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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情事

2009-11-13

中外文摘 2009年20期
关键词:柴门无锡同学

庞 冶

她是我族亲里的一个女孩子,论辈分,我得喊她姑,论年龄,她长我一岁,可是我们从小是同学,平日里我只叫她名字:云萍。这一叫就是十多年,直到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院落,我家住东屋,她家住西房,中间隔着一道柴门。那柴门形同虚设,白天大人们到田头去,我们就相互串门,那道柴门被掀到一边,鸡鸭猫狗,跑过去跑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常常是大人歇工回来,寻各家鸡鸭归窠时,一边呵斥是谁开了柴门,一边重新把柴门带上。有一年,我生脑膜炎在家里休养,云萍姑那时腿上长很大一个疮,长时间腐烂化脓不止。最后竟露出白骨来,令人触目惊心。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养病,孤独得很,我们就自然而然地聚到一起,谁要在家干活了,另外一个就过来陪着说话,有时没有活可干了,就一起到家西边的池塘边玩。无数个日子我们相伴在一起,过得很快乐。

后来我们上了学,成了同班同学。她的腿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歪的,我放学时就不好意思同她一同回家。她虽然很难过,却对我一个怨字也不说。有一天放学,天落大雨,我和很多同学都拼命奔跑回家,独有她一个人在雨中蹒跚而行,我回头看到,忽然感到惭愧,折身回去伴她一起走。我看到她脸红得像楝树花,很羞涩却又是很幸福的样子。之后有同学笑话我们,我急着辩白:她是我姑呢。同学从此就正经看我们,似乎还羡慕我们既是同学又是一家人。

我和云萍姑形影虽忽即忽离,内心却彼此亲。平时,我们仍旧像小时一样,相互串门,结伴到地间割草-做作业也要到一张桌子上去做。同伙伴们玩耍时,有人欺侮我,云萍姑总是护着我,即使一帮调皮鬼转而围攻她,辱骂她,她也是一脸的坚毅和不屈,反叫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们胆怯。云萍姑姑成了我生活中的保护伞。

到了初中,我在一位在部队做过文书的语文老师影响下,喜爱上了作文。课余时间,我组织同学写作文,并用蜡纸刻印出来。云萍姑同我一道刻钢板,装订作文集。她俨然成了我的得力帮手。每当散发着油墨香的作文集出来后,同学们竞相传阅,这时的云萍姑就显得特别开心。我们经常在一起,谈理想,谈文学。她哥哥有不少文学书,那年月,文学书相当金贵,她哥哥轻易不外借,云萍姑就偷偷拿出来给我看。《金光大道》,《西沙儿女》,《暴风骤雨》,《咆哮的松花江》,这些书给我打开了了解社会和了解人类的窗口。我就是那时起产生了文学梦的。

院落终有一年被彻底撤除,各家重新砌了新房,云萍姑家把新房砌在我家后面的菜地上,我家则在原来的地基上重新改造了一下。我们两家从左右邻居成了前后邻居。

不知不觉中我们进入了青春期。她发育得早,等到我有青春意识时,她已出落成一个丰姿秀美的大姑娘了。我们仍是两小无猜,直到有一天,双方的父母似乎对我们在一起的相处有了担心,并不时用言语提醒我们要有所回避,我们才觉得我们已经是小大人。可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骨子里有了浓浓亲情,一日不在一起,似乎就彼此要寻着想着,因此,每当父母到田间干活或者农忙开夜工,我们仍然是在一起。说话,做作业,玩。

到底禁不住体内荷尔蒙的蠢蠢欲动,我对她产生了特别的情愫。夏天,我光着臂膀,她穿着薄衫,有时为抢一件东西而追逐不止,她会抱住我,我便感觉到她的乳房直压着我的背,软软地却像子弹一样坚硬地穿过我的心脏,让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大约也有了某种程度的刺激,立即脸红耳赤,逃之夭夭。然而几天后,我们又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仍然到一起来。有一年冬天,父母到外地开河,我和妹妹在家,一天晚上,云萍姑来到我家,因为天冷,我们早早钻到了床上,云萍姑坐在床沿上同我们说话,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让她也钻到床上来,她忸怩了一会,大约也是因为天太冷了,她到底脱掉外衣钻进了我们的被褥。那一刻,我热血沸腾,心跳不已。这是我第一次同一个成熟的异性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且近在咫尺,我那时的喉咙仿佛塞上了着了火的棉絮。

从此,云萍姑让我产生了青春期特有的幻想。

青春期的躁动鼓舞着我们俩人,明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我们仍然走得很近。有一天,我们根据鸡毛信的灵感想到了个玩法——送纸条。她把她想说的话写在纸上,送到我后窗台的砖块下,我把我想说的话写在纸上,送到她家的磨刀石下面。虽然都是一些极平常的话,我们做得却饶有兴趣。一会儿就去翻翻窗台上那块砖,一会儿就去翻翻那块磨刀石,看到有纸条时,那个激动的心儿真是快乐无比。我们每天传递着这样的纸条,却分明是传递着少年人的爱情讯息啊。

可是,她是我的姑,她比我大一岁,这能算是什么爱情呢?我们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可是乐此不疲。渐渐地,云萍姑看我的眼神也有了些异样。我的青春期我的荷尔蒙告诉我,我已经有了性欲望和性体验。

我考取高中之后,到了十里多路外的一个镇上读书,云萍姑没有考上,回到村里,我们很少见面了。星期天回家,她仍然到我家来看我,陪我写作业,有时也问问我学校和学习的情况。那时候,我一门心思用在考大学上。我们似乎有了些许隔膜。我偶尔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的失落。可是我并不在意。有一天,她突然幽幽地对我说,认真点,考取大学,别忘了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怔在那儿,心里非常不高兴。她看出了我的愠色,悻悻离开,从此更少来我家,偶尔见到我,也只是淡淡地笑笑,算是打招呼。

高中三年的学习是紧张而充实的,我几乎不再想到云萍姑,后来听父母说,云萍姑进了公社的福利厂,不久又听说她和厂里一个同样有残疾的青年恋爱,她的父母闻知后不同意,把她远远嫁到无锡乡下去了。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考取财校后,突然有一天接到来自无锡的信——自然是云萍姑写来的,信里夹着她的彩色相片。她简略地告诉我她现在的生活情况,让我有时间去无锡玩,说她家离无锡鼋头渚不远。我那时正在一个新鲜热情的环境里生活,好像也不太愿意提起旧事,就没有回信;过了一些时候,她又来了一封信,说如果我同意,她想来学校看我,我仍然没有回信,从此她和我再也没有了联系。

前些年,云萍姑的父母去世,她回家奔丧。我才从父母口中知道她在无锡的情况。她嫁到无锡后不久就和丈夫离了婚,后来又有过一次婚姻,也失败了,如今是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据说日子过得很艰难。

事隔二十多年,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中年人,且彼此是那么陌生和遥远。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相见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她可还曾记得我们年少时的那些记忆?而那些少年的记忆给她留下的是伤痛还是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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