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浮出的主体叙述

2009-10-28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9期
关键词:杜拉斯堤坝苏珊

宋 珊

摘 要:杜拉斯小说有一种主、客分离而又相融合的叙述张力,从《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到《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杜拉斯逐渐让自己的主体意识凸现于文本表层,在感性与理性的纠葛、真实与虚构的交杂中努力表达着自己最深切的生命体验。

关键字:杜拉斯 主体性 叙事张力

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情人》、《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三部作品中,杜拉斯通过叙事视角的转换,不断地表露自己的主体情感,她不任由人物进行对话,而是适时的走入作品之中,增强作品的真实性。这种主体介入式的叙述,对小说叙述造成了一种“参与性”的主动破坏。同时杜拉斯又时常借被叙述人物的视角来审视生活,使小说形成了一种主、客分离而又相融合的叙述风格。

主体“参与性”的叙述方式并非一开始就存在于杜拉斯的小说之中,而是经历了一个逐步外化的过程。以小说对“情人”描写为例,杜拉斯对待情人的态度经历了一个从暗到明的变化。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杜拉斯几乎是刻意放大“情人”的外表:“他独自坐在桌旁,这年轻人约摸有二十五岁,身穿柞丝绸西服,桌上放着一顶同样质地的毡帽,他举杯饮酒时,他们看到他手指上戴着一只漂亮的钻戒……钻戒很大,丝绸西服裁剪合体。……”[1](P24)不难看出,杜拉斯尽力将“情人”写成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情人》中,杜拉斯的叙事视野由外向内的转变:“在那部利穆新汽车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在看我。他不是白人。他的衣着是欧洲式的,穿一身西贡银行界人士穿的那种浅色柞丝绸西装。”[2](P21)这就形成了一种“看与被看”式的互为动机。在《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中,杜拉斯先写“从黑色的老式轿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另一个来自满洲里的中国人”[3](P20),然后才对“情人”从衣着等方面进行了详尽的叙述。对比之前的作品,杜拉斯的描写完成了由内心到笔头的完善。可以说,杜拉斯对“情人”逐步深入的刻画,是她主体性介入整合的过程。显然,对“情人”的描述是不断经历着她的感情过滤,其中体现出作者在叙事中的主导地位。

另一种叙事人物的穿插,即《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的苏珊、《情人》中的“我”、《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中的女孩,是杜拉斯有意将叙述的客体从主体情感中进行分离的一个突出表现。苏珊、“我”、“女孩”三个人物,构成一条暗线穿插了整部作品。杜拉斯对这些人物的塑造,也经历了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苏珊的选择有许多的不由自主性,她的母亲和大哥直接左右着她对“情人”的态度,这时的苏珊善良且有些单纯:“看到诺先生,这一天中只有这一刻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他是值得同情的。经历了浴室一幕,他好像垮了,已经不堪忍受如此骚动的欲念重负。他受到如此的考验,使他身上多了点人情味。可是苏珊虽然竭力寻找在不欺骗他的情况下告诉他真情的方式,全是徒劳。”[4](P74)《情人》中的“我”则有了一种自为的状态,自主的选择性超越了她对爱情的解读:“她上了黑色的小汽车。……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需要搭乘本地人的汽车出门了。……从此以后,我所做的事,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就要终生抱憾了,惋惜不已了;……”[5](P41-42)《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中“女孩”则有一些回归的倾向,她也选择,只是选择的时候她考虑了爱情对她所代表的意义:“她望这他,这时她第一次发现,在她和他之间一直都存有另一面的东西。从他们首次交换目光开始。……她也在保护他,和他一样,保护他免于受各种变故的伤害,诸如成年、死亡、财富带来的寂寞,贫困造成的孤独,爱的索漠以及欲念的伶仃之苦。”[6](P67)

杜拉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任由文本中主人公自由的释放情感,将心和感情交付了她所塑造的人物,用他者眼光诉说,将愁绪交付给别人。自她似乎有意地通过回避来掩饰自己内心地挣扎与落寞。其实,杜拉斯就是苏珊、“我”、“女孩”的原型,她自己也说过:“以前我讲的是关于青年时代某些明确的、已经显示出来的时期。这里讲的是同一个青年时代一些还隐蔽着不曾外露的时期,这里讲的某些事实、感情、事件也许是我原先有意将之深深埋葬不愿让它表露于外的”。[7](P9)这些他者的话语背后都显然存在着一个主体,即杜拉斯本人在文本创作中的穿插,她用他者的眼光恰恰是写了自己!

