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一些植物

2009-10-13于燕青

广州文艺 2009年10期
关键词:相思树三角梅牡丹

于燕青执业药师 。已在《北京文学》、《广州文艺》、《作品》、《海燕都市美文》、《散文百家》、《诗刊》、《诗选刊》、《文学界》、《福建文学》、《山东文学》、《特区文学》、《雨花》、《阳光》、《西南军事文学》、《飞天》、《中学生读写》、《辽河》、《厦门文学》等刊物及全国一百多家报纸副刊发表作品数百篇。作品多次入选《诗选刊》专号《杂文选刊》、《人民文摘》、《女子文摘》、《读书文摘》、《中国青年》等多种选本。获福建省第20届优秀文学作品奖,《作品》第八届作品奖等。著有诗歌散文集《漫过水面》。

楔子

一些植物能左右我的情致,

让幻念从囚禁的肉身折回空中。

1

喜欢攀缘植物,觉得它们优雅,常绿,不开花也没有凋敝的遗憾,给人无尽头的快慰,有长生不老的蕴意。茑萝、凌霄、紫藤都是攀缘植物,茑萝这名字很小资,凌霄有女强人的味道,但现实中我都没见过这些植物,或许见过了对不上号,便只是擦身而过,算不上相遇。至于紫藤,其实也没有真的见过,但它是一种中草药,有止痛、杀虫的功效。我学的专业是中药剂,《药用植物》是一门基础课,算是在书本上见过。来源豆科,豆科的植物都是些长翅膀的天使,样子大都好看。我为它写过诗:“我的血是紫色的/昨日的血/今日的血/渴望在红极之后/沿着你命定的茎藤/攀缘而上……”

我在现实中见到最多的攀缘植物是爬墙虎,它普通得令我失望。然而,这样朴实的外表下掩藏着玄机,我相信它是有叫魂术的。那个午后,阳光很炽,却也柔软地覆着那座小楼,鸟儿的叫声若有若无,一切都是懒懒的。小楼是旧时建筑,三层楼。灰色水泥砌成的外墙,一溜三个窗子平列而下,木结构的方格子玻璃窗有点异国情调,这些都是爬墙虎借助的道具,茂盛的爬墙虎攀墙而上,它们一蓬蓬的遮掩在窗沿上。这样极简单的景致却让我产生一种伤感之美,不明缘由的惆怅缓缓漫上心头,我的眼睛是迷蒙的,眼前的景物又似乎很遥远,好像落进了一个遥远的回忆里,更像一张图画,淡墨的,水粉的蒙。

那是深沉的寂静,时间也在这里慢下来,停顿了。上帝让我用慢下来的时光品尝一种痛感的快乐。忽然悟出,伤感也是一种美,是一个人的,若再有旁人,一切将被破坏殆尽。

三角梅有着不安分的灵魂,我从不认为它是花,我以为那是变色之叶的伪装,这木本植物也学着攀缘,还学得很成功,很会造势,像是对命运的抗争。远远望去,火一般的燎势向着高远空阔处一路舒展。然而,当它们落单,只三两盆于寻常百姓家的阳台时,虽也是旺盛的,却不起眼,那艳也只是俗艳。其实,旺盛蓬勃的东西都含着些轻贱的意味。闽南话叫“臭贱”,大凡娇贵的都很难蓬勃和旺盛起来,如果不借助后现代技术。

闽南有很多三角梅,闽南乡村也有很多孩子起个臭贱的名字,为了好养活。有一天,一片三角梅让我的想象忽然截断,风起时,一瓣飘落到大理石地板上的三角梅,让一个路过的大男人摔得四仰八叉,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还好,拍了片,骨头没问题。但身上的筋骨一连疼了几个月。他想不到一朵花也会让他吃苦头,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三角梅,寻常百姓家的花叶,不水性,却具有无限杀伤力。轻贱,臭贱之中含着隐力,从来就不容忽视的。

2

我奇怪,桂花与含笑这两种植物怎么会在花香里掺杂着甜味,甜味本来只属于舌头味蕾的感知与享受,比如白糖的甜。可是,桂花、含笑的香与甜都让鼻子独享了,让嗅觉与味蕾功能合并。甜味是滞重沉坠的,香气是轻逸无拘的。香气携带了甜味。因了这特殊气味,桂花、含笑便是我花中的挚爱。有人专门在宅院门口的两旁种植这两种植物,刚开始我以为是所爱略同,后来知道那只是巧合,并非因了它们特殊的气味,而是因其名,把含笑、桂花等同“含笑迎贵客”的意思。

我家附近的广场是晨练的好去处。晨起,广场犹如一块硕大的新玉,草色天光,一碧千里。人在里面走,神清气爽。酡红与金黄的木棉花树摇曳夺目,还有垂着蕾丝的灯笼花也很吸引眼球,若不是那特殊的香甜,我这熟视无睹的人定要忽略桂树的存在。它们很低调地绽放着不起眼的小花,那清甜的香气让我喜悦,我常用纸巾包裹这花躯,放入衣袋,这香甜的呼吸便和我的呼吸融为一体,停留在我的卧室里,一整天指尖、衣袂全都是香甜的。它们香甜的呼吸还可以入口的,我从小就喜欢吃桂花糕,长大喜欢喝桂花酒,那香甜也就停留在记忆里。

3

想起很多色彩形状好看的花。那年路经杭州,正是春天,听说有郁金香花园,便跑去看花。看花,我原以为我这花乡漳州出来,要到广州、昆明、洛阳的,不知道杭州也是花团锦簇。正是雪灾后的第一个春天,经过了那一冬的暴戾,花草树木们依然葳蕤。郁金香在自己的王国里开得恣肆,牡丹、芍药、桃花也不节制,处处都能看到它们争春的盛妆。

