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语的启智功能

孙　寰

摘要：术语与一般通用词汇一样，也具有交际和认知两项主要功能，但术语作为指称概念的专业词汇，认知功能是它最为主要的功能，其他的种种功能基本上可以相应地归到这两个功能范畴中。在术语的认知功能范畴中，启智功能又是最能够体现术语特点的一种功能。术语的启智功能还可以进一步划分为系统化功能、模式化功能和预示功能。

关键词：术语，认知，启智功能

中图分类号：N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578(2009)04-0022-05

“功能”(function)一词来源于古拉丁文词根funcfio，意为“做”“完成”。从语言学角度来看，“功能”是把语言作为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语言中的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思想确定了“功能”概念的重要性，语言的基本特性是借助“功能”概念而得以阐释的。关于语言的功能类型有着不同的划分，但总体来说，语言有两个主要功能：交际功能(communicative function)，即语言是传递信息的手段；认知功能(cognitive function)，即语言是存储和处理信息的手段。交际功能是这两个功能中最基本的功能，认知功能是交际功能的延伸。

现代术语学研究借鉴了语言学的功能主义研究思想，从早期的规定性方法(prescriptivism)转向了另一种以认识、描写术语系统的形式与功能的内部规律为基础的方法——描写法(descrip-tionism)。语言学是术语学的源出学科，从语言学角度研究术语的功能，有助于了解术语的本质，找寻术语发展与建构的某些规律。但是，在研究过程中也要兼顾术语学的综合性学科性质，考虑到术语的哲学一逻辑学基础和术语自身的特点。

术语是词汇的一个词层，因而一说到术语的功能，立即就会联想到术语与普通词汇的联系。术语是在自然语言词汇单位的基础上形成的，自然语言词汇的功能及这些功能如何在言语中实现，对术语的功能研究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可以把语言的功能研究用于对术语的功能分析。俄国术语学家列依奇克(Leychik，V.M.)认为：“术语的功能是指它作为指称一般专业概念的手段所起的作用。”根据列依奇克的观点，术语的功能即是术语的作用，与语言的功能有一点重要的区别：术语是作为指称专业概念的一种手段而起的作用，行使自身的功能。这说明术语的功能与语言的功能一定有某些共性，但同时又有着很显著的特性。

因此，如同一般通用词汇一样，术语具有交际和认知两个主要的功能，但术语作为指称概念的专业词汇，认知功能是它最为主要的功能，其他的种种功能基本上可以相应地归入到这两个功能范畴中。在术语的认知功能范畴中，启智功能(heuristic function)又是最能够体现术语特点的一种功能。术语学家格里尼奥夫(Gri—nev，s.V.)把术语的启智功能又称作发现新知识功能。

在建构概念的定义和分类过程中，以及试图在概念与指称它的术语之间建立单义联系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概念虽已被确定，但不够完善或并不准确。许多学者指出，形式化领域所取得的成就常常伴随着理论的完全重建，直至理论被接受为止。科学、技术及其他领域的术语是科学理论的组成部分，是指称这些理论概念的手段，是一种认知结构(cognitive structure)，在一定程度上，是将理论中的抽象元素形式化的手段，如同数学、化学及其他符号一样。语言是科学活动的工具，而语言手段同时又是科学的工具。许多哲学家、社会学家和信息学家的著述表明，人的理论活动(在某些情况下也包括实践活动)针对的是客体(对象)模式，而不是客体本身，而客体的理论模式可能是数学或物理的，也可能是语言的。在语言的理论模式中，术语占有重要地位。在其进一步形式化的过程中，理论活动会使理论模式日趋完善，这样，所谓“在笔尖上”搞发现也是可能的，因为首先存在语言的客体(学科)模式，另外，语言又是科学活动的手段，就像实验、科研中使用的科学仪器一样。同语言一样，术语也是一种工具，科学和技术篇章通过术语之间的联系反映了事物和现象之间的客观联系。所以，完全有理由得出这样的结论：启智功能是参与科学认识和发现真理的功能，它是术语最重要的功能。

