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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组章

2009-09-19杨映华

大理文化 2009年4期
关键词:包谷农人乡土

作 者 简 介

杨映华,男,白族,1968年生,现任剑川县文联副主席,先后在剑川县羊岑中学、甸南中学、县委宣传部、旅游局等单位工作。系云南省作协委员、大理州作协理事,有数百件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近百种报刊杂志,2008年1月长篇小说《狮王伏魔》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一)乡村走笔

简朴农具

锄头是春,镰刀是秋。农人一生握紧两句劳累朴实的语言,一笔一划,刻画家园。在呼吸粗重的乡下,这田园深处的孪生兄弟,日复一日迎着朝露送走晚霞。

我潮湿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这被土地打磨得锃亮的锄头和镰刀,没有喝彩、鲜花和掌声,只有它们懂得沧海桑田的寂寞和艰辛,懂得劳动的全部含义。

在农家屋檐下相依相偎的锄头和镰刀,这划动生命的双桨,在我们的血液里舞蹈。

麦子·水稻

父亲麦子,穗穗挺拔。

母亲水稻,田田低垂。

父母的农业,喂养了整个的南方和北方。阳光和雨水中茁壮成长的庄稼,迎风而立,像圣人的队伍。如果我们剥开众生的胞衣,一颗颗一粒粒都是五谷杂粮。

乡村的父母是两株粮食,以深埋汗粒做人,以满手茧花教子。我是父母脚下的田螺,为他们奏响一曲田野颂歌。

牧羊

开在山崖的云凤,开在邻家妹子心上。

邻家妹子采一片绿叶沾唇,春天的音乐便在山野深入荡漾,折一杆嫩枝便甩成了温柔的鞭子。邻家妹子是一片远离红尘的风景,颂读青草和流云,把七彩阳光折叠成梦。

羊群跑遍故乡的山坡,聚集乡间闲散的一丝光阴,聚拢青山绿水,这是乡间另一片庄稼,和邻家妹子一起回家。

大雁高天

出现在气候里的鸟,都是远离故土的游子,他们和乡村的婚丧嫁聚擦身而过。每一次翅膀的张开和收拢都绕树三匝。

他们的风雨比故乡更重,在另一片阳光下孤单如过河之卒。蜿蜒在心头的老家是他们一生都不能拔出的根。

(二)故土写意

失语的山脉

一万遍挺直乡民的脊梁和生活的意志是故土耸起的山脉,即使是祖上灾荒连连颗粒无收的年份,远山依旧苍翠蓊郁,在故土耸立着一片生机。

故乡的山沉默着,隆起乡间男人的刚毅和坚强。

故乡的山很高坡很陡,蜿蜒成龙的形状,如乡民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山是乡间男人和女人的力气,乡间男女有使不完的劲,使庄稼茂盛老少安稳。

先民们祖祖辈辈栖息在山坳里,青山座座坟冢默默向家的方向瞭望,风从山里来,雨从山里来,云朵在那边出没,远山无言地擦拭着故土的天宇。山道弯弯,蜿蜒着乡民陡峭的生活;松涛阵阵,祈祷着故土风调雨顺家园五谷丰登。

山是故乡的篱笆和栅栏,故乡的山没有语言,只有鸟儿歌唱两声,清脆地碰碎了乡民们朴素的心情。

喧哗的河流

祖辈逐水而居,长河如虹。

麦浪翻滚的河流,稻花香两岸的河流,在村庄的根部流淌。这故土的血脉奔腾不息,潮涨潮落是田野由绿而黄的呼吸。

星子流着,月儿流着,阳光飞溅。

满河的流水如老祖母倾泻的白发,日夜向乡民们诉说着沧海桑田,日夜歌唱着乡村处处鸡犬声里蔷薇花盛开的爱情。一河水,东村的人饮着,西村的人也饮着,伊人在河的上游戏水,下游的男子便日夜流淌着相思。

一条河,流过祖辈的传说和故事,流过故土人情和风俗,在游子的梦里荡气回肠。

古老的村庄

山脚展开的村庄,如一艘艘泊在绿野中的古船。

在土木结构的乡下,取山中之树成栋成梁,撮土衔泥,夯打成墙,火烧成瓦,便落成清雅的农家院落,使季节在里面居住,风雨从脚下流走。屋顶如鸟翼张开,高举于空中的瓦片覆盖着田园深处的疲惫和幸福。

