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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坡笔下的梦幻:独创性与统一性的完美结合

2009-10-13何金娥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8期
关键词:统一性独创性梦幻

关键词:梦幻 统一性 独创性 效果

摘 要:梦幻作为文学作品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历来受到文学家们的青睐。本文通过对爱伦·坡小说作品中的梦幻分析,赏析作家笔下梦幻的独创性与统一性完美结合所达到的艺术效果。

弗洛伊德认为文学艺术与梦具有许多共同特点,文学与梦实质上都是一种替代物:首先,梦表现的是人的被压抑的欲望,而文艺也是被压抑的本能冲动的升华,具有梦境的象征意义;其次梦的显现内容与潜在的思想之间的关系犹如文学作品的形式与意义之间的关系,它们是通过伪装或象征手段来表现其意义的。①这也就说明在一定程度上,文学与梦幻是互相依存的,我们能解释梦幻就像能解释其他任何文学语言一样。

梦幻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表现形式,历来得到中外文学家的推崇与偏好。陆游、汤显祖、蒲松龄、但丁等大家的作品中都有令人难忘的梦幻,或以梦寄情,或托梦言志,或借梦喻世,各具情态,精彩纷呈。

爱伦·坡是个把梦境当作既有现实的人,也是一个沉迷于幻想的作家。他在作品《幽会》中借主人公的话表达了自己对梦幻的偏好:“做梦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所以我为我自己,正如你所看见的,我为自己装饰了一个做梦的房间。”综观其作品,他的小说创作过程就是把现实天地转化为幻想世界的过程。那么,他是如何利用梦幻建构独特的艺术效果,使其作品具有永恒的魅力,一直深受读者追捧呢?

一、梦幻意象的独创性

弗洛伊德把作家和梦幻者、作品与白日梦相提并论。他把作家分成两种类型:一类是接受现成材料的作家;另一类是创造性作家,这一类富于想象力、创造力的作家即与“光天化日”之下的梦幻者相似,他们创造自己的材料。②毫无疑问,爱伦·坡属于后者。在当时短篇小说创作基本上还没有从“叙事”和“情节的编制”突破时,他却独树一帜,把短篇小说的价值取向转移到了作品所表现出的“想象力”、“独创性”及其文字所产生的“效果”上。

读者不难发现,爱伦·坡小说内容上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小说中描述的世界截然不同于读者熟悉的现实生活世界。“这个小说世界和其中的人物都有独特的思维和行为逻辑,因此,这是一个读者无法直接认同的世界;若要认同,读者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跳出现实生活的世界,上升到隐喻或象征的层次去认同。”③他运用梦幻淋漓尽致展示了小说创作中难能可贵的“独创性”,突出表现在作品中创造了一个个具有象征意义且形状各异的建筑,无论地窖还是宫殿,都形成了具有爱伦·坡独特风格的梦幻建筑。

独创之一,梦幻建筑的场景与位置总是思维状态的具体体现。他的梦幻建筑要么坐落在山谷,要么坐落在海上或是荒地。这些场景意味着故事主人公开始从大脑世俗的、清醒的状态进入梦幻之旅。这些建筑都有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结构蹒跚,暗示着梦幻者内心正处于不稳定的白日梦的起点状态。最后,这些典型建筑摇摇欲坠或是瓦解了,即意味着梦幻者的大脑正脱离他的物质自我和世俗世界,进入自由梦幻状态。

