂下去,他才急中生智,顺势溜到了崖底。
当浑身血污的大林,踉跄着出现在老中医面前时,他的手里果真捧着一对油光锃亮的紫灵芝。
“老人家,老鹰崖的灵芝我采到了……”大林虽然浑身是伤,然却笑盈满面,“您说,这下小妹该有救了吧?”
“不行。还缺一样东西……”老中医目光炯炯,但却漂移不定。“咋的?”大林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说还缺啥吧?”老中医不敢直对大林,忙背过身去咬牙道:“还缺一味药引子,否则前功尽弃。”
大林啪地将紫灵芝拍在桌上,厉声道:“不管是啥,只要这世上有,我就能找到!”“不用找。”老中医突然怪异地笑指着大林,“这东西就在你身上。”
“啥玩艺儿?”大林简直有些无礼地揪住了老中医的衣襟,发觉自己失态后,忙躬身行礼。
“鲜血。”老中医故意说得分外轻巧。
大林急问多少?老中医说五钱。大林闻言忙撸起衣袖,不动声色地说:“小意思,你就可我一个人抽吧。”
不知何时,熟睡的小林也被吵吵醒了,见状连忙喊道:“大哥,你刚刚流了好多的血,再取会没命的。”
“小家伙说的对。”老中医回头看了小林一眼,忙顺坡下驴,“要我看用你的好了。”
“啊?”小林一听吓坏了,忙为自己开脱,“我哪行,我正生病呢。”
“你不就是脚崴了嘛,我一帖膏药下去,赶明立马就好。”老中医仍不温不火地逗着小林,一旁可急坏了大林。他不愿再过多地浪费时间,趁老中医不备,自己竟挥刀割开一个大口子,将血放进了碗里。
老中医见状,再也不敢有半点耽搁,忙取水生火,连夜煎药。直到天色破晓,经老中医亲手送服后,小玉竟梦呓般轻哼了一声,悠悠醒来。
“小玉,小玉!”大林见状破涕为笑,忙不迭声地喊着,“你到底醒过来了……”不料,小玉只是微挑了一下眼角,没等睁开又沉沉地睡去。
“没关系,等她睡一觉醒来,就无大碍了。”老中医发觉大林仍不放心,忙宽慰道,“天不早了,你也应该敷些药马上休息,别感染了伤口……”
兄妹三人在山上又盘桓了一天,小玉的病情才稍有好转。由于石砬子山顶的凉气太重,老中医便建议大林将小玉背下山去静养。大林心存感激,只得含泪谢过老中医,背小玉下山。小林用过老中医的一帖膏药,果然行走自如。可是,当他们途经一处光秃秃的荒石岭时,小玉伏在大林的背上,突然轻唤一声:“哥呀,我渴……”
大林闻听此言,心下猛地一沉,一时不知所措。因为他刚刚爬上一座光秃秃的荒石岭,到哪去取水?
可大林从小在大山里跑惯了,深知口渴比饥饿更加难熬,忙嘱咐小林看好小玉,四处去寻找水源。
大林汗流浃背地转了半天,竟没有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他已经下到了半山腰,正一筹莫展,不远处却突然惊飞了一只鸟。大林见状忙跑过去,只见光秃秃的石头堆里,竟意外地长出了一簇青草,扒开青草一看,便露出了一小块湿润润的泥石坑。大林举目四望,这才发觉脚下的荒石岭虽有一定的高度,可远处却有一道葱郁的山梁比此岭更高。凭直感,大林就断定这泥石坑的深处,肯定有一处顺势而下的山泉……
大林来不及多想,忙顺势趴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挖了起来。为加快挖掘速度,他一会儿用刀撬,一会儿用手抠……可一口气挖下去半米多深,指甲盖已经磨烂了,仍不见半滴水出来。
再挖已经触到了硬石底,情急之下,大林竟鬼使神差地双手拄地,朝着膝下的石坑连磕了几十个响头。不料,就是这十分执著的最后一磕,一块清亮的圆石居然被碰落到坑底,并碰脱了坑壁上堵塞泉眼的一块沙礓……一股清亮的山泉,随即便喷泻而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林喜出望外,忙掬起一捧水来尝了尝,真是又凉又甜。可如何将山泉送至山顶,让小玉和小林一起来分享,大林一时又犯了愁。张望四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根本找不到一件盛水的器物。正失望至极,一块奇特的石头竟攸然进入他的眼帘。这是一块接近尺方圆形的青石片,难得它上面居然有一个天然的凹状石坑,正好做盛水的器具。他欢跳着跑上前去拭了又拭,终于将其搬到泉边冲洗干净盛满了水,用尽所有的气力,扛起来朝山顶爬去。
“水来了!”大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踉跄着将盛满水的石臼扛到了山顶。小林眉飞色地舞站在一旁,不无骄傲地说:“瞅我大哥,真厉害。”言罢,忙伸手去接。大林见状急喊:“快躲开!”
小林闻声闪开,大林憋足最后一口气,竟稳稳地将大石盆放在地上,并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根细草管,教小玉吸喝……
小玉喝足了水,撒娇地偎进大林怀里,亲了大林一下说:“哥,你真好,这水真甜……”
大林望一眼天真可爱的小玉,口里含混不清地笑应着,所有的苦痛,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小林快喝,喝完还要赶路!”
小林默默吸光了小玉喝剩的水,仍意犹未尽。大林见状,背起小玉忙不迭地说:“走,再加把劲,等回家以后,我一定给你们俩喝最甜的山泉,吃最香的饭菜!”
就这样,小玉和小林在大林的关爱、呵护下,平安无恙地回到了家。想想小玉还需要安心静养,大林便终日形影不离地守在小玉身旁,掉着样儿给小玉做各种好吃的饭菜,变着法儿逗小玉开心。一天,就大林一个人在家,小玉竟极其神秘地附在大林耳边,悄声道:“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嫁给你……”不等小玉说完,大林忙打断小玉:“不许你再胡说,不然哥就生气了……”
不知不觉中,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小玉在大林的精心照料下,几乎所有的病状都消失了。
等到秋季开学这一天,大林将小林和小玉一起送到了山下的寄宿学校。从此他回到金松岭,便专心护林,埋头挣钱,一心只想让小林和小玉都出息成人。
三山外吹来恼人的风
小林和小玉如愿以偿地走进了林场学校的大门,开始了快乐有趣的学习生活。十五岁的大林,当真也就一个人独自扛起了抚养弟妹的责任和义务。转眼间,几年的光景过去了,大林的手里尽管一直揣着父亲留给他的藏宝图,可他却从没有打过这笔财宝的主意,几乎全部靠他采集山货以及看护山林赚来的钱维持生计。直到把小林和小玉供到初中毕业,他那根绷紧的神经,也不敢丝毫放松。因为这次中考,小玉非常轻松地就超过了录取分数线;小林虽说差了几分,可按文件规定,烈士子女最低照顾10分,也侥幸过关。
为让小林和小玉能在学校里生活得更好,大林又开始想方设法,口挪肚攒地筹备钱粮了。这天,大林从山上又回来得很晚,小玉便事先把饭热在锅里,还特意多留了一个咸鸭蛋。可大林一看四处无人,便偷偷将咸鸭蛋又放回缸里,而是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空蛋壳,装模作样地掏了起来。小玉躲在门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见,大林嚼一会儿苞米面饼子,便咬一口咸菜条,再喝一口稀粥,竟也吃得又香又甜。小玉再也看不下去了,趁大林不备,突然从门后闪了进来,含着泪问:“哥,今个煮的鸭蛋好吃吗?”