走入青石板铺成的小巷,桃杏梨花掩映的院落,浓浓的烟火气息袅娜升腾,这便是寻常百姓人家。

拧得出水的乡音乡情,使你忘记所有的经历卸下红尘的重负抵达生命原初的家园。

古老的村庄如一幅油画,拾一条田埂便可以回家。

(三)乡土庄稼

水稻

这是充盈我南国乡土仓廪的主粮。

在豆腐般柔嫩的秧田里,秧子柔若无骨的绿浪在春风中荡漾着,南方水土薄薄的肌肤是秧子待字闺中的暖床。此时,花儿开了,风儿香了,庄户人家的心儿也情柔似水荡绿如苗。

弯弯的水田是秧子出嫁的高天厚土,秧子由一根细草绑着,汉子挑着,农家妹子弯腰把它们点插到村子的四面八方,迎亲的蛙鼓热闹了一个夏天。

秧子嫁后的时日,农家妹子在水一方,浮萍和稗草从她指尖滑落。她在心底暗怨这多情的水土,怎地就生出这么多和水稻调情的草儿?

分孽,抽穗,扬花,低垂,水稻的一生就过去了,它在水底遇到过几只蝌蚪几只蛙呢?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已把它白生生的蒸在甑子里,管它叫饭。

麦子

到麦田边走,农人不湿鞋。

麦子是乡土爽洁的庄稼,从不拖泥带水的。儿时,我爱和村里的伙伴到麦地田埂上玩耍,会和几朵野花相遇,冷不丁还有鸟儿从麦田里飞出,扑愣愣扇两个翅膀脆脆的丢两声鸣叫。在没有雨水的季节,麦苗儿绿得很寂寞,只有刚从怀里飞出的鸟儿懂它蓝天白云的情怀。

熟了的麦子,穗穗挺拔,锋芒毕露,有阳刚之气。它一生沉默,有点像父亲。它成片的麦芒直指天空,如执剑问天的侠客。只是这些麦芒让我们的眼眼疼痛,仿佛使我们不忍凝视农人的辛劳和汗水,它想刺痛我们的心,让我们流泪。

麦子,最终被人们磨成白面,比米还白,那是饭的颜色,做人的颜色。

包谷

包谷,是乡土翩翩风度的庄稼。

包谷吐缨时节,欢喜了一个村的孩子,笑闹着去捋它的紫红的雪白的淡黄的缨子,那是包谷鲜嫩的胡子,包谷一缕缕胡子脆断,村里的孩子个个都成了小老人。

包谷是我乡土的美髯翁,是我寂寞乡土上孩子们的圣诞老人。

包谷是有佛性的,一尊包谷便是一尊佛,包谷灿烂的一笑,便露出佛圣洁的牙齿。包谷,是什么时候修成正果的呢?

其实,所有的粮食都是普度众生的植物,这些颗粒的功德比佛祖还要圆满得多。

蚕豆

这可是香透了课本的孔乙己的茴香豆。

这庄户人家的娃儿田边掰来生吃的豆豆。如拇指般生成的豆荚里,一个指节包着一颗蚕豆,在春天的最后一场风雨中熟透。

在离开故土不远的小镇上,我每年都要生嚼两颗青蚕豆,嚼那份乡土味儿,嚼那份季节孕育的风雨深处我庄户人家的生活。

(四)乡间短礼

草色

草是乡土的布衣,穿在地表之上。

在民间,低头见草,抬头见草,刚被农人的锄头挖去,又在农人的脚下生长。茫茫一片草色铺上山坡,铺到天际,铺到牛羊走不到的地方。草不说话,兀自满田埂上长,满山坡儿绿。

人们从没关心过它的叶子和花朵,也从没关心它被践踏的命运,一切与草有关的都被人们草草地笑看,草草地闲说,草草地了了。

然而,从草细细的根须抓住地表的刹那开始,一环连一环的生命便茁壮成长,直到叶脉顺着牛羊的血液和奶汁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草是生命在地表遍植的根须。

