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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明的歌剧人生

2009-12-04

人民音乐 2009年9期
关键词:文工团音乐剧歌剧

蒋 力

韦明老师,总政歌剧团的老导演,转行自演员,1987年离休。晚年曾担任《歌剧艺术研究》(即现在的《歌剧》杂志)特约撰稿人和特约编委,撰写歌剧和音乐剧方面的评论、心得、随笔多篇,今已年高八十靠五。1996年有《中国歌剧艺术散论》一书行世;近做修订增补,拟名《中国歌剧音乐剧散论》。

新书付梓之前,韦明老师再次约我写点文字。

说来非常惭愧,十多年前,韦明老师曾约我写篇访谈,他希望多占点时间,他谈得深入些,我写得从容些,认真总结一下他从事歌剧工作半个多世纪以来的经验。我很感兴趣,一应再应,却因忙于顾及生存和艺术创作而一直没有兑现。《中国歌剧艺术散论》出版后,韦明老师签名送了我一本,同时还表示了未见到我的文章的遗憾。那是一本红色封面的书,上方一横条白幅,繁体黑体字的书名,嵌在中间的是一幅蓝天白云的照片。我理解:这几个颜色,可以看作韦明老师一生从事歌剧艺术事业的概括——红色代表真诚,蓝色代表向往,白色代表纯粹,黑色呢?我觉得比喻为铁了心地做这番事业,比喻为矢志不渝地追求,或许作为我的一种解释也能自圆其说。

和韦明老师的相识是什么时候?记不准了。他说是“株洲相交二十多年”,若真如此,也只能说二十来年,因为他提到的“株洲相交”是在1990年。那年11月,全国歌剧观摩演出在湖南株洲举行。如同歌剧节的十余天里,全国各地的歌剧工作者聚首株洲,十几台戏会师株洲,代表们看戏、论戏、访友、交流,乐乎快哉。我那时还是记者,与十多位同行一起兴奋地捕捉着我们有兴趣的作品,追着各个剧团座谈研讨,阵容不断扩大,专家纷纷加盟,陆续加入的人中就有韦明老师。株洲归来,他写出了颇有见地的长篇评述《导表演艺术的新成就新突破》,我写了《歌剧1990》,都发表在次年的《歌剧艺术》杂志。我们可能就是这样认识了,一识就是这么多年。我们在北京的住处一度相距很近,他亦曾光临过寒舍小叙。后来都搬了家,就只能在剧场、会场甚至外地碰面了。那种见面,寒暄多于细谈,环境不容叙旧,要打招呼的人很多,完全是应酬式的社交,没有多少值得记录的内容。但要特别写一笔的是去年(2008)的一次碰面。

2008年11月的最后三天,“中国歌剧论坛”在北京世纪剧院举行。韦明老师不仅三天全部住会参会,认真听取各方代表发言,还就中国歌剧表演学派的建立做了专题发言。会外交谈中,一再有人提到他的《中国歌剧艺术散论》,对多个地方剧团、对后辈学人的著述,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作用当然不止这些,但由此已可见这本十几年前内部出版的专著仍有其生命力。也许是论坛结束时的晚宴上喝了点酒,助其激情又起,他当即表示,要修订这本书后再版,以示他对中国歌剧和音乐剧发展的未泯之心。席间,他特意把我叫到身边,说了这个想法,而后叮了一句:这次你一定要写一篇!