术语的启智功能还可以进一步分为：

1系统化功能(systematizing function)

系统化功能，也称分类功能(classificatory func—tion)。一些学者指出，系统化功能是术语固有的特性。英国曼彻斯特大学语言学教授克劳夫特(Croft，w.)认为，人不仅能够认识、发现客观现实，而且还能够为了具体的目标以某种方式积极地、有目的地组织它。这种方式应该就是术语和术语系统。一方面，术语反映概念系统；另一方面，又存在着把概念系统的表象在其名称——术语中反映出来的趋势。在术语的形式中尽可能全面地反映它所指称的概念的实质及其在概念系统中的位置，正如俄国学者尤什曼诺夫(Yushmanov，N.V.)所说的那样：“知道了术语，就知道了它在术语系统中的位置，知道了术语在系统中的位置，也就知道了术语。”俄国术语学家洛特(Lotte，D.s.)曾就此提出对术语的系统性要求。每个术语都应该在其所在的术语系统中(就与其他术语的所属关系来说)具有确定的地位，并由这一地位来决定术语的结构及其成分。这就是说，术语的构词词素、结构、顺序等都要看其在系统中的地位来决定。换句话说，有相同特征、不同概念的术语，应该通过同样的术语成分与结构来表示。最理想的例子如“电子管”，作为属概念术语，下有“二极管，三极管，四极管”等。

虽然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很多术语都行使这一功能，但它不具普遍性。举例来说，指称同类客体的术语往往被排列在词汇单位形式结构相同或相近(如有相同后缀的术语词，分布类型相同的词组等)的术语链上，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术语反映了逻辑系统的分类结构，促使客体分类本身的规范化。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术语都毫无例外地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对术语的逻辑要求与语言要求不能等同，或者说，要求有内在逻辑联系的术语，在表达语言手段与形式上也要一致，那是不现实的，尤其对于刚刚形成的学科中的术语来说，更是如此。但不管怎么说，术语的系统化功能却使得学者们不断明确术语的形式，并经常重新审视现存的概念系统。术语的调整和系统化必然伴有相应知识领域概念的日趋准确和系统化。

2模式化功能(modeling function)

术语和术语系统将相应学科的概念和概念体系进行科学模式化(scientific modeling)。“模式”(model)的主要特征是作为模式的系统和它的原型(prototype)间的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

“模式”的特点，以及模式化的方法在于，模式是单方面地、不完全地反映原型，成为模式的客体的特性不是其自然属性，而是功能属性。语言学研究早已开始关注自然语言的现实模式化问题，而术语学对术语的模式化研究则刚刚起步。俄国学者什托夫(Stoff，V.A.)指出，“模式”和“理论”在反映客体的方式上有所不同：“理论”的内容体现为彼此之间通过逻辑规律和专业科学规律相互联系的判断，而“模式”的内容则是某些典型的情景(scenario)、结构(structure)、图式(schema)，是理想化、简化了的客体的集合。“模式”中起作用的是“理论”中表述的规律，这些规律以“纯粹的形式”体现出来。因此，“模式”总是某些具体的建构，这些建构在某种形式和程度上是直观的、有限的，且易于观察和实践操作。在研究术语模式化功能的框架内，“模式”是指使用符号表现所指的方法。类推(analogy)是模式理论的重要概念之一，它表现了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关系，即不是基于这两个事物的个别特点和部分相似，而是基于特点或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语言中的类推思维主要通过隐喻性的熟语性单位(idiomatic unit)得以体现。许多人文学科的术语，如经济学术语，概念思维的展现常常依据类推思维(thinking by analogy)进行。