独创之二,梦幻建筑的形状设计得别出心裁。小说中的房子或宫殿外观有着像眼睛的窗户和像嘴巴的门,这些象征着梦幻中主人公的物理特征。他竭尽全力来避免描写方形的房子,因为人们通常在那里度过大部分醒着的生活。他的梦幻之房要么接近圆形——一个通向无限的形状,这是坡观察到的一个永恒的象征;要么房子缺少可以理解的规则形状来暗示梦幻意识的可变性和空间的自由。这条规则完美地解释了《幽会》和《丽姬娅》中房子的不规则形状——大脑游离于现实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梦幻者脱离了所谓的真实世界,在梦想的王国,意识超越了时空。《丽姬娅》中的房子呈五角形,天花板的图案稀奇古怪、荒诞绝伦。同样《幽会》中的幻想公寓被描写成“令人目眩的,令人惊骇的和有独创性的”。这两个故事中都提到了墙上挂着重重叠叠的布满花纹图案的帷幔,这些帷幔变化无穷,奇形怪状,因某种神奇的力量而不停地摆动。这种不稳定的转动暗示着白日梦的状态,增添了一种在梦中漂流的不稳定感。在《椭圆形画像》中的塔楼没有限定形状,然而我们却得知它在建筑形状上是奇异的、复杂的,因为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屋角和神龛。在《红死魔的面具》中,舞会的场地是公爵那座帝王式的建筑,里面有七间屋子组成的一个行宫。正如坡观察的那样:“若在一般宫中,这种套间只要把折门向两边推开,推齐墙根,眼前望出去就一片笔直,整个套间一览无遗。”但是在公爵的宫殿中却不大一样:“这些房子造得极不整齐,一下子只能看到一个地方。每隔二三十步路的地方就有一个急转弯,每个转弯都可以看到新奇的景物。”④梦幻的跳跃性从房子形状上可见一斑。

独创之三,梦幻建筑内一切都是一种心理意象。在《鄂榭府崩溃记》中,年久失修,满目萧索的鄂榭府邸正是劳德立克·鄂榭的身体状况的写照;房屋中破败不堪的内部则是劳德立克·鄂榭的内心幻念,代表着白日梦的混乱状态。在这种遐想状态下,象征着劳德立克意识的这幢府邸随时有可能倒塌。小说中鄂榭府邸沉思地凝视着湖中的倒影,正如清醒的意识在盯着恍惚的潜意识。房子不断有倒塌的危险,因为大脑很容易从恍惚状态进入深层睡眠,当鄂榭府邸真的崩溃了,故事也就结束了,因为大脑意识已经到达了精神旅程的终点,进入了梦幻的无边黑暗中。接着我们要谈到房屋的构造,当我们进入到劳德立克·鄂榭的房间时,我们发现通过昏暗而曲折的通道,或是蜿蜒的楼梯,我们接近了主人公的房间。坡的小说中类似于此的曲折似乎没有尽头:昏暗曲折的林中小道,昏暗曲折的街道,昏暗曲折的水道。无论何时,只要建筑是具有象征意象的,那就有可能是昏暗曲折的通道或是楼梯。如果我们把现实生活看成是由理性控制的,而理性又是属于白天的一种产生直接效果的官能,那么我们把白日梦当作大脑模糊的、曲折的(恍惚的/错乱的)意识状态就再恰当不过了。坡小说中的昏暗曲折的通道有着很明显的象征意义:摸索着通过那些通道会使人对地点与方位感到很混乱。正如在白日梦中,我们开始失去方位感,关于空间我们有了无限的自由。最后,昏暗的蜿蜒暗示着白日梦的状态,它们指向宇宙内外无限的自由。只有在梦幻中,在它们的弯曲部分和重合部分大脑才能以螺旋式进入无意识状态。

二、梦幻形式与内容的统一性

和许多浪漫主义诗人一样,爱伦·坡擅长在想象的基础上使用朦胧的意象,力图借用文字的暗喻、事物的象征和梦幻的描写,使作品倾向于梦的色调。正如他所说的,“他非常精确地观察了梦的现象,仔细地区分了意识进入睡眠状态(既梦幻状态)的不同阶段,他的大量作品中对梦幻的描写都沿袭了这样一种心理状态的描写方式”⑤。概括起来,爱伦·坡小说中对梦幻的描写通常采取循序渐进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醒着的状态到白日梦(遐想状态);第二个阶段是从白日梦到入睡状态;第三个阶段是从入睡状态到深层梦幻。坡在描写梦幻时总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当我们的意识经历困倦、白日梦和入睡状态而逐步走向深层梦幻时,我们就逃离了清醒的世界和思想意识,而进入了想象的王国——即我们进入了梦幻的领地,在幻想中自由驰骋。

但是爱伦·坡不同于其他浪漫主义诗人之处在于,他在作品中把想象与梦幻从形式和意义上绝对统一起来。“坡在毕生的文学创作中都追求着自然、艺术与心灵的统一。”⑥在小说创作中,他再三强调“在短篇小说这种文艺形式里,每一件事,每一个描写细节,甚至一字一句都应当收到一定的统一效果,一个预想中的效果,印象主义的效果。”⑦他总是以一种预期效果为目的,然后精心设置一个统一的模式,把有关背景、情节、人物都融合在一个整体效果中,而每个词、短语、句子对于读者了解整个故事的结构并作出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反馈都是至关重要的。

