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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互联时代的电影求索

2009-09-28

电影文学 2009年16期
关键词:贾樟柯互联网

谢 勇

[摘要] 以贾樟柯为代表的第六代导演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进入人们视野,并在新世纪走向成熟。这一过程几乎就是与中国互联网发展同步的,在探究了贾樟柯美学主张以后人们会发现,这一现象并不是历史的巧合,在美学观念上,贾樟柯的人民美学主张与互联网的新民间精神是相同的,这也决定了其电影美学天然的与DV机,与互联网等新媒体具有亲和性。

[关键词] 贾樟柯;互联网;人民美学;新民间精神

2009年3月6日,第六代导演贾樟柯最新作品《二十四城记》在全国各城市上映,贾樟柯携主演赵涛来到广州,出席《南方都市》报发起的先锋光芒影展活动,受到影迷们的追捧。而就在前一年,2008年,在北京大学隆重进行了隆重纪念《小武》10周年活动,作为著名导演的贾樟柯与画家陈丹青进行对话,成了中国文艺界一件盛事。10年的时间里,曾经的青年导演贾樟柯经历了从地下到地上的艰苦历程,也经历了从文学青年到世界级导演的蜕变。而更重要的是,从《小武》开始,观众开始接受电影原来有这样一种“私化”与“诗化”的表达方式,法国著名导演卡恩则说:从1998年的《小武》开始,世界观众因为贾樟柯的电影而开始了独特的了解人性之旅,他目光和现实相交织的时候,总能有闪电般的发现,贾樟柯的电影清晰地描绘了人类近10年的遭遇。

贾樟柯的胜利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视为是第六代导演的胜利。事实上,与第五代导演群体相比,是否存在一个相类似而又针锋相对的第六代导演群体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疑问,现在所谓的第六代导演:章明、姜文、张元、王超、路学长、娄烨、王小帅、贾樟柯,年龄跨越1961年到1970年共10年时间,所拍摄电影的风格多种多样,很难归结到一个电影流派里面。第五代是一篇主题思想突出、结构明确的命题作文,正像郝建先生说的那样,第五代发展初期的美学特征:在革命叙事的题材领域中,采用传统的革命题材和革命叙事的一些固定话语,在价值观上向主导文化表示认同和归顺,来换取形式革命的有限自由,试图以极度膨胀的形式来开拓自己风格和个人创造力的空间,以形式的弑父来完成形式空间的拓展。他们当时用形式革命取代内容的革命,争得了自己占领话语场的滩头阵地。此后,他们终于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三部史诗性作品从形式的革命走向了内容的变革,并开始对历史和现实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但这种新内容的思考比他们的形式探索更快、更有力地撞了墙。三部作品中有两部公开被禁。至此,第五代是以电影的方式进入了历史,文化反思,这是电影人对上个世纪80年代重大主题(启蒙和寻根)之一:启蒙、反思主题的延续和呼应。第五代以革命性的语言对银幕的空间造型进行先锋探索,呈现一种对电影本体的回归;以空前的影像质感和寓言体的方式,完成对革命叙事体的扩充、改写,其中也有民族主义话语(《红高粱》)、集体主义话语(《太阅兵》)的张狂抒写。这种主题鲜明的话语形态,无论是启蒙也好,文化反思也好,摆脱政治话语回归电影本身也好,都彰显出第五代以及上个世纪80年代的文化英雄:以78级大学生为代表,同他们或者激烈反对,最终无奈屈服的体制、中心权力、革命话语等一套符码体系的暧昧关系。而我们今天的第六代导演们,在上个世纪80年代大多数则是不折不扣文学青年。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喝着第五代酿的奶长大的。无论是第五代还是第六代,都可以而且应当从拉康意义上的“对体”(The other)的角度进行理解;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从媒体精神的角度,我们会发现所谓的第六代应该是一个过程,是一个从第五代导演就开始的使电影摆脱广播、回归自己的过程。在这一过程里,第五代充当了广播的对体,而第六代则充当了第五代的对体。夹在体制和第六代中间的第五代导演开始变得失去自我。第六代导演在90年代初横空出世,在进入新世纪以后走向成熟。