另外，还想谈一谈概念隐喻。众所周知，隐喻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模式。其中，概念隐喻，尤其是描写新的科学概念所利用的隐喻，在对比中跨越了对客观现实自然范畴划分的界限。这种隐喻有助于促进科学思想的发展，极力创造知识并成为认知的工具。俄国学者斯拉温(Slavin，A.V.)认为，某些科学概念隐喻化(metaphorization)是联想思维的结果，从而获得了与系统化功能类似的某些功能。这里的“某些功能”指的就是模式化功能，又称类推功能(analogical function)。模式化功能依靠的就是隐喻思维。术语的形式常常会促进一些与现存概念类似的新概念的出现，也会在相对应的术语形式中，在存在类似成分的基础上，确定相似概念间的某种联想关系。每一门新学科的创立，都伴随着一系列新概念的定义和命名，新思维的产生和发现也需要新的词语来表达。在新词语或旧词新义的创造过程中，形象化的类比、想象、联想等多种隐喻方式起着很大的作用。例如，很多计算机科学的术语都是利用隐喻扩展语义得来的：computer virus，network，in-formation highway，address，E-mail等等，这些术语行使类推功能。

通常，在术语创建及使用的最初阶段，隐喻是语义二元(形式和内容)结构(dualist semanticstructure)，但作为称名基础的形象并不反映术语所转达的概念范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形象性逐渐消失，意义趋向于概括化、抽象化，此时心理因素起着较为重要的作用，其中包括语言和思维之间联想关系的原型。“人试图去理解对自己来说新的情景或者以一种新的方式看待已经习惯的事物，在自己的记忆中选择被称之为框架的某种形象结构，通过改变结构中的个别细节以使它能够适用于理解更广泛的一类现象或者过程。”于是，经选择而得出的表达概念的初始词组(现成的词组，既在日常言语中使用，也用于构建专业性的熟语词组)获得了新义，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与构成句法模式所使用的语言词汇单位的意义无关，但是这一过程仍然留存在信息接受者熟悉的形象范式中。语言的熟语性词组的形象系统与该语言的民族文化形象系统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语言中存在相对稳定的通过直观形象的表象表达抽象概念的系统。这些模式(词义转移方式)是历史形成的形式，同时在语言使用的共时层面保持着一定的现实性。”

仍以经济学术语为例。经济学借用了动物学领域、日常经济生活领域、医学领域等许多学科领域的术语，使其成为表达经济概念的隐喻性术语，如monkey business~(商业欺诈)，harvestingstrategy(收获战略)，poison pill(毒丸术)等。隐喻性经济术语的内部形式包含概念的范畴特征，在此类术语的符号结构中常常会出现表达经济理论重要概念的词汇单位，如fund(基金)，money(货币)，market(市场)，price(价格)，capital(资本)等，而限定词使用某种鲜明的、“引人注目”(但不是范畴性的)的特征获得现实意义，这一特征有助于划定概念的范围。再如：

hot money(热门货币，游资)——为获取高利或保障币值而由一国转入另一国的流动资金；

blood money(血汗钱)——非常难赚的钱；

folding／paper／green money(纸币)；

chicken money(微不足道的金额)——为数甚微的款项；

funnymoney(假币，伪钞)。

以上术语构成了模式化的术语词列，它们行使模式化功能。在这一术语词列中，只有词汇单位money具有直接意义，而所有的限定词都指明了术语的鲜明特征。例如，词汇单位hot在词典中确定的意义是“热门的，最新的，流行的”。

