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
2009-09-01卢晓白
卢晓白
艾米莉·狄金森(1836-1886)是美国19世纪杰出的女诗人,她创作的诗关系到自然、生命、死亡、爱情和永恒,表现了女性特有的思想和情感,揭示了一个孤独、充实、安宁、执著的灵魂。她那朴素又含蓄的诗句,感伤又幽默的诗风使她成为美国民族诗歌艺术的丰碑。她的诗作,是美国人民的珍宝,也是世界人民共同的财富。狄金森被称作“与惠特曼同是美国诗歌成就最高的人”。
一、狄金森诗歌创作理论及风格
狄金森受爱默生“自然论”的影响较深,但她在诗歌的表现形式上并不模仿任何人,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她把诗人置于宇宙中最高尚的地位。她说:“诗人——照我算计/该列第一,/细节然后,太阳——/然后,夏季,然后,上帝的天堂——/这就是全部名单——”她对诗的定义极其独特:“如果我读一本书时,全身浸透了凉意,什么火也不能温暖我,我知道那便是诗。”她认为诗歌应表达真善美,坚信“美不能造作,它自然——/刻意追求,便消失——/听任自然,它留存”。她主张要说出全部真理,追求真理,认为诗歌必须赋于思想,她不能想象,“人怎么可以没有思想而生存?”认为诗歌是人情感的释放,具有使人获得安慰的功能。
狄金森不受传统的制约,坚持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她摒弃了当时书卷气的词藻,采用通俗易懂的日常用语,她的语言,一洗铅华,不事雕饰,质朴清新,有一种“粗糙美”,有时又有一种幼稚的特色。她的语言浓缩到了极点,简洁如电报;她无视语法、句法、大写、标点等传统文字表达规则;她突破传统格律,大量运用破折号以示过渡、省略及跳跃起伏;她还经常在句中大写以示强调;她的诗歌没有标题,像谜一样;在韵律方面,她基本上采用四行一节、抑扬格四音步与三音步相间,偶数行押脚韵的赞美诗体。但是这种简单的形式,她运用起来千变万化,既不完全拘泥音步,也不勉强凑韵,押韵也多押近似的“半韵”或“邻韵”,有时干脆无韵,实际上已经发展成一种具有松散格律的自由体。
二、狄金森诗歌赏析
(一)揭示死亡和永生
狄金森短暂的一生中曾多次经历失去挚友和亲人的痛楚,由于友人早逝,爱情失落,她经历了异常艰辛的生命体验。悲痛促使她对“死亡”和“永生”作更深入的探索。对孤独一生的狄金森来说,死亡无疑是最令她心灵震撼的。在诗里,她不止一次地从特殊的视角来描述她想象中的死亡全过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他殷勤停车接我——
车厢里只有我们俩——
还有“永生”同座
我们缓缓而行,他知道无需急促——
我也抛开劳作
和闲暇,以回报
他的礼貌——
我们经过学校,恰逢课间休息——
孩子们正喧闹,在操场上——
我们经过注目凝神的稻谷的田地——
我们经过沉落的太阳——
也许该说,是他经过我们而去——
露水使我颤抖而且发凉——
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
我的披肩,只是绢网——-
我们停在一栋屋前,这房子
仿佛是隆起的地面——
屋顶,勉强可见——
屋檐,低于地面——
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
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
那一天,我初次猜出
马头,朝向永恒——
这首诗被称赞为用英语写的最好的诗歌之一。诗人使用拟人的手法,将死神化身为一位绅士,邀请作者和“永生”坐进四轮马车。诗人用象征手法,概述人一生中由幼小至老死的经历。“学校”、“稻谷”、“沉落的太阳”意味着从生到死,成长孕育着衰落,生命蕴含着消亡。这首诗虽然对死亡和永生有一种无限迷惘的感觉,却表达了作者向往永生的愿望。表现了诗人对生命的无限热爱。“与其说这组诗是写死亡,还不如说是写永生”。
