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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折的创举

2009-12-04李志茗

探索与争鸣 2009年7期
关键词:嘉善幼童曾国藩

内容摘要19世纪70年代,清政府曾分四批派遣120名幼童赴美国留学。这是中外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留学创举。然而,这个创举却以悲剧告终。其原因比较复杂,但是容闳却归咎于陈兰彬和吴嘉善二人,这有失公允,因为派遣留学同其他洋务事业一样,是清政府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时,被迫采取的一种“两权相害取其轻”的新举措,缺乏周密部署和长远考虑,更谈不上全盘规划的意向,这就注定了其不可避免的失败命运。由此可以说,派遣幼童留美事业的终止是清政府一贯的虎头蛇尾使然,是时代的悲剧,而不能归罪于某一个人或几个人。

关 键 词留美幼童 容闳 陈兰彬 吴嘉善

作者李志茗,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 (上海:200235)

19世纪70年代,清政府曾分四批派遣120名幼童赴美国留学。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由官方派出的留学生,诚如当时美国驻上海领事霁颜所评论的那样,“此固从来未有之创举,亦大清皇帝励精图治、迈绝千古之新政也”[1]。然而这一盛举却以悲剧收场,原定的15年学习期限不到10年就终止了,1881年8月下旬,94名留学生分三批回国。为什么这个中外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留学创举能够付诸实施,却又半途而废,不得善终呢?应该说与晚清时期特殊的国内外形势和社会环境是密切相关的。

留美幼童的派遣

清政府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才产生了学习西方、自强新政的时代意识,于是有洋务运动之兴起。19世纪70年代,随着洋务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各种军事工厂和民用企业大量兴办起来,洋务官僚日益认识到单纯依赖洋匠管理和指导企业运营的诸多弊端和不尽人意之处。为了能够做到“自相授受,并非终用洋人”,他们萌生了派员前往西方学习先进科技的想法。不过,囿于认识世界的水平,他们提不出可操作性的具体办法,而难继下文。于是,激荡的时代将此任务赋予一个热心于留学教育并为之奔走不息的爱国者——容闳。

容闳自幼受西式教育,异常推崇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他以此反观当时中国的现实,更加感到中国之腐败黑暗,不禁怏怏不乐,萌发了借异域文明改革和复兴祖国的愿望。1854年,容闳将要在耶鲁大学毕业的时候,深感中国的落后在于文明之不昌,便开始产生“教育救国”的理想。既存此念,他毅然乘船归国,图实现其愿望。但是,理想转化为现实并非易事。他往来于香港、上海之间,屡迁其业,无用武之地。1863年,因幕僚的引荐,曾国藩召见了他。这一召见,就成为他生平事业的转折点,他开始替曾效力,并渐得其赏识。1868年,值老友丁日昌升江苏巡抚之际,容闳前往拜谒,语以所谓教育计划,得到赞同,便草拟条陈四则,请其转奏当政。

可好事多磨,容闳的条陈因故被束之高阁。1870年,天津教案发生,丁日昌、容闳均北上协助曾国藩处理善后。事毕,容闳乘机进言于丁,请其向曾重提三年前教育计划一事。时恰值洋务活动亟需外交和科技人才,容的计划得到曾的首肯,曾同意入奏。1871年9月3日,曾国藩与李鸿章联名上奏同治帝,建议“宜亟选聪颖子弟,携往外国肄业,实力讲求,以仰副我皇上徐图日强之至意”,并附《挑选幼童前赴泰西肄业章程》十二条,就幼童赴美留学的规模、人数、经费以及机构设置、官员职责等事项制定了详细的方案。[2]12天后,总理衙门奉旨覆奏,认为“该督等所议章程各条,均属妥协可行”,“应如所奏办理”,但选送幼童不应仅限于汉人,只要愿意,满汉皆可,得到同治帝的硃批即可。[3]

派遣幼童赴美留学计划一经认可后,曾国藩等即开始紧张的筹办工作。1872年2月27日,曾国藩与李鸿章再次联名上奏“遴派委员携带学生出洋肄业兼陈应办事宜”一折,提出在美国设立幼童出洋肄业局,“饬派陈兰彬为正委员、容闳为副委员,常川驻扎美国,经理一切事宜”;在上海设立幼童出洋肄业沪局,令刘翰清总理,负责依次挑选四批幼童。至于“挑选幼童及驻洋应办事宜”共六条。此折上奏后,经总理衙门议覆修改,最终被御批依议。