大林心下一慌,忙抓起案上的空蛋壳边掏边说:“哦,好吃,好吃呀。”
小玉上前抢下大林的空蛋壳,哽咽着说:“哥,看你都瘦成啥了?你这到底是为啥?”大林无奈地放下筷子,叹口气道:“唉,学校的伙食不好,你和小林学习又累,我想把鸭蛋省下来,留着你俩上学吃。”
“哥,这学我不上了行不?”
“胡说!我看你们谁敢说不上?看我不大嘴巴子皅他!”大林说着,当真就撸起了胳膊。小林吃完饭,没事正躺在炕上平胃,闻言忙翻身坐起,表态说:“哥,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才考进了城里的高中,只有傻子才愿意挨你呢。”
小玉一直都被大林宠着,从没有受过如此严厉的批评,情绪就十分低落,默然睡去了。
到了开学的日子,小玉竟说啥也不肯再上学校,下决心要跟大林一起干活,一起供小林念书。大林无奈,只得狠下心来,让小玉跟自己上山种树,出一些苦力,心想累她几天自己就回学校了。不过,小玉一旦认准的事儿,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怕。时间一长,大林怕头顶的太阳晒黑小玉白白净净的脸蛋儿,便答应小玉不再去上学,可每天必须待在家里,只做一些洗衣做饭的家务活。这样一来,原本眉清目秀的小玉,就出落得更加丰姿绰约、俊俏美丽了。可逐渐让大林不安的是,正在山外读书的小林,花销成倍增长,学习成绩却直线下降……
原来,小林自进城以后,先是不慎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后来便沾染了许多不良的社会恶习。大林闻讯气得不行,便经常下山来训斥小林。好在小林从不顶嘴,每次都痛哭流涕,发誓要痛改前非。可大林一走他便一犯再犯,不能自制。一日,大林正心烦意乱,不料小林又托人捎信过来,非要大林下山不可。大林心下一紧,只得按照事先约好的地点,匆匆赶了过去。
可大林万没想到,跟他见面的人,竟是一个胳膊上纹了两条青龙的大饼子脸。
大林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料大饼子脸竟开门见山道:“别怕,我叫八万。今天约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表妹的肚子被你弟弟弄大了,你说咋办吧?”
大林闻听此言,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一下就红了:“那咋办?你说咋办?”
“好,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八万有些得意地打了个响榧,“要不这样,一是公了送派出所,定他个强奸罪;二是私了拿三千块钱,破财免灾。咋整合适,你自个掂量。”
“我要私了。”大林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不过,你得让我先看看弟弟。”
“不行。”八万的声音不大,但却阴森可怕,“限你三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好,我这就回去整钱,假如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敢一刀劈了你!”大林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便气冲冲地告别了八万。
可三千块钱对大林来讲,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绞尽脑汁也一筹莫展。想来想去,他只得背着小玉跑到父亲的坟前,掏出藏宝图铺在地上,向父亲磕头谢罪:“爸呀,孩儿不孝,没有把小林带好。眼下小林落了难,万不得已,孩儿只能动用您老传给我的这些宝藏了。”
三天后,大林如约而至,用三千块钱赎出了小林。好在小林毫发无损,大林长出了一口气,便反复告诫小林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小林望着又瘦了一圈的大林,感动得泪流满面,保证要痛改前非。不过很快,这件事还是在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学校怕一条臭鱼腥了满锅汤,便勒令小林退学。
小林回到家里,面对大林和小玉,心里就十分愧疚,无论干啥都十分尽力。可时间一长,大林和小玉一给他笑脸,他那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习性便又暴露无遗。
大林苦口婆心地反复规劝:“小林哪,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正儿八经地学点啥、干点啥?”
不料,正躺在炕上看书的小林竟头也不抬地说:“唉,听说一九九九年就地球大爆炸了,还干啥呀!”
“啥?九九年地球大爆炸,你听谁说的?”大林闻言火冒三丈,气得双手直抖,“放屁,哪儿写着。”
“就这书上啊!”小林扬了扬手里那本快要被他翻烂的书,闭上眼说,“反正你压根也不信这个,跟你说你也不懂。”
“啊!”大林简直要气疯了,上前一把扯烂小林的那本破书,大声吼道,“我花钱供你念书,你就给我学这些破烂玩艺儿!”
大林从小就宠着小林,还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连他自己都惊呆了。小林见状,立马哑口无言,再也不敢顶撞。可第二天一早,他便不辞而别,悄无声息地下山了。
大林无奈,只得和小玉下山去找。可找来找去,却发现小林正汗流浃背地在工地上干活,就心疼得不行,非要拽小林回去。小玉见状,就忍不住劝他:“哥,你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护着他,他猴年马月才能长大?还不如让他自己在外面吃点苦,自己闯闯。”
大林仔细一想也对,只好作罢。只是在临分手时扔下一句:别太苦了自己,哥惦记你。小林望着大林和小玉远去的背影,眼睛一热,鼻子就酸得险些流下泪来。他发誓今后要好好干活,努力工作,让哥哥放心,让小玉满意。不过大林刚走不久,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郎,就满脸含笑地飘到他面前。
小林一时怔在那儿,不料那时髦女郎摘下墨镜,就冲他抛了个飞眼,妩媚极了。
“咋的老弟,不认识你胡媚姐啦?”自称胡媚的女郎说着,竟摆了一个时装模特的姿势,向小林炫耀了一圈。胡媚仅比小林大两岁,可她的举止言行,却没有一点姑娘样了。小林定了定神,好久才缓过劲来:“你咋打扮成这样,弄得我都不敢认了。”
“我让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戴墨镜都不敢出门了。”胡媚说着,发现许多民工正注视着她们,就故意提高了嗓门,“咋的,你风流了,快活了,就把你姐给忘了?”小林一急,就连忙去捂胡媚的嘴:“小姑奶奶,这偷来的锣鼓敲不得,你就不能小声点?”
“让我小声也可以,不过你晚上得请我。”胡媚说着,竟顺势掏出手绢为小林擦汗。“好。晚上六点,老地方不见不散。”小林怕引起工友的猜疑,只得满口答应。
傍晚,在一个小餐厅里,小林与胡媚几杯酒下肚,便开始无话不谈。当小林有些胆怯地问到怀孕之事。不料胡媚竟笑得前仰后合,满嘴喷饭。经小林再三追问,胡媚这才讲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虽说小林跟胡媚上过几次床,可胡媚却压根儿就没怀孕。至于胡媚那个明显凸出来的大肚子,只是自己在衣服底下,巧妙地塞了个纯棉枕头。
“你可把我给害苦了。”小林憋拉巴屈地干了杯酒,越想越气。胡媚见状,竟马上嬉笑着开导道:“你苦啥呀?就你哥那个唬×样,有钱他也不会花。你说他不会花,就不兴咱俩替他花点?”
“我哥哪有钱,就你讹那三千块钱,都说不定搁哪借的。”小林一想这事儿,脸就发烧。
“你快给我拉倒吧。要我看你多少也沾点唬×。”胡媚边说边用她纤巧的食指敲打着小林,“我敢打赌,就你哥那人,别说三千块钱,就是敲他三万他都不带打锛的。”小林坚决不信:“不可能。我哥为供我上学,都口挪肚攒地往外抠钱,真要有钱,谁还能遭那洋罪?”
