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抑或温暖的叙说

高伦强

真水无香,其香弥久。有人说“写作是生命的存在形式”,“写作即人的生命本身”,这些话都告诉我们,写作是一种真切的生命存在,是一种真实而自由的精神飞翔方式,是心与心之间真诚的相互温暖。写作者要在作文中不断地审视自己,校正自己精神的航向;要在作文中说真话,抒真情。鲁迅说写作要“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自己”。可以说,“真实”是作文的生命,“我手写我心”是用来衡量学生作文质量的重要标准,那种用技巧硬写出来的和刻意为某种目的而写的文章,都是没有灵性的。

一、当前学生作文中的失真现象

笔者参加湖北高考作文阅卷十多年,经常为一些考生在高考作文中的因失真而失分感到无比遗憾。

2009年湖北高考作文题目是“站在 的门口”

样卷《站在磨难的门口》主要叙述了中国海军从防守走向深蓝海军的过程(民国时期只有几个小码头;新中国成立60周年后,在青岛海军基地,各国军舰来朝)。结尾是:

雨果说:世上最美的刺绣,是明丽的花朵映衬于黯淡的背景,而绝不是黯淡的花朵映衬在明丽的背景;那么,在困难面前,我选择做最美的那幅刺绣。

业务组认为该文文题、文章首尾与内容缺乏逻辑联系,追求宏大叙事难有切身体验。得分:15+17+4=36。

之后评到一篇构思奇怪的文章《站在天国的门口》,作者先以汶川地震死难者的身份感谢国家和家人后,在结尾写道:

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的,一直等你们慢慢老去;我在这里会等你们的,我会在这里照顾你们的,我会在这里赡养你们到天荒地老……

汶川地震后,山东省作协副主席王兆山曾以地震死难者的身份写下“纵做鬼,也幸福”,把悲剧唱成喜剧,把丧事当成喜事来歌功颂德,结果闹得臭名昭著。做了鬼,还能赡养到地老天荒,这是真的吗?

一篇校标卷《站在文学的门口》堆砌了杜甫、沈从文、李白、李煜的很多诗文及其他一些格言,乍一看让人觉得考生知识积累挺厚实的,但文中材料并不是作者从自己的真实生活中提炼的素材。我称这种罗列历史名人的文章为“录鬼簿”(关汉卿著作)。该文得分:20+18+4-2=40。那些喜欢摆弄古人名人以显示文化底蕴的考生要注意了,过犹不及啊!

还有大量表达不真的例子:

1.为什么和我一样的女子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大多结婚生子,大多已经面目全非了。

2.我的出生给十八年前同样涉世未深的父母带去了喜悦,同时也带去了辛劳。

3.我在教室门口已经站过无数次了,而如今也改掉自己一身的坏毛病,从现在起我也开始去欣赏每一个门口,特别是教室门口,是它让我从一个好玩的学生转变成一位深受老师爱戴的好学生。

4.(要高考了,我却沉迷电视)“女子……女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不知过了多久,爸爸叫我,“女子,过来,听到没?成天就知道有个电视。”

湖北省黄冈、宜昌、襄樊、孝感、荆州五市2009年高三年级最后一次调考联合考试作文题是:

阅读下面的文字,根据要求作文。

“修”在词典里有丰富的内涵:①修饰、装饰。现代人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修饰边幅,而是整修容貌使形象趋向完美。②修理、整治。道路、河流、树木经过不断地修理、整治,呈现出日新月异的变化。③修正、修养。有错就改谓之修正,法律、规章、规则正是经过逐步修正走向完善;在学习方面的探索、研究,在品行方面的磨练、培养谓之修养,儒家经典则把修身作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

请根据你对这段文字的理解,联系现实生活,自选角度,写一篇文章。

这次写作中,大量考生选择无往不胜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意,一味追求宏大叙事,最终失之空谈。有位考生在《修谁的身》中写道:

都说和平与发展是当今时代的主题,可不见开奥运会的时候都有两个国家打架吗?我绝不是那种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不抱希望的人,相反,我深信这一天的到来。国家应该修身,别动不动就以强凌弱。在修身上面,中国政府做的是不错的。中国政府与外国之间的外交是严格遵守制定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而其中的“不干涉别国内政,承认别国的领土完整”,得到了很多国家的认同,这使得中国的对外交流更加顺畅,使中国在许多国家中拥有良好的口碑。我相信,以中国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来治国,很快中国将成为真正的强国。反观西方列强,以枪炮发家的西方列强,以西方民族中的“我是上等人,我们民族是上等民族”的思想,打压正在崛起的新兴国家。北约东扩,俄罗斯反应强烈;北约将车臣分裂出俄罗斯,但被俄罗斯十年的反恐行动所制止……

在这位考生眼里,国际社会一片大乱,风景唯我这边独好。我越看越觉得像是CCTV的“新闻联播”。这种盲目的民族自豪和国家主义,实在是生活经验贫乏、毫无独立思考能力和自由人格的体现。

有位同学在《外表美〈心灵美〉》中写道:

北京某大学一大四毕业生,为了在找工作时更具备竞争力,就花了大几万元到医院去做一次整形。初看这篇报道,觉得十分惊奇,仅仅是对此学生存在着一丝的不解与厌恶;后来,这样的报道多了起来,电视、报纸、网络上随处可见。这就让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天之骄子——大学生,都在这充满金钱的社会之中堕落了,而且堕落得如此彻底,如此具有流行性,如此现象,实诚是令人愤怒。虽说今时已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世,但也不能为了工作就去整形啊!再说了,心灵美才是根本啊。

哎呀!整个形就“堕落得如此彻底”和令人“愤怒”,当这位可爱考生走出社会发现贪污受贿、权钱交易、暗箱操作、掺杂使假、买官卖官等道德沦丧现象,该做怎样的反应?我看还是别当道德先生好。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胡适反对一些人左一个主义、右一个理论。他说,一些知识分子挑着一副担子,前面是一筐子马克思,后面是一筐子尼采,好像很时髦,其实那是阿猫阿狗都会做的事;真正有两个诚实不欺的人就很不错了。他主张“多研究问题,少谈些主义”。

作文失真现象的愈演愈烈必然导致作文的模式化、套版化,导致学生作文千人一面。江苏一特级教师、高考阅卷作文组组长对此曾有幽默的批判:

古代文人每年一到6月7日就忙得不得了,屈原不停地在汨罗江上跳水,项羽一次次地抹脖子,司马迁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宫刑,韩信干脆赖在别人的胯下不起来了。学生一写李白便是“酒入豪肠,三分啸成剑气,七分酿成月光,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一提陶渊明便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这些作文中,已看不到学生的真实的想法,只有口是心非的虚伪,连学生自己看着都厌烦了。

解决这一现象的办法只有彻底打破古板的作文教学模式,重新激发学生的写作兴趣。作文是人的心灵的再现,只有让学生率性去写,让大家充分而真实地展示个性,他们的创造力才能被有效地激发出来,模式化的写作才能被富有生命活力的写作替代。

今年阅卷过程中,我就给一些有真情实感富有个性体验的作文打了高分甚至满分。

站在车站的门口

车站,一个不断上演着离别与欢聚的舞台。这幕离别与欢聚之戏的主人翁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不变的是,这是同一个站台。

戏剧的主人翁在变,有一天,我就成了这部戏里的主角。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一个满是喜气和生机的季节,同时,在我眼里,又是一个失意的季节。一天,爸妈一大早就起床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还处在梦乡与现实的过渡地带的我,忽然依稀听到了一丝啜泣。我睁开朦胧睡眼,发现在昏暗灯光下亲爱的母亲的脸,挂着一些泪水,写着一脸忧伤。我爬到母亲怀里,问她怎么了,她没有说话。倒是一向沉默少言的父亲开口了:我们今天要到外省去打工,一年可能才回一次……我当时就哭了,因为不想爸妈离开。但是这些都于事无补。奶奶拉着满脸泪痕的我,站在车站的门口,和妈妈、爸爸道别。然后便目送他们踏上汽车。汽车缓缓启动,渐渐地成了点,渐渐地消失在大雾的清晨,只留下泣不成声的我和奶奶站在车站的门口……从此,车站便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时不时的会站在车站的门口,愿远去的车能带去我对母亲父亲的祝福,愿回来的车能为我捎来父亲母亲的音讯。我会站在车站的门口,继续着我离别与期待欢聚的车站之戏。