于是,一个中外罕见的幼童赴美留学创举就此确定。1872年8月11日,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官派留学生,在委员陈兰彬的率领下,自上海出航,前往美国。其后,1873年,1874年,1875年第二、三、四批各30人相继成行。至此,遴选幼童赴美计划初步完成了。容氏梦寐以求、苦心构思的教育计划也终于得到了实现。

留美幼童的遣撤

留美幼童的学习任务比较繁重,除了同美国儿童一样每星期在公立学校上课,接受系统的西学教育外,还得定期轮流去出洋肄业局读经书、练汉字、作文章。可即便如此,他们“人人能善用光阴,以研究学术,以故于各种学科之进步,成绩颇佳”[4]。事实上,留美幼童亦正是凭他们的优异成绩,颇为美国教育当局器重,“所至之处,咸受美人之欢迎,而引为良友”。应当说,他们不仅学到了科学技术知识,而且在美国人面前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实不愧为大国国民之代表”。

虽然留美学生聪颖肯学、成绩喜人,前途“正未可量”,但是就在他们“将进而求学问之精华”,“行且开花结果”的时候,1881年,清政府却下令全部撤回留美学生。就这样,随着绝大部分留美学生的凄然回国,容氏苦心经营的幼童赴美留学计划便告夭折,其致力多年的西学东渐事业也付诸东流,毁于一旦。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首先是留学生“越轨之举”的结果。出国前后,清政府反复告诫他们:“但要思出洋本意,是令尔等学外国功夫,不是令尔等忘本国规矩,是以功夫要上紧学习,规矩不可变更”。所谓“规矩”就是留学生必须学习孝经、小学、五经及国朝律例等传统典籍;必须每七天听讲一次《圣谕广训》;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一齐遥向清帝叩头,以示尊君亲上;此外还要“保存发辫,守祀孔之礼”,向孔子牌位行礼。简言之,即应在背诵古书、牢记圣道、遵守传统礼仪的基础上,通过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成为“有用之材”。然而,幼童们毕竟年纪小,适应能力强,也颇具可塑性。当他们从一个闭塞落后的传统君主制国家,被移植到一个先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后,“终日饱吸自由空气,其平昔性灵上所受极重之压力,一旦排空飞去,言论思想,悉与旧教育不侔”[5]。表现在他们进入学校后,打棒球、玩足球,积极参加体育活动,“跳踯驰骋,不复安行矩步”,甚至还进舞场,入耶稣教,穿西装,剪发辫,拒行三拜九叩礼等等。总之,他们跨越了传统圣训的雷池,“迅速接受了美国的观念及理想”,思想行为、价值观念完全美国化,与清政府派遣他们留美的初衷背道而驰,因而势必受到非议,招致不良的后果。

其次为正副委员的矛盾冲突所致。清政府虽然接受容闳派遣幼童留美的建议,但目的是希望培养出一批思想传统、能够为洋务运动效力的科技和外交人才,以为维护其统治服务。因此,在出洋肄业局的人事任命上,颇动了一番脑筋,作了别有用意的部署。容闳熟悉洋情,通晓外语,须依赖他打开局面,负责幼童的安置、入学、上课等事宜。可他“汉文未深,又不甚识大体”[6],清廷担心他把幼童引上西化歧路,为人作嫁,而使派遣目的落空,遂只任命他为副委员,上另设“中学较深”的正委员全权掌控全局,以减少流弊。

出洋肄业局存在9年,副委员仅容闳一人,而正委员换过四任,分别是陈兰彬、区谔良、容增祥和吴嘉善。其中除容增祥外,其他三人均为翰林出身。应该说,作为一批较早走出国门的传统知识分子,他们也算是开明者,但毕竟自幼深受传统教育,为人处事比较机械、僵化,习惯于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因此,他们深谙并秉承清政府的旨意,只希望留学生们循规蹈矩,不受异域文化的熏染,一心师夷长技,学成各种专门技艺。而容闳则希望通过派遣留学生接受西方教育,开中国两千年历史的新纪元,把老大帝国变成少年新中国。显然,正副委员在文化价值观和教育理念上的异趣,造成两者在培养幼童目标上的矛盾,由此双方经常发生龃龉,关系很紧张。