只是,草时而跑到农人的庄稼地里,便毁了自己的名声,那不是它的过错,连草都不长的地是死地。

刺花

一蓬蓬刺,刺着乡土的肌肤生长。

春天一到,刺花一蓬蓬一簇簇的白了。那刺的骨头硬硬的,可戳破冬天的冰雪。然而,刺花盛开时节,布谷鸟叫了,苦涩的乡土柔软疏松了起来,一切都在孕育,乡土的根部饱含水分。刺花的清香洒满庄户人家的寻常巷陌,这是乡土最柔最美最抒情的日子。

刺花,是牛羊的花朵,牛羊轻轻一闻,便转不过弯了。刺花,是鸟儿的玫瑰。它们成双成对在刺花开满处婚恋,搭巢,农人一不小心,便惊扰着那对对鸟儿从刺蓬里飞出,刺花噙在嘴角。

伴随着篱笆茅舍人家,刺花不知香了多少年头,都是人们视而未见从未攀摘的花朵,只闻一缕缕清香在庄户人家的田园房舍飘荡,含一丝丝苦味。风一吹,刺花片片凋零,如落雪,沾上牛羊的蹄掌,不经意间,香逝了。

刺花非花的一生过去了,从未有惜芳人来过,惟有一缕香魂,永远飘荡在游子的梦中。

鸟鸣

鸟鸣滴落在农人的肩头。

农人抬头看看天,灿烂的心情随鸟飞翔。

在乡土的枝头,鸟儿唱着调子:今儿个好天气,吃一只虫子就饱!吃一只虫子就饱!

乡土的黎明,鸟儿啄食了满天的星星,脆脆的丢几声鸣叫,农人的梦就醒了。

鸟儿的翅膀连着乡土的天和地。鸟鸣声声,山更幽了,水更清了。农人无法破译鸟儿千古的绝唱。一声鸣叫,丢到农人的箩筐里了;一声鸣叫,随农人的汗珠滴落。

蝶舞

蝴蝶,是浮在乡土上空的花朵。

多少年过去了,它薄薄的两叶翅膀是否还负载着梁祝爱情的沉重?这空中花园里,还可以见到那只庄周羽化之蝶么?

只见这水袖飘拂的蝴蝶,这挥舞翅膀的虫子,把缤纷的色彩穿在身上,把民间的图案穿在身上,在乡村的舞台,辗转飘舞,翻飞如梦。

在民间,村妹子的心事随着那空中旋舞的彩蝶,一波波荡漾开来,青青的,蓝蓝的,如飘忽的羽毛。这蝴蝶,从不选择秋冬,为春天生,为春天死。情到深处,唯美一生。

(五)情是网里的鱼

梅,你不染一丝俗尘,没有一丝雕饰,和你在一起,这个世界灿烂得无边无际。在我心底,你是我的神灵和佛,怕我的俗念惊扰你的妩媚,怕我不经意间,如碰碎美玉和陶瓷打破这份柔美的宁静。

梅,你是从上古而来,还是从哪一个朝代里走出?你可曾浣衣于香溪还是出塞于漠北?天地造化是如此的神奇,把娇美的容颜和善良的美德集于你一身。想你在碧蓝的海边,巨石的崖畔,天地随你屏住呼吸;想你在落日的余辉里,芦苇飘飘,风轻裹你的身子,婀娜飘逸;想你撑一把伞,在江南的雨巷,那多情的烟雨将濡湿多少游子的梦境。面对你,我多想成空中的鸟儿,绕着你的美丽飞翔,不去选择树枝搭成风中的草巢,而与你天涯海角,伴你地老天荒。

你随日落走入我的梦寐,随我的早晨一起醒来,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的日子里,你在哪儿呢?梅。

哪里是你宿命的港湾?何处是你今生的归宿?

当你在这茫茫尘世间,感觉有一丝凉意袭人之时,你会想到我吗?或者,在这世间俗务的尽头,有一丝孤独掠过心头之际,你会想起我吗?

