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听虫
2009-11-30范申
范 申
秋天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的,它或许是拂过你身上的一丝凉爽的夜风,或许是老树枝头悄然落下的一片黄叶,或许就是这乡野里的一地虫鸣。炎热的夏季,除了树蝉的嗞嗞长鸣,我们也能听到田野里或是草丛中断断续续的一些虫儿的鸣叫,可它们总是小声的低吟,弱弱的,柔柔的,好似含羞的处子,只瘦瘦的一两个音符,便不作声响地藏匿起了自己。但立秋一过,这些虫儿便赶趟似的,心急火燎地扯开了嗓门,波浪似的虫鸣如水般地漫过了秋天的夜。
在这样的秋夜里,我总有一个嗜好,到远离市嘈的乡野田地里,去静心倾听秋虫们吟唱出的一曲曲动人的田园诗章。
踏着薄薄的月色,今夜,我又来到了小城城郊的乡野。站在路边的田埂上,我终于听到了这些可爱的秋虫们交响的夜曲。夜是秋虫的舞台,她们相聚而歌,在田地里,在草丛中,在庄稼上,到处洒满了她们欢乐的音符。
“唧唧吱,唧唧吱……”蟋蟀们在不知疲倦地歌唱,不用指挥棒,她们就能此起彼伏地弹奏出悦耳的乐章,紧紧密密地把蛰伏了许久的激情迸发出来。
间或从不远处的扁豆架上传来了纺织娘断断续续的前奏,然后便是她高亢激昂的主题曲,“织,织,织……”一场秋风一场凉,它可是也要为自己织上一件衣裳?
更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秋虫,她们也唧唧地低吟起了自己的呢喃之音。
叶圣陶先生在《没有秋虫的地方》中也对秋虫有这样的描述:它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各抒灵趣,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是啊,在秋虫们短暂的生命中,它们用忘情地歌唱来展示自己一生的这段辉煌,执著而乐观地面对即将来临的瑟瑟寒风,这样的人间绝响令人动容!
聆听秋虫,秋虫也给了我长长的记忆,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小小的我对这些善于鸣叫的秋虫充满了好奇。父亲便带着我在老屋的墙沿下寻找一只叫声清脆的蟋蟀,然后告诉我会叫的蟋蟀叫二尾子,三只尾子的蟋蟀不会叫。父亲神情专注而仔细,把对我浓浓的爱落在了这样一件玩事上。如今父亲老了,他总是倚着一把藤椅坐在电视机面前打盹,可蟋蟀们还一如三十年前的那样,弹着青春的琴弦,吟唱着从前的歌谣。
我还能记起少年时的秋夜里,我与小伙伴们一起在小镇郊外的野地里逮蝈蝈、金铃子,淡淡的月光映照着我们黑亮的皮肤,少年朗朗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过往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轻轻地划过,仿佛也就是昨晚美丽的一瞬。
中国人对这些善于叫鸣的秋虫痴迷者不少,流传了数百年的斗蟋蟀如今依旧是一些人消遣娱乐的快事。更有那些铁杆的虫迷把赏虫,玩虫演绎到了极致。在寒风刺骨的冬季,老北京们能从自己的袖筒里掏出雕花的蝈蝈油葫芦,那清脆的蝈蝈虫鸣确实让人唏嘘赞叹不已,仿佛季节一下子有了轮回。
儿时在老家,我有过一只黑色的陶制土罐,一只黑色灰翅的蟋蟀被我逮住放在了这只陶罐中。晚上睡觉时,我把陶罐放在了我的床下,可在黑黑的老屋里,这只蟋蟀只是胆怯地叫鸣了几声,便是长久的沉默。爷爷说这罐可不是它的家啊,离开了泥土和田野,它就是没家的孩子了,让它回家吧!我极不情愿地在窗口的花坛里将这只蟋蟀放生了。真的,那个夜晚,从花坛里果真传出了蟋蟀有力的叫鸣,我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那只蟋蟀发出的,但枕着清亮的虫鸣,我的耳边仿佛有一首悠悠的催眠曲传过,这个夜里我睡得很香。
听!在秋的深处,在夜的深处,在梦的深处,秋虫们仍在不知疲倦地歌唱。我要感谢这些大自然的宠儿,是她们给了我们以季节的唤醒。没有了秋虫,我想,也就如郁达夫先生所言秋之味,秋之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