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老鼠药

云中凤

傍晚，当古玄又一次将身上的钱输得一光二净后，他禁不住想埋头痛哭一场。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所输掉的钱，是他私自挪用的十万元公款。这笔钱若两天后不能如数地放回公司的保险柜内，他的下半生就注定会在监狱中度过。一想到自己不久即将成为一个囚徒，古玄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古玄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最后他来到一个小杂货摊前，掏出身上仅有的两元钱，从摊主那儿买下一包老鼠药。没错，古玄决定自杀。不过在死之前，他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吃顿饭，最好还能够喝上几杯酒替自己壮一壮胆。可是目前他身无分文，上哪儿混餐饭还真成了一个问题。恰在这时，他忽然记起在这儿附近好像住着他的一个什么亲戚。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如果古玄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应该称这个人为表舅才对。很早的时候，古玄就常听起大人们提到这个亲戚，说他年轻时因染上赌博，不但丢掉了一份好工作，最后连他那个漂亮的老婆也离他而去。

古玄几乎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个人。对方住在一间十分偏僻的小屋里。当他得知是自己的表侄找上门来，立刻激动不已。他告诉古玄，这么多年来，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断了和他来往，而古玄则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主动来探望他的人。

不一会儿，表舅就从外面弄来酒和菜，两人很快便面对面地对饮起来。酒喝到一半时，表舅突然问古玄，你今天来找我，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古玄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实在经不住对方的追问，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大概。

表舅神色古怪地盯着古玄看，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晚上是不是打算自杀?”古玄一怔，脱口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表舅说：“因为当年我也和你有着同样的遭遇。我之所以能够活了下来，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好人。这个好人不但没让我死成，最后还拿出钱来帮我还清所有的欠款。”古玄不禁苦笑道：“那你的命运要比我好得多。”表舅说：“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古玄显然没听明白他的话，就问：“你说什么?”表舅说：“我说我也会帮你一把。”古玄一听差点儿就乐起来，说：“表舅，你喝多了。刚才我告诉你的可是十万块，你可别听成了十块钱。”表舅淡然一笑，说：“不就十万块吗?我有。”

少顷，表舅的身影便消失在另一间小屋内。出于好奇，古玄忍不住想看个究竟，他悄然地摸到门边，然后透过门缝朝里窥视。不一会儿，他发现表舅从床底下弄出一个脏兮兮的皮箱。当打开箱盖的那一刻，古玄一下子惊呆住了!只见箱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人民币，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古玄想，这些钱何止是十万，应该是十万的数倍才对。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便从古玄脑海中掠过，使他的心突然收缩得紧紧的。

紧接着，古玄溜回到饭桌前坐下，又见他从身上掏出那小包老鼠药，迅速地倒入表舅的酒杯里。白色的药末飞快地溶解在酒液中。刚做完这一切，古玄就听见门响了一下，接着就看到表舅手里提着个包走出来。表舅说：“咱们走吧!”古玄一愣，问：“上哪儿?”表舅说：“我陪你去找你们的领导谈淡，先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再交还钱，我相信到时他们一定会从轻发落你，毕竟你已经知道错了。”古玄犹豫着：“这……”表舅说：“怎么了，你是不是怀疑我的钱不干净?放心吧，这些钱都是我光明正大挣来的。”古玄急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不过是有些缓不过神来。要不，咱，咱们喝完这杯酒再走吧。”说着古玄就将那杯酒递给了表舅，同时又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表舅，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要郑重地向你敬一杯!”表舅豪爽地笑道：“好，那咱们就干掉这最后一杯!”言毕，他一口气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古玄紧张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表舅就像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一激灵。紧接着他愤怒地瞪着古玄叫道：“你，你在我的杯里下了什么?”古玄顿时吓蒙了，四肢无力地呆立在原地。表舅踉踉跄跄地扑过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叫道：“快，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古玄拔腿就往外逃，可是没跑多远就听到从屋内传来表舅倒下的声音。当古玄再次返回小屋时，这时的表舅已经一动不动地横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古玄立刻捡起地下的包，又从里面的小屋中拎出那个皮箱，然后迅速地离开现场。