“这你就不懂了。我告诉你,就这年头,会挣钱的人不一定会花钱;会花钱的人不一定会挣钱!”胡媚见小林有些心动,马上话锋一转,“比方说今天咱俩这顿饭,我请了;只要你以后听姐话,这机会就有的是。你多咱看我出过苦力干过活?他妈我待在家里躺炕上就把钱挣了……”
四苍蝇不叮无缝蛋
小林醉了,醉后就又跟胡媚混在了一起。天亮时,小林还挣扎着要起来上工地,不料又被胡媚紧紧缠住了:“你可拉倒吧。就你那小体格子一宿都没闲着,再去干那破活不得累抽你呀!”
“那你说,我挺大个活人不去劳动挣钱,以后咋生活?”
“咋生活?就这样跟我生活。”胡媚一个翻身便骑在小林身上,自己动了起来。
小林极力想摆脱美色的诱惑,可又抵挡不住胡媚的花言巧语,曲意奉迎,很快就败得一塌糊涂。
事毕,胡媚便帮小林分析:“你睁眼看看你周围的人,有谁靠出苦大力挣到大钱了?没有吧?”
小林低头想了半天,不得不点头认可。
“再倒过来说,即使靠出大力挣点钱,又有谁舍得尽情消费?没有吧?”小林认真地想了想,又连连点头。
胡媚见状,就情不自禁地亲了小林一下,抚慰道:“我就喜欢你这单纯可爱的样子。你放心,姐就是坑谁,也不能坑你!”
“那我咋也得帮助我哥把那三千块钱的窟窿给堵上。”小林极力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我都给你说多少回了,你哥哪有什么窟窿?”胡媚见小林仍一脸的迷茫,便又进一步开导,“你说,前些天你回到山里,你听说谁家借你哥钱了?”
小林前思后想,也没能想出哥能朝谁家借这么多钱。难道他真的还有什么外财?还是爸在临终之前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
“行了,别瞎猜了。以后只要你跟姐好好混,你就长能耐吧。”胡媚说着,竟全裸着走下地去,为小林取来了一份牛奶和面包,安慰道:“吃吧宝贝,快补养补养。”
小林忽然有些感激地望定胡媚,就再也不愿去想到工地干活的事了。
两个人醉生梦死地疯玩了几天,很快就掏空了自己的腰包,便想出去弄钱。听说八万从南边回来了,胡媚就找上门去。谁知,八万的境况比她还糟,这次竟赔了个爪干毛净,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可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俩人初步合计了一下,决定拉小林入伙,一起到大街上去摆“地三张”,先崩几个小钱花花。
所谓“地三张”,就是用黑红不同的三张扑克牌,在地上倒来倒去,骗来往路人往自己认定的那张红牌上押宝赌钱。设局者一般都成帮结伙,连唬带蒙,保挣不赔。小林一听这玩艺儿虽说有点缺德,但又不犯大罪,同时又觉得挺刺激,便答应去做。为赢得八万的好感,他还特意到工地算来了自己的那份工钱,拱手交给了八万。
他们选了一个不太繁华但却通往乡镇的大街,开局设赌。三人的具体分工是,八万做庄,胡媚放风,小林做托。结果是,小林一押准赢,外人一押必输。一天下来,弄好了也能骗个三五十块。
可好景不长,由于群众举报,公安民警对此加强了打击力度,他们不得不改弦易辙,另辟蹊径。经过仔细考察,八万发现许多小旅店都暗中在做皮肉生意。恰巧,胡媚自己就有一处闲置的房子,干嘛不有效利用呢?
自从胡媚的生母改嫁以后,胡媚就一个人独住三间砖房。她原想把它卖了,可一想自己大手大脚惯了,怕钱一到手就没影,所以才留到今天。他们决定由胡媚到各旅店门口专门招揽那些到外地出差的采购员,引人上钩,讹诈钱财。刚开始,小林还坚决反对,不忍心让胡媚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下贱勾当。
可胡媚却说:“我为谁?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给你花,让你过得好一点嘛。再说了,我的心又不掏给他们,只是逗他们玩玩。”
别看是歪理,可小林一时却无言以对,只能听之任之。
胡媚本来就有几分姿色,再略施粉黛,就显得分外迷人。别说,胆大的色鬼还真不少,只要胡媚一出现,愿者就趋之若鹜,纷纷上钩。可往往还没等那些嫖客尽兴,八万和小林便如神兵天降,将其现场直播。
有趣的是,八万每次向嫖客勒钱,从不搜身,而是讲形势,讲政策,暗示对方消灾避难,采取自愿。结果,许多嫖客往往是主动掏光身上所有的钱,以求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完了八万总还要返回一些零钱,让人家打车回去。可笑的是,有些嫖客对此还称之为义气,临别时竟然千恩万谢。
尽管这样,有些挨宰的嫖客还是冒险举报了此事。公安民警闻报立马出动,一举便捣毁了这个淫窝。机警的八万和胡媚,事先就预感到苗头不对,竟然像泥鳅一样溜了。只留下傻呵呵的小林,替人做了顶罪羊。
“就是他!”举报人原以为自己举报有功,没想到自己也被罚了五千块钱,所以一见小林便分外眼红,咬牙切齿地就作了指证。小林有口难辩,心慌意乱。好在八万和胡媚事先给他上过几堂课,使他明白这里的深浅。即使同样犯事,容留卖淫嫖娼和组织卖淫嫖娼;讹诈嫖客钱财与搜抢嫖客钱财,性质就完全不同。前者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一般都处以拘留或罚款;而后者则构成了刑事犯罪:至少判五年以上。想明白这一点,小林便做好了硬扛的准备。
小林硬挺了两天,办案人员看实在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终对小林做出了拘留、罚款八千元的决定。
大林在山上,由于好长时间没听到小林的消息,心里就惦记得不行,于是便借进城卖山货的机会,四处打探小林。可他转了半天一无所获,别人便建议他找派出所帮忙。别说,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进去一打听,不料接待他的片警当即便一跳老高,很快就安排他们兄弟会面。
片警已跟他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大林本想一见面就狠狠地训斥小林一顿,可一看小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又软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兄弟俩被一排坚硬的钢化玻璃间隔着,久久地相对无语。眼看着规定的时间要到了,大林才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呢就是这么个事儿;钱呢就是八千块钱。”同来的片警见大林一言不发,便马上提醒道,“反正早一天把罚款交上,你弟弟就早一天出去,少遭一天罪。”
“哦。”大林沉吟半晌,一句客套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片警原以为这笔罚款算是泡汤了,办案经费又没影了。不料第五天一早,大林竟急匆匆拎来一个帆布包往桌上一礳,喘着粗气说:“这是八千块钱,你快数数。”
片警见状一怔,忙打开包来点钱,果真八千块钱一分不少。
原以为拿五千块钱就可以放人,没想到这山里人这么有钱又这么实在,当下就点钱上账,一路绿灯。
大林很快就办完了交割手续,将小林领出了拘留所。走在街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小林的心情尽管好了许多,但却不敢正眼去看大林,更不敢多说一句话。八千块钱,不得把大哥的骨油榨干才怪!狗日的胡媚,还说坑谁也不会坑我,全是骗人的鬼话!