正因为正委员对容闳的不满日益加深,导致出洋肄业局的内部矛盾公开化,消息传到国内,立即有御史上奏朝廷“洋局废弛”,“该学生等毫无管束,遂致抛荒本业,纷纷入教”,要求朝廷尽快查办,免滋流弊。[7]总理衙门奉旨调查,结果历任正委员纷纷揭露出洋肄业局局务之流弊:区谔良“条陈局中利弊,颇为详尽”,容增祥则证实说“学徒抛荒中学,系属实情”[8];而现任正委员吴嘉善早在上任之初,便屡次致函李鸿章“局务流弊孔多,亟宜裁撤”[9],这次更是找到已改任出使美日秘国大臣的陈兰彬,面称“外洋风俗,流弊多端,各学生腹少儒书,德性未坚,尚未究彼技能,先易沾其恶习,即使竭力整饬,亦觉防范难周,极应将局裁撤”[10];陈兰彬与容闳抵牾已久,不想再插手出洋肄业局局务,乃趁机上奏说:“臣窃维吴嘉善深膺局务,既有此议,诚恐将来利少弊多,则照其所言,将各学生撤回内地。”[11]可是后来吴嘉善又改变初衷,认为留学生就学程度不一,应分几年裁撤。已入大学或将入大学者,即将成才,可暂由使馆管理,待毕业后返华;其他的留学生及总办、教习、翻译等,皆可裁撤。李鸿章认为吴嘉善的这个“半撤之法,既不尽弃前功虚糜帑项,亦可出之以渐,免贻口实”,“尚系审时度势之言”,可资采纳。[12]但是总理衙门通过出洋肄业局的自暴内情,确知留美学生“外洋长技尚未周知,彼族之浇风早经习染,已大失该局之初心”,而有全裁之意。

再次是美国排华运动的影响。当清廷内部正在考虑留学生的裁撤问题时,美国早已有之的排华运动突然变本加厉起来。于是时任驻美日秘公使的陈兰彬和容闳援用《蒲安臣条约》向美国国务院提出抗议,可是美国政府和国会不仅不予理睬,反而制订了排华法案,禁止中国人移民美国。这使得原定的保送留美幼童进美国军事院校的计划搁浅了,因为此时中国留学生想进入军校,需要美国国会通过“特别法案”,但是在当时,排华气氛正浓,国会是绝无可能通过该项法案的。所以当容闳“致书美国国务院,求其允准”时,对方“以极清藐之词,简单拒绝予请。其言曰:此间无地可容中国学生也”。[13]时在美国驻华使馆任职的何天爵后来就此事评论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对中国特别不幸,因为人们知道,日本的学生那时是在那里的海军学院读书的。中国在三年内作几次请求没有成功之后,便放弃这个计划,把学生召回本国。”[14]

当然,幼童遣撤回国并不像何天爵所说的那样简单。实际上,当时排华浪潮尽管猛烈,但一些美国人对留美幼童的命运还是很关心,不希望他们所学未成,就被中途召回。1881年3月29日,李鸿章上奏说:“适接美前总统格兰特及驻京公使安吉利来信,安使信内并钞寄美国各书院总教习等公函,皆谓学生颇有长进,半途中辍殊属可惜,且于美国颜面有损”,所以他认可吴嘉善半留半撤的办法,指出如果“无端全撤,美廷必滋疑骇”,“况十年以来用费已数十万,一旦付之东流,亦非正体”。[15]但是总理衙门认为出洋肄业局“日久弊生,有名无实”,“与其逐渐撤还,莫若概行停止,较为直截”,遂下令“将出洋学生一律调回”。[16]

这样,94名留学生便“分作三批回华,头批学生二十一名均送电局学传电报,二三批学生内有船政局、上海机器局留用二十三名,其余五十名经……津海关道周馥会同机器、电报各局逐加考验,分拨天津水师、机器、鱼雷、水雷、电报、医馆等处学习当差”[17]。虽然绝大部分留学生是中途辍学,且分配的工作专业不对口,还遭人歧视和排挤,但经过一番努力和艰苦奋斗,他们后来大都成为中国政界、军界的重要人物,或成为工厂、企业、铁路、矿山等经济建设部门的骨干力量,为中国的近代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诚如留美幼童之一的温秉忠所说:“他们对于商业及友好关系上,带给中国正确的方向和利益。他们促进中国的富强进步,而且使中国跻身世界友邦之中。”[18]

