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_参考网

巴士

2009-10-21西西

台港文学选刊 2009年4期

西　西

创业

城中失业大军飙升至二十多万，政府倡议城民创业。

两名双失青年，学历有限，资金缺乏，并无一技之长，平日只爱看漫画书、画公仔，如何谋生7在大街小巷漫游多日，向长辈筹得一点银两，决定开间小店铺。店铺名叫“打傻瓜”，灵感来自游乐场。据叔伯辈的记忆，从前的游乐场，可不是迪士尼、吉蒂猫，除了机动游戏，也有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咖啡杯等；还有粤剧、古老电影、动物园。至于游戏摊位，有掷硬币、钓鱼，奖品是香口胶、毛毛玩具之类，千篇一律。较有趣的，还是打傻瓜：场内设有三格高木架，每架站满布娃娃，游戏者站在五米外，用球抛掷，击下娃娃就有奖。这两名双失，一听到“打傻瓜”，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早几年在band 5学校时经常被高年级生揪到厕所戏弄、殴打，打完了还要自称“傻瓜”，据说是因为“样衰”，结果一直厌恶上学，会考都考了个零分。何不也依样画葫芦，搞这么一个小店?

两人会画公仔，也只会画公仔，就画了一些；两人会玩电脑游戏，也只会玩电脑游戏，就从电脑下载些图像，都贴在硬纸上，做成纸牌人头像，再糊到木架上。店内没有装潢，四壁白粉墙，三盒网球，一架纸板公仔，就开业了。纸板娃娃并非蜡笔小新、多啦A梦、超人怪兽，而是我们熟悉的新闻人物，例如美国总统布什、英国首相布莱尔、伊拉克前独裁者萨达姆，等等一干人。场内还有东抄西抄的歪联和横额，例如上边写“天下太平”，两旁就分别是：“拳打战争贩子，脚踢侵略恶魔”。时时更换，配合纸板娃娃的内容。这天的横额是“天下为公”，对联就是“拳打奸商，脚踢久官”。奇怪他们连“久”字也写错。他们采薄利多打：一块钱打一次，打五就送六。

许多人都看不起这小店，没有东西出售，又没有奖品，可生意却好得不得了。过路的人一见眼熟，心血骤升，都禁不住进来排队，边打边喝，直把那些名流贵族打得灰头土脑，面色青蓝。两个青年还像畅销榜那样，每周表列流行指数，从最最最傻瓜、最最傻瓜、最傻瓜，到傻瓜之一。客人不来打傻瓜，也来看傻瓜。

店铺原来赚钱，但好景不常，警察不多久就来干涉，说是人身攻击，必须封铺。当然，也有议员在媒体面前为他们抗辩，说纸板罢了，又不是真打，不见“打傻瓜”开业以来，每月例行的示威人数逐渐减少了吗?当然，马上又有另一党的议员反驳说：今天是假打，明天就会是真打，打人之风不可长；何况打的是傻瓜，简直是智能歧视。

两位年轻人本来就没打算永远如此这么打下去，因为很快就有客人拿了照片来要求打自己更熟悉的傻瓜，例如学校的训导主任、保险业的上司；甚至负责追收傻账的三教九流，也半带恐吓地要跟小店合作。恰巧新建的国际游乐场雇请职员，他俩傻瓜似的报了名，竟意外地获得取录，暂时不用失业了。

巴士——向格诺致敬

1大纲

一辆行驶中的巴士。

若干乘客。

目的地：尖沙咀。

2叙事

我登上一辆5C空调巴士，前往尖沙咀。车上约有二十多名乘客，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位白发老人家，和她身边的一对年纪也不轻的夫妇不知何时已打开了话盒子闲话家常起来。她说她已经八十岁了。上车不久我就闭上了眼睛。

3集体无意识

巴士上有一大半的乘客都在打盹。

4多声道

有两名乘客的手提电话分别响了，车左车右同时有人大声说话，仿佛对谈。白发老太太提高声音说，她要在太空馆下车，是否已到了?

5确定性

楼梯底的板壁上贴了一张新的图画，是个漫画大西瓜，伸出手紧扶车上支柱。早一阵，同样的位置，贴的图画主角是两头狮子，雄狮仰天张大了嘴巴，母狮静伏一旁，嘴边升起一个语言气泡，圈着三个字：咪嘈啦!

6不确定性

另外一次，板壁上的图画主角是一条体态嶙峋的大鬣蜥，在烈日下的沙漠中昂首傲立，语言气泡中的文字是：晤好话我怪，我钟意曝晒。年纪不轻的夫妇对老太太说，车子转了弯就到太空馆。

7诠释

电视广告教导年轻人不要搭讪。一名学生急忙告诉老太太不要到站下车，因为转角的建筑物不是太空馆，而是科学馆和历史博物馆。

8种族

听到熟悉的歌声，我睁大眼睛找寻，原来电视播送盲歌手布齐里的影像和歌曲。他和妻子及两个孩子，一起在小城散步。巴士上竟会播这么难得的影音，真是意外。喔，是广告，盲歌手出了新唱片。待会儿逛街倒可以去买一张。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乘客中出现了一名印度妇人，抱了个小孩。

