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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绍振漫论

2009-10-20潘新和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09年7期
关键词:孙绍振文本理论

潘新和

当孙绍振的学生至今已有30年了,时间太长了,感觉变得多少有点麻木、迟钝。可以述说的实在太多了,生怕漏失了什么,也担心无法写出先生的神韵,弄得自己无从下笔。同时又担心笔下会有所偏颇或溢美,在顾虑重重下勉强提笔,老是有言不达意、力不从心之感。

孙绍振先生的形象是很“洋派”的。鼻梁上架一副硕大的玳瑁眼镜,贝雷帽、西装,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属于一见面就能让人感受到大学教授气派的那种。由于他的专业主要是“文艺理论”(说“主要是”,是因为他涉及的领域太多了,先教写作,然后研究文艺理论、现当代文学,后来还成为外国文学与比较文学的导师),而中国当代的“文艺理论”基本是“舶来品”,所以作为这个专业的教师也就多少沾上了点洋气。而且他有多次国外游历、讲学的经历,眼界开阔。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始终是很前卫的。

但他“骨子”里是很“中国”的。他待人诚恳、热情,天生具有亲和力。对老师、同学、朋友,他都很念情谊。他的一位小学老师生活拮据,他得知后每年都记得寄一笔钱过去,希望老师晚年能过得宽裕些。在得知一位老同学病逝了,并留下累累债务时,他寄去了两万元。在钱的问题上他是很洒脱的,称得上“知足常乐”。面对晚辈和学生,他是仁厚亲切的父亲、兄长、朋友,不论是谁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有困难,他总是有求必应,哪怕办不到他也会竭尽全力。无论是与他过往密切的还是和他偶有接触的人,无不受到他学识和人格双重魅力的吸引,感受到他的仁爱与温情。但是嫉恶如仇的他对自己所不屑的人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可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也。

有一种人,经过岁月精心地镂刻磋磨,愈老愈显得优雅、雍容、爽朗,先生就是这种人。他年逾古稀心理上依然年轻、俊逸、豪迈。我与他相处了几十年,都没怎么见他发愁,也罕见他发怒,他总是乐呵着、悠然着。他心胸豁达、精神矍铄、头脑机敏。和他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他从不缺乏听众,因为和他聊天是快乐的。他是一个演说家,谈话高手,往往一聊起来就停不住:思维催逼着语言,雄辩簇拥着思想,幽默文饰着机智,口若悬河、滔滔汤汤、一泄千里。他即使活到一百岁也不会老的。

先生原来只是我们的先生,而今已然成为全中国语文老师的先生了。多数语文老师认识孙绍振,始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1998年,先生以一篇《炮轰全国统一高考体制》,发教育改革、高考改革之先声。与此同时,那场旷日持久的“语文教育大讨论”,揭露出语文教育存在的种种积弊,其影响远远超越了语文学科,引起了全社会的震惊和关注。就是从那时起,孙绍振成了这一语文改革大潮的风云人物,他和北京大学的钱理群教授遥相呼应,成为语文界瞩目的焦点。人们开始把眼光投向这位大学教授。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热衷于语文课改的中学老师而不知道孙绍振的,估计为数不多;将他视为老师和知音的则不计其数。

孙绍振祖籍福建长乐。196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在北大中文系工作一年,由于“反右”时期曾为“右派”辩护之旧账,被重新分配到福建华侨大学中文系。“文革”时期被下放,1973年被调至福建师范大学,现任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横跨写作学、美学、文艺学、现当代文学,为当代学者所罕见;博闻强记、才华横溢、机智雄辩,令学界同仁折服,有报刊赞曰——奇才!

他确实天资聪颖,过目成诵,早年读过的诗文,至今还能背得琅琅上口。读中学时,有一次他和几个自认为聪明的朋友比赛,在考生物以前,只许看一遍书,看完后大家一起去玩,结果他考了99分,据老师说那1分是因为字迹潦草而被扣掉的。他现在还能流畅地用中学时修的俄语背诵普希金的诗歌。他在“文革”期间靠读英文版的《毛泽东选集》自学了英文,后来居然在美国大学用英文向美国学生讲授中国文学。他才思敏捷,写作速度惊人。家中经常高朋满座,朋友、学生都喜欢和他聊天;他还常被外聘讲学,时常出差,难得闲暇。尽管如此,他一点没少发表文章,书是一本接一本地出版。他每年的研究成果,不论数量还是质量,在同行中都名列前茅。

