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重

刘　芳　王胜晓

《活着》以一种摧心伤肝的笔触，写下了福贵的一生。语气平淡而气势恢弘，像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把生活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真实。“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福贵少年荒唐，吃喝嫖赌，把父亲气死，母亲病死在那个让人诅咒的年代。儿子的死了，凤霞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家珍的病把生命拖到了终点，万二喜，他们的女婿，死在自己穷苦的工作上，那个口齿伶俐的孩子苦根，吃了太多的豆子撑死了……福贵的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平平常常是福，福贵不是平平常常吗々他幸福吗?《活着》以一种渗透的表现手法通过福贵这个可气、可怜、可悲的人物形象完成了一次对生命意义的哲学迫问。《活着》作为现实主义小说，福贵不仅具有生动具体的形象和性格特征，亦是艺术表现的真正中心。该作品所有事件无不围绕这一人物展开，通过福责的形象向读者传达“活着”的真谛与无奈。

一、人生序幕，荒唐少年

在生命的序幕之中他是幸运的，但正是这种幸运使他成为了日后的败家子。他的败家并不是个人原因所造成的，除了部分社会因素之外更多的是性格使然，福贵从来到人世起就直接具有了父亲身上的部分性格特征即风流种子，母亲曾说：“男人都是馋嘴的猫。”(《活着》)，从福贵母亲劝慰家珍时的话中及后来福贵输光家财时父亲的话中都明显的展示出遗传对性格的影响是很大的，这些也正应了一句土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性格不但受遗传因素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环境，环境是性格发展形成的一个决定性因素。环境的作用主要是通过家庭、学校、社会活动圈子以及工作实践来发生效应的。真正让福贵走上不归路的不是先天的遗传而是当时整个社会环境所促成，也是他表面性格形成的直接原因。(《新编心理学》)

中国的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谓的后即是家里的男丁，儿子承担着家族香火繁衍的重任，故儿子在家中的地位是牢不可催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福贵生活的家庭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作为家中唯一的香火向来是被众星捧着，唯恐其有个闪失，这样的娇纵灌溉出一个不忠、不尊的狂妄懒惰之徒。首先他对先生及丈人的不尊，“为学莫重于尊师”，一个殷实之家的唯一独苗应从小就学一些诗书礼仪之类的知识，但在福责身上却不能找到丝毫的痕迹。“他在私塾时当先生让他念一段书时，他会在高兴的时候拿起《千宇文》对先生说：‘好好听着，爹给你念一段。”《活着》)，再者对丈人的大不敬。福贵曾尤为夸张地“我的丈人，米行的陈老板……我每次从那里经过时，都要揪住妓女的头发。让她停下，脱帽向丈人致礼：‘近来无恙?我丈人的脸就和松花蛋一样，我呢，嘻嘻笑着过去了。后来我爹说我丈人几次让我都气病了。”(《活着》)，在当时的社会允许男人三妻四妾，但也不可这样大胆的让妓女背着自己向丈人请安，这无非是对其老人家的大不敬，要不怎么会因这个败家子而病倒。福贵对丈人大不敬有点过但那毕竟是个外人，只能说他看不起丈人抑或对其有看法。我想人总该有点良知，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应不会做类似的不孝不尊之事吧，但福贵却打破了这个常规。他不仅做还做得过：“当父亲知道福贵在做赌博的营生的时候便脱下鞋就打……他便一把捏住他爹的手大骂‘你他娘的算了吧，老子看在你把我弄出来的分上让让你，你他娘的就算了吧。结果他爹又用另一只手打他，他便捏住他爹的双手并将其推到角落里。”先天的遗传与后天的影响铸就了福贵不可一世的、荒唐的性格，让他成为了一个不学无术，荒淫无度的家伙，同时地主出身赋予了他懒惰的性格特征，小时长工背着其上学，成年之后让妓女背着其满大街的跑，这种行为很是伤风败俗，否则不会让丈人见到此小婿如同见鬼一样，这就是生命之序中这个张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尊、不孝的败家子。(《新编心理学》)

二、人生中年，性格转变

性格的成熟是相对的，绝对的成熟是不存在的。从人所处环境的变化不定来讲，性格也有一定变化，但是，除非较大刺澈(比如失恋、对自己重要的人发生意外、重大失败或挫折等)，一个人的性格一旦形成也就基本稳定不变。

《活着)的主人公徐福贵在谈到死去的亲人的时候，“眼睛里流出了奇妙的神色，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欣慰。”徐福贵活着，好像就是为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在这出关于死亡的戏剧上演之前，他夜以继日地吃喝嫖赌，终于在一夜之间由阔少爷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而他的父亲，在亲手处理掉所有的田产之后，死于由老宅迁到茅屋的当天。破败前的少爷不懂得伤心而破败后的福贵没资格伤心，福贵不再是昔日的阔少，他换下了平日的绸衫穿上了粗布衣，没有丝毫的拒绝只能面对，这是一种偿还心里，偿还对父亲的、对祖先的债。从此那个张狂儿不见，留在福贵骨子星的只有内疚、偿还与平和。先前的不尊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践踏，当福贵父亲死后丈人没有来做任何的悼念，十天后而是：“提着长衫铁青的脸走进了村里，后面是一抬披红戴绿的花轿，十来个年轻人敲锣打鼓拥在两旁。……我丈人挥着手向我喊：‘你过来，你这畜生，怎么不来向我请安了?畜生你听着，当初是怎么娶走家珍的，我今天怎么接她回去。你看看，这是花轿……。”(《活着》)

