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手表票
2009-12-08林昕宇
林昕宇
年轻人一看这个题目,会莫名其妙:手表票是什么东西?没有经过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的年轻一代,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手表票。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由于物资匮乏、供应紧张,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除了钞票,还需要另一种票,就是供应票。买米、买肉要票,买油、买盐要票,买煤、买柴要票,买布、买衣被、买鞋袜也要票。有人经过粗略统计,说当时的票证达数十种之多,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购买任何日常生活用品,几乎没有不需要凭票的。生活用品分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两类,必需品的供应票每年或每月按人或按户发放,而奢侈品的供应票特别稀缺,每个工作单位或居民小组只有一两张,并且是通过抽签方式发到个人手中。什么是奢侈品?手表、脚踏车、缝纫机之类在当时就算是奢侈品了。
故事就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大约是1973年或1974年。那时,我上山下乡在农村学校当民办教师,待遇除了在生产队(相当于现在的村)按全劳力记工分外,每月由国家补贴16元,也算是“吃皇粮”的。公办教师则每月有三四十元的工资,经济待遇与民办教师差不了多少。我们学校有十多个老师,在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镇)里算是“吃皇粮”最集中的单位之一了,每年可以从公社供销社争取到一张奢侈品的供应票。如果头年是一张手表供应票,次年就换成一张脚踏车票,再隔年可能改成一张缝纫机票。也就是说,学校十多个老师,几年才能得到一张手表票或一张脚踏车票,几年轮转一次。供应票如此稀缺,抽签时的那种紧张气氛就不用提了。那一年,我手气很好,手表票被我抽到了。同事们在祝贺我的同时都有一种沮丧感,因为票只有一张,我有了,别人就没有。
我的同事庄老师的失落和难过更是鲜明地写在脸上。他是本省南安人,从小失去父亲,靠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育成人,而且有幸进入福建农学院(现在的农科大)靠助学金完成学业,毕业后碰上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到部队农场锻炼几年后被分配到我们学校,总算有了一个稳定的工作。他的母亲在老家替他找了一个“对象”,催他赶紧办喜事。手表、脚踏车、缝纫机是当时人人梦寐以求的家庭“三大件”,要结婚如果不是三样齐全,也总需要其中一至两件才有面子。他急切希望得到这张手表票的心情是不难理解的。
庄老师是一个十分诚恳朴实的人,他不好意思当面向我表达他的愿望,而是通过另一个同事试探性地问我是否能够把这张我并不急用的供应票让给他。我听了这个同事的话后,二话没说就把这张手表票送给庄老师。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用双手接过我送给他的手表票时,手有些颤抖,眼眶里似乎还有泪花。第二天,他用这张手表票并花120元钱(相当于他三个月的工资),到公社供销社把那块他日思夜想的奢侈品带回宿舍。
那是一块上海生产的“全钢”手表。那时,全国生产手表的工厂没几家,上海“全钢”手表是质量最好的国产表。庄老师的学生说,这几天老师的精神特别好,袖子也挽得特别高,好像是有意让人看到他手腕上戴了块新手表。几天以后,他回南安老家办喜事。临走前,他送给我的喜糖是八颗,比别人多一倍。他说:“很抱歉,买不到‘龙虾酥,只有这种本地产的糖果,硬邦邦的,没办法,不好意思。”
后来,我也买到了一块手表,那是上海手表二厂生产的,“解放”牌,“半钢”的,每块85元,质量不如上海手表厂生产的好。那是父亲出差到上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上海亲戚朋友的大力帮助下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不过,有了手表以后,我估约时间的能力反而下降了。因为我没有手表之前上课凭感觉就能恰到好处地在下课钟响起时把课讲完。
我在电脑前边敲键盘,边回忆手表票的故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作者:福建省长泰县陈巷镇戴乾小学教师)
责任编辑:杨雪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