他从不以“才气”自矜,而且对一些晚辈或学生,如颜纯钧、王光明、南帆、舒婷、陈仲义、陈晓明、谢有顺、陈希……称赞不已,说他们的天分都比自己高,他们的才华是他无法企及的,他自己只能算比较聪明一点的,他总是更多地看到他们身上的优点。认为唯一让自己感到自豪的是“识才”,能一眼看出初露锋芒的晚辈的才华。他曾不止一次说起对他们才能的钦羡,总是不遗余力地赞扬和提携他们。他在南帆刚开始写散文时,就发现了这位个性风格鲜明的散文大家。后来他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读南帆的著作,写了《当代智性散文的局限与南帆的突破》《审智散文:迟到的艺术流派——评南帆在当代散文艺术发展上的意义》等论文,对南帆的“智性”和“冷峻”大加推崇;他对文学界新星谢有顺的关爱也是无微不至,学业、事业上的扶持不必待言,谢有顺刚毕业时曾经遇到过一些波折,单为他找工作单位孙老师就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每次说到谢有顺,他眼里就满溢着慈爱。

在学术上,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批判家、挑战者。20世纪80年代初的大学的中文系学生大约都还记得,孙绍振以一篇《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诗刊》1981年3月号)横空出世,该文论述了新诗潮的哲学基础和美学特征,对“权威和传统的神圣性”发起了挑战。孙绍振认为这批年轻诗人的诗歌所代表的是一种新的美学原则,这一原则与传统美学原则的分歧在于“人的价值标准的分歧”,“在年轻的革新者看来,个人在社会中应该有一种更高的地位,……当社会、阶级、时代逐渐不再成为个人的统治力量的时候,在诗歌中所谓个人的情感、个人的悲欢、个人的心灵世界便自然会提高其存在的价值。社会走出野蛮,使人性复归,自然会导致艺术中的人性复归”,进而概括了这批“朦胧诗”的三个美学原则,即“不屑于作时代精神的传声筒”,“不屑于表现自我情感世界以外的丰功伟绩”,“回避写那些我们习惯了的人物的经历、英勇的斗争和忘我的劳动场面。”他的文章和北京大学谢冕的《在新的崛起面前》、吉林大学徐敬亚的《崛起的诗群》(后来合称为“三个崛起”)一道,吹响了文学理论革新的号角。为此,他挨了批判,吃了不少苦头。《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这篇闪烁着犀利的思想锋芒和充满生命激情的新美学宣言,现已载入中国当代文学史、诗歌史和当代文艺思潮史。其手稿已经为现代文学馆所收藏。

80年代中期以后他进入了学术的黄金期,创作一发不可收:《文学创作论》《论变异》《美的结构》《孙绍振如是说》《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探险》《审美价值与情感逻辑》《挑剔文坛》《幽默逻辑揭秘》《未来的文化空间》《文学性演讲录》等10多部美学、文学学术著作,奠定了他的学术地位。他的研究和一般“文艺美学”研究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与传统的从理论到理论的路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年轻时热爱文学,热衷创作,原以为老师会讲出“文艺理论”这门课许多有趣的艺术奥秘,使人的感觉精致起来,学会欣赏艺术,甚至提高创作水平,结果却非常失望。他不满于传统的“文艺理论”课一上来就讲艺术的起源——不是起源于游戏,而是起源于劳动,讲来讲去,始终没有讲到形象究竟是怎么回事。接着讲文学是生活的反映,这更令他感到沮丧。对当时流行的一个权威命题,即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是生活”,他认为这是废话。他想,如果反过来说,美不是生活,难道就没有道理?这种理论实在太让人厌烦了。他觉得传统的文艺理论似乎都是与人的审美阅读经验(和文学创作经验)为敌的。另一种严重的不满来自于国内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引进的五花八门的理论,这些理论有的只有纯理论的价值、历史的价值,用它们来解读文本,尤其是经典文本,常常是无效的,是文不对题的,硬要用一下也是削足适履。他认为学习理论的目的是解读作品——我们经常见到的或经典性的作品。同时,他还希望文学理论有一点操作性,不仅是解读的操作性,而且是创作的操作性。文学理论的最高任务应该是培养进行文学创作的人——这就是他的一切理论的逻辑起点。他认为这与以往的理论主要有两点不同,一是根本理念不一样。以往的理论关注的是认识价值,或狭隘的功利价值,而他关注的是超越功利的审美价值。突破了认识价值的“真”,确立了艺术假定的审美价值,以假定论取代传统的真实论。二是方法论的不同。传统的方法论要求研究形象和对象的一致性,而他恰恰相反,要研究事物对象和艺术形象之间的矛盾,把矛盾揭示出来,抓住原来的与想象出来的艺术形象之间的差异不放,进行分析。由此建构起了以真、善、美价值错位理论与形象的生活、情感、形式三维结构为核心的文学审美和创作理论体系,并进而将审美判断深化到“审智”的范畴。他为文本细读和文学创作实践敞开了堂奥。他“取得了无愧于本土先贤也绝不逊色于当下西方权威的文化理论所达到的成就”①。