“留学界之大敌”辨析

根据上文所述,留美幼童被遣撤回国的原因比较复杂,除了“美化”问题、人事问题以及排华问题外,还与当时中国国内顽固守旧的社会环境和不思进取的社会意识有关。虽然国门早已被轰破,欧风美雨也源源不断地鼓浪而来,但中国大多数的士大夫仍然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抱残守缺,拒谈洋务,排斥西学,直到光绪年间还大有人在。据《曾纪泽日记》记载,在光绪四年,他的朋友中还有人不以洋务为然,劝他“不应讲求西学”,甚至还有朋友反对出洋肄业局,认为它“费巨难继,所养仅百人”,“不如取各国学校、书院章程,翻译成书,寄归中国,请先于通商各埠设蒙养书院,取古人教子弟之法,而略以西法参之,冀渐推广。其费视出洋为省,而其功必宏远矣”。[19]令人意外的是,曾纪泽竟然也赞成他朋友张焕纶的意见。

连曾纪泽这样一个讲西学、谈洋务、办外交的开新人士都事先反对幼童出洋,之后又认为出洋肄业局的成效不如同文馆等国内的洋务学堂,可见,派遣幼童留美对当时的中国来说是非常超前的举动。正如曾国藩、李鸿章在“遴派委员携带学生出洋肄业兼陈应办事宜”一折中所说:“固属中华创始之举,抑亦古来未有之事”,因而不仅遭到顽固分子的强烈反对,而且也为绝大多数的洋务人士所不能接受。就此而言,出洋肄业局的存在基础是非常不牢靠的,留美幼童的前景也不甚光明,所以最后以夭折告终。但是容闳却不顾这些复杂的因素,而把他留学教育计划的失败归咎于陈兰彬和吴嘉善这两个出洋肄业局的正委员,认为是两人破坏所致。

那么陈兰彬、吴嘉善是怎么破坏新政的呢?容闳是这么描述的:当陈兰彬与他共事时,老是找碴,同他“时有龃龉”,“每遇极正当之事,大可著为定律,以期永久遵行者,陈辄故为反对以阻挠之”;而陈升任出使美日秘国大臣后,则以吴嘉善为傀儡,在黑幕中指挥吴破坏留学事业,从此出洋肄业局永无宁日:“吴既任事,对于从前已定之成规,处处吹毛求疵,苛求其短”,并“日通消息于北京,造为种种谣言”,甚至提出“欲为中国国家谋幸福计,当从速解散留学事务所,撤回留美学生,能早一日施行,即国家早获一日之福”。对此,容闳非常愤怒,极尽辱骂之能事,痛斥吴嘉善为“留学界之大敌”,“丧心病狂”,“只宜置之疯人院或废病院中”;陈兰彬“怯懦鄙夫”,“胆小如鼠”,“不敢担负丝毫责任”。[20]

其实陈兰彬、吴嘉善二人并不像容闳所形容的那么不堪,他们有胆有识,也很有作为,是晚清时期较为难得的既开明又有能力的官僚。陈兰彬,字荔秋,广东吴川人。自诸生时即务经世之学,以优行贡京师,名动公卿。后游历各地,潜心于古今兵事得失之故及山川厄塞之要。1851年(咸丰元年)成进士,选庶吉士,充国史馆纂修。散馆,改刑部主事。1858年,两广总督黄宗汉奏调他办理洋务。当时西方船只麇集港澳,外人动挟兵力相要求,陈兰彬抗刚怀柔,遐迩咸服,这是他从事对外交涉之开始。1869年,经幕僚许振祎推荐,曾国藩将陈兰彬延揽入幕。当时,曾国藩刚奉命移督直隶,便上疏奏调在刑部当差的陈兰彬,说“该员学优识正,练达时务”,拟“带至直隶襄办一切”,得到同治帝的批准。从此以后,陈就追随曾国藩左右,直至曾去世为止。陈兰彬很受曾国藩信任,他为曾出谋划策,起到了决策咨询的作用。不久,曾国藩调补两江总督,曾国藩又上《奏带陈兰彬至江南办理机器片》,将陈兰彬带到他的两江任上。在奏片中,曾国藩给予陈高度评价,说陈兰彬“实心孤诣,智深勇沉,历练既久,敛抑才气,而精悍坚卓,不避险艰,实有任重致远之志”,又因为他“生长粤东,留心兵事”,准备让他办理“轮船操练事宜”。同时在该奏片中,曾国藩还首次提到派遣幼童留学的计划,他称赞陈兰彬“素有远志”,对此很感兴趣,“每与议及此事,辄复雄心激发,乐与有成”。[21]由此可见,与当时绝大多数人反对派遣留学不同,陈兰彬不仅非常支持,而且积极参与其中。因此,容闳说陈兰彬是“极顽固之旧学派,其心中殆早不以遣派留学为然”,显然与事实不符。