术语blood money中的blood有两个意义：与鲜血，即死亡有关；通过艰苦的劳动获得。blood mOB—ey的非术语意义指“为杀掉某人所付的钱或为某人被杀而付给其家庭的钱”，而作为经济学术语则指“通过艰苦的劳动所赚的钱”，这里突显的特征是“付出艰苦的劳动”。

folding／paper／green尽管展现的是不同的特征，但它们与money搭配，获得了一致的意义：纸币。

在英语文化中，鸡雏的形象往往使人联想到“胆怯，不确定、不诚实的行为，微不足道”等意义。所以，英语的信息接受者很容易领会chickenmoney的术语意义。

术语funny money中的词汇单位funny的意义是：不诚实的。与money搭配时获得新义：假币。

这一模式化的术语词列表明，在职业科学活动中铭刻在人的语言意识中的普通语言信息受到形象联想及对价值重新思考的作用而变成术语信息。这种称名手段违背了科学中的客观现实范畴化的规律，但却运用了积累的知识储备、自身的经验和对新发现的直觉性探索去理解和描写概念。因而，术语的模式化功能大大丰富对事物和现象的认识。

3预示功能(prognostic func~on)

术语反映着学科领域的状况，因此，带着发现空白和研究术语的使用(如使用频率)的目的去分析术语的状态，可以揭示出科学发展的潜在方向，预示科学知识的发展。术语通常在篇章中行使预示功能。例如，20世纪80年代初，在俄文报纸上出现了术语KOCMICeIecKoe opyare(太空武器)，而在1983年才制造出这一武器的模型。另外，一些机器

和机械装置的名称也具有预示性，这些名称写在专利发明或由作者证明的说明书中，可能其中很多发明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当然，预示性术语在认识过程中还要被修正，但它们出现的事实本身意义深远。

当然，术语除了启智功能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主要的功能。术语的功能系统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甚至比相应的非术语(一般通用词汇)系统更加复杂的系统，因为术语的所指是一般概念(科学、技术、政治概念等等)，其结构非常复杂。因此，最好具体地、有主次地、有针对性地对术语的功能进行研究。

注释

①英语中，monkey(猴子)是诡计多端，非常狡猾的一种动物，因而被经济学借用，创建术语monkey business，指欺骗性的商业行为。《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68条的规定：“一方当事人故意告知对方虚假情况。或者故意隐瞒真实情况，诱使对方当事人作出错误意思表示的，可以认定为欺诈行为。“商业欺诈”的主要表现形式有合同欺诈、广告欺诈、价格欺诈、服务欺诈、包装欺诈等。参见http：／／baike.baidu.corn／view／2063838.html.

②英语词harvest的意思是“收获，收割”，被经济学借用，创建术语harvesting strategy，指营销学领域的一种策略——“收获战略”，印“指企业为了削减成本和提高现金流量的目的而减少在企业的某一特定部门或某一特定经营领域的投资，由此增加的现金流量用于满足企业前景看好的新的或增长的部门及业务的现金需要，又称收割战略。对采用收获战略的部门或业务，以所投入资源以达到短期收益最大化为限，把设备投资和其它投资尽量压缩，采用榨油式方法，争取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利润，为其它产品提供资金。”参见http：／／baike.baidu.com／view／1070639.html

③poison piu在英语中的意思是“有毒的药丸”，被经济学借用而成为股票方面的一个术语——“毒丸术”或称“毒丸计划”。该术语由美国著名并购律师马丁·利普顿(Mar-tinLipton)1982年提出，正式名称为“股权摊薄反收购措施”。毒丸计划，最早起源于股东认股权证计划。这一认股权证计划授权日标公司股东可以按照事前约定的高折价认购目标公司股票的认股权证，被称为mp-inpill(中性反应的毒药丸子)，或也可以认购成功收购公司股票的认权证，被称为flip-overpill(烈性的毒药丸子)，全面成功的设计方案可以令其“毒性”兼而有之。1985年，美国德拉瓦斯切斯利(Delawance Chancery)法院判决毒丸术合法，确认毒丸术的实施无须股东直接批准即可实施。毒丸术是一种负向重组方式。通常情况下表现为目标公司面临收购威胁时，其董事会启动“股东权利计划”，通过股本结构重组，降低收购方的持股比例或表决权比例，或增加收购成本以减低公司对收购人的吸引力，达到反收购的效果。参见http：／／baike.baldu.corn／view／5383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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