他还是一个诗人、散文家,早年写过诗歌,出过诗集。在研究之余写些散文以自娱,居然辑成好几本:《面对陌生人》《满脸苍蝇》《美女危险论》《灵魂的喜剧》等,他的散文清新、活泼、幽默、深邃,开辟了智性幽默散文一途。有学者这样评价:孙绍振的散文,追求平凡生活中的心灵波动。从容旷达,潇洒自如,诙谐调侃,自我嘲讽……从他的文字中能读出大超脱,大悲悯和含泪的微笑。

孙绍振在文学艺术甚至政治经济等诸多领域,都骋言高论。本色行当的“文学”宏论自不待言,雕塑、绘画他也能骋言高论。“业余”的“经济形势报告”之叫座,居然甚于正宗经济学家,约请者应接不暇,他还是电视台嘉宾座上的常客……但是,有一天他毅然宣称,要将语文教育当作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事业。“育人”之诚溢于言表,让所有人惊异而感动,足见其把生命交付之心迹。真不知是语文教育选择了孙绍振,还是孙绍振选择了语文教育。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他以学者、智者之博大深厚,义无返顾地投入到教育和语文教育改革之中。他发表的《炮轰全国统一高考体制》《高考语文试卷批判》等数十篇文章,出版的语文教育改革著作《直谏中学语文教学》《名作细读》《对话语文》(与钱理群合著)《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策划参编的《作文大革命——顶级作家教作文》,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教改巨浪。

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光从宏观理论上批判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一个理论家,如果一味以破坏、炮轰为满足,而不知正面建设,缺乏把哲学美学的方法和观念转化为操作性程序的能耐,充其量只是跛足的理论家。于是,他开始编教材,写教参,写教学辅导书,甚至还亲自到中学开课,给中学教师作示范。现今,他担任教育部实验教材初中《语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版)主编,立志编一部让全中国的孩子都喜欢学的语文教材。他把自己对语文教育的忧思,变成了投身于教育改革的动力。他主编的教材中的每一篇课文,都是经过反复比较筛选出来的,每一道思考与练习题都凝聚着他的智慧和心血,他为六册教材中的每一篇课文写“主编导读”。目前这部教材已在全国发行,被认为是最具竞争力的语文教材之一。为了使教师们使用好这套教材,他不辞辛劳,奔波于甘肃、山东、山西、河南……进行教学培训,倾听实验区教师们的反映,以便修订教材,使之更加完善。他还给中学生讲《背影》《荷塘月色》《别了,司徒雷登》……

他认识到,不论在中学还是在大学课堂上,经典文本的微观解读都是难点,也是弱点。多数语文教师所做的就是蒙混,把已知当作未知,视未知如不存在,反复在文本以外打游击,反复唠叨人所共知的、无需理解力的、没有生命的知识,甚至人为地制造难点,迷惑学生。许多学者可以在宏观上将文学理论、文学史讲得头头是道,但是,有多少人能够进入文本的内部结构,揭示其深层的奥秘呢?基于这种现状,他兼收并蓄当代各家解读理论,提出了具有较强操作性的“还原”和“比较”的方法,并将其运用于文本解读实践。在《直谏中学语文教学》进行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又亲自分析了数百篇文本,辑成《名作细读》《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等书,以期语文教师从中取法。他立下宏愿,要把所有名作都分析个遍,让语文老师和学生们都学会分析文本。