不能不写的文章,所写的对象是这样一位把一辈子都献给了中国歌剧事业的老军人,我确有无从下笔、力所不逮的感觉。最后只能把我读他的文章及与他交谈的一些印象和感受记录成文,权作答卷。

韦明1925年生在扬州,原名朱懋佳。他虽自称从“家庭环境、亲友影响和小学教育,几乎挖不出一点艺术细胞”,但却有幸在少年时常随家人去扬州当时唯一的娱乐场所“扬州大舞台”看京戏。学至高中,偶然有机会参加话剧《雷雨》的排练和演出(饰周冲),燃起对现代戏剧的极大热情。在同学中发起并组织了曦云剧艺社,因其是学校里文艺活动的尖子,又是第一个演过正规话剧,所以被推选为社长。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排演了《父归》、《米》、《名优之死》和《家》的片段,临毕业前曾在扬州公演三场。之后还参加了话剧《女子公寓》的演出。一时成为扬州古城十分活跃的话剧明星。

通过阅读进步书籍和文艺书刊、接触进步人士(包括新四军一师文工团的演员天然),接受了进步观念后,萌发了参加抗日演剧队伍的想法。中间小经波折,1943年起协助做一些地下工作,1944年12月在苏北一个小村庄填表登记后正式成为新四军中的一员,新名韦明,即“未名”之意。在苏中公学,韦明开始边学习边工作,先是在两个戏中扮演了小角色,不久,即在新编历史话剧《甲申记》中扮演了一个相对重要的次要角色——李闯王的贴身侍卫张正才,同时进入新组建的苏中前线剧团工作,身兼演员和编导。一年多的时间里,参加了4部大型话剧、两部小戏和两台音乐会的演出,创造了6个迥然不同的角色,演遍苏北主要城市和农村的土台。打下戏剧表演的坚实基础,与确立艺术人生的目标,几乎在这段时间同时完成。一个年轻的平民百姓,也自此转变为一个革命军人和专业话剧演员。

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剧团的编制、名称也不断变化,按照领导的指示,演出形式也在探寻更贴近战士和百姓的手法,其中包括向民间艺术学习。1947年夏,身为华东野战军文工团一员的韦明,在鲁中乡村的野外广场上,与数千军民一起,观看了渤海地区文工团演出的民族歌剧《白毛女》。它对韦明产生了巨大的心灵震撼。韦明在晚年撰写的回忆录中提道:“它既不是西洋歌剧形式,又不同于传统戏曲,而是在中华民族土地上诞生的独特而又崭新的歌剧艺术形式。像一粒金色的种子,深深埋在我的心中,随着时代的变迁,年岁的增长,它不断地滋长、发芽、生根,慢慢地融入我的生命,构造我艺术人生中最痴迷、最狂热追求的金色梦幻。”

第一次看歌剧之前,是韦明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大型歌剧。为庆祝孟良崮战役的胜利,文工团排演了根据秦腔改编的歌剧《血泪仇》。该剧诞生于1943年,曾由延安鲁艺文工团在陕北演出。1947年5月的这次演出就在孟良崮山下的村头,观众都是华东野战军师以上的高级干部。演出如同庆功宴,韦明扮演剧中的贫苦农民王仁厚。

1948年5月,在华野总部欢迎朱德总司令的盛大文艺晚会上,韦明在中型歌舞剧《新旧光景》中扮演了翻身贫农老大爷。之后又多次演出《血泪仇》。还曾协助王啸平导演在4天中为文工团二队排出了歌剧《白毛女》,并为此而获立功证书。济南战役之前,在王啸平导演的苏联著名话剧《前线》中扮演主角——前线总司令果尔洛夫。淮海战役期间,在行军途中,深有所感地创作了歌词《乘胜追击》,写完后即由文工团团长沈亚威谱曲,成为淮海大战中的第一首创作歌曲,唱遍了整个战场,一直流传到今天。这一年,韦明还排演了《快碾胜利米》、《一样爱护他》两部小歌剧和活报剧《活捉王耀武》等多部作品。

在最近一次与韦明老师的交谈过程中,我随手写下“歌剧与战争”这样几个字。此时可以多说一句的是:中国民族歌剧,是在四十年代的战火中诞生、生存和生长的,一批歌剧艺术家的艺术历程,也是从这一时期起步的,韦明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亲历者。