第二天下午，古玄在一列准备开往南方的列车上突然被警察制伏，双手戴上了铐。古玄面色如土，警察的神速破案，令他惊讶不已。他完全不明白警察是通过什么线索找到他的。不过他心里的种种疑团很快便有了答案，就在他刚走出车站的时候，表舅的身影却意外地映入他的眼帘中。古玄大惊失色，仿佛猛然见到鬼一般。

表舅还未等他走近，就飞快地扑到他跟前，双手发疯般地摇晃着他的双肩，急切地说：“快说，这些老鼠药你是从哪儿弄到的?是不是一个女人卖给你的?她大约四十岁，圆脸盘，左边的嘴角下端还长着一颗美人痣……”

古玄愣怔地点着头。他实在搞不懂表舅怎么连这些事也一清二楚。稍后，警车把他们带到一条专门经营土特产品的大街上。古玄刚从车里钻出来，抬头就见到有个人正冲他笑嘻嘻地招着手，没错，古玄认出对方正是昨天那个卖老鼠药给他的大婶。

那位大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概是高兴过头了，她竟然没注意到古玄手上的手铐，兴奋地说道：“小伙子，你没事就太好了!你是不是专程来谢我的?谢就不必了，只要你发誓以后不再干这种傻事，我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人嘛，总有想不开的时候，让他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第二天醒来啥事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你昨天的样子像足了我那个不争气的丈夫。他当年就是这么跑来跟我买老鼠药的。可以说，我和他之间是因老鼠药才结上姻缘的。只可惜，我虽有办法救他一命，却没能力治好他身上的另一种更可怕的病。是这种病把我们一个好端端的家给毁掉的。”说着，她的声音顿时哽咽起来。

“小莲，我对不起你!”表舅这时突然泪流满面地开口说道。

女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木呆呆地说：“是，是你!”

原来这个叫小莲的女人就是表舅失踪多年的妻子。当年，表舅也和古玄一样，从她那儿买回一包老鼠药，可是没想到当晚喝下后，第二天仍好端端地复活过来。于是表舅气急败坏地找上门，质问她卖的是什么狗屁药，不但味道很怪，而且还吃不死人。小莲这才不得不对他说出了实情。其实，小莲的这种做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爷爷身上。有一年，小莲的爷爷同样遇到一个想要寻短见的人，当时他已经隐约地感到对方的神色不对，可他还是把药卖给了他。结果，那个人回去后不久就自杀了。这件事对爷爷的打击很大。后来他把这一切告诉给了一位开中药店的老板，那人看爷爷是个好心肠的人，就送给他一个秘方，并教他若今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可将秘方上配制出来的药送一小包给对方。但他同时又告诫爷爷说，秘方上的药绝不能落到坏人手上，不然可能会被他们利用来干坏事。爷爷问他这究竟是什么药，老板说是蒙汗药。就这样，从那以后凡是遇到可疑的人，爷爷就会送一包这种药给人家。而且这种做法一直延传到了小莲这一代。当时，表舅听完小莲的故事后，也忍不住把他自己的事说给了小莲听。可以说，小莲是在表舅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毅然地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她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助表舅还清借债，最后还将自己嫁给了名声不好的表舅。因为她始终相信表舅本质上是个好人。可是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结婚没多久，表舅又赌上了，而且这次的来势更凶猛。小莲顿感心灰意冷，选择了离家出走。从此，表舅踏上了一条千里寻妻之路。那些年为了寻找到小莲的下落，他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而且也正是在这期间，他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小生意。昨晚上见到的那些钱，正是他从那时起开始一点点地积攒下来的。

此时此刻，表舅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说：“小莲，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彻底戒赌了，你会相信吗?”

小莲脸上挂起两行热泪：“我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呢?你想想看，世上哪有一个赌徒肯拿出那么多的钱去帮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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