《瓶中手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品中不同阶段的梦幻都环环相扣,象征着人物思想意识从一个状态转入另一个状态。首先,叙述者的船从巴达维亚离开,意味着叙述者的意识在逐步脱离醒着的状态;其次,船长及所有人的落水只有一个瑞典人和故事主人公幸存,这是一幅亦真亦幻的画面,此时叙述者进入了白日梦的隔离状态,当叙述者因为发生碰撞而被重抛上幽灵之船时,他已经历了白日梦——即现实与梦幻共存的一种状态,而进入了自由幻想的境界——嗜睡阶段,此为梦幻的第二个阶段;最后,当幽灵之船陷入漩涡中时,叙述者的意识已经越过了睡眠的边缘状态而进入梦幻的第三阶段——超越时空的深层梦幻阶段。

在这个故事中,爱伦·坡把“我”在热带海洋遇险,碰到鬼船的经历写得有声有色,险象环生。整个故事既有科学根据,又夹杂无意识的思想状态的梦幻过程。在整个旅程中,尽管故事主人公“我”时而意识是清醒、理性的,却是无能为力的;时而意识是混乱、盲目的,但在故事的发展中却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故事背景中有这样一个心理描写:“在船上我是旅客身份,心里可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感到鬼怪附身似的心惊肉跳、坐立不安才出了门。”⑧这句话中“门”是个非常关键的词,它既指“我”走出了真实存在的门,也意味着“我”走进了梦幻的大门。为接下来“我”经历梦幻旅程的第一个阶段做了极好的铺垫。同时“我”的心理感觉“鬼怪附身”也暗示着“我”将经历的是一段多么诡异的行程。接下来,作者对鲜艳的云彩、异样的海景、船长冷漠的态度以及暴风的肆虐等描写,都暗示着“我”在清醒与混乱中沉沦了——此为本故事中梦幻的第一阶段。

“我”给海水打晕后醒来与幸存的瑞典人在求生过程中碰到鬼船的情节也是匪夷所思。作者对恶劣自然环境的描写与对鬼船的描述可谓扣人心弦,“一眼只见船头,因为这条船正从那幽暗阴森的漩涡里缓缓升起,停在急急旋转的漩涡顶峰上,居高临下,接着摇摇摆摆,踉踉跄跄,径直冲了下来,一时吓得人胆战心惊。”⑨其中,“摇摇摆摆,踉踉跄跄”正是梦幻中常出现的动作。接下来,“我”对鬼船上的各种怪异情况的描述,如模样奇怪的船、白发苍苍的老人、幽灵似的水手都表明“我”进入了自由梦幻状态——这是梦幻的第二个阶段。

当船一头扎进海洋和风暴的漩涡中时,整个故事戛然而止,“我”就进入了超越空间的深层梦幻了——即梦幻的第三个阶段。整个故事由景及人,从情到事,情节安排与梦幻的三个阶段完全融合,每一个场面,梦幻的每一个阶段都映射着一个统一的恐怖效果,故事的效果统一性因此得到了很好的展现。

爱伦·坡是个追求“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家,他擅长运用意识流、象征主义等现代艺术手法,别出心裁地赋予笔下梦幻不同阶段的象征意义,从形式到内容将作品的独创性与统一性完美结合起来,充分展示出诗意的灵魂与外部世界之间的抗争、诗意的灵魂与被世俗束缚的自我之间的抗争这两大主题,给读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独特的审美体验,使得其短篇小说成为世界文学艺苑的一大奇葩。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何金娥,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仲恺农业工程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功能语言学和比较文学。

{1}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武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64-65 (第二版).

{2} 弗洛伊德.创作家与白日梦[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140-143.

{3} 盛宁.文学:鉴赏与思考[M].北京:三联书店,2003:36(第二版).

{4}{7}{8}{9} 陈良廷.爱伦·坡短篇小说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5}{6} G. R. Thompson Selected Writings of Edgar Alan Poe: Authoritative Texts, background and contexts, criticism. New York W. W. Norton &Company, Inc., 500 Fifth Avenue,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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