在诗人心中,如果死亡不是人生的一个终结,至少是一个重要阶段,对死亡的思考也就成了诗人的重要组成部分。狄金森总是保持客观冷静、不动声色的态度,叙述死亡发生的过程。如:“正是去年此时,我死去。/我知道,我听见了玉蜀黍,/当我从农场的田野被抬过——/玉蜀黍的缨穗已经吐出——”
虽然狄金森始终怀疑人死后是否真能进入天堂,达到永生,但她总希望死亡是通向永生的捷径,她的诗歌总让人感觉到死就是生的另一种形式。只有通过死亡才能投入永生的怀抱,才能达到永恒的状态。她对永生的赞颂,揭示着生存与死亡原本就是生理的本我人格的本能这样一个事实。
(二)感悟自然和生命
自然是狄金森诗歌的一大主题。在她早期作品中,自然是和谐、令人神往的所在,是灵魂获得慰藉和营养的源泉。狄金森的诗短小精悍,遥远和重大的事物都被卑微和熟悉的意象表现出来。在诗人缩小的世界里,微小的东西可以幻化成巨物,她写自然如家园,常有细致入微、准确生动的描绘。有些平凡的景象,在她笔下总能使人感受到一种无可置疑,确实存在,而又不曾为常人意识到的美。
蟋蟀唱歌,
太阳西落,
工人们一个个,
结束了日课。
短草驮着露珠,
黄昏像生人那样站着,
手里拿着帽子,恭敬而怯生,
仿佛欲留还去。
在诗人的眼里,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人类的智慧无法认清自然的全貌。生命的美好在于我们知晓生命“转瞬即逝,不可复得”。通过自然这一主题,狄金森表达出对生命的热爱,对大自然奥秘的探索,对新生事物的好奇,对人生沉浮的态度。她对自然规律的无情和不可避免的生命更迭发出感慨,认为自然既慈祥又残忍。生物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上帝默许这一切发生。狄金森借自然的变换如夏天的消逝表达她的感觉及观点。
像必然离去的客人,
不需翅膀,
不用双腿,
我们的夏天无声无息
升入美丽的天堂日。
狄金森热爱生活和生命,试图多侧面、多层次地探索、解释和表达生的意义。这是她的情怀。也是她热爱生命、向往永生的见证。
(三)关注爱情与情感
爱情是狄金森诗歌的永恒主题。狄金森一生经历了几次没有结果的恋爱,终生未嫁,但以极大的热情关注爱情这一主题,笔下不乏浪漫的爱情诗篇,她写道:“爱,先于生命——/后于死--/是创造的起点——/是世界的原型。”她敢于直言爱是人类的天性,是自然不可阻挡的情感。认为“直到有了爱——男人和女人才成为自己”。她在诗歌里编织出对爱情的追求和对伴侣的渴望:“我一直在爱,我可以向你证明,直到我开始爱,我从未活得充分/我将永远爱下去/也可以向你论证/爱就是生命,生命有不朽的特征”口。
爱情是狄金森“本人的神秘的核心”。她将爱比作无价珍宝。“为了拥有它,她会以整个生命作代价。”为了它,她不但付出了生命,而且付出了她的灵魂。
没有结果的感情令狄金森无比痛苦,却也给了她无穷的创作源泉,她把爱投入到诗歌的世界,“打扫干净心房,收拾起爱情,我们将不再使用,直到永恒”。虽然狄金森一生都在渴望和追求爱情,但她宁可终生不嫁也不屈从于世俗的爱情。她用一首“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表达了独立的爱情观:“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然后,把门紧闭/她神圣的决定/再不容干预”。
爱超越了生与死;爱是一个确定的信仰,支撑着她的生命,升华了她的灵魂,丰富了她的诗歌。正是这样强烈的信仰,成为狄金森内在生活的神秘的实体,成为她诗歌的主旋律。有批评家说:“从来没有一位涉世不深的人能如此强烈地感受痛苦与欢乐,很少人能像她那样了解爱情和死亡而又存活下来。”
狄金森的一生是不断追求自由和自我实现的一生。诗歌是狄金森抒发情感的声音,她用心灵编织着永生的梦幻,用顽强的意志谱写着一首与死亡搏斗的生命之曲。她在诗歌中创造自己的精神家园,由此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和圆满。阅读她的诗,我们深深感受到一个孤独而高贵的灵魂,感受到诗人热爱人类的崇静情怀,更加了解生命的价值在于追求真和美,追求爱情和自由,追求永恒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