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辛题（男）的故事

孙卫卫

和梅淼然一起转到我们班的还有一个人，他叫陶辛题(男)。

陶辛题刚来的时候，有同学问他，你和梅淼然是不是也像萧老师和晋老师一样，原来在一个学校，商量好要同时加入到咱们班的?

他说之前我们两个谁也不认识谁。

梅淼然从省城来，陶辛题从北京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陶辛题看到我把他的名字写成“陶辛题(男)”，会不会说我是在歧视男同志，或者说多写一个“(男)”就争取到了男女平等的地位?

报纸上经常会登一些人名单，不少名字后面有“(女)”的字样，对我们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陶辛题不这么认为，他说，你知道吗，这是对妇女的歧视，为什么男的名字后面不写“(男)”，女的名字后面要写“(女)”?我说这是因为女的是少数，所以来一个“(女)”，如果男的是少数，肯定也会来一个“(男)”的名单，他说这不正说明了社会上男女不平等吗?他说妇联的名单肯定女同志多于男同志，男同志后面有没有“(男)”的字样?我说我还没有看到过。

陶辛题的话有道理吗?

好像有道理，好像又没道理，一时说不清楚。

不知道国外的报纸登人名单时，会不会也在女性后面写一个“(woman)”?联合国机构的人员名单会不会这么做?

还有更好玩的故事，也与男女平等有关。陶辛题的故事没有不和男女平等有关的。

有一次他在街上走，一男一女两辆自行车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是女的错，她逆行。女的知道闯了祸，急忙爬起来，向男的道歉，并帮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没想到的是，男的根本不接受女的道歉，从地上站起来，朝女的就是一拳，还不停地骂脏话。女的大概二十岁的样子，也许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懵了，哭起来。男的仍不依不饶，继续用难听的话骂女的。

很多正在步行或者骑自行车的人围了过来。有的看不下去，批评男的这样做不对，不讲道理。男的不但没觉得理亏，相反说大家是多管闲事，他还对其中一个指责他的人说，她是你妈呀，你管这么宽。

听到这话，任何人都会生气，被骂的那个见义勇为者说，我就要多管闲事，我今天就要治治你，看你嘴还硬不硬!他要锁那男人的自行车。他的想法可能是我把你的自行车锁住，你别走，我们慢慢谈，看谁谈得过谁。那男的当然不愿意见义勇为者这么做，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围观的人有的劝他们别打，有的说，打得好，那个家伙太不文明了，得好好教训他。

还没有分出胜负，巡警来了。巡警让打架的两个人都松手，然后对围观的人说，散了，散了，便就地询问见义勇为者和两个当事人。在巡警面前，那个男的依然很横，说话声音特别大。巡警说，你声音这么大干吗，你这个态度，是配合我们工作吗?

巡警是陶辛题打电话叫来的。他怕见义勇为的男的打不过那个很横的男的，赶紧在附近的电话亭给110打电话。

还真快，放下电话几分钟，110就来了。

第二天的都市报热线版刊登了陶辛题拍的男的打那女的照片，编辑加的题目是：《本来有理，打人没理——男士，对女孩你这么忍心出重拳吗》。陶辛题说他拍的时候，没有用闪光灯，影响了效果；如果打闪光灯，被那家伙发现会很麻烦。

陶辛题获得报纸“今日线索奖”200元，他跟编辑说他要把这笔钱捐给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他一想起那女孩当时的表情就特别同情她，可怜她。两天后，报纸刊登了陶辛题的想法，寻找照片上的女孩。女孩是找到了，但是，人家不要钱。女孩打电话到报社转达对陶辛题的谢意。她说，她很好，以后骑车会遵守交通法规，钱千万不能收。

人家不要，陶辛题也没办法。

陶辛题用这笔钱给班上所有的女生，包括萧老师，每人买了一个蝴蝶结。他说，我们要尊重女同志，爱护女同志，从小做起，从我做起。

我说，你送她们蝴蝶结，还呼吁爱护她们，尊重她们，男的会有意见的。

他说，本来男女就不平等，我这样做就是要倡导男女平等，让大家爱护女生，懂得女士优先。

我说，你送蝴蝶结给女的，那全班的男的怎么办?