丈人如此无非是为了解当初被福贵压榨之痛，换而代之的是福贵的躲，这是一种胆怯的躲，因为今天他已毫无资本再向丈人展示，剩下的只有无言与无面。父亲的离开与丈人的羞辱是福贵意料之中的，所以对其不会有过大冲击，只能让他感到生命是这样的无常，这时他对活着还没有更深的体会，但接下来的一个个的破碎的梦让福贵体会到了活着的无奈。

有庆猝然死去，有庆的死冤枉而荒谬，由于血型不幸与临盆的县长夫人相同，他竟是因为抽血过多而天亡的。“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为什么同样是临盆却是不同的命运，风霞在生产完后不久却因大出血离开了人间。但福贵还是默默地活着，这种活着不仅为的是探讨活着的问题，也间接地向我展示着生活的不公，这种不公已经让这个饱受生死离别的汉子欲哭无泪，他不会被这种不公激怒只是默默地接受，正如福贵在医院所说，“我们回家吧，这家医院和我们前世有仇，有庆死在这里，风霞死在这里。二喜我们回家吧”。仅以此表现自己的不满，但他会继续地活下去，为着那依然活着的亲人，为着新的希望而活下去……。

福贵的命运和性格的转变让作者余华感到“难以承受”的现实疼痛：“为什么丑恶的事物总在身边，而美好的事物却远在海角。”一串苦瓜，一个接一个地掉落死去，活着的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承受着这一

切的苦难，我和福贵一样，无语问苍天，心为之颤动。

三、坦然源自何方

当福贵目睹惨烈的战争场面，人随时随地就会不明不白地被剥夺活下去的权力，死已成了极平常简单的事时，自己也就对活着这意念淡化了，甚至降低到极次要的位置，只求在“死之前能够吃上大饼也就知足了”。而当被俘后，可以取得盘缠回家，见到“我娘”和家珍及与儿女团聚时。活着的意义又升腾上来，要排除万难活着回家。同样，大地主龙二被新政权拉出去挨了五枪才送命。福贵又感到自己活着的意义重大。因为龙二的地主帽子是因为赢了他的钱，获得他家的田地才造成的。龙二是“替死鬼”。如果当年自己没输给龙二，或者赢了龙二，说不定今天挨枪子的就是自己。因此福贵心底里庆幸又一回死里逃生，并对自己发誓：“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福贵之所以对生与死如此的坦然就是因为他亲身经历了很多次的生与死的交锋才拥有常人不可有的心态。福贵命运是多劫但也不失为一个幸福的人，他曾拥有过很多很好的希望，他曾幸运地躲过敌人的枪林弹雨，他最为幸福的是拥有一个可以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女人。这个女人从未因为他的荒唐而离开，或许正是这个伟大女人的存在让福贵觉着生活有意义，生活有许多时候只要有爱便会让人觉得水也是甜的。这也正是很多人活下去的理由，爱让福贵变得坦然、坚强与平和。

四、生命的真谛

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诅咒。女儿，妻子，女婿，外孙，最后福贵只剩下自己和一头也叫做福贵的老牛。一过10年，“两个老不死的”——徐福贵和老牛福贵在小居然都没有死，他们活着。福贵赶着福贵去犁田，在吆喝福贵的时候中嘴里也喊着所有死去亲人的名字，好像他们也都是些驾着轭正在埋头犁田的牛。生活就是人生的田地，每一个被播种的苦难都会成长为一个希望。他们就是我们自己的驭手，不管身上承受着什么，不管脖子上套着什么，不管肓上负载着什么。“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干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所以在那些悲伤的情节之间，福贵仍然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述说苦难的时候，眼睛里流出了奇妙的神色，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欣慰。

正如你终于会明白，无论现实我们经历的是措手不及的幸福喜悦，抑或是无可告人的艰辛苦难，只要继续活着，它们中的大多数细节和感受都将我们和时间在小遗忘，只留下苍白的结果。

余华试图用一个人的一生来道出一个关于生存的问题，那是一种对命运的豁达接受，或者说是一种生存的乐观态度，当然这种乐观我认为并不排除无奈的因素。作者想在作品表现出一种对生活无奈过后的平静，这也是小说题目的意思。但小说往往不仅仅是表达了某些作者的意想，同时它也表达了作者所意想不到的东西。我认为小说更多的是表现了一种因生活的无奈，而对生存采取了随其自生自灭的消极的豁达态度。虽然活着在一般理解上是一个过程。但是，活着本质上其实是一种静止的状态。《活着》似乎还昭示人们，平凡而无奇地活着的人们，是很难体会到活着的珍贵，活着的不易，活着便是人生的福贵：活着该有苦难的经历，经历后的回味才感到平平淡淡才是真，实实在在也是福，活着的意义也就生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