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中的儒家文化管窥

摘 要: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韩剧以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认知度,令人惊讶地覆盖了中国各阶层、各种年龄段的人群。韩国电视剧在中国大陆流行,其重要原因是剧中所表现的民族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有着深刻的同源性,而韩剧的叫座正是契合了中国观众的文化心理。观众观看的不只是韩剧的剧情,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在韩剧中的演绎。

关键词:韩剧 思想理念 儒家文化

从1993年央视引进韩国电视剧《嫉妒》后,国内掀起了一股韩流,至今方兴未艾。《爱情是什么》、《人鱼小姐》、《大长今》、《黄手帕》、《加油!金顺》、《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韩剧红遍了中华大地。

为什么韩剧会如此“迷人”呢?究其重要原因是剧中所表现的民族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同源性。“韩剧正是利用和挖掘了这种文化上的同源性,把伦理文化和道德美感作为影视剧的文化灵魂,以人伦、爱情、友谊等作为故事结构主线,在平凡的生活故事中,渗透儒教中‘孝悌仁爱、‘乐善好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些具有普世价值的伦理观。”[1]在韩剧中,儒家的核心价值观随处可见。在《大长今》中长今正式接受医女教育的时候,必须熟练掌握《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然后才能接触医术。在争取成为内医院医女以再次进宫的考试中,主考官员为深入测试医女的学识,给长今出了新的题目:孟子初见梁惠王,二人的对答之语。长今对此是倒背如流。《新娘18岁》里女主角到男方家背过《出师表》,《朗朗和检察官》中女方相亲到男方家向爷爷背诵《论语》。《明成皇后》中明成皇后在评价世子和义和君时,引用了《论语·先进》中的一番话:“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欤?子曰:‘过犹不及。”

由此可见韩剧的叫座正是契合了中国观众的文化心理。观众观看的不只是韩剧的剧情,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在韩剧中的演绎。儒家思想中的很多理念被韩国人保留沿习至今,在韩剧家庭伦理剧中时时显露其间。

一、“事亲以孝”、“居家以悌”,孝悌思想深入骨髓

对于如何治理家庭,孔子提出“孝悌”思想。《论语·学而》记述孔子教育:“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认为一个能“孝”懂“悌”的人,才具有了仁德的基础。而且将自己的孝悌观推向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广度。儒家思想的另一代表人物孟轲则进一步指出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韩剧给我们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几乎每部戏都提倡孝敬老人、长幼有序、兄弟友爱、夫妻恩爱等传统美德。儒家文化旺盛的的生命力影响了剧中人物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大长今》里,人与人之间的礼节虽然繁琐但很舒服:见了长辈起身表尊敬;谈话时不能老拿眼瞪人;保持距离不溅口水到别人身上;尽量不大声说话。大长今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始终替妈妈保守秘密,不透露她的真实身份;为了完成妈妈的遗愿,长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做上御膳厨房的最高尚宫,这些都是她对母亲的忠孝的体现。

《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中大儿媳妇英子对公婆三十年如一日地伺候,恭顺、勤劳,有多少委屈都藏在心里,从不外露,即使丈夫偶尔无法压抑的怒火发泄,她也怕伤了公婆,急中生智用“热吻”熄灭。由于生意困难而感到郁闷痛苦的长子,平时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发发脾气。有一次他实在控制不住了,要在客厅里发脾气。可是在他发脾气之前先请父亲进屋,而父亲确实是不说一句话就进屋了,然后他才在客厅里大发了一通脾气。过后他又就此向家人道歉。这里面不仅有子对父的尊敬和体恤,而且也有父对子的体谅和宽容。在儒家人伦秩序之下承载的是家人之间浓浓的关爱。《看了又看》中朴校长夫妇在对待儿子婚事上虽与母亲有不同意见,却从不冲撞,而是顺着老人的意,等着她慢慢转化思想。娶进门的大媳妇银珠劳累、委屈压抑不住一个人伤心地哭泣,在公婆面前却笑脸相迎。对曾百般反对过自己婚事的奶奶也是真诚关心、爱护,婚前就努力学习制作奶奶爱吃的饭食,婚后更是伺候奶奶洗澡,做奶奶爱吃的饭菜。

《初恋》中的姐姐没上过什么学,不太伶俐,整天在家操持家务,聪明的大弟,上大学又考取了律师的二弟都对这样一个姐姐敬重有加。《看了又看》中的姐姐金珠怎么也管妹妹叫不出嫂子,奶奶、公公批评她,连喜爱她的婆婆也严厉地责备她,自己的亲娘也认为不妥。

“尊重长辈,无论你多骄傲,该鞠躬的还是得鞠躬。”那些即使再风光的大公司老板在父母面前都非常谦恭。韩国,即便关系恶劣,“晚辈”还是得低头弯腰恭送“前辈”。韩剧中常会出现这样的台词:“你怎么可以这样跟长辈说话?”也常有反叛之徒因为不用敬语而受到斥责的情节。晚辈对长辈用敬语,学生对老师用敬语,年轻人对年长的人用敬语,妻子对丈夫用敬语,职位低的人对职位高的人用敬语。敬语这个形式背后是温馨的情感,是和谐的人际关系,是美好的人性。

