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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龙,从舞台走向银幕

2009-12-07龚和德罗怀臻

上海戏剧 2009年8期
关键词:于成龙京剧戏曲

龚和德 罗怀臻 石 川

龚和德:把舞台假定性引入电影

在中国的电影史上,京剧对电影有过三次重要的支持。

一次是1905年的第一部京剧电影《定军山》,是无声黑白纪录片;第二次是有声黑白故事片《歌女红牡丹》(声音是京剧唱片);第三次是梅兰芳的《生死恨》。在二十世纪上半叶,京剧拥有民族艺术和流行艺术的双重身份。

而在传统戏曲边缘化的今天,京剧却希望电影对它有更多的支持。虽说京剧电影不能替代作为舞台艺术的京剧,但它至少有三个好处——是保存表演艺术家的精彩表演;二是可以丰富京剧,甚至可以成为电影的一个分支、一个品种;三是扩大影响。

从根本上说,电影《廉吏于成龙》的成功是艺术理念的创新。将其与优秀京剧电影《野猪林》等相比,《廉吏于成龙》的一个突出点是把舞台假定性也作为一种电影语言来运用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做法并不是从《廉吏于成龙》开始的,郭宝昌导演的《春闺梦》里也有。不过、郑大圣导演的《廉吏于成龙》在运用上更大胆、更贯穿、更完整,他将舞台调度、舞台构建、影子、灯具都引入了镜头,这对舞台假定性的彰显作用非常大。

过去的京剧电影,总把程式技巧感极强的表演引入写实布景或经过装饰化的写实布景,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对付电影的写实性。其实,这种做法的结果对京剧来说不是加强了,而是削弱了。郑大圣反其道而行之,在作品中真正继承、发扬了黄佐临的写意戏剧观念。他坚决地把舞台假定性引入到电影中来,令其变为电影的语言。比如监狱里的栏杆、犯人的动态剪影等等,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舞台假定性的作用。

同时,郑大圣没有忘记电影的优势,在某些方面做了一些对电影艺术的中肯发挥。比如让小小酒杯发出响声,人在响声中舞动,突出了于成龙的豪情;运用雨水的淅淅沥沥突出于成龙的愁绪,而当听到山牛提出“三千死囚怎么办”时,一声霹雳,电闪雷鸣。如此运用,效果非常强烈,将于成龙的心情外化出来。剧终时,于成龙在大榕树底下抱了一包泥土,将这包泥土与原先箱子里的泥土贯穿起来,这是对全剧很好的补充。尚长荣说这部影片是“妙用虚实,出入古今”,事实确实如此。

罗怀臻:戏曲电影的第三条路

京剧电影《廉吏于成龙》源于舞台、别于舞台、精于舞台,建立起了一种新的审美,十分难得。需要指出的是,该片是在探索中的次成功,并不是探索的一个终结。它是探索的一个过程,是戏曲与新的媒体结合的阶段性成果。

在此以前,我还没有看到过电影以这种手法来拍摄戏曲。正如主创人员所表述的那样,我们以前一般只见到两类方式——一类是舞台纪录片,另一类是实景拍摄。多年下来,我们都感觉到了它们的局限性。对“第三条路”的寻找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这部电影的成功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阶段。我相信,此后若有艺术家制作戏曲电影,《廉吏于成龙》将成为他们的重要参照,你需研究这部作品才有可能进行新的创作,这就是它的价值。

尚长荣是海派戏剧的一个标杆,他始终在追求、在探索。他对海派艺术的发扬功不可没;他所传达出的继承传统、并在继承基础上进行创新的意识,对当代戏曲的发展功不可没;他如今又延伸到对于传统戏曲用现代传媒传播方式的探索,同样功不可没。

戏曲的发展和创新,离不开当时、当代的优秀文化人的参与。如果没有黄佐临的写意戏剧观,中国戏曲在斯坦尼写实戏剧的影响下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模样。黄佐临对中国戏曲的影响是隐型的,并非通过自己的戏剧作品体现出来,而是对中国戏曲美学精神的一种安慰。黄蜀芹也曾拍摄过洋溢着戏曲精神的名片《人鬼情》,通过故事片的方式寻找中国戏曲的审美精神与现代电影之间的关系。这部电影对于戏剧舞台空间的营造、对此后影视戏曲的拍摄理念、方法的影响,可谓深远。郑大圣钟爱戏曲,延传家风,因此今天结出这样的丰美果实,实是有备而来。

石川:中断后的重新开始

自1986年拍了《丫鬟传奇》以后,上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部戏曲电影。过了24年,我们又看到了几乎已经绝迹了的、中国独有的电影片种。戏曲电影,不管是从艺术家本人来说,还是从一个地方来说,现在已成文化遗产。