1949年毛泽东宣布新中国成立的那天,韦明所在的那个文工团已改编为第三野战军文艺工作团一团,进驻南京,在“总统府”旁升起了五星红旗。不久,改名为解放军剧院。也许是在该院创排的歌剧《碧海红旗》中成功扮演了主要角色——老渔民余大伯而再显才华的缘故,他很快就被调到总政文工团,先做演员,1961年起成为总政歌剧团的专职歌剧导演。这支歌剧团的特点,可以说是最直接地继承和发扬了中国民族歌剧的传统,仅以两位团长为例:丁毅,《白毛女》编剧之一;田川,《小二黑结婚》编剧之一。在他们的领导下,韦明先后执导了大中小各类型的歌剧三十多部,其中包括《洪湖赤卫队》、《夺印》、《雷锋》、《扬子江暴风雨》、《同心结》、《火红的木棉花》等大型歌剧。那些中小型的歌剧,比如《营房相会》,一望而知是指向性很强的为部队服务的作品。即便是大型作品,也基本上都带着军队文艺团体的特征。当然,还包含着继承优秀歌剧传统的意义。比如《洪湖赤卫队》,是向湖北歌舞剧院学习,在本团再排一版;《夺印》,改编自当时的优秀现实题材的戏曲作品;《扬子江暴风雨》,是受中国戏剧家协会之托,参加纪念人民音乐家聂耳的演出活动;他最着力的《同心结》则是以志愿军英雄黄继光为歌颂对象。作为这么多歌剧剧目导演的先期准备,韦明在1960年参加了苏联专家潘柯娃主讲的进修班,系统学习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戏剧理论。那时的导演理论课,还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接触流派纷呈的各种学说,但比起在战争年代行军途中只有一本郑君里和章泯合译的《演员自我修养》相伴,已让韦明感到很满足了。

韦明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歌剧里程中的若干个“第一”:第一次看、第一次演、解放以后的第一次演。只有第一次导,他说不准到底哪一部才算。而后,又出现了评介歌剧的第一次写,那是1964年9月,《江姐》公演时,应《光明日报》之约,他撰写了《一片丹心向阳开——赞歌剧〈江姐〉》,成为该剧首演后的第一篇评论。三十年后编书时,他特意在这篇文章后面加了小注:“回顾当年我写此文时,对《江姐》所显示的无限生命力和歌剧的艺术魅力,以及它对我国歌剧事业所做出的贡献,尚未能做出应有的评价。”

重读此文,并联想到这部的确至今仍保持不衰的艺术生命力的歌剧,不能不承认韦明的小注并非谦虚;但还要指出,他的第一篇评论,是很有艺术分析和艺术见地的。歌剧导演写文章研究和肯定同时代的他人作品,是不是始自韦明,我没有研究。我要强调的是,韦明自此文起一直写到今天,仍未停笔,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这都属罕见。对中国歌剧的发展,韦明的文章无疑起到了建设性的积极作用。

书中还有几篇相对重要的文章,一是《歌剧导演工作中的几个问题》,二是《歌剧演员基训简论》,三是《试谈民族歌剧表演学派的初步构想》。从导演到表演,再到表演学派,都是他在亲身实践、调研和思考的基础上撰写的,严肃严谨,有的放矢,至今仍不失其学术价值,甚至是很好的专业教材。

离休之后,韦明开始关注中外音乐剧的发展现状,并借探亲机会在纽约看了多部百老汇音乐剧。他的视野,从舞台延伸到管理、制作,他陆续发出“弄它个红红火火的气候”、“尽快建立音乐剧的演出实体”的呼吁。这些文章,让我感到他的求实、期待,他的执著、感人。

严格讲,《中国歌剧音乐剧散论》这次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也是这本书的正式出版。对作者本人,该是又一个“第一”了。壮士暮年,壮心不已,可贺当贺!概括韦明与中国歌剧的关系,我要充满敬意地写下的最后两个字是:无愧!

蒋力中国歌剧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央歌剧院创作策划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张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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