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就掉,掉了之后又长。这个世界一直在变,而站台的戏却没变,它依然在上演着。变了的,依然只是主人翁。

十多年前送别的我成了如今远去的人,十多年前远去的父母成了如今送别的人。每一次返校的清晨,母亲总是会像当年远去一样的早早起床,为我收拾行李,为我准备早餐,一切完毕后便送我到车站,来继续这部没有结局的戏。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学习,注意身体,多吃饭,少喝冷水……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唠叨”,一种让人心田温暖的唠叨。车开了,透过窗,虽然外面光线暗,但我却分明看到了母亲眼里的不舍,以及水汪汪的眼眶。离去了,便是无限的不舍与怀念;待到归来时,眼中是一种欣喜若狂的兴奋。但眼睛不管是在离去还是归来时总是湿湿的。

站在车站的门口,祝愿远去的人一路平安;站在车站的门口,等待思念的人平安归来。我的心里有一个车站,一个不断上演离别与欢聚的车站。我会一直站在车站的门口,去送别,去祝福,去等待,去欢聚。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离别是一种永恒的人生状态。作者选取一个特殊的场景——车站来抒写生活中真实的离别之情,用这种离别来表现普通百姓家庭的挚爱。为了谋生,当年我送别父母;为了求学,如今父母送我。更可贵的是,离别的心理、动作等细节写得真实、细腻,令人怦然心动。

二、如何求真

(一)作文真实不等于生活真实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任何艺术都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反映,艺术工作者往往通过提炼加工的方式在作品里反映一定时期的生活现象、本质和规律。这种提炼和加工是以虚构、夸张、剪辑、综合等手段完成的。虽然某些作品表面上看似乎不是反映真实生活,其实它是以虚构、夸张、变形等方式反映表象背后的本质及规律的,这是比生活真实更真实的真实。

以《西游记》为例,现实生活中的人不能说变就变,不能腾云驾雾,不能升天入地,但这些在小说里出现时,我们为什么没有说它不真实?因为作品离奇形式的背后是生活的本真,它反映了人们对行侠仗义、驱霸除恶、蔑视权贵、反抗权威的英雄的渴望;反映了现实生活中,人们行动不自由,便幻想能行走如飞,在受权贵欺压时希望有人能给对方以惩戒的愿望。这些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愿望,在虚构的作品里都能得到实现。

作文在反映现实时不能只是对生活简单地“复制”。作者要根据自己的阅历体验、思想认识和娴熟的艺术技巧去加工提炼,这就是去粗取精使作品典型化的过程,而提炼加工水平的高低往往决定了作品艺术水准的高低。

高考答卷中有这样一篇《站在地狱门口》的作文,其主体内容如下:

在我眼中,朋友、老师、亲人,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也许有很多人会说那不是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能羁绊我的话,那么一定是爱,正是爱一步步把我逼进了地狱,或者说是因为她。她是来自天堂的使者,使我冰冷的心变得火热;她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引来了地狱之火,折磨我的心灵,燃烧我的魂魄。曾经美好的时光,仿佛在天堂。可如今,我迷惘,我彷徨,只能在天堂外游荡。她昔日的笑脸,现如今,梦已破碎,人已憔悴,爱已被她践踏成灰,我无怨无悔,也许这才是最美丽的结局。她的笑曾今是支持我前进的动力,是我生命的意义。可现如今,她不再对我笑,对我是那么的冷漠,也许我错得太多,上天派她来惩罚我。她现在很少跟我说话。她的冷漠,她的无语是对我内心的最大折磨。也许如今连接我和她的不是导线,而是二极管,我和她通电,她却与我绝缘。现如今,我徘徊在地狱的边缘,我的心饱受风雨的洗礼,承受雷鸣闪电的折磨,我想地狱中的刀山火海也不过如此。我很累,心力交瘁,可我不能倒。她没有错,错的是我,我甘心承受地狱的折磨。也许命中注定,我不是能给她幸福的那个人,妄想得到只会受到老天的惩罚。我无数次在痛苦中挣扎,现如今,我决定放开手,让你走。我错得太多了,我不能再毁了她的幸福,我再不放手只会让她和我一样痛苦,我愿独自承受一切的痛苦,只愿上天能够赐予她,她想要的幸福。我站在地狱的门口,妄想能透过天堂之门看见天堂中的她,看见她的幸福的笑容,我就满足了。也许天堂的幸福美好,我不配拥有;也许命中注定我一辈子要承受内心的痛苦折磨,站在地狱的门口,看着你的爱。

作者通过写“站在地狱门口”对失恋问题的思考,表达了对恋爱问题的一些认识,感情真挚,但情感倾向存在较大偏差,故被评为二类下;文章在表达“我”的情感时,思维混乱的地方比较多,错别字较多。得分:16+14+2-2=30。

作文的真实与虚构并不矛盾。写作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要写出优秀的作品必须有一定的生活基础。中学生写作文,常常觉得无话可说,这与生活面狭窄、阅历疏浅有关系。但我们不能把责任完全归咎于缺乏生活实践,因为并非只有事事亲历亲为后才能去写。写作文不像新闻报道是“用事实说话”。卡夫卡不是甲虫,他却写了甲虫的生活;现实中没有鬼魅狐妖,蒲松龄却写出了《聊斋志异》。

(二)真情实感不是实话实说

只有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表达出来才能让文章意蕴饱满。同时,作文中应该有鲜明的立场,真实地表达自己对人、事、物的看法,包括对恶的痛恨,对美的赞美,对弱的同情,对爱的感恩。

世界纷繁复杂,人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世界不乏真善美,同样也不缺假恶丑。作文并不是只能反映真善美,从文章真实性和丰富性的角度出发,还应该包括假恶丑。人非圣贤,内心肯定有对名利享受的渴望。作文不是不能反映人的私欲,关键是对这种私欲,尤其是对不劳而获只图安逸、投机取巧坑蒙拐骗、残暴冷漠虚情假意等假恶丑持何种态度——是津津乐道欣赏不已,还是鞭笞批判廓清纠正?

今年我改了一篇《站在逃离的门口》,此文很好地表达了内心逃离与在温暖中崛起的过程,我给了60分。

站在逃离的门口

难得的星期天,在题海中奋战了一个下午,爸爸让我帮他去取剃刀。梦游般地来到厨房,走过黑黑的走道,到达卫生间,不知怎的,总觉得那走道矮矮的,黑黑的,好像走不到尽头,那般压抑。

在卫生间翻找了好久,才找到那把剃刀。刀是很旧了,刀片闪着寒光。手指无意地触碰,一刹间,血流渗了出来,很痛却又感觉一丝轻松,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和着这血一起流了出来。

抬头看镜中的自己,绿色的外套那样郁郁寡欢,牛仔裤是失意的蓝,头发凌乱而枯萎,眼中有着血丝。眉头微皱,是对指疼痛的不满。昏黄的灯光下,镜中的一切仿佛有些模糊。

突然想到了“死亡”。花开花落,再灿烂的星光,最终也有消逝的一天。银河系、太阳系,生命与之相比,不过只是一瞬,显得太过渺小。爱谁恨谁,欢乐泪水,在死后的长眠之中,也都成为过眼烟云。

“长眠之后,就不会再感觉无力了吧?”我问自己。

用力地摇摇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挥散开去。“你还欠许多人的东西呢,怎么能这样逃避呢?”我对自己说。