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大行其道

《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父母的决定,媒婆的牵线决定当事人的婚姻。传统而正宗的婚姻制度中,大姑娘出嫁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按照门当户对给当事人介绍配偶,然后父母决定亲事是否合适。韩剧里面的人物看起来青春靓丽,可骨子里都坚守儒道,他们的终身大事基本上通过相亲搞定的。

从1997年的《爱情是什么》到《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再到《看了又看》,韩剧故事很多发生在相亲前后,相亲后认识有趣的人,发生搞笑的故事是众多韩剧的拿手好戏。在《结婚》中,同样是用相亲揭开了故事的序幕。韩国人对于自由恋爱的兴趣远没有相亲来得“热情”,相亲意味着身份、社会地位、身体条件的全体检查,尤其是在父母监督下的相亲,更多了点“父母之命”的味道,比起中国人不热衷相亲的态度,韩国人将相亲当作一种进入婚姻世界最捷径也最安全的方式来接受。

在韩国人的头脑里,家庭观念根深蒂固。自己认识、自由恋爱的若男友或女友不受一方父母欢迎,这桩婚姻要想成功是难之又难的。《人鱼小姐》中雅俐瑛和李朱旺虽然倾心相爱,但雅俐瑛的生身父亲年轻时,抛弃了怀孕的妻子和没有长大成人的女儿。在韩国不管你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如何,离婚是遭人鄙视的。他不光彩的过去公布于众,随之而来的是女儿的婚事告吹。虽然女方长辈的过失已经成为历史,但男方的家长认为,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责任心,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儿媳妇肯定会影响儿子的家庭的。再说,李朱旺家在社会上有身份有地位,跟一个家庭有瑕疵的女子结婚——不管这个女子如何优秀,都是耻辱——至少李朱旺的父亲李秀成是这样认为的。韩国这些婚姻的原则和规矩,涂上了儒家文化浓烈的伦理色彩。因为孔子认为,在对待儿女的婚姻问题上,父母要绝对负责,绝不可草率行事。李秀成夫妇拒绝了殷芮莹,继而强烈反对儿子和雅俐瑛结合。在不了解儒家文化的现代人看来,这种做法非常家长式,专制、保守。婚姻自由是男女青年的一项权力,双方父母凭什么插手干涉呢。然而对于饱受儒学熏陶的韩国人来说,儿女的婚姻父母参与意见,是无可非议理所当然的。

三、“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勤俭持家意识浓厚

儒家强调勤劳节俭,“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儒家文化中历来把勤俭看作是安身立命、治国兴邦之本。孔子一向崇尚节俭,即使“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也“乐在其中矣”(《论语·述而》)。“温良恭俭让”更是儒家提倡待人接物的准则。处于世,应该“节用而爱人”(《论语·学而》),“与其奢也,宁从俭”(《论语·八佾》)。如果“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论语·述而》)。节俭是一种美德。虽然韩国社会生活富足,但电视剧中节俭的观念却时时相伴。《人鱼小姐》剧中《大阳日报》社社长家的儿媳妇雅俐瑛每顿饭只做两三个菜的节俭,开始被不懂家务,只知消费的奶奶和婆婆当作抠门儿,但很快被当做美德欣然接受。《看了又看》里的妹妹银珠更是因为日常开销中的勤俭持家得到了挑剔婆婆的喜欢,而姐姐金珠因为只知享受从人人喜爱的黄莺变成了需要搬出去的“小媳妇”,并且从一谈婚论嫁就被暗示成吸干男人骨髓的妖精。《爱情是什么》中知恩的公公李社长虽然有钱却仍住在简朴的旧房子里,看黑白小电视机。亲家为表心意,在给知恩的嫁妆里多添了一台大彩电送给他。知恩婆婆很高兴,公公却不领情,说这是一种奢侈、浪费,第二天就把电视机送给了敬老院。

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宗嗣观念根深蒂固

在多子多福多男性的宗嗣继承思想的熏陶下,电视剧中的韩国百姓普遍想子心切,盼子心切,求子心切他们坚信:有子就能传宗接代,得子就能延续香火,养子就能光宗耀祖,多子就能颐享天年。如果一位女性结婚数载,仍不生不育,家人就会焦虑不安,若香火无,岂不是愧对祖宗的不孝之举?