小林正想入非非,不料大林竟将他领进一个小饭馆里,叫了一瓶啤酒,二斤水饺,让他吃饱了再说。
小林望着大林,缓缓地拿起筷子,扭扭怩怩地吃了几个。大林见状,便马上借故躲到了一旁。小林极力控制着自己贪婪的食欲,待大林刚一转身,他便狼吞虎咽,风扫残云般将盘里的饺子席卷一空。
小林酒足饭饱走出饭馆,无意中却发现大林正躲在门外,吞食自备的干粮。见小林正在看他,连忙将吃剩的半拉馒头,顺手掖进了衣袋。小林心下一紧,嗓子眼像是被灼了一下,说不清为什么,眼睛就红了。
“走,咱回家吧。”大林领着小林,说是回家,但下车以后却径直将小林领到了父亲的坟前。小林正心里头嘀咕,不料大林却一下子扑到父亲的坟前,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怆,禁不住号啕大哭:“爸呀,今天我把小林领到了您的面前,实在是没有法子,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请您老一定帮帮我……”
小林正在发愣,不料大林却突然回头向他大吼了一声:“你也给爸跪下!”小林闻声倒地,也学着大林的样子,连磕了几个响头。
“小林,今天当着咱爸的面,你说你还能不能学好,还能不能往好道上赶?”大林好像真的急了,说话的声音就好像铁锤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
“能。”小林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大点声!你要对咱爸发誓,对天发誓,对山神发誓!”大林几乎是在吼。
“好,我对咱爸发誓,对天发誓,对山神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勤勉做事,好好做人!”小林的情绪似乎也被大林所感染,一边磕头,一边仰天大喊。
小玉在村口听说大林领着小林去了父亲的坟地,不知出了啥事,就悄悄地跟在后面。只是,由于距离太远,许多话她根本听不清。
“你说就你这样,能对得起死去的爸,对得起这个家吗!”
小林望了一眼大林,没敢回话。“你瞅你现在的样子,你让我咋说你好呢。”
“哥,你想说啥就说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唉,咱爸临终的时候,让我跪在地上,对天发誓,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我把你跟小玉抚养成人,并且还要我把小玉许配给你。”大林说到这儿,狠狠地瞪了小林一眼,“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配小玉吗!”
“什么?”小林闻听此言,立马就来了兴趣,“真的?爸临终前真是这么说的?”大林怔了半晌,叹口气道:“是又怎样?可是你辜负了爸的临终遗言,也辜负了小玉……”
小林一直就很喜欢小玉,只是自己有点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小玉,所以就不敢过多地奢想。今天由大林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心里别提多惬意了:“哥,千错万错都是我。为让咱爸能安眠于九泉之下,你不妨再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做人。”
“不冲别的,就冲小玉,你就不能改了你那一身臭毛病?”大林说到这儿,忽然盯住小林问,“你说你到底能不能改?”
“能,肯定能改!”小林似乎怕大林变卦,就想把这事板上钉钉给敲死了,“哥,咱爸临终前还说啥了?”
“爸还说……”大林本想把“藏宝图”的事儿再和盘托出,可一想小林眼下这个样子,话到嘴边又改了词:“爸让你一定要善待小玉,不许欺负小玉……”
“哥你看你说的?你现在是长兄如父,小玉就好比你的心头肉,您就是借我个胆,我也不敢欺负她!”小林发觉大林的态度正逐渐缓和,内心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小,说话的反应和语速也就越来越快。
“那你和胡媚这事,打算咋整?”
“咋整?这个该死的狐狸精,前后骗了我这么多钱,我饶不了她!”为表示自己要跟胡媚划清界限,小林忽然又发起狠来。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光怨人家。下一步你打算咋办?”大林忽然认起真来。
“等这个事平下来,装模作样地跟她处一段时间,争取她的信任,瞅机会把她骗咱的钱,再抠回来。”
“屁话!你要真想娶小玉,就马上跟胡媚一刀两断!”“哥,咱让她骗了那么多钱,你让我拿啥娶小玉呀?”“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大林怪怪地望定小林,就感觉兄弟俩的心越隔越远。
“钱对谁来说都一样重要。就说今天吧,你不去给人家送去八千,人家能这么快放我回来吗?”小林毕竟是读过几年书的,说话比上大粪的庄稼还有劲,“事实胜于雄辩,没钱寸步难行。”
大林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才说,“那我要是给你钱呢!”
“我保证跟胡媚一刀两断,一心跟小玉过好日子……只怕你没钱!”
情急之下,大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烦躁的心绪,取出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那张“藏宝图”,猛然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原来,这是一张极其罕见的“人参藏宝图”,图中所标明的野参数量,一共是四十多株;其中,四品叶以上的上等山参,就有十多株……
小林目瞪口呆地睁大了眼睛,死盯着那张已经发黄了的“人参藏宝图”,一时怔在那儿,心想,怪不得大林能在这么短时间整这么多钱,原来都是老父亲传下来的。原本对大林的感激之情,一下子竟冲淡了许多。
“我说哥呀,你咋不早说呢,你这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死心眼嘛!让我看看。”说着,竟忍不住抢前一步,欲看个究竟。
大林忙退后一步,正色道:“慢,你要是不改了你那一身臭毛病,你就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棵山参!”
“哥,看你说的,打这以后,我要是再惹你生气,你就把我当人参给剜了……”小林将胸脯拍得山响,不觉又有些得意起来。
“就你?”大林半信半疑地摇摇头,又开始头疼起来。小林见状还要下跪对天发誓,不料小玉却忍不住从一旁走了出来,连声道:“哥,你别再听他胡说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先别盖棺定论。”小林就像是一只要被煮熟的鸭子,肉都烂了,嘴依然很硬,“现在咋说都没用,关键看行动。”
事已至此,大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静观其变了。
五爱藏心底情难却
好在小林说到做到,此后果真变得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再不像从前那样吊儿郎当了。特别当小玉在场的时候,他表现得就更加勤谨,更加出色。同时,小玉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小林特别反感了。大林感觉是时候了,思量再三,便决定跟小玉摊牌:“小玉,我不说你也都看见了,你感觉这些日子小林表现咋样?”
“不错呀……就怕他三分钟热血,小兔拉车没长劲儿。”小玉一边和面,一边回着大林的话,好像这事跟她关系不大。
“小玉呀,你先把你手里的活给我撂下,我,我有事跟你商量……”不知为何,大林忽然变得口吃起来。
“哥,咱家啥不是您说了算,还商量啥。你说我听就是了。”
“好!”大林不停地拭着额头上的汗,“直说了吧。我看你和小林都老大不小的啦,哥想挑个日子,把你俩的事给办了。”
聪明的小玉,早就猜出了大林的心思,但却明知故问:“办啥事呀?”
“说来话长,爸在临终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林和你,就把你许配给了小林……”
“哥,咱爸有把我许配给小林的话是不假,可前提是我们俩人得情投意合,都愿意才行呀。”小玉怕大林生气,说话时尽量让声音委婉好听一些。
“怎么?”大林心下一惊,“难道你已经有别的心上人了?”
“嗯,”小玉见大林依然蒙在鼓里,干脆挑明了说,“都藏在我心里好几年了。”
“也罢,只要你真心喜欢上谁,哥就给你做主……小林也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哥,你真好!”小玉见大林如此通情达理,一高兴,意忘情地偎上前去,冷不防亲了大林一口。
“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跟大哥没正形!”大林一边躲着小玉,一边急切地问,“快告诉哥,这心上人是谁?”
“这个人对我可恩重如山……”小玉见大林着急,却又故意卖起了关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哥懂。”大林已急得满头大汗,“谁对你恩重如山,你快说呀!”