其实,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80年代期间的戏曲电影非常发达,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出现了一些大师级的人物和经典性的作品,像60年代初崔嵬、陈怀皑拍的《杨门女将》、《野猪林》。在上海,从50年代的“天仙配》到《十五贯》,再到60年代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红楼梦》,都已形成了非常完整的电影戏曲史的线索。但非常遗憾的是,到了80年代后期商业大潮开始以来,这个历史就中断了。1956、1959、1962年召开过三次全国性的关于戏曲电影的座谈会,当时的研讨和探索非常充分、十分发达。而对于戏曲电影的理论研讨和总结,也是80年代末中断的。90年代以来虽也有一些电视戏曲出现,但在我看来,与五六十年代的高峰相比,这些作品包括现今的零星戏曲影视,实在是电影戏曲的大倒退,若问这种倒退已到了什么程度?举例说明——演员穿着非常金贵的金丝绣鞋,一脚踩在泥浆里!这说明影视手法已把戏曲糟蹋得无以复加了。我们如今讨论京剧电影《廉吏于成龙》,应该注意这部作品是在现或垂头丧气、或滋润丰泽或干瘪衰败的人们,大都如此。

但是,所有善良的人都有欲望,并且这种欲望丝毫不会少于恶人。当欲望激发了邪恶的细胞,掠取就变得不择手段、变得堂而皇之,不惜利用亲人、爱人和朋友。一句“事到如今,我还能拿你做些什么?”乍听似是一句搞笑台词,却隐藏着一息哀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万般千种,逃不过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若是做到互惠互利,便皆大欢喜,但委实看不透真相,只能自怨白艾。只是善良的人们无需气馁,因为善良便是对抗欲望的最佳武器,也是内心的最后堡垒。剧中人就是凭借着虚伪强悍外表下那真真实实的善良,一个个变得那么鲜活可爱的。

西餐与戏剧

剧中西餐的刀法套路,似也适用于戏剧本身。剧本的内容和内核,好比牛肉和鱼块,原本简单而显著;舞台的表现和表达,好比刀功和调味,必须新颖又特别——后者是先锋之所以先锋、实验之所以实验的主赛场,也是娱乐之所以娱乐、商业之所以商业的首卖点。

听得出来,音乐和对话都是直白通透白勺;看得出来,演员的服饰、动作都是极度夸张的。那心口炸裂的男胸、苍白交叉的女腿、手形ATM取款机、几个黑色滑轮平台,始终陪伴十几个演员在台上歇斯底里地表演,两个小时,直到最后。

《空中花园谋杀案》是孟京辉的第一部音乐剧,听说他将要在未来的五年内连续打造五部音乐剧,这个计划令人期待。可能,在这部戏中有些演员的走音是故意的;可能,夸张离奇的发型和服饰是该被使用的;可能,所有演员的歇斯底里是该被贯彻到底的。不过,如此种种会不会无商量地出现在他的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第五部音乐新剧之中,成为“孟氏音乐剧战车”上的几个招牌零部件呢?

诗意与失意

史航说,他在剧中写的一堆歌词“基本被导演他们无情地废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孙健的手笔。对此,这位编剧说自己“不敢固执己见”,只是“替其中的一首歌的名字感到可惜”。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别让生活再占上风》。史航特地拉来俞心樵的诗句为自己的可瞄作殉葬品:

生活在欢呼,

因为我们节节败退;

生活太轻松,

因为生活已无需向诗歌看齐。

按照这段诗歌推测,很有可能是编剧把歌词写得过于诗意了——这怎么能为先锋实验的幼苗提供充足的肥料、为娱乐商业的炮弹襄上厚重的糖衣呢?

不过且慢。在观剧的过程中,许多人还是能够通过很不诗意的布景和表演、不很诗意的结构和唱词,感受其中透出的些微诗意的叹息,尽管与令人窒息的摇滚相比,这种叹息完全可以被忽略掉的。看来,人用来看戏的器官绝不只有眼睛和耳朵而已,导演的非诗意和编剧的诗意之间,肯定展开过一场似有默契的争斗,至于胜负的判定,却早已在争斗之前就被双方亲自商量停当了。在散场的人流里,有几位女孩轻轻哼着全剧极少的抒情音段,打动她们的,应该不仅仅是旋律吧。重金属摇滚的轰击声浪并未掩盖最细嫩、最柔软的诗意,后者虽然无声,但其分贝对某些人来说,却可以高过前者。这到底源自编剧的力量还是属于导演的功劳?抑或兼而有之?

当一条吐信的花蛇沿着苍白的女人小腿缓缓游八腿缝之中,当一脸坏笑的厨师长用钢刀宰杀蜗牛发出“滋拉”之声,先锋实验和娱乐商业同时进入主题——残酷不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能力。

生活就像隆隆开来的战车,将我们碾成齑粉。

但是,被碾成齑粉的我们,依然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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