9性别

电视竟播映女子足球比赛，不是广告，四川某队对重庆某队。好哇，入球了。兴奋的射手竟一边跑一边脱掉了球衣。真吓我一跳，原来球员都穿运动型胸衣。印度妇人抱着的小孩子短发大眼，活泼趣致，穿短衣短裤。坐在四周的人都逗他玩。有人问：小弟弟几岁呀?妇人用粤语答：四岁，她是女儿，又指指她额间的红痣。

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法国小说家。写过一篇《文体练习》，描述公共汽车上的小故事，全文分九十九节。现举一例(郭昌京译，见《世界文学》2001年第5期)。

10彩虹

一天，我在一辆紫色公共汽车的平台上。那儿有一个相当滑稽的年轻人：青脖子，帽子上有细绳。突然，他向一位蓝先生提出抗议。他以一种绿色的声音着重指责那位先生每当有人下车就推他。说完这话，他冲向一个黄色的座位，以便坐在那儿。

两个小时后，我在一个橙色的火车站前又看见他，他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朋友建议他，让人在他的红色大衣上加一个扣子。

盒子

这个人的家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完全是设计家造成的。就像如今的美术界面貌，什么装置艺术啦、概念艺术啦，不懂一笔绘画的人都可以变成艺术家，则是杜尚惹的祸。

这个人的家变成什么样子了?变成盒子世界了，走进去转个圈，还以为进了盒子博物馆。这个人，恭维一点的说法，属于单身贵族，即是说，王老五一名，经济条件不错，有余钱购物。这个人恰恰喜欢消费，是个潮人，追求潮流产品作休闲娱乐。他当然有一套理论：消费可以促进社会经济繁荣。如果城民个个做守财奴，商店没生意，厂商少出产，劳动大军个个失业，城市哪来安定繁荣?

再说，现代社会，日新月异，设计家不断推出新产品，那些东西不但可爱动人，还能提升个人的品味。譬如说，即使是狗窝，摆一把Eames先生那浴缸般大的白色La Chaise，可不身价百倍?要不然，来一张明式官帽椅，整个厅堂难保没有官味。

回头再说这个人，他家中的确有一张明式圈椅，不过却是看不见，因为看得见的只是一个盒子。椅子送来时，用纸皮盒包裹，那模样，真型了，仿佛Christo的包裹艺术。于是，盒子不拆开了，原封不动，放在屋隅，难得的是，功能不变，照样可以就坐，还蛮结实的，硬中带软，刚中带柔，还不必打蜡、揩抹。

椅子变成盒子家具的经历如上，其他物品大致相似，譬如那个现代花瓶，小摆设而已，原来装的盒子上有作者大大的签名，花瓶上反而印在瓶

底，看也看不见。因此，这个纸盒又不该扔掉，打开盒子一端，翻出四侧纸皮，散出花瓣的形状，瓶子留在盒内，一样可以插花，这么特别的花瓶充满原创精神。

这个人，平日生活爱看电影，玩游戏机，搜集玩具，特别是设计家玩具。设计家的玩具，除了形貌特殊，还设计了特别的盒子，和玩具本身合成套装，一如玩具娃娃和她们的衣衫，这么一来，如何舍弃盒子?要命的是，本来一件玩具一个盒子，而一系列的玩具，就说十个吧，那十个盒子竟可以砌成两张小沙发，给玩偶坐；有的盒子上面写了一至六的数目字，还原的小盒子竟是可以玩翻筋斗游戏的骰子；还有一些盒子则是棋盘，向你和朋友挑战。结果，买玩具者不但要提供摆放玩具的空间，还得准备摆放同样多体积更大的盒子。这个人呢，干脆由得玩具留在盒内，只看盒面的图象，发挥想象力，也不必替玩具抹灰尘了。

大概这样，这个人的家变成盒子王国了，一切都以盒子面世，如果有人怀疑他根本没有名牌什么什么，他笑笑就算了。如果说杜尚害死了当代美术，设计家带来了家居的灾难，没有了他们，世界是否又会寂寞?

谁说盒子不好?也许它们是环保先锋。说不定我们将来不用购买木头家具，改用纸盒做床、桌椅、沙发等等，可以省回多少木材，放生多少树木啊。说不定设计家正在设计贴身彩绘的纸盒棺材，就像埃及的棺材那样漂亮，还可订制，又便宜，又环保，烧掉也不可惜。这样想，这个人觉得连金字塔也可以是盒子，不过是三角型，人世间没有比这更牢靠的房子了。这时候，窗外就悬挂着一个浮游的、圆型的月亮盒子。

这个人是快乐的，他的盒子家居独一无二，他又买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装杂物，全屋整齐，色调和谐，自成风格。最快乐的，当然是这个人家里的其他两个成员，那是两头猫，盒子是它们的游戏天地，在高高低低的盒子林里可以玩捉迷藏，可以磨爪，使家具刻上最原创的浮雕、最奔放的狂草。

新春运程记历

天官赐福

天干属木、地支属金

五龙治水、二牛耕田

流年大利东南西北

正月初一：宜祈福、拜年。

正月初三：宜上太平山行大运。

正月初三：宜如常口诛笔伐奸商庸官。

正月初四：宜继续救灾。

正月初五：宜投书支持盖里设计西九蓝图。

正月初六：宜找寻Novolis的蓝花，送给蓝眼泪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