“是啊,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小玉的一切。巍巍金松岭,茫茫雨中情;漫漫求医路,九死换一生。如果不是他历尽艰辛,舍命相救,恐怕我早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此等大恩大德,总是历历在目,铭心刻骨。”小玉已完全沉浸在一种莫大的幸福之中,也不管大林如何心急,仍只顾自己在那儿自我陶醉,“为了这个家,他冷落了自己昔日的恋人;为了这个家,他至今仍孤身一人,小玉说啥也不能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儿!”
“你给我闭嘴!”大林越听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当即粗暴地打断了小玉,“小玉呀,你别怪哥生气,咱爸死得早,哥就是一家之主,长兄如父你知道不?你看你都说了些啥?……你气死我了你!”
小玉见状心乱如麻,只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哥,你当真生我的气了?”
“那你说咋整,爸临死前,我都答应的好好的,我怎么能够自食其言呢!再说了,小林他越不是个东西,就越需要一个贤内助来帮衬他一生,你要再不肯帮我拴住他的心,他都敢把天给捅个窟窿。”说到这儿,大林五尺多高的汉子,居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哥,你别哭啊……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儿,我全都听你的还不成嘛。可是你呢?你就一个人过一辈子?”
“只要你和小林都成了家,哥这心里就踏实。哥都这么大岁数了,跟谁还不能对付一辈子。”
“哥,你啥都别说了。我这辈子要是嫁人,就非你不嫁!”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大林也只有无奈地仰天长叹。他无计可施,只能倒在床上蒙头便睡。小玉原以为自己将住了大林,正暗自得意,不料大林一躺下来便不吃不喝,长睡不起。原以为大林是一时赌气,过一阵子就好。可一连三天,大林竟然水米没打牙,人都饿得瘦了一圈,眼看快要脱相了。小玉心疼得不行,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端过来又端过去,可大林却像死去一般,纹丝不动。
第四天,小玉一大早就给大林准备好吃的,可刚端到里屋却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床前,将饭菜撒了一地。
大林不知何故,见状忙起身呼唤:“小玉,小玉,你这到底是咋啦?”
不料小玉却有气无力地说:“你不吃饭,我也不吃;你不想活,我也不活了……”
大林无奈,反过来又起身为小玉做饭。看似挺绝的绝食计划就此宣告破产。
大林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不过好时机还没有等到,他却得到一个更坏的消息:出去躲避风头的胡媚和八万又回到了山下的小城,并且四处打听小林的消息。
正一筹莫展,不料小玉却主动找到他,向他表态说:“哥,咱不能再这样痛苦地耗下去了,有些事儿我已经想通了,我答应与小林成亲。”
大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竟喜极而泣:“小玉呀,哥知道你心里很苦,可哥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真是委屈你了。”
“哥,你的事,我特意到‘喜鹊桥打听了……我知道,你心里也苦……哥……”小玉说着,再也压抑不住埋藏心底多年的痴情,泣不成声。
时不可失,机不可待。大林当即双膝跪地,对着父亲的遗像焚香磕头:“爸,您老放心吧,儿子答应您要办的事儿,马上就要承应啦……”
就这样,刚满二十岁的小玉,竟含泪斩断了与大林的纯真恋情,无奈地嫁给了小林,开始了她全新而又陌生的新婚生活。
六上错花轿嫁错郎
按理说,以小林这样一个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的二流子,能娶到小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不把她捧在手上,挂在心里,咋也得真情相处,平等相待吧?可小林却偏偏抓住小玉知恩图报这一心理特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并不把小玉放在心上。胡媚得知小林结婚的消息后,竟特意托人捎来了一千块钱,表示祝贺。小林不明真相,还以为胡媚为人豪爽,有情有义,不久便背着小玉,又与胡媚打得火热。前段时间,胡媚为躲避打击,便与八万一起逃到南方,做了一名全职的三陪小姐,其床上的功夫更是日益精进。果然,当小林一沾上她,她便使出浑身解数,花样百出,让原本就体验过她的小林,对男女之事又有了一种全新感受。
自打与胡媚重温旧情,小林便一发不可收。每当二人缠绵在一起时,小林就会把丰乳肥臀的胡媚和秀颀文静的小玉放在一起细细地对比。结果,就感觉木头一样的小玉远不如放浪形骸的胡媚,让人亢奋心仪。
床帏之内,缠绵之间,胡媚很快便套出了“藏宝图”的秘密;意犹未尽,胡媚便极力撺掇小林去巧取豪夺。
小林初犹不肯,可他架不住胡媚花言巧语:“是,你哥对你有恩。就你哥那个死心眼子,你就是给他个金山也未必会花。你说那么多财宝让他扔在山上派不上用场,可你要把它取出来换成钱,不但能改变你现在的生活,而且还能反过来回报你哥!”
小林自认为有理,点头称是,于是便想方设法讨小玉欢心,让大林信任,随后趁其不备,终于将那张梦寐以求的“人参藏宝图”,不动声色地搞到了手。
宝图到手,小林激动得浑身直颤,第二天一早,便十分诡秘地奔向了金松岭……
为防止夜长梦多,小林连刨带拔,几乎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掠取方式,席卷了所有的山参,又以最快的速度出手,结果只卖了五万块钱。可有了这五万块钱,在当时小林的感觉里,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了。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就连走道都一蹶跶一甩跶地直拧。
在八万的唆使下,小林首先拿一万元钱作为对胡媚的补偿,
不知为什么,小林忽然又念起小玉的温存和贤淑,竟鬼使神差地跑到金店,打了一只金戒指。
小玉虽说收下了小林的礼物,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并特意提醒大林,小心小林花钱大手大脚!
大林闻言一惊,当即猛省,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人参藏宝图”……可是,一切都晚了。等他翻出藏图的宝盒打开一看,当即捶胸顿足,险些晕倒在地。
小林也知道自己这次把祸闯大了,没等大林发话,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大哥,我错了!……我没忘,您自打十几岁起,就又当爹又当娘,刀尖舔血,虎口夺食,含辛茹苦地把我跟小玉拉扯大,我不是人呀!”
“你说你不是人,那我还要你干啥!”大林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取下了父亲传下的那杆猎枪!
“哥!”一旁的小玉见状,忙上前护住了小林,“你好不容易把他养这么大,你就是当真打死他,又有何用?”
“咳!”大林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将猎枪丢在地上,气得拿脑袋撞墙。
可时过境迁,本性难移,小林夹着尾巴老实了几天,过后依然我行我素。为自己更好地享受生活,他竟然把小玉当做一个廉价娶来的填房丫头,不但要侍候他吃饭、穿衣,同时还要侍候他睡觉。更让人发指的是,尽管小林在外面有了胡媚,小玉也只是息事宁人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反过来,小林却偏偏对小玉疑神疑鬼,严加防范。
这天,大林从山上回来,不小心着了凉,一连好几天都坐卧不宁,嚏喷连天。小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边帮大林敷热毛巾,一边忙着熬姜汤。待到吃午饭的时候,她又暗中在大林的面汤碗里,卧了几个荷包蛋……不料,这一细小的亲昵举动,竟然被一直暗中盯梢的小林,逮个正着。
“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骚狐狸,竟敢背着我给他补这么多营养,想干啥呀?”说着,竟一抬手打了小玉一记耳光。
小玉终于被小林粗鲁的言行激怒了,第一次当面顶撞了小林:“你眼瞎呀,你没看见大哥这两天病怏怏的,补两个鸡蛋不应该呀!”