他是一个理论家、学者,也是一个实干家、实践家。他和一般的大学教授不同,今天的许多学者,在做学问的时候,虽然大张着眼睛,却往往对现实中的问题视而不见,甚至以此为荣。而当孙先生在理论话语中遨游的时候,他的心从未离开过现实的土壤。他总是和当下的现实问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总是试图去解决这些问题。他有着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博大情怀,他关心与他的学术领域密切相关的实践领域,总是试图将理论放到实践中去发挥效能。他使用的方法主要是归纳法,是自下而上的,而不是自上而下或高高在上的。他从不搞“玄学”,他的学问做得很实在。他的研究方法就是他朴实、踏实性格的折射。他凭着《文学创作论》起家,说创作上的道理,让作家信服。而今,他又凭着《名作细读》《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将一篇篇文本分析给大家看,让教师、学生佩服。

他是一个仁义、尽责、旷达的人。

中国语文教育的悲剧成全了他,这一场前所未有的语文革命选择了他——也许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作为当代有影响的理论家、批判家,对语文教育现状的深沉忧思和对民族未来的匹夫之责,驱使他撇开自己的专业,闯进语文教育这个是非之地,愈陷愈深,不可自拔,终于,全身心扑进了语文课改之中。

他既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智者,又是一员高举战旗、抢关夺隘、冲锋陷阵的骁将。他领风气之先,视野开阔,思想敏锐,析理透辟,举重若轻。批判与建构、理论与实践并驾齐驱、应付自如。不但他的语文教育观得到理论界、教育界、语文界的广泛嘉许,而且,他亲临中学执教取得的成绩,也得到了一线教师们的普遍认可和叹服。

诚如北京大学教授曹文轩所言:“孙绍振先生……作为这场惊天动地的语文革命的核心人物,对中国的语文教育与作文教育,他的深思熟虑是常人所难以达到的。他既有宏观性的把握,又有微观性的探究;他发表的关于写作的言论,一般都在道与术之间;他对中国语文教育与作文教育的弊端,有着很确切的诊断,对其背后的原因也有很确切的揭示。不仅如此,他还有许多良方与行之有效的具体对策,有一套治疗写作痼疾和重新回到健康写作的路线与章法。那些不免有些操作主义的写作途径,也许最容易形成新的写作实践。……这里既有术,又有道,并且是大道:民主与自由乃是先验与天性,贯穿于天地万物。”②这无疑是对孙先生语文教育探索的最为精辟的概括。

他这样评述自己的研究特点,认为自己与钱理群先生的方法不同:“我跟钱老师不同,他更加喜欢‘形而上:生命啊,精神家园啊,终极关怀什么的,我有时也想想,但是,我想的更多的是这个国家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很稀缺,可我们却把它挥霍掉了。我这个人在文艺方面比较浪漫,教书方面则比较‘形而下。我就是要把高度抽象的方法转化为具有‘操作性的分析,我不但解读,我还要告诉你操作的程序,哪怕机械一点,我都无所谓。这是我的价值观念。虽然有缺点,但是我想办法,把这个作品解读的方法提供给你参考——你要认真地用的话,大部分是可能有些用处的。一般地讲,你说把生命价值、审美价值、终极关怀、‘诗意地栖居这些西方语言弄来,中学老师还是感觉不到。我的目标是不单单让你理解,而且要让你感觉到。不单让你感觉到我的目标、我的理想,而且让你有一套办法去做,去分析文本。不是给你一条鱼,而是提供一种打鱼的方法、门道。这种办法也许不是很完善,但是,那是我的办法,那里有我的个性。你愿意接受,对你有好处;你不接受,推动你去思考,也是一种贡献。”③不论是“形而上”还是“形而下”,都有其长处和短处,“形而上”的优点是具有宏观的指导性,不足是与实践有隔膜,需要进行适当的转换,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形而下”的长处是能具体落实在实践中,具有较强的操作性,但是,可能失之于琐碎,见木不见林,未能在宏观上驾驭整体。在高校教师中,偏于形而上的多,偏于形而下的少,形而下的似乎更难些。总的来说这两方面是互补的,最好的研究方法是两者的结合。

