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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政治与日常生活

2009-10-26

文艺理论与批评 2009年5期
关键词:子君会馆都市

李 春

关于鲁迅的小说,已经有不少学者指出了这样一种明显的现象:没有细致、正面地描写过现代都市,特别是与茅盾、老舍、张爱玲、“新感觉派”作家的作品相比。确实,我们很难在鲁迅的小说中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闪烁迷乱的霓虹、穿梭嘈杂的车流等“都市风景线”。但是,我们并不能由此推断,鲁迅是一个对现代都市不敏感、缺乏洞见或者拙于表现的作家。其实,在《故乡》、《祝福》、《社戏》等小说中。通过“离去—归来—离去”的叙事模式,现代都市作为乡村的对立面,就以一种若隐若现的方式参与了小说的叙事。而在《端午节》、《幸福的家庭》、《伤逝》等作品中,鲁迅则细腻地呈现了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及其背后的逻辑,并予以了深刻的批判。在这里,本文打算从日常生活这一角度来重新解读《伤逝》,并由此探讨鲁迅对现代都市、空间、社会革命等问题的思考,以丰富我们对鲁迅的小说和思想的认识。

一、“寻住所实在不是容易事”

法国社会学家亨利·勒菲弗在谈到空间的定义时指出,现代资本主义如果想要得到延续,就不但要进行物质产品的再生产,更重要的是,还得进行社会生产关系的再生产。而这种社会生产关系再生产的场所,就是整个的空间。因此,资本主义必须首先进行一种空间上的规划和安排。大体来说,就是对空间进行分割和等级化,赋予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功能和权力(空间的生产)。因而,空间并非形式的、中立的、均质的,相反,它是有差别的、政治性的、被生产出来的,是一种社会产品。

现代都市(I'urbain)就是在这种空间的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它是集中物质、权力、文化的中心,由此便造成了都市和乡村的对立;而在都市内部,则造成了一种中心和边缘地区的对立。这空间的矛盾,都与社会权力的分配联系在一起。这种空间关系的不平等,便构成了所谓的“空间政治”。勒菲弗在谈到巴黎的发展时说:“这座首都把一切都向自身吸纳;人口、智力、财富。这是一个决策和舆论的中心。在巴黎周围,分布着一些从属性的、被等级化的空间,这些空间同时被巴黎统治着、剥削着。”可以说,只有把握了不同空间之间的权力关系,才真正抓住了现代都市的本质。对文学作品来说,如果只是平面化地描写都市的高楼、马路、汽车、霓虹等意象,那么,“它们仅仅是空间中所存在的事物的清单而已”。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判定,鲁迅的《伤逝》就是都市文学,因为它将涓生和子君的日常生活展示在了不同的空间里,而又在更深的层次上,将两人的爱情悲剧以及思想和精神上的困境,归结为这些空间之间的差别和权力关系。可以说,《伤逝》非常敏锐地把握了现代都市日常生活背后的逻辑。

小说对涓生和子君的日常生活的讲述,主要围绕住宅问题来展开。

随着现代社会的变革,大量的破产农民涌入城市转化为无产阶级,大量的乡村和边缘地区的知识分子聚集到中心城市,成为现代中国的一道基本风景。城市人口的急剧增加,使得住宅缺乏成为一个明显的社会现象。《伤逝》一开头,提到涓生的住所是“会馆里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在“五四”前后,大量涌入北京的青年知识分子比如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鲁迅、沈从文、丁玲等都有寄居会馆的经历。北京的会馆起源于明代,一开始主要是供那些会试落榜而又无资返乡的举子们寄居并准备下次考试的,后来又发展为同乡人居住、聚会的场所。清代又出现了行业会馆、商业会馆等。各种各样的会馆遍布京城,尤以宣武一带最多。这些会馆规模不一,条件有好有坏。不过,到清末民初,随着科举制的废除和新式学校的兴起,加上同乡意识的逐渐瓦解和经营状况的恶化,不少会馆都日益衰落。有的会馆甚至人去楼空,荆棘遍地。涓生所居住的,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处于衰败中的会馆。很明显,这是一个下等人的廉价住所:“依然是这样的破窗,这样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这样的窗前的方桌,这样的败壁,这样的靠壁和板床。”空间的等级,反映的是人的社会地位。当时,涓生的工作是“在局里便坐在办公桌前钞,钞,钞些公文和信件”。而最终的所得“仅有一点小米维系残生,绝不会肥胖”。