他说，我请全班男的喝汽水。

他果真请全班的男的喝汽水，包括晋老师。喝汽水的时候陶辛题不忘“教导”：你们之所以能喝上汽水，是我充分尊重女性的结果，如果我不充分尊重女性。看见男的打女的见怪不怪，不去拍照，而是扬长而去，你们肯定喝不上汽水。

包括晋老师在内的全班所有男生都说对对对，没有一个说不对的。

我们班的女生包括萧老师，我们班的男生包括晋老师。这不是我们的发明，这是萧老师和晋老师的发明，他们说，只有这样，才表明我们打人了你们内部，打入了你们的中间。

我估计这样的回答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

“打入内部”不好听，好像我们成了黑社会。

陶辛题是女权主义的坚决维护者，但是，他并非对所有的女孩都如此爱护。

星期天，他去图书馆，在期刊阅览室，一个女的正在那里偷偷撕书，他想都没想，一把抓住那个女的，说，跟我见馆长去。女的一惊，一看，是一个小毛孩，一下挣脱开来，向门口跑去，陶辛题对门口的保安和管理员大喊：抓住她!抓住撕书的那个女的!保安和管理员配合得很好，那女的还没跑出图书馆，就被抓住，带走了。之前一周，晨报和晚报先后发表图书馆馆长接受记者采访的文章。馆长说，这一两年来，不少人为牟取私利经常来图书馆撕毁图书，其中撕毁最多的是涉及企业名录、产品信息及最新论文成果的书，仅去年一年被损坏的图书期刊就将近1万册。馆长说，我们虽然加大了打击力度，但还是不能避免。馆长最后气愤地说，有的人素质太低了。

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你是识字的人，你说话办事得讲道理。识字的人、讲道理的人怎么能随便把人家的东西据为已有呢，还是公共的东西?看了晨报和晚报的报道，陶辛题和馆长一样气愤，他心想，我一定得抓一个人撕书的不可。他刚进去，还没有想到要去抓，就看见一个女的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撕书，撕了不少。抓个正着。

王二毛说，你怎么不像上次那样叫警察呢?万一那个女的反抗。把你打趴下怎么办?

陶辛题说，在外面要警察配合的，在图书馆有保安和管理员，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当时只能大喊，镇住她。以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当时如果不抓现行，她说我没撕，或者她说不是我撕的，你怎么办?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击，让她感觉到你的正气。

那个女的交代，她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公司需要一些企业的信息资料，她在图书馆找到并抄了一部分，发现这样做效率不高，又不想去复印，干脆把需要的全撕了下来，以前也撕过，但从来没被发现，她为她的行为感到后悔。

一个作案高手竟然栽倒在小学生陶辛题手里!馆长说，如果大家都像陶辛题同学这样，和不文明的行为作坚决斗争，撕书的现象肯定会减少。馆长代表图书馆的所有员工，还有读者，向陶辛题同学致敬!感谢陶辛题!

陶辛题同学的事迹登在晚报上，还加了编者按语，按语写道：“文明应该从自身做起，制止不文明也应该从身边做起，小学生陶辛题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陶辛题本来不想上报，不想接受记者采访，但是馆长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大家的事情，你给大家做出了榜样，报纸登出来，为的是让大家向你学习，制止不文明行为，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

陶辛题只好答应，他的照片登在消息的旁边。

刘大鹏拿着有陶辛题照片的报纸请陶辛题签名，说要把报纸珍藏起来。程波也请陶辛题在他的汗衫上签名，他说我今天拿的是签名笔，不会弄得到处都是墨水。上一次让赵小帅汗衫上写字，没用用签名笔，用的是毛笔，赵小帅紧张，还没写，墨水瓶竟被碰翻，一件雪白的汗衫被染成了黑色。程妈妈用电视广告里说的洗衣效果最好的洗衣粉洗了无数遍，还是有黑色的痕迹，看来永远洗不掉了。

对于他们的要求，陶辛题一律拒绝，他说，不要搞个人崇拜，搞个人崇拜不好。不管大家怎么说，他都拒绝在报纸和汗衫上写他的名字。

(摘自《故事作文》月刊200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