孙先生的研究方法也是很独特、自我的。他不满足于运用得十分娴熟自如的辩证法,“力图用‘三分来改善‘二分”,同时又试图突破“三分”法的逻辑局限,在“交叉重合”中寻求突破,由此获得了理论的创新。他进而又认识到“三分”法也存在“操作法”上的缺陷,于是又回到了“二分”法,而他的“二分”法也是经过了改造过的“立体”的“二分”法:“结构立体层次”。他追求的是“逻辑的与历史的统一”。这就是不拒绝规范也绝不循规蹈矩的孙绍振。

我觉得与孙先生理论研究同样值得关注的是他的文本细读实践。他的文本解读实践是最具个人独创性的,是充满才气和生命气息的,达到了当代文本解读的极致。这不是几条干巴巴的解读方法所能昭示的。甚至也不是他自己总结的“比较还原法”所能昭示的(我们都很清楚,即便根据这些方法我们还是没法像他那样解读文本)。从他的文本解读实践中深刻地领悟、昭示他的方法(千万别用西方解读学理论去套),这才是最有价值的。

孙绍振在文本细读理论与实践上做出的贡献,达到了时代的高度。在这个领域,少有能与之比肩而立的。尤其可贵的是,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这一才华奉献给了语文教育事业。他年逾古稀,仍潜心于古今中外数百篇经典文本的分析,希望所有的语文教师能从中学会文本分析的方法,使学生能从阅读教学中真正受惠。阅读,是一个民族才智的重要指标,一个不会阅读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孙绍振的文本细读法,势必在提升民族的基本文化素养和未来的语文教育实践中发挥重要作用。他的阅读法将对阅读教学产生深刻而长远的影响。这种影响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奏效的,也许需要30年或50年,我们才能看出它对一个民族的文化素养的影响。

孙绍振在批判与建构的统一中,重于建构;在人与文的统一中,重于人;在道与术的统一中,重于术。批判与建构,他都成就斐然。他首先是以批判家的姿态引起人们的关注的,他以批判为先导,他的攻击性、破坏性、摧毁性是很强大的,他言辞犀利、凌厉、尖刻、汪洋恣肆、锐不可挡,往往使批判对象在还没有清醒过来时,就已一败涂地。但这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建构,他花费十倍、百倍的精力致力于理论与实践的重新建构,这时的他,旁征博引、言必有据、字斟句酌、条分缕析,观点新异,精见迭出,令人心悦诚服。他的主要学术成果,都是建设性、开拓性的。他很清楚,“破”是为了“立”,“立”才是根本。对人与文的关系处理也很得当。他比一般人更为关注“文”,清醒地认识到审美形式对客体和主体的规范作用是十分强大的,是不应该被忽略的;文本分析是他的拿手好戏,也是他在教学中经常强调的。他批评空言义理,重视言语品味。但是,他关注的焦点仍是人。在读、写活动中,他关注的是学生精神、心灵、情感、感觉的培育,在人与文、生活与心灵的关系上,他倡导“去蔽”,使学生从现成话语中解放出来,取得作为言语主体的人的精神自由。他对道与术的关系的认识也是辩证的。他擅长于对经验的归纳与抽象,没有人比他更注重经验,但他绝不陷于经验主义,他思维的逻辑起点是经验与事实,很少作从理论到理论的演绎,他娴熟于对经验作普遍性的解释和揭示,所以,他的理论总是十分鲜活而生动,具体而深入的。他从不停留在“道”上,他总是能化“道”为“术”。他不喜欢将理论成果束之高阁的学院式、书斋式的研究,看重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价值,对“可操作性”的追求,赋予理论实践性品格,是他的学术研究的一个特色。在这方面,他的《文学创作论》《挑剔文坛》《名作细读》《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等著作堪称样榜,这些著作以不同的方式和形态将理论转换到实践层面,诉诸于读者的感性直观,使之直接获益。他的研究个性和风格可使那些为理论所困的高校学者有所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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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吴励生、叶勤:《解构孙绍振》,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页。

②曹文轩:《写作的意义》,孙绍振、叶卫平总策划:《作文大革命·序》,福建文艺音像出版社,2004年版。

③钱理群、孙绍振:《对话语文》,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3页。

[作者通联: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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