在会馆破屋中,他可以读书,“科学也好,文学也好”,可以和子君“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并毅然私定终身。然而,生活虽是如此的充满诗意和希望,但他在精神上与这片安身之地的疏离感却是无法消除的。小说这样写他送子君出门的场景:“送她出门,照例是相离十多步远;照例是那鲇鱼须的老东西的脸又紧贴在脏的窗玻璃上了,连鼻尖都挤成一个小平面;到外院,照例又是明晃晃的玻璃窗里的那小东西的脸,加厚的雪花膏。她目不邪视地骄傲地走了,没有看见;我骄傲地回来。”涓生和子君对处于同一屋檐下的窥视者的那种“骄傲”,便印证了这种精神上的疏离。这种疏离实际上也意味着阶级意识与日常生活分裂。就经济和社会地位而言,他们与“那鲇鱼须的老东西”和“玻璃窗里的那小东西”其实并无多大差别。但是,“打破旧习惯”、“男女平等”,以及关于伊孛生、泰戈尔、雪莱等等的那一套美丽的启蒙的言辞,使他们能够安然地在这间破屋中畅想未来,完成一种超然的自我想象,并在庸众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骄傲。这种精神上的错位,看似超越了平庸的日常生活,实则是用一个虚幻的梦想将他们更加牢固地束缚在了这种日常生活和社会秩序中。正如勒菲弗所指出的那样,“资产阶级提供了成千上万种让你摆脱资产阶级世界的手段,而实际上没有人能够从中逃脱。……我们从来没有走出或者摆脱现实,只有一种脱俗的反映。它具有一种更巧妙地让我们安心呆在此处此地的功能。”勒菲弗将这种虚假的“反映”称为“被神秘化的意识”。在这里,这种“被神秘化的意识”不但反映了阶级意识与日常生活的分裂,而其还反映了一种深刻的空间的矛盾,即统治阶级一方面按照人的社会等级来分配空间,并且用社会生产关系将人维持在各自的空间中,同时,它又要在精神上展开对下层空间的掠夺,让居于其中的人在精神上对自身所处的空间产生一种“在而不属于”的非认同感。这种非认同感使得人们保持着摆脱低等空间的幻想,而在这种幻想背后,则是对现存的空间秩序和社会制度的认可。

因此,这种空间意识形态给人的最大伤害,便是让人在现实的空间之外,始终心怀一种对理想的栖居之所的向往,但却没有人意识到,这种向往是建立在现存的空间政治和社会秩序之内的。涓生便是这种意识形态的受害者之一。带着这种向往,他和子君搬到了吉兆胡同。小说这样写他们寻觅住所的情况:“寻住所实在不是容易事,大半是被托辞拒绝,小半是我们以为不相宜。起先我们选择得很苛酷,——也非苛酷,因为看去大抵不像是我们的安身之所;后来,便只要他们能相容了。看了二十多处,这才得到可以暂且敷衍的处所,是吉兆胡同一所小屋里的两间南

屋;主人是一个小官,然而倒是明白人,自住着正屋和厢房。他只有夫人和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孩子,雇一个乡下的女工,只要孩子不啼哭,是极其安闲幽静的。”因为那挥之不去的对理想的居所的想象,一开始,他们认为很多居处“大抵不像是我们的安身之所”。但在一次次挫折之后,他们选择了与这种社会地位相适应的居住空间;“便只要他们能相容了”。在此,他有着强烈的“在而不属于”的寄居感:“这才得到可以暂且敷衍的处所”。但更为恐怖的是,这种与所处之地的疏离感越强烈,对现存的空间意识形态的认同感也就更深:“人总该有一个独立的家庭。这样的处所,是不能居住的。”涓生所期望的,并不是整个地改变这种空间制度,而不过是自己能在这种制度中得到地位的提升。因此,那种扭曲的阶级意识再次发挥了作用:“安宁和幸福是要凝固的,永久是这样的安宁和幸福。我们在会馆里时,还偶有议论的冲突和意思的误会,自从到吉兆胡同以来,连这一点也没有了;我们只在灯下对坐的怀旧谭中,回味那时冲突以后的和解的重生一般的乐趣。”这里的“安宁和幸福”,是虚假地实现了“打破旧习惯”和“男女平等”这一理想的结果。在这种平庸、凝固的日常生活背后,一切的社会关系再次得到了维持。