“哟嗬……”小林闻言一把拽住小玉的长发,气汹汹地破口大骂,“你他妈跟我都快两年了,连半个鸡崽都不会下,竟还敢跟我顶嘴,找挨揍呀!”说着举手就打。“住手!”一旁的大林终于忍无可忍,突然一个箭步跳出来,挡在了小玉的面前,“反了你了,还没人了呢!”大林早就对小林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见小林仍没有收敛,当即抡拳便打……
平时好吃懒做的小林,哪是大林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小林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操起一把菜刀,高高地举过头顶!
大林万没有想到,小林竟敢跟自己动刀,当即怔在原地,厉声道:“好啊小林,你长大了是不,你竟敢拿刀来对我?”
小林一愣,忽然又感觉自己太冲动了,忙反过腕来将刀对准自己的脖颈,扬言要自杀。
大林见状忙上前抢过刀来丢在一旁,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这是干啥呀!你说哥帮你和小玉成这个家容易吗?你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大哥没错,是你帮我娶了小玉,可小玉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我,不真心跟我过日子……你说咋整?”眨眼之间,小林似乎又平添了许多的委曲,居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咋整?你那意思是我影响了你呗,哥走行不?”大林边说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小林背过面去,声音又阴又冷。
“好,如果我走以后,你就能跟小玉好好过日子,我这就走……”说完,大林当真就冲出了家门……
“哥,哥,你别走,你回来……”任凭小玉在身后喊哑了喉咙,大林仍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小林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本想追大林回来,又感觉走了大林倒也落得清静,便火上烧油地硬着头皮喊:“走就走,离了你我们就不过了?”
大林一口气跑到金松岭峰下的十八拐,跑到父亲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悲忿的心绪才稍微平静一些。再往前走,就是人迹罕至的老虎潭了,大林犹豫了一下,这才渐渐地放慢脚步,开始浏览起山里的风景:原来,这里的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轻,树是那么绿,水是那么清,而自己看护山林的小木屋,就坐落在这蓝天碧水之中,自己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小木屋是用山里几种常见的杂木拼成的,依山而建,傍水而立;且门窗完好,又能遮风挡雨。大林走进室内,将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看天色尚早,大林又漫无边际地走出小木屋,沿着风光绮丽的十八拐小溪,继续朝前探寻。当他走到老虎潭附近,便径直步入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不料脚下一滑,竟险些摔倒在地。
低头一看,只见原本阶梯式溜平的青石溪底,居然平添了一个捣蒜缸一样的小石臼。探手一摸,竟然还摸出了一把令他怦然心动的东西。
大林小心翼翼地将这把东西包好,上岸后又对比四周的参照物,牢牢记下了这个小石臼的准确位置,便兴冲冲地返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天黑时,大林趁着夜色,又将锅碗瓢盆和一些生活的必需品相继搬进了小木屋,从此便开始了远离尘嚣的山林田园生活。小玉怕大林一个人寂寞,特意送来了一只半大的小花狗,跟大林做伴。
蛙唱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原本赌气躲进了深山的大林,经过一段恬淡怡人的山林生活之后,这才真正参悟出“德怨两忘,恩仇俱泯”的最佳心境。
不到一年时间,细心的人们忽然发现,大林又发了。他自己不但生活得很好,衣食无忧,而且还经常拿出钱来,接济亲朋,助人为乐。
咦,狗日的大林怪了?他一个老实巴交的跑腿子,平日里只会采点山货,开点荒地,就算他不抽不喝不赌不嫖,能维持个温饱就不错了,他凭什么就有那么多钱呢?小林一想到这些,眼珠子都有点红得发紫!
可大林却不以为然,一年四季除了干活,便是巡山护林。他偶尔也会下一趟山,把山外的新鲜玩艺儿带进山里,享用一下现代文明的新生活。瞧那神态,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神仙,成日里独来独往,潇洒自在。有时候,他还会暗中给小玉送去一些零花钱,补贴家用,总想象着如果小玉有一天怀上小林的娃,拴住小林,这日子就会一天比一天好……可他哪里知道,小林已经过山下医院的医学鉴定,竟患有先天染色体失调死精症,不然早就该抱上娃了。
每当小玉接到大林送来的钱后,心里就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只是有一点,大林私下里送来的钱,她宁肯省吃俭用,也要原封不动地私下储蓄起来,以备大林娶亲时能派上点用场。
这天,她闲来无事,正独自出神,不料一声奸笑,一个贼眉鼠眼的赤膊恶徒,竟猛然从背后抱住了她:“我的小宝贝儿,你一个人正想谁呢,先让我亲亲……”
小玉闻言一怔,当即惊恐地跳了起来,厉声道:“你是谁?想干啥!”
“嘿嘿,我叫八万,想干啥我告诉你:是你家小林把你输给我了,我这儿有据为凭,这半个月你就归我了……”自称八万的恶徒嘴里说着,当真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来,“来吧,小林已在这上面按了手印,你还客气啥?”
小玉见势不妙,知道硬抗是抵不过这个凶蛮的八万的,只得佯装笑脸哄骗道:“瞅你那一身臭汗,都能熏死个人,快去里屋脱了洗洗呀……”
“啊!”八万闻言大喜,当真就脱下了裤子,“我都快憋不住了,还洗啥呀……”说着竟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小玉趁其不备,猛地将八万推了个趔趄,便转身冲出了屋,朝山上跑去……
七真爱并非要占有
八万拔腿追至门口,这才发觉自己赤身裸体,忙又折身返回了屋。
小玉拼尽全力,一口气跑到了大林的屋前。立足未稳,八万竟也半裸着上身,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大林正在门外劈柴,忽见小玉被人追赶着跑上山来,当即便提着利斧,迎上去厉声喝道:“站住,你想干啥!”
“干啥,我想干啥你管得着么?”八万说着,仍充耳不闻地朝小玉逼来。
大林认出此人就是嗜赌成性的八万,知道有理也说不清,干脆举起利斧,迎头拦住了八万的去路:“再往前走一步,小心我砍你!”
八万怔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山里的老土,竟敢跟自己舞刀弄斧,当即便将自己的脑袋伸到利斧之下,耍起了无赖:“给,有种的朝我这儿剁!”
大林见状无可奈何,只能惶惑地节节后退。
“怎么,吓傻了吧?没辙了吧?你拿把斧子算啥能耐!有种的,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赌就赌,你说咋赌吧。”大林虽说从不跟别人打赌,但为了小玉,也只好豁出去了。“很简单,咱俩赤手空拳,单挑独斗。我输了,咱二千块钱一笔勾销;你输了,就再追加二千块钱……”
“单挑就单挑,你输定了!”大林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只得扔掉斧子,迎接挑战。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挑选了一块空旷的山地,各自铆足了劲儿,开始了最原始最公平的角力。小玉提心吊胆地躲在一旁,为大林担忧。因为单是从外形上看,人高马大的八万跟身材适中的大林站在一起,简直就不是同一个级别。
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来搡去,嘴也没闲着。
“你最好识相一点,小林他打牌欠我二千块钱,他愿拿自个的媳妇顶账,陪我来睡,关你屁事!”
“睡你妈那个腿,放你妈那个屁!大不了欠债还钱就是了!”
“咦,你个山炮,咋还张嘴就骂人呢?”八万以前净先骂别人了,没想到今天有人敢先骂他。
“我骂你,待会儿摔趴下你,我还得好好揍你一顿呢!”
“小老样吧,说不定谁揍谁呢……”趁大林不备,八万突然伸出一只脚勾住大林,使出个下绊,将大林摔倒在地。八万抓住时机,扑上去骑在大林的身上,欲将其制服。小玉见状,怕大林吃亏,忙冲过来想帮上一把,被大林立马喝住:“大丈夫说话算数,我们说好的是单打独斗,你躲开!”