我的出生源于母亲的坚强,所以我欠母亲一份坚强;我的成绩源于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所以我欠老师一份成绩;我的快乐源于朋友们的友谊,所以我欠他们一分祝福……还有下雨天为我打伞的大姐姐;在我跌倒时扶我起来的老爷爷,为我摆放行李的陌生叔叔……

这些回忆如零碎的片段在我眼前不停浮现。每一点,每一片,都是满满的爱,都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活着就是责任”,父亲的话语在耳旁响起。

是的,这满满的爱,是我们需要肩负起的责任。这个社会为我们付出了满满的关心与爱意,我就必须回报给她,逃避是不能解决的,这是我的责任与义务。

拿着剃刀穿过走道,快步来到客厅中父母的面前。手指上还渗着血,面对父母关切的询问,我深深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想我跨越了那道逃离的门,我的心已平静,不再漂泊。

玛蒂尔德的虚荣心是丑的,但也是真实的,作者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在经过舞会风光后,作者让她为虚荣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还债十年;华老栓一家的愚昧麻木是丑的,这种愚昧治不了华小栓日渐加重的肺病,所以作者安排了华小栓的死。在这样的作品里,作者以人物的人生结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还有一类,像《变形记》里,格里高尔死了,作者没有依据因果报应让冷漠无情的家人遭厄运,他们不但没受到坏的影响,相反,一家人因为甩掉了沉重的包袱,准备周末愉快地出行。这样安排,是作者丧失了是非观吗?这里我们可以从悲剧功能的角度审查。所谓悲剧即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简单地说就是好人遭厄运。悲剧往往能“唤起悲悯与畏惧之情,并使这类情感得以净化”(亚里斯多德)。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相信无论是谁,都会为格里高尔家人的行为倍感愤怒,为格里高尔的悲惨命运唏嘘扼腕。《变形记》没有按照读者的阅读期待安排结局,而这种结局却让主题表达得更加韵味无穷。

把人物塑造得十全十美不食人间烟火,表面上看是在追求人物形象的美,实际上却走向了反面,因为不真实。像那些“十七年文学”里的英雄,没有私欲没有爱情,一心为公,违背了真实原则。孔乙己集穷酸、迂腐、好面子、诚实于一身,因而才让读者在阅读时露出含泪的微笑;周朴园对子女专制,对繁漪冷酷,对仆人蛮横,但对侍萍残忍之后又不失愧疚和不安,也正是这种丰富而非单一的性格特征才使其成为我国文学艺术长廊里常为人品咂的人物形象。

真情实感还包括情节的真实和逻辑推导的合理。坏人从良,不能急刹车,不能听到一句感人的话或看到一幅感人的图景,性格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必须有必要的铺垫。《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谨慎小心、苟且忍让的林冲在杀掉仇敌之前,历经了误入白虎堂、刺配沧州道、遇险野猪林等一连串的迫害。面对迫害,林冲并没有反抗,即使发配到沧州去照料草料场,他也认为是“好差使”。当他明白火烧草料场的真正原因后,知道再也无路可走时,才走上了反抗的道路。

(三)避生就熟写身边事,说生活理

基于上述真实性的要求,中学生写作文时首先应尽可能地回避一些离我们日常生活较远的题材和宏大的主旨。官员腐败、白领生活、打工人生等这类题材离我们的生活较远,缺少近距离观察和亲身体验,加上想象力缺乏,我们去写这些人很容易“脸谱化”。而宏大的主旨,如和平、统一、民族、国家等,则容易口号化、概念化,造成文章内容干瘪空洞。这类主题即使要写也要找准小的角度、切口才好展开。

其次,要对接触到的现实世界多做深入思考,思考得深,才能有独到深刻的见解,文章也才能呈现出鲜活的生命力。2009届高三年级调考,我班就有同学写出了这种有真情的好作文:

