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芽

胡国兰

慢慢地,慢慢地,从山那边升起来了。刚开始是淡淡的黄,照着树的枝杈,

婆娑、摇曳,朦朦胧胧,慢慢地,慢慢地,升得越来越高。它像一把弯弯的镰刀,把银色的光泼洒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谁把小山村浸在了月色里。村外纺织娘在低吟浅唱,场院里,乘着月色,孩子们有的在玩着自己喜欢的游戏,有的仰躺在草堆上数星星,有的在相互追逐捉迷藏,还有的坐在小木凳上听村里的老婆婆讲那没完没了的故事……那时的村里没有电灯,也没有公路,月明星稀的夜晚,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场院里欢笑,在晒场上追逐,看如水的月光,数天上的星星……夜深了,露珠慢慢袭上地面,大人们也渐渐感觉到凉意袭来,收起门前的小木凳,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佯装生气地唤回自家的孩子,可听故事的孩子们还在眨巴着眼睛听得入迷呢。老婆婆一句“明晚继续吧”,换来了孩子们一片片叹息,只好眼巴巴地回家了。

夜,更深了,月亮躲到云层里去了,露水更重了,周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只有村边小溪还在潺潺地流着……好像在诉着对月亮的依恋之情。在这静静的夜晚,我又想起了从前,儿时的梦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唯一能走出村外的路就是那石板铺成的小路,那路不知是哪代人给留下的,已经被脚下的鞋给磨得铮亮,如果赤脚走在上面,还有一种凉爽、柔滑的感觉。当初,为了走出家门,走出大山,年幼的我每天背着小书包两次往返于离家十来里路的上学路上,每天天刚亮就得起床,吃点早饭,就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们出发了,一路上泪水、汗珠混合在一起,跑啊跑啊,终于来到了学校,这时低头一看,鞋全被露珠打湿了,只好就着湿鞋听课,只能就着湿鞋等到下午放学,身子瑟瑟着,心里却在咬着牙,别怕,别怕……

那时心里老在想呀,何时我的家能住在学校旁边呢?这样就不会……稍大了,去了更远的地方上学,每个星期要回家一次,拿够一星期吃的米、菜。在那里,每天可以看见汽车在公路上跑,但那时的车很少,供旅客乘坐的客车更少,大人们想要出一趟远门都要等几天才能买上票,更何况小孩子,想坐车就更难了。从我们中学回家根本就没有能通车的路,梦又再次占据心田……出门步行的日子何时了啊。盼啊,想啊,终于有一天通过考试,走出了大山,来到了陌生的城市,又经过了几年的苦读,终于离开了自己曾经是那么急切的盼望快些长大,快些离开的大山,离开那些青石板路……

今天,我又来到了自己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小路,那石板依旧,可上面却布满了青苔,路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绕村而过的平坦、宽阔的公路,青山依旧苍翠,那弯弯的小路依旧弯曲,每天清晨依旧露珠滴落、湿润发梢,傍晚或黄昏时分劳作暮归的脚步在上面踢踏,掀起一片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