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装糊涂

游宇明

人的本性是乐意向别人展示自己明白的一面，然而，还有一些人却视糊涂为法宝。

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三月，一夜，坤宁宫发生火灾，火势蔓延到乾清宫，皇上、皇后的住所被烧得寸木不剩。皇帝的房子被烧就要建新的，全国人民自然得节衣缩食。然而，官府的田税是有定额的，何况当时老百姓的田赋并不轻，再在这方面动脑筋不太现实。明神宗立即想出一个“妙计”：开采矿业、增开临时税种。收到的钱不送国库，直接供皇帝个人支配。

宦官陈奉领万历之命到湖广征收矿税时，率领手下人在湖广“剽劫行旅，恣行威虐”，甚至不顾起码的伦理道德，大规模地挖坟掘墓寻找金子。他的党羽也十分威风，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奸污妇女。陈奉一伙儿的行为自然激起地方的不满。有一次，听说陈奉将从武昌到荆州征收店税，百姓聚集在路上向他吐唾沫、扔石头。陈奉侥幸逃脱，向皇上告状地方官员煽动百姓作乱。明神宗立即作出朱批，抓了两人，撤了三人。

万历二十九年正月，陈奉请客吃饭，心血来潮与客人放火箭玩，把老百姓的房子烧得惨不忍睹。一些民众簇拥到陈奉的住所讨说法，陈奉不仅不赔偿，反而派兵进行镇压，打死许多老百姓，又将死者的尸体切碎丢到路上恐吓。五品佥事冯应京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上奏皇帝揭露陈奉的问题。陈奉反咬一口，说冯应京阻挠皇命，欺侮皇上派来的特使。明神宗听信一面之词，立即贬了冯应京的官，将其发派到蛮荒之地，后又将其除名。后来，明神宗又听从陈奉的坏主意，撤销了不支持开矿的枣阳知县王之翰、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等人的职务。给事中杨应文请求皇上原谅这几个人，明神宗再次大怒，派锦衣卫直下武昌，将陈奉告的那些人通通抓到北京关押。

那么，明神宗难道是被陈奉利用吗?非也。

明神宗有次病危，派人叫来首辅大臣说：“我这病一天比一天重了……矿税的事，我因为宫殿没有完工，用了这个权宜之策，今可与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一起废止不要了，派遣出去的内官都叫回京……因为提建议而获罪的诸臣都恢复官职，给事中和御史就如所请的批准补用好了。”由此可见，明神宗其实还是分得清是非的。不过，非常不幸的是，明神宗那次没死成，又活了18年，于是他继续征收矿税，直到真的一命呜呼。

世界上有两种糊涂：一是真糊涂，二是假糊涂——明知某件事的真相不是这样，但为了一己之私利，却偏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明神宗真的不知道陈奉等人在下面乱来吗?真的不清楚冯应京们为朱家的江山着想吗?绝对不是。但他眼前更需要钱重建宫殿、过穷奢极欲的生活，为了一时之利，他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个社会，最可怕的不是某些位高权重的当权者真的糊涂，而是为了一己之私假装糊涂。真糊涂犯了错事，日后还有可能改正，下属也还有寻找有利事实、为自己辩诬的机会；装糊涂的当权者干了坏事、错误地处理了下属，只要这个人没有良心发现，这坏事就永远是坏事，下属的厄运也永远是厄运，很难有破云见日的一天。因此，糊涂的当权者可悲，而装糊涂的当权者则可恶可耻。

编辑赵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