八万一愣,大林竟奋力一拱,反过来将八万压在了身下。两个人竭尽全力,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几乎都超越了各自的生理极限。在大林的感觉里,嗓子里就像下了火,肺子像要憋炸一般,几乎令他难以忍受。可是,一想到急需自己保护的小玉,浑身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直至傍晚时分,大林依靠自己顽强的毅力,才最终拖垮了恃强凌弱的八万,并将其死死地摁倒在地,取得了压倒性胜利:“我问你,你服不服?”
“啊,啊……”八万张着喘息的大嘴,竟然累得连话也说不出了,“老子在城里头干仗都从来没服过谁……”
“你要不服,就爬起来再整,我奉陪到底!”
八万闻言,忙呼哧带喘地拱手求饶:“服,求你放过我吧,我是真服了……”
大林见状,忙一把拽起八万:“服了就好,小林的欠条呢?”
“在……”八万闻声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小纸片,“在这儿。”
大林接过欠条,将其撕个粉碎,怒斥道:“以后你再敢打小玉的主意,小心我拧掉你的狗头。滚!”
“好,算你厉害!”八万知道自己遇上了克星,连滚带爬地跑了。
直到这时,小玉再也忍不住扑簌的眼泪,一头扎进了大林的怀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大林哥……我都不敢相信,小林会变成这样!”
“这人哪,一旦财迷心窍、色迷心窍,就没治了……”
“那,咱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小玉,哥知道你心里头苦,你要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大林说着,一只手便轻轻抚在小玉的肩上,喟叹不已。
大林这个不经意的爱抚动作,居然把心灰意冷的小玉,瞬间又带回了两小无猜的童年,忘却了所有的忧郁,冲破了所有的顾忌,又回归了人的本性和自然。
山风习习,不时从林间飘溢出各种花草的芬芳,香气扑鼻。恍惚间,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拥在一起,哭成了一对泪人儿……
“大林哥,这么多年,小林他一直不拿我当人待,而且还拿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说这以后的日子,我该咋过呀!”
大林无言以对,只是将小玉拥得更紧了……
不知不觉中,天上竟飘下如毛的细雨,网一样笼罩在四周,雾一样环绕在身旁。小玉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一种清新凉爽的惬意中。
“下雨了……”大林小声提醒道。
“下就下吧。”小玉似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似乎一切都无所谓。
“别感冒了……快回屋吧。”大林只觉得细雨淋在脸上,分外凉爽。
“嗯……”小玉的嘴里含混不清地答应着,脚下却纹丝不动。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大林拥着小玉,进屋取出一件干爽的上衣,替小玉披在了身上。不料,小玉却淡淡地苦笑了一下,叹口气道:“唉,这没用的……”
“怎么会呢?穿上就会暖和一些……”
“如果不把身上这件湿衣服换下来,再好的外衣也没用……”小玉说着,竟默默当着大林的面,脱去了身上淋湿的衣服……
大林怔怔地站在一旁,似乎有些惊呆了。只见小玉轻轻地取下乳罩,一对丰挺的乳房,便像一对脱笼的玉兔,从怀里蹦跳出来,白花花地一颤,便晃花了大林的眼睛……大林正不知所措,不料小玉竟一边擦着自己的身子,一边微笑着:“怕啥呀,我小时候,不是经常在你面前脱衣服嘛……你也赶紧换吧……”
噢,一切都恍如梦中,大林有些机械地脱着自己的衣服,就感觉小玉的一只手,在背后帮他擦拭了……
渐渐地,擦拭变成了按摩,按摩又变成了爱抚……大林的感觉就好像过电一样,禁不住浑身颤抖。突然,小玉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两个人忘情地缠抱在一起,蓬勃的爱欲好比山洪爆发,眼瞅着就要冲破最后那道防线,一发不可收拾。大林竟忽然推开了小玉:“不能,我不能,绝对不能!”
“为啥?你是不是累了?……”
“不行,绝对不行。我怕……”
“怕啥……是他先把自己的老婆卖了,是他先对不住我,我凭啥还要为他立贞节牌坊?”
“他是我的亲兄弟呀,他就是一百个对不起我,我也不能放纵自己……”
小玉闻言心下一颤,双手一软,不觉便松开了大林。
“这样就好,为人中和养福,处世偏激招灾。咱还应该像从前那样,别跟小林一般见识。”大林忽然笑着刮了一下小玉的鼻子,打趣道,“要坚信,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那坏人也没见他遭殃,好像活得更好。”小玉一想起小林和八万这帮人,心里就添堵墙。
“这好人坏人都是人,都是大山的子孙:阳光温暖好人,同时也照耀坏人。再加上好人往往会担待坏人,宽容坏人,就好像坏人得势了。其实坏人也很苦恼,也很可怜,要不他们总是一错再错,良心不安。”大林也是想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这点,不料,小玉听过之后,心情居然一下子好了起来:
“好吧,你总是对的,我以后全听你的……”
好,大林见小玉的情绪已完全稳定下来,便执意送小玉下山。直送至离家不远的地方,大林才与小玉分了手。不料,小玉一进门,却发现小林正盘腿坐在炕上,正陪着那个人高马大的八万喝酒。
“你又来我家干啥,咱们不是已经两清了么!”小玉一见那恶徒,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轰八万走。
“哎我说弟妹,我帮你家聚财敛钱,你就不该供我一顿酒饭吗?”
“你这个赌棍无赖,厚颜无耻,谁要你聚财敛钱了?”
“嘿嘿,要不是我跟小林合演了这么一出双簧,你能跑到大林那儿求救,我能有机会接近大林,能整来这个?”八万说着,居然亮出了一个空帆布袋儿。
八快说出你的秘密
小玉不明真相,但从八万那窃喜得意的神情中,又感觉事关重大,便故意说道:“不就是一个破布袋子嘛,啥好玩艺儿!”
“啥好玩艺儿?”八万跟小玉做了个鬼脸,“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帆布袋儿。通过这个袋子,我们就可以找到一把发家致富的金钥匙。”
小玉怔了一下,禁不住心下一沉:“你又要耍啥花招!”
“花招就不该耍耍?大林他那么有钱,我们哥们儿差啥?”
“没良心……你们简直就是流氓!”
“还简直啥呀,我们俩就是流氓!你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小玉见状不妙,忙顺手操起了一把柴刀,猛地劈烂了一张条桌:“谁要是胆敢暗算大林,小心我跟他拼命!”
小林浑身一颤,忿忿地瞪了小玉一眼,忙引着八万扬长而去。
望着小林远去的背影,小玉怔怔地立在门口,心都快碎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过去那个天真无邪的小林,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到这儿,天一亮又忙着跑回山上,跟大林说了帆布袋的事儿,提醒大林防备。
不料大林沉吟了半晌,居然劝告小玉:以后尽量少来山上。
小玉回到家里,默默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连沉寂了好多天,坐立不安,睡卧不宁。她只是更加思念和牵挂山上的大林。而这种痛苦的思念,愈是煎熬,愈是痛苦。不知不觉中,小玉竟渐渐淡忘了大林的嘱咐,总想上山去见大林,哪怕一句话不说,面对面坐一会儿心里也踏实……
小林呢,一直跟八万在赌场和情场上鬼混,直到罗锅上山钱(前)紧了,这才又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山上的大林。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这天午后,小林领着八万一伙,循着小玉的足迹追踪到山上,将正在一起“幽会”的小玉和大林,逮个正着。
“怎么样,我到底没把你俩给看错吧?满嘴的忠孝仁义,一肚子男盗女娼,跟我俩玩呢?”小林持枪对准大林,慢悠悠地接着又问,“说,你们俩私下里给我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死咋的,想活又咋的?”