在韩国要做一个女人很不容易,除了嫁人后负担所有家务问题外,生育孩子是他们的首要工作。剧中年轻人结婚半年如果还不怀孕做长辈的就开始催促后辈。《看了又看》中金珠和银珠同时都出现了怀孕症状后,一同前往医院检查,当金珠被肯定怀孕时兴奋不已,而银珠却被认定是假怀孕时满是失落与痛苦,只能一个人去公园偷偷地哭。这鲜明的对比可以看出,韩国女人对生育问题是非常重视的。家里所有人都期盼金珠能生男孩,当她诞下女儿时,众人从期盼变成失望的表情无不让人觉得在韩国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非常严重。而银珠三年来一直都愧疚自己没有怀孕,就要闹着离婚,觉得对不起婆家。幸好婆家长辈都非常明白事理,决定领养孩子。当银珠好不容易怀孕时,激动地抱着婆婆痛哭时,又让人感觉到做韩国女人的辛苦啊。最后她终于生下一名男孩,众人开心愉悦。《可爱的你》中原本抗争自己不是生育机器的仁英在突然怀孕之后,享受到了在怀孕之前难以享受到的疼爱与关怀,与之前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本就温柔善良的仁英决定安安心心做个金家的好媳妇儿。但可惜天不遂人愿,胎儿无故流产,于是噩梦再现,自己又被当作了生育机器,反反复复被唠叨着去做试管婴儿,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责骂,即使是最善良的人也无法忍耐了,终于一段羡煞旁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五、“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精神推崇备至

“爱人修己”是儒家所提倡的,“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学而》)。观众喜爱看《大长今》,在于长今为人诚恳、心地善良、志存高远、淡泊名利、坚忍不拔、技艺精湛,几乎拥有儒家文化崇尚的各种美德。出身在宫女与军官家庭的长今虽生活于颠沛流离之中,但她自小从父母那里得到良好家教,性格温婉而不失坚强。长今满怀仁爱、德爱之心,甚至能够做到对对手的宽容和悯怜。她在奋斗过程中能够始终保持谦逊和乐观的心态。她想成为御膳厨房最高尚宫,成为宫廷医女,都是出自内心的朴素愿望。因此,在面对荣辱得失甚至灾难时,她也能做到波澜不惊,顺势而行。

儒家文化不仅重视强调厚德载物,还重视自强不息。君子反对消极无为,提倡刚健有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奋斗精神。长今是执著和坚毅的化身,无论怎样经历曲折艰辛、遭受挫折失败,甚至身陷囹圄,无论身边的人如何颓废、如何劝她放弃,她都坚持不懈地坚持自己的理想、信念与追求。对提高厨艺、医术孜孜以求,充满热情和诚意,为此不放弃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长今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改变命运,使“有志者事竟成”、“天道酬勤”等人生哲理再次得到证明。《大长今》之所以被称为“励志剧”,原因也在于长今对曲折的人生充满乐观进取之精神,靠自己的力量实现自己的目标。

在韩剧中具有长今精神的又岂止这一个。《屋塔房小猫》中的智恩,《嫂嫂19岁》中的郁美,《加油!金顺》中的金顺,《我的女孩》中的周裕玲,《巴黎恋人》中的泰英,每一个都是在逆境中坚持,在困境中努力。处境的不利不顺非但没有使她们妥协悲观,反而成为她们积极向上、自强不息的不竭之源。有谁能说,她们的美丽,她们的幸运跟她们不屈不挠的精神无关呢?

总之,韩剧之所以在我国广受欢迎和喜爱,与渗透剧情细节、贯穿剧情始终的儒家思想理念密切相关。它与剧情水乳交融,强化了观众心理的认同感。《看了又看》的导演张斗义曾说,韩剧之所以打动观众,可能就是剧中所体现的儒教传统,那种有些森严的长幼尊卑关系、几代同堂的生活方式以及孝顺父母、重视家庭、谦恭有礼的人生态度,激起了一代人的怀旧情绪。在当下西方文化的冲击中观众可以从中捡拾到正在失落的“家珍”,得到心灵的温暖与慰藉,因此韩剧备受青睐。

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说:人是散落的珠子,随地乱滚,文化就是那根柔弱而坚韧的细丝,将珠子串起来成为社会。对于国人来说,中华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细丝线,是它把我们悠悠几千年历史串起来。“对于儒家思想,韩国从古至今都是全面接受,贯彻不移,对儒家思想的尊重远远超过中国,儒家思想深深地渗透到每一个韩国国民的价值观和生活文化中。”[2]韩剧积极融合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唤醒了观众内心尘封的生活观念。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就认为,韩剧的成功秘密是韩国的影视制作者挖掘出了儒教的精髓,把中华传统文化的内核融入到现代生活中。韩剧反映的汉文化,中国文化是源,韩国是流。虽然韩国儒家文化起源于中国,但在其基础上不断进行完善和提炼,最终形成了本民族的特色文化。韩剧不遗余力地反映这一事实,恰是韩剧的魅力所在,或许是风靡中国的原因之一吧。“韩国是把中国文化的精髓卖给了我们,相当于使用者向发明者收了版权费。”[3]韩剧的风行,表明国人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归属与认同。

注释:

[1]杨守建,万美容:《“韩剧”热与中国青少年的成长》,中国青少年流行文化现象分析报告,2005年。

[2]张娟:《韩剧热播的文化内涵浅析》,青年记者,2007年,第10期。

[3]《韩剧为何走俏中国荧屏》,《电视批判》栏目专稿,2005年。

(郑红蕾 浙江省绍兴县越崎中学 312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