郁金香花色繁多,它们聚在一起姹紫嫣红地开放,我心里就有“动荡”一词亮起来,心里的激情也随着暴涨。于是想,色彩鲜艳的花是给人激情的。在这些夸张的色彩里,却也少了一种喑哑的深度,我忽然想起大仲马的《黑郁金香》。黑色的,那一定美到恐惧。与人道同理,往往太过显赫的,衰败也快。它们像被火点着了,开得很有声势,很快就开过了气,花瓣垂落一地,沧桑如美人的迟暮,惨不忍睹。

西湖畔的绣球花,淑女般洁净,花与叶同色,不张扬,却给人奇特和不事奢华的大美。它是清高的低调,带有点洁癖,不屑与百花争艳,不要绿叶的陪衬,似乎要借绿叶把自己的美遮掩起来,无奈天生丽质难自弃,反倒风助了火势般的更助了那美。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里应该改为杭城。此前,牡丹只是画上的;此时,我听见我落进自己的梦里,不再醒来。一直想去洛阳看牡丹,各种原因一直未成行。牡丹,越发地在我的心里神秘起来,这也许还和那个武则天与牡丹的神话有关,但我知道,更多的是和我的童年,和我的姥姥有关。姥姥对牡丹不是简单的爱,而是一种崇敬。每年家里买年画,必有一张牡丹的。总之,看见牡丹是遂了我的一个心愿。不知为什么我一直以为,没见过牡丹的人是有遗憾的。

然而,那些明艳的花,太过于注重外表的美,于是便顾不及香气。我还要再说桂花、含笑,还有茉莉等等所有不起眼的、却很香的花,他们很像那些不事外表的,却把精力放在工作家庭上的女人,她们多半是知识女性,宁愿花开得不那么艳丽,为着奉献出自己的香气。世人对于花,各取所爱,就像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全凭心性。

4

看多了百花缤纷,再去看不事张扬的树,便有另一种韵味。小叶枫,同一品种树同时出现两种颜色,一棵翠绿的,一棵绛红色的,两棵不同颜色的小叶枫并排一起,就有季节交错之感。我拍摄下这样一张照片珍藏。

法国梧桐有百叶窗的气味,优雅的,怀旧的。它们也是适合怀旧的。当音乐从远处传来,有秋季的落叶抑或冬季的雪作背景。

香樟树是我心仪的好男人,那铜皮铁骨非奶油小生可比,翡翠般的叶是他浓浓的真情。

去绍兴的百草园,明晃晃的油菜花仿佛从阳光的根部伸出来的,而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却永远地留在了大师的书里。

细雨打湿了路面,桃花依然灼灼,盛宴里却也潜着残羹的荒凉。桃花是带有风骚韵味的树,向来,人们对桃花是矛盾的,她让人想到色情,想起风尘的女子,想到花颠,说是每年春天,桃花一开,精神病便复发抓狂。可人们对它的喜爱也是难以抑制的,回头率仅次于玫瑰。很多诗人把它写进诗里,我最喜欢唐人钱起的“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把桃花的处境表达得淋漓尽致。

5

小时候住在角美虎岚的军营,据说早年,那里有老虎出没,故而得名。军营就在山脚下,老虎连影子也没有,漫山遍野都是松树,松果,各种野生植物。印象最深的是姚金娘,开着一嘟噜一嘟噜紫色小浆果。当初,我们并不知道它这个有些诱惑,有些乡土野气的名字,我们称呼它的是一个很雅丽的名字“ 朵尼雅”,反正那里的孩子都这么叫。那个时候,我们离植物很近,浑身沾满了草香气,生命里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6

相思树是我永远的痛,不是因了她煽情的名字。那是一次少女时代的“红装比武”,就是射击比赛。射击场就设在树林中开垦出的一小块空地上,那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相思树林。我个子高,排在最末一个,自然在边上的位置,和笼罩来的相思树枝叶最近,关键时刻,我瞄准,发现有几根摇曳的相思树树枝遮挡了靶面。射击口令已下达,四野八荒皆是黑压压的人群,说什么我也不敢在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下报告此事。同学们子弹已上膛,万籁俱寂。我仿佛已看到验靶人摇着小旗报告我被剃光头。千钧一发,我竟然先天下之忧而忧地想起比赛前教练反复叮嘱的检查标尺。若前一批使用过这枪的射手和我们是不同体系的标尺数据,那神枪手也白搭。经我提醒,果然好几个同学因为紧张没注意到这不同的标尺数据。于是重作调整。我身旁最要好的同学小雨差一点就扣动扳机了,她叫了起来:“哎呀,好险呀!”

可我自己几乎是闭着眼睛胡乱发了三枪。果然,三发都没中。这可诅咒的相思树,全组只有我吃鸭蛋,有两人三发三中10环,小雨就是其中的一个,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偏偏一个靶场工作人员认出了我,他说:“你不是某某的女儿吗?”我很尴尬,什么也没说。没有人想起我,哪怕是安慰一下,包括小雨。我很伤心。我一个人远远地坐着,人性的阴暗也由此滋生:如果我当初保持沉默,此时就有人陪我一起伤心了吧?可很多时候我依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地没有保持沉默。

责任编辑刘志敏

猜你喜欢

相思树三角梅牡丹
美丽的三角梅
心中的相思树
“三不够”牡丹节
三角梅
家乡的三角梅
三角梅
牡丹的整形修剪
“牡丹”情
马来西亚婆罗洲马占相思树蜂蜜化学成分研究
我好像答应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