第六代导演的许多作品在体制和原先拒绝了以后转向地下,除了作为盗版碟,互联网成了第六代电影被大众接受的主要空间。但实事求是地说,网民并没有对第六代们表现出明显的好感乃至推崇。除了贾樟柯,其他的导演们在互联网上远远谈不上呼风唤雨。互联网拉平的空间与真正电影人执著的精英化艺术追求之间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冲突。在另一层面上,一部艺术作品带来整个社会的狂欢,往往并不是这部艺术作品有多么成功,更大的可能在于社会有病。所以,互联网对于第六代而言意味着一个真正的市场状态和艺术接受环节显现。这个市场状态是消除了现有体制和院线门槛,剥离了意识形态障碍和中国人唯利是图的市场经济想象的正常状态。在这个正常状态里,第六代导演的艺术追求有人喝彩,有人不以为然;有真小资和伪文艺青年做五体投地状。艺术的,小众的,美好的,关注的,各种声音并存。这也是观众面对一部电影的正常反应。只是可惜,这种正常的观众群体只是在互联网中存在,还不是中国电影市场当下的真正状态,但是不管怎样,互联网对于第六代的接收和纵容昭示了一种未来,昭示未来正常的电影传播链条的出现。

互联网对于第六代的支持首先是通过反面形式表现出来的,这个反面形式就是网民对于第五代导演的排斥、摒弃和恶搞。作为互联网和电影遭遇而发生的最引人注目的文化事件,胡戈事件的意义不在于揭示出了什么是网络精神,而是回答了什么不是网络精神。当“陈凯歌”由一个名词转化为形容词,“你很陈凯歌啊”成为网络用语的时候,第五代导演的艺术生命遭到质疑,新的大众审美文化范式顽强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网民们最不能容忍的是陈导的装腔作势和高高在上的道德说教姿态。其实,就“颠覆”本身而言,生活在上海的胡戈有没有这种毅然决然的革命精神令人怀疑。无论是1919年法国达达主义画家杜尚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上画的山羊胡子,还是中央电视台诸位大腕的游戏之作:《分家在十月》《东方红时空》,都要比胡戈的馒头更具有对主流精神的挑战性,所以我开始看到《一个馒头的血案》的时候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因为此类的东西在网上太多了。胡戈的《血案》既不尖锐也不深刻,甚至有为陈凯歌炒作之嫌(在一开始胡戈就把陈凯歌称为“王”,《无极》里的“王”猥琐而懦弱,但是毕竟是“王”)。强势的第五代作为知识精英和资本精英的联合体,掌握的社会资源和财富只能锻炼胡戈们的想象力。胡戈事件中陈凯歌的拙劣表演令第五代精英们尴尬异常,不过,最起码他证明了一样东西:网络精神与第五代的精英化心态存在着尖锐的冲突。在这一新的历史变化面前。不仅仅80年代的光荣随风而去,就连90年代也已经成为历史。不知不觉,我们进入到21世纪已经有9年的时间,在新的历史叙事中里,每个人都伴随历史的进程经历了自己的生命的变化。摆脱了20世纪80年代对于宏大叙事和普遍人性的迷恋之后,网民对于以10年为一个时间段进行文化的总结和反思早已心存怀疑,本应承担起这项怀疑工作的学院里的人文知识分子们、艺术家、第五代导演,在更加实现了自我生存理想的时候却越来越

缺乏作为一个社会良心(society conscience)应有的对于世人生存的同情和体谅。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让他们在互联网面前思想变得圆滑?让他们的脸色如此苍白?我非常敬重的陶东风教授曾在他的博客里将中国知识分子犬儒化的现状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绘和批判,这种批判也适用于第五代导演。