梅,爱一个人好沉好重,谁能轻易把爱说出?在你之前,我走遍所有的山岗去遍访星辰,唯觉红颜俗气,知音难觅。于是,我很孤单,如僧人打坐,风里悟道雨里抒情,已没有牡丹入梦,更不闻野花幽香。是你悄无声息的出现,如风吹皱我心底的湖面,我等了千年万年的人就是你吗?好久好久,我的心不曾为谁打开,过尽千帆皆不是,唯你独闯我的梦寐。当你的影子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无处可逃了无归路。

也许,与你相遇是个美得心痛的错误,看我这般柔肠百转而千结,哪里还有往日洒脱不羁的气象。在你面前,我柔情难控而心颤情怯,唯恐我的一丝莽撞和冒犯亵渎你的美丽,唯恐我的俗气碰碎你圣洁的情愫。在你面前,我心很醉,对万物都充满了善念和爱意,对人都很亲切,仿佛这世间都是兄弟和姊妹。我多想情之永驻,爱能常留,无奈月缺时多圆时少,这世间有多少离愁别绪相思恨。

梅,告诉我,在漫长情路的尽头,谁和你一起看日出和日落?谁和你拄着拐杖,对酒黄昏,笑谈少年?

我多想成古时剑气潇潇的侠客,与你一起江湖,神仙眷侣同游。我多想成古时文墨飘香的雅士,用千古绝唱的华章吟诵你今生的美丽。而我现在却一无所有,屡遭磨难的劫数,只能在背风的一隅向你轻轻吐露着心曲。

梅,冰雪已降,棉裹的女人和孩子是这个季节最鲜嫩的部分,你在这个季节中央。

这个季节,瘦月不解相思,落地成霜,仿佛封冻了爱的坚贞。这个季节,天高地远。花香隐退,只有你的影子伴着我的孤独,三杯两盏下肚,心情潮湿。

想你朝我走来时节,如踩云而降,笑靥若桃花灿烂,让我不忍凝视你婵娟春媚的气质风神,轻盈华美的姿容仪态。你兰心蕙质,亮丽如瓷,优雅如玉,在我心灵漂泊无依时刻,款款而来,这巧遇之动人奇缘之妩媚,已定格成我此生的底色,回想千遍,芬芳如昨。只可惜在我千呼万唤你的日子里,你和我如隔世之离别。

离情苦,苦在所有的苦之外,这况味断肠,这柔情蚀骨。此番光景,才使我深解古来多少英雄与帝王,骨硬情软,过不了断情关,直叫那江山改颜朝代转弯。

我能舞动一袭红绸么?舞成我生命的旗帜,舞成我今生鲜血褪尽的晚霞。没有人像我这样,在火焰的内心孤独。我能喊你一声么?在我所有的出发之前,在我所有的归来之后,你坚守在你的生活里,偶尔瞟一眼窗外,我的身影会被你的目光击中么?

把你的心揉碎的时候,我是你的存在,而把我的心揉碎的时候,你是我的依附之身了。想起昔时庄周与蝶,莫非你是我真爱幻化之蝶,直使我颠倒,已然分不清我活着还是那爱活着,那蝶翩然飞去,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有雾状的东西在滚动,蒙上眼角薄如蝶翼。

梅,我日夜在心底堆砌着梦中的房子,房子!那是爱的篱笆,是心灵的栅栏,我要把你的眼神,你的微笑,你的细节搬进去,用我满腔的爱恋点燃壁炉的火苗,温暖你疲惫的身影,烘干你风雨后的伤痕。我要把你的未来搬进去,哪怕生命只剩最后一天的光景,我也要把房子装点成花烛的喜庆,与你共约来生的相逢。然而,房子一直空着,我在梦里已把它刷新千遍,还是落满一地的灰尘,四周的墙挤压着我,像一口井。

在寂静的阳光下,我的日子恍如梦境,街头的人流时时穿错了你的衣裳,幻化成你的妩媚。某一个拐弯处,又忽儿闪现出你浅笑倩兮的情态,倾斜的天和地如梦如幻,满世界都是你,和我如影儿相随。

梅,没有人像我这样蘸墨于心,刻骨于情,千行不尽,万言不止,只等美梦重返的消息。让我采一串露珠等你,披一身星光等你,让我南山种菊,北山种豆,左手抚琴右手拉弦,等你。还是让我在人群的后面凝望着你,对自己说,曾经有一个人走来,好美的生命啊!她足足在我的心底灿烂了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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