“想死你就啥也别说,想活你就立马告诉我——这几年你是怎么鼓捣发的?”大林心下一沉,没想到小林会首先提出这个问题,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什么明摆着?你少跟我来弯弯绕!”小林狠狠地晃了晃手中的双筒猎枪,“照直了说。”
“你看呀,我一不抽,二不喝,三不赌,四不嫖,一个心眼地挣钱干活,自然就一点一滴发起来了……”大林想尽量消磨时间,寻找机会。
“放屁!就凭你?成天山里头捡柴,土里头刨食,骗鬼去吧!”八万也在一旁帮小林站脚助威。
“那你们说我是怎样发起来的?”大林突然感觉自己很悲哀,自己一手养大成人的骨肉兄弟,怎么会和外人一起联手来敲诈自己?
“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爸在临死之前,给你留下过什么值钱的宝贝?”小林一心想从大林的身上抠出钱来,每句话都落在实处,“快说!”“是啊,爸临死前,是留下过一张“人参藏宝图”,不过早让那个败家子偷着挖掉换钱,挥霍一空了……”
“是我问你话,还是让你拿话来埋汰我?再瞎胡嘞嘞,小心我一枪打烂你的脑壳!”说着,小林当真举起手中的猎枪,对着不远处开了一枪,直打得一株老山梨枝叶横飞……
“小林,这事要怪你就怪我,你可千万不能冲大哥乱来呀!”小玉起初还有些惊慌失措,可一见大林镇静自若,自己也马上稳住了阵脚。
“臭娘们儿,你给我闭嘴!”小林骂骂咧咧地吼着,又迅速往枪膛里装满了弹药,“你俩到底说不说,我可没时间在这儿跟你闲磨牙……”说着又端起枪来对准了大林。“别,你可千万不能干傻事啊小林?”小玉忐忑不安地立在一旁,脸上都急出了汗。大林十分安详地与小林对视着,可小林的眼睛里却布满了杀气。两个人相互对视了许久,大林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怅然道:“小林呀,你说咱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一起上山,一起采蘑,一起避雨……甚至有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呵护小玉……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你长大以后,咋就不是你了呢?”
“快说出你发财的秘密,谁让你说这个了?”小林怕大林再说下去自己会改变主意,连忙制止了大林,“快说呀!”
“发财的秘密我可以说,不过它不是咱爸传给我的,而是在我被你赶出家门后,才无意中发现它的!”大林突然觉得面前的小林像魔鬼一样可怕,真不敢想象以前的那些日子,小玉是怎样熬过来的。
“废屁少放,你给我快捞干的说!”
“说就说。可是……我要真的说出了发财的秘密,你打算怎么处置小玉?”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能让我发财,小玉就归你,你领她滚得越远越好!”
“你说话可算数?”大林总怕小林言而无信。
“有财不发,谁还有工夫在这儿跟你扯淡,快说吧……”八万在一旁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好,我说……”大林权衡再三,感觉小林早已财迷了心窍,再拖下去就会凶多吉少,只得违心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大林被小林逼出家门以后,一口气竟跑到了十八拐上游的老虎潭。在一处极其险峭的溪水转弯右下角,在一片不太显眼的浅滩附近,不小心却踩在了一个小石坑上……
大林有些好奇地探手一摸,居然摸出了一把熠熠闪光的沙粒来。大林屏息凝神,细细地观察了许久,才发觉这不是—把普通的沙粒,而是一捧含金量极高的紫金砂!
金松岭上盛产金砂,老辈人早就知道,可还从没有人刻意去开采。万没有想到,经过多年山泉的冲刷,竟在自己脚下的浅石滩上,天然冲刷成一个捣蒜缸似的小石臼……大林说到这儿,宛若沉浸在一种山水合一、物我两忘的境地,欣然道:“从此,只要一到每年的金秋时节,我就会连续几次赶到这儿,从石臼中取出几百克纯度很高的紫金砂,再转到山外去卖……”
小林还没等大林说完,便逼着大林将他领到十八拐上游的老虎潭,找到了那个能聚拢砂金的小石臼,迫不及待地掏摸了一把。只见明媚的阳光下,果真有许多熠熠生辉的东西在闪!
“小林呀,你可千万记好了,这个小石臼,只有在每年的秋分时节来取金砂,质量才最好,数量才最多……”尽管大林始终不满小林的所作所为,可面对自己的亲兄弟,他最终还是送去一个善意的忠告。
小林两眼不停地环视着四周,生怕标不准附近的参照物,找不到脚下的这个小石臼了,头也不回地摆手道:“行了,小林我说话算数,你们俩快收拾收拾滚吧……”
大林和小玉如释重负,相互扶携着离开了老虎潭,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小花狗早已经长大了,默默地前来送行。大林和小玉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美丽的绿水青山,多情的一草一木,开始到山外去寻觅全新的生活。
小林呢,有些失落地回到家里思虑了许久,又突然从心底暗笑起来:嘿,舍出去一个小玉算个啥,等老子想办法把那个聚金的石臼凿得更大一些,采得更多的金子,有的是钱,想娶她十个漂亮的小玉,也不在话下!
费了不少的周折,小林到底花高价弄来了一捆防水的高爆雷管,装在了老虎潭的小石臼里。只听轰的一声,一团巨大的水雾迷漫之后,浅滩上原来的小石臼,竟然被炸成了一个铁锅以的黑坑……
到了秋分那天,当小林带着装金的家什,兴致勃勃地赶到老虎潭探手往黑石坑里抓了一把,居然连一粒金砂也没有捞到……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恨爱交加的金松岭
大林和小玉辗转他乡谋生,几经曲折,备尝辛苦,虽然收入有所增多,但两个人很快就厌倦了出外的浮躁和喧闹,又开始向往大山里那恬淡宁静的温馨生活。两个人犹豫再三,最后毅然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大森林,回到了恨爱交加的金松岭。回来的第一天,他们先去为父亲扫墓、祭拜,然后便四周尽情地游览。啊,山还是那座山,林还是那片林,一切都还是那样亲切。两个人徜徉在如诗如画的大森林里,乐此不疲。突然,小玉指着一大片陌生的野生植物群高喊:“大林你看,那是什么,真美呀?”大林循声望去,当即目瞪口呆,禁不住失声惊呼:“天哪,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种植这么大一片大烟,不想活了……”
“大烟?”小玉以前听老师讲过,这种东西学名叫罂粟,可以直接提炼出毒品。二人感觉事态严重,当即商定马上报警。
大林和小玉一致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为民除害,问心无愧。不料第二天一早,有关部门却突然通知大林前去认领尸体。大林不知何故,连忙赶至现场,探个究竟。原来,这片罂粟就是小林和八万合伙开发种植的,这具尸体就是小林在持枪拒捕时,被武警战士当场击毙的。
大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在原地傻了,万没想到被自己从小娇惯、疼爱有加的小林,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更让人尴尬的是,有关领导还当众发给他一笔为数可观的缉毒奖金,奖励他举报有功。
大林伤心至极,痛不欲生,含泪将小林埋葬在父亲坟后的金松岭下,仰天长啸:“小林呀小林,我的骨肉兄弟,都是大哥害了你!”
大山无言,大地无语,只有一阵清风从头顶拂过,传来一片含糊不清的回音: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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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高兴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