在互联网开启的空间里,贾樟柯是人气最高的第六代导演,这个现象产生的原因很大程度上要归结到其作品中的生命印记和网民的新都市体验之间的内在契合。从县城出发,走向都市,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丧失了自己的根,这个世界天翻地覆,但热闹总是在别处。这种体验从小武开始,到站台,到世界,到三峡好人:台球桌、录像厅、不敢正视的美艳的女人,再到更加南方的理想,贾樟柯就这样成了我们的兄弟。也就这样,贾樟柯最后完成了第六代精神价值的凝练,然后,摆脱了与电影前辈的暧昧关系和温情面纱,同互联网一道向成人化、精英化的第五代作战,质疑他们的经历和苦难以及凭借这种苦难获得的霸权。1998年他写的那篇《业余电影时代即将再次到来》,是第六代精神的纲领性文件,也昭示了电影在互联网时代中人民美学主张的形成。“其实我说的这个业余性就是一种精神。针对那种僵化的、所谓专业的、制片厂制度里的导演,不学习,不思上进,视野很窄,然后在僵化的运作体制里不停复制垃圾的那些导演。我觉得面对他们,我们是业余的,我们的业余有一种新鲜的血液,有一种新鲜的创造力,有新的对世界的看法,那就是我们的业余。”所以,第六代不必然地与DV机和互联网发生关系,但是第六代精神却最终凝结在DV机和互联网上面。最值得我们关注的,是扛起DV后的第六代们接受的人民美学原则和记录精神,就像有篇文章曾经指出的:不粉饰太平,不矫揉造作,只如实记录,这就是真正的“记录精神”。“什么是记录精神?记录精神是对人的真诚、平等的尊重和倾听,是对生活真相的敏锐、勇敢的探索和质疑。”DV固有的底层人民的遭遇、感情、立场和态度。拍摄过《北京弹匠》的朱传明说:“总有人问我是如何同一个弹棉花的人交上了朋友。其实同他一样,我也来自民间,来自底层,是一种民间的情感与力量使我们血脉相通,是一种民间的血缘使我们无所不谈,不用唯唯诺诺,不用担心说错了话,得罪了谁,不用害怕人事、圈子等让人头痛无聊的东西……”片子在日本获奖后,很多人跟我聊起时说。你的选材好,弹棉花的,外国人喜欢看。

杰姆逊在他的《政治无意识》中提出了一个“阶层话语”的观念。他认为这种话语由特定阶层的价值观和意识构成,其中也包含这一阶层的“阶层幻想”,它们浮现在本文之中。而在特定的历史时刻,这种“阶层幻想”也可以变成一种文化霸权,成为社会的主导价值。我们将今天的网络精神称为民间精神,其实也就是互联网形成的新阶层话语,这个新民间阶层不同于以前之处在于其构成的主体是所谓的文化大众。这个潜行的并逐渐扩大的阶层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文化素质,游刃在精英和大众之间。他们既可以一本正经地品尝鹅肝松露,又可以在廉价的大排档上痛饮扎啤:既可以滔滔不绝大谈马勒的现代主义转向,又对中国传统的曲艺乃至对通俗的二人转心怀好感。正像朱大可所说,这种新话语“是互联网赐给中国民众的粗陋礼物”。从2001年的“小鸡过马路”开始,经过“大话”运动,以互联网为虚拟载体的“新民间”已经完全成型。它的“产品”囊括了从文字、MP3到FLASH等各种文本形态。市场的春药催发了网络情歌的生长,迫使制作者去转述大众的基本欲望。而正是这种庞大的欲望市场,向我们描述了“新民间”的模糊轮廓。而在这个新的空间里,第五代导演根本找不着自己的位置。而这一切,在某种意义上,贾樟柯与第六代要感谢互联网的存在,因为从媒介演进的角度,互联网不仅解放了自已,还解放了一切其他传统媒介。而与习惯且喜欢炫耀苦难的第五代相对,直面日常生活的贾樟柯承受着不可承受之轻,这个坚强的自我使第六代与城市、互联网共同构成了我们这个平庸或者说更准确地说是平和的时代。

注释:

①杜维尔影展十年庆,贾樟柯获颁杰出艺术成就奖,法国导演致辞http://ent.163,com/08/0316/13/475M2P1V00031H2L.html。

②郝建:《“第六代”:命名式中的死亡与夹缝中的话语生命》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cd4d480100080x.html.

③贾樟柯:业余电影时代即将再次到来,《贾想(1996-2008贾樟柯电影手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3月。

④吕新雨:《什么事记录精神》,《视界》第5辑,200)年版。

[作者简介] 谢勇,山东栖霞人,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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