杜拉斯的小说主、客分离而又相融合的风格所带来的叙述张力,为她的小说带来了一种不易梳理的混淆感。这种混淆感首先表现为一种感性与理性的交杂。以杜拉斯对“孤独感”的描述为例:

诺先生是这位足智多谋的男人的独生子,却非常无能。他的万贯家财之忧一个继承人,而且这个继承人没有丝毫的想象力。[8](P41)(《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他不擅于表达他的感情,只好采取模仿的办法。我发现,要他违抗父命而爱我娶我、把我带走,他没有这个力量。他找不到战胜恐惧去取得爱的力量,因此他总是哭。他的英雄气概,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的父亲的金钱。[9](P60)(《情人》)

情人来到她身边,紧靠在她身边。他说,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种失望、痛苦,他是清楚的。他说这很正常,有时候,夜晚某个时刻,会感到慌乱,仿佛没有希望了。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晚上,睡不着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说也许他们很快就会相爱,眼下还说不准。[10](P68)(《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

可以看出,杜拉斯对“情人”及由此带来的孤独情绪的描述是不断深入的,这是她对“情人”的态度变化及“情人”之于她的生命意义而决定的。杜拉斯在对“情人”的描述中寻找一个感情的决口。她的深情,尤其是对人物的深情,对故事的深情,是她最大的特色。而缺失的深情,便自然成为作者对孤独最大的注解,也成为她主动介入作品的心理动机。杜拉斯说过:“离开写作时的那种孤独,作品就不会诞生,或者支离破碎,毫无生气,不知如何发展下去。失去了活力,它就不再为作者所认可。”[11](P4)

但杜拉斯又坚持用理性来审视情感,无论是对于“母亲”形象“西绪福斯”式的描述,还是对秃头女乞丐进行迷狂式的叙述,包括对于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近乎客观不露痕迹的刻画,她都竭力用平静来描写她内心对于孤独的承受。尤其在《情人》中,杜拉斯用几近真实的口吻,理智地剖析孤独带给她的感受。在平静之下,杜拉斯尽力地掩饰自己的身份,这种“欲说还休”、感性的情感流露与理性的清醒审视交杂所形成的叙事张力,为小说增添了一份的混淆感。

其次,小说混淆之感还突出地表现为一种真实的虚构,即杜拉斯用自己的真实生活在写作中来营造一个虚构的世界,造成一种扑朔迷离之感。《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杜拉斯借助人物苏珊来诉说一种对于真实的态度。如苏珊对待金钱的看法、对于中国人的认识、包括对于母亲的态度中,杜拉斯并不是完全将自己的心声表达出来,而是努力写出苏珊自己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显然并不完全体现着杜拉斯自己的情感。《情人》之中,杜拉斯则显得勇敢多了,小说几乎是她自己的一场对白描述,作品显得更为真诚,此时的杜拉斯更乐于抛离文字技巧而回归感情抒发本身。《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则显得更加直白,杜拉斯对细节的重视,似乎是急于让读者看到故事存在的真实可能性,让读者在一种互文的视角下,不断还原与判定是非。

看似是他者的苏珊、“我”、“女孩”实际上承载着杜拉斯主体意识,她们在文本中同作者共同经历了一个思想情感意识不断成熟过程。从《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到《情人》,再到《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三部作品中折射出杜拉斯心理历程,从少时的羞涩懵懂,到老年对于生命的独特体味,杜拉斯即便是“还原”回忆,也带有了一种主观再创造的痕迹。在文本中杜拉斯不断地以各种方式进行叙述着自己的主体意识,又不断地在真实中对故事进行虚构式的叙述,显然,杜拉斯重视的是故事的内容而非故事本身。各种人物所具有的那份强烈的、或隐或显的主观关照情绪,各种叙述与作者之间的暧昧关系,为文本提供了多种解读的可能。

对杜拉斯本人而言,小说中主体性的显、隐是为了更好地表达真实的情感,小说的主、客视角的转换也就有一个即成的心理图景,即回忆中的描述与文本的写作之间相互交杂,在真与幻之间的主、客不断剥离又不断地回归,热烈地回应着杜拉斯心灵的声音。

注释:

[1][4][8][法]杜拉斯著,张容译:《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2][5][7][9][法]杜拉斯著,王道乾译:《情人》,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

[3][6][10][法]杜拉斯著,周国强译:《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11][法]杜拉斯著,曹德明译,《写作》,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宋珊 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 710128)

猜你喜欢

杜拉斯堤坝苏珊
去洞庭“心腹之患”须治“沙质堤坝”
嗨,朋友
爱情里的愚蠢问题
爱情里的愚蠢问题
筑起堤坝,拦住洪水
最高贵的导盲犬
做一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谁来付账
最高贵的导盲犬
杜拉斯惊世骇俗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