二、“只能怨我自己无力置一间书斋”

初到吉兆胡同时,子君和她的叔子“早经闹开,至于使他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而“我也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我胆怯,或者竟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转移到一个新的空间,就意味着社会关系的调整。然而,反过来,社会关系的调整,也会影响到空间关系。

失业,意味着脱离生产关系。此时,涓生想到的出路就是:“给别人去钞写,或者教读,或者虽然费力,也还可以译点书。”最后,他选定的是译书。他希望凭借自己的技能,重新进入社会生产关系中。但是,特定的生产关系需要特定的空间来容纳,而特定形式的劳动也需要特定的劳动条件。身处陋室的涓生深感自己工作的不便:“可惜的是我没有一间静室,子君又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帖了,屋子里总是散乱着碗碟,弥漫着煤烟,使人不能安心做事,但是这自然还只能怨我自己无力置一间书斋。然而又加以阿随,加以油鸡们。加以油鸡们又大起来了,更容易成为两家争吵的引线。”这种空间的紧张不仅影响到了他和房主的关系,还影响到了他和子君的关系:加以每目的“川流不息”的吃饭;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吃了筹钱,筹来吃饭,还要喂阿随,饲油鸡;她似乎将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也不想到我的构思就常常为了这催促吃饭而打断。即使在坐中给看一点怒色,她总是不改变,仍然毫无感触似的大嚼起来。从涓生的厌倦、怒色,以及他对子君的麻木的不耐烦,我们可以看到,空间政治对日常生活的渗透和控制,不但已经到了扭曲人们的阶级意识的地步,甚至到了改变人们更为私密性的感情的地步。这一点点情绪的变化,与空间的紧张感有着密切的关系:“只能怨我自己无力置一间书斋。”为此,涓生悲叹说:“于是吃我残饭的便只有油鸡们。这是我积久才看出来的,但同时也如赫胥黎的论定‘人类在宇宙间的位置一般,自觉了我在这里的位置:不过是叭儿狗和油鸡之间。”身处“叭儿狗和油鸡之间”,实则是他的阶级地位的写照。“自觉了我在这里的位置”,意味着空间感直接转化为了阶级意识。但他对自己的出路仍显得茫然。冬天快来的时候,他痛苦地追问着:“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但是,往那里去呢?大道上,公园里,虽然没有冰冷的神情,冷风究竟也刺得人皮肤欲裂。”最后,涓生“终于在通俗图书馆里觅得了我的天堂”。那里无须买票,又有火炉。这样,每一天,他不停地在吉兆胡同的住所和图书馆两个空间之间来回辗转。然而,这两个空间之间的分裂,也加剧了他精神世界的分裂。在图书馆,“虽然没有书给我看,却还有安闲容得我想”。而每次闭馆的时候,他是那样地不情愿:“又须回到吉兆胡同,领略冰冷的颜色去了。近来也间或遇到温暖的神情,但这却反而增加我的苦痛。”可以说,因为还有图书馆这样一个可以觅得一丝温暖的地方,涓生看到了摆脱吉兆胡同后还有另一种光明的、温暖的、自由的生活的可能。而对他来说,吉兆胡同对他唯一的羁绊,就是子君。因此,他写道:“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最终,他在向子君宣告“我已经不爱你了”之后,“冒着寒风径奔通俗图书馆”。涓生通过空间的转移,解决了自己日常生活的困境。但是,这种解决只是一种怯懦的逃避。他还没有认识到底层人的空间匮乏问题的真正根源和解决办法。

三、“我便轻如行云,漂浮空际”

涓生应该如何改变自己的窘境?一开始,他的想法是:“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虽然因为骄傲,向来不与世交来往,迁居以后,也疏远了所有旧识的人,然而只要能远走高飞,生路还宽广得很。”在无法生活的时候,他想到的是“远走高飞”,希望通过个体的空间转移,来获得新的生路。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奋斗者”:“世界上并非没有为了奋斗者而开的活路”。在子君走后,他的想法慢慢地改变了。在看到自己的小品文被杂志登载时,“这使我一惊,仿佛得了一点生气。我想,生活的路还很多,——但是,现在这样也还是不行的。”自己的作品被发表,意味着重新被社会生产关系所接纳。但是,涓生却认为“现在这样也还是不行的”。这说明,他已经隐约地意识到,空间的缺乏问题,绝非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这就涉及到了对小说主题的理解。