知难不难

高三(17)班 翁运洲

来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三岔路口,在拐角处,摆着一个修鞋摊。一平米见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鞋匠。他当鞋匠很久了,周围的人都认识他。每天菜场开始热闹的时候,他就推着手工制做的工具车哼着小调来“上班”了,风雨无阻,到那幸福的角落工作。

一次,我的一双运动鞋坏了,问妈妈哪儿有鞋匠,妈妈说:“你每天都从鞋匠旁经过都不知道?”正是从那时起,我才注意到那儿有一个鞋匠。那条路我走了一年,也许是他个儿太小了,又整日低着头修鞋的缘故,我一直没感觉到有这个人的存在。

鞋匠生意很好,修鞋的人要排队,但人们从不介意,她们可以互相交谈,在谈话中时间过得比赛车都快。

“每天能搞多少钱?”

“搞个肚子钱(即吃饱)。”他低着头答。我看了看他的手,黑色的,指甲缝里,掌纹里全是凝固的鞋油,像黑猩猩的手。

“那生活一定很难吧?”

“难!”他仍旧低着头。

“那你还天天哼小调,有说有笑?”说到小调,他猛的把头抬了起来,笑着说:“那是儿子写的,儿子上大学了,在大连,听儿子说那儿有大海,儿子还说将来带我去看海,让我在海水里洗手,说不定洗得干净!”说完他把活停了停,痴痴的望着远方,嘴角咧开笑着。

“什么小调?”

“一针一馒头,一线一酱油,起早摸黑干,供儿把学游!”他深情的唱着,突然还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下,但止不住的笑。

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鞋匠的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但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修鞋,靠“肚子钱”供儿读书,一馒头,一酱油,生活的艰难又有谁比得上他呢?但他笑得那么开心,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一想到大海,就兴奋,就把歌唱得响,就有劲了!”我不禁想到了孔子的一句话“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看看鞋匠转动的砂轮磨出的火花和鼓鼓的风囊,我知道,那是希望之火,是希望之风,是希望让鞋匠知难不难,面对生活,我们有一千个理由选择颓废与死亡,但面对只有一次的生命,我们有一千零一个理由选择珍惜与坚强,那多的一个理由就是希望,希望在,梦就在。

知难不难。

只有善选角度,善于从不同的生活层面去展示生活的事实与情趣,才可能使自己的作文洋溢着优美、灵秀的真味。

在史铁生的《合欢树》中随意捡拾一两句都能扣人心扉,“有一年,人们终于又提到母亲:‘到小院子去看看吧,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又开花了。”真实的处境,真实的感受,把常人处于悲苦境地的无尽哀情一笔划出,让人不禁悯由心生,与作者同悼一位伟大而不幸的母亲。若没有大起大落的旧事,亦可着眼于细节动人,见微知著,雪泥鸿爪中同样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像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便是普通生活的一帧温情图,历久弥醇。再如学生习作《老师的目光》中,选了四个片断:一是考试中“我”移卷给邻桌,发觉到老师两道“利剑似的眼光”;二是发试卷时,老师念到全班最高分数的“我”的成绩时向“我”投来赞赏的目光;三是“我”因搞恶作剧被请进办公室,迎来“我”不忍回应的失望的眼神;四是在卫生大扫除时,“我”干脏累活想退场时,感受到的老师理解与信赖的眼光。通过一组真实描绘的细节,一个严慈相济的良师形象跃然纸上。寥寥数笔,写尽大多学子怀念恩师的共同记忆,真挚动人。

今天中国需要的文学也好,作文也罢,都应该是充满智慧的,是揭示冷峻真相的,是传播爱和怜悯的,是展示灵魂的求索的,是指向永生盼望的彼岸的。我们每一个文学家或写作者都应是唐·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者和贴在地面飞行的维根斯坦式的现实主义者,而不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老油条”。真实的文字能给人类带来光明和温暖,如同星辰,如同炉火,如同谷中的百合花,如同树上的橄榄枝。唯有用真实的文字、情韵、素材才能诉说出春天的明媚、夏天的火热、秋天的哀怨,还有冬天的残酷。

[作者通联:湖北沙市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