至于吴嘉善更是一个奇人。他是江西南丰人,字子登,1852年(咸丰二年)恩科“进士出身”,选庶吉士。散馆时,以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被授为翰林院编修。然而,吴嘉善虽为翰林,却与众不同,他“不赴征辟,屡辞荣禄,高尚厥志,超然物外而反以西法影像游戏人间”[22]。居京师期间,吴嘉善竟然抛却功名利禄,致力于自己的兴趣爱好——习外文、治算学,连狂士王韬都由衷地称赞他是“古之所罕,今乃仅见,求之儒林岂可多得”的人才[23]。尤其他以翰林之身自学外语,在当时不啻是惊世骇俗之举。曾纪泽也学外语,能西音,深知其中的甘苦,因而他对吴嘉善极为佩服,说:“昔年吴子登太史,口不能作西音,列西字而以华音译读,是为奇法。其忆悟亦属异禀,非人人所能学也。”[24]就此看来,吴嘉善的外语学得还相当不错。英法联军攻陷北京后,蒙受“北狩”耻辱的咸丰帝,为维持其岌岌可危的江山,下达“诏求交涉才”谕旨,延纳外交人员。时有吏部尚书陈孚恩上书举荐吴嘉善,咸丰帝当即明降谕旨,令吴嘉善来京供职。但是,行孝事亲、养志终身的吴嘉善,“力请当道,陈情有母在,不就也”[25]。正因为此,赴美之前,他“从未得政府之特别差委”。容闳在自传里特地提到此事,意在污辱,却不知其中别有一番波折。容闳还说“闻其人好研究化学,顾所研究亦殊未见其进步”,但实际上他研究的是算学,而且卓然成家,著述多达20多种。[26]吴嘉善赴美任幼童出洋肄业局正委员时,已年满60。他以花甲之年出膺此职,是容闳自己推荐的,但他在自传里却说是陈兰彬为破坏他的教育计划,“而特荐吴子登为留学生监督”[27],应该说这也是罔顾事实、无中生有之论。

留美幼童是在陈兰彬出使美日秘国大臣、吴嘉善出洋肄业局正委员任内被裁撤回国的,他们确实应该担负相当责任。然而,如果将一切后果都算在他们身上,指斥他们为一手破坏幼童留美事业的罪魁祸首,则不仅有失公允,而且难以令人信服。因为派遣留学同其他洋务事业一样,是清政府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时,被迫采取的一种“两权相害取其轻”的新举措,缺乏周密部署和长远考虑,更谈不上全盘规划的意向,这就注定了其不可避免的失败命运。由此可以说,派遣幼童留美事业的终止是清政府一贯的虎头蛇尾使然,是时代的悲剧,而不能归罪于某一个或几个人。

参考文献:

[1]西学生谒见美领事及道宪. 申报,1872.8.7.

[2]筹办夷务始末(卷82). 故宫博物院, 1930:46-52.

[3]筹办夷务始末(卷83). 故宫博物院, 1930:1-2.

[4][5][13][20]容闳. 西学东渐记. 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1:108、102、105、102-104、103.

[6]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 卷17:18.

[7] 洋务运动(五).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0: 249.

[8][9][10][11][12][15][16][17]洋务运动(二).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0: 166、178、165、165、178-179、179、166、167.

[14]洋务运动(八).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0: 471.

[18]高宗鲁译注. 中国留美幼童书信集. 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 1986: 82.

[19][24]曾纪泽日记(中册). 长沙:岳麓书社,1998: 801、791.

[21]曾国藩全集·奏稿十二. 长沙: 岳麓书社,1994: 7133-7134.

[22][23]王韬. 弢园尺牍(卷6). 台北: 文海出版社,1978:8、18.

[25]赵惟仁. 南丰县志(卷18).

[26]李志茗. “留学界之大敌”吴嘉善的再评价. 史林,1994(3).

编辑杜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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