人们一般认为,《伤逝》的写作是为了回答“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即妇女必须取得经济权,才谈得上解放。用小说里的话说,则是“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不过,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鲁迅在提出“经济权”问题后说:“在经济方面得到自由,就不是傀儡了么?也还是傀儡。无非被人所牵的事可以减少,而自己能牵的傀儡可以增多罢了。因为在现在的社会里,不但女人常作男人的傀儡,就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相互地作傀儡,男人也常作女人的傀儡,这决不是几个女人取得经济权所能救的。”在鲁迅看来,经济权的获得,最多只能是妇女解放的一个阶段,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傀儡”的地位,因为所有的人,都互为“傀儡”。在这里,鲁迅用他自己的方式,指出了现代社会人的异化问题。因此,妇女的解放,必须以整个社会关系的调整联系在一起,必须以“人”的解放为前提。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十分漫长的革命。鲁迅已经意识到,女性解放问题,是属于一个整体性问题的一部分。

而同样,在《伤逝》的后半部分,涓生也有所醒悟。在看到自己的作品已经被发表后,为什么还要说“现在这样也还是不行的”?小说通过描述他对空间感知的转换,来暗示他

的觉悟:“我开始去访问久已不相闻问的熟人,但这也不过一两次;他们的屋子自然是暖和的,我在骨髓中却觉得寒冽。夜间,便蜷伏在比冰还冷的冷屋中。”现在,暖和的屋子,让他“在骨髓中却觉得寒冽”。这说明,他曾经梦想的那种宽敞的、温暖的住宅,已经不能解决他精神上的困惑了。他已经开始摆脱那种“被神秘化的意识”,从空间意识形态的谎言中觉醒了。他意识到,即便是在现存的社会秩序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好的经济条件、更舒适的居住空间,“也还是不行的”,因为下层人的住宅缺乏,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局部的经济问题,而是这个社会的制度性安排。必须改变社会制度,才有解决的希望。

颇有意味的是,小说在结尾部分通过描述涓生的空间感暗示了这一点:“在通俗图书馆里往往瞥见一闪的光明,新的生路横在前面。……我便轻如行云,漂浮空际,上有蔚蓝的天,下是深山大海,广厦高楼,战场,摩托车,洋场,公馆,晴明的闹市,黑暗的夜……而且,真的,我预感得这新生面便要来到了。”能够“便轻如行云,漂浮空际”,仰望“蔚蓝的天”,俯瞰“深山大海,广厦高楼,战场,摩托车,洋场,公馆,晴明的闹市,黑暗的夜”,意味着摆脱了现有的空间分配体系,能够自由地出入各种空间,自由地在各种空间中支配自己的身体,从而完成了真正的主体解放。这种解放不仅仅是经济的、阶级的解放,更是精神的解放。

不过,这仅仅是对变革方向的一种模糊感知,远未形成清晰而明确的理论。因此,在小说结尾,鲁迅借涓生之口,再次重复了演讲中的话:“新的生路还很多,我必须跨过去,因为我还活着。但我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一步。”

结语

住宅缺乏问题是现代都市的一个基本现象。在中国的资本主义有了一定的发展、现代大都市逐渐兴起的历史时期,鲁迅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他在《伤逝》这部小说中,围绕住宅缺乏问题讲述了涓生和子君在日常生活中所面临的困境,不但揭露了局部性的启蒙话语的无力,而且深刻地展示了统治阶级通过空间政治对日常生活的控制过程及其后果。通过涓生的遭遇,他向我们暗示,住宅问题的解决,必须与整个社会的变革、整个生产关系的调整、整个空间战略的改变以及整个“人”的解放结合起来。

①亨利·勒菲弗《空间》,《空间与政治》第32 4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②亨利·勒菲弗《资产阶级与空间》,《空间与政治》第129页。

③雷米·埃斯《序言:亨利-勒菲弗与都市》,《空间与政治》第10页。

④⑥⑦⑧⑨⑩⑾⑿⒀⒁⒂⒃⒄⒅⒆⒇(21)(22)(23)(24)(25)(27)(28)鲁迅《鲁迅全集》第2卷第113、113、119、114、115、117、119、118、117,121、121—122、122、124、124—125、126、127、123、124、127,124,127、12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⑤汤锦程《北京的会馆》第40—49页,轻工业出版社1994年版。

⑩刘怀玉《现代性的平庸与神奇》第56—57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版。

(26)鲁迅《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全集》第1卷第17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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