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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乐府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女性形象比较

2009-08-31单朝辉

文教资料 2009年19期
关键词:汉乐府古诗十九首女性形象

单朝辉

摘要:汉乐府与《古诗十九首》均塑造了一批真实感人、光彩熠熠的女性形象,形成两个各具特色的女性世界,成为研究中国女性文学必须涉及的领域。两个别样的女性世界。有着共同时代的世态人情、社会价值、文学观念在她们身上的投影,也有诸多细微的差异。她们生活的世界是建筑在民间尘世中的有着人生种种苦乐酸甜的现实社会。本文作者试图通过比较两个女性形象的相同和差异,揭示其感人的艺术魅力和深层审美底蕴。

关键词:汉乐府 《古诗十九首》 女性形象

诗歌发展到汉代,出现了汉乐府诗歌和《古诗十九首》两朵中国诗歌史上的奇葩。两汉乐府诗歌体现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反映了当时各阶层人民的思想和生活,是《诗经》、《楚辞》之后的叉一文学瑰宝。这些诗歌大部分来自民间(少数文人创作和贵族创作),反映了普遍民众的生活和情感。

《古诗十九首》是文人五言诗成熟的标志,产生年代大约在东汉末年(顺帝到献帝年间),作者主要是社会上无所归依的下层知识分子。它以关注人生、情真意切影响了文人诗的方向,代表了文学观念的转变,突破了儒家诗教“发乎情,止乎礼仪”的传统,吟咏风谣,流连哀思,深刻地再现了汉末文人的情感经历和生命体验过程,为我们保留了一段深切感人的精神历史。刘勰誉之“委婉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钟嵘称它“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一字千金”。

乐府诗和《古诗十九首》所呈现的两个女性世界,固然有着共同的时代背景和人文精神下的一些共同特征,但是无疑,两个女性世界尽管时代接近甚至交叉,但又有各自的特质。存在一些差异。下面分别从女性人物的类型,女性形象的展现方式,以及女性形象的深层审美底蕴和主题意涵三方面来审视女性形象的不同。

一、女性人物类型比较

总的说来,汉乐府的女性是日常社会生活中的女性,是丰富多彩的;《古诗十九首》中的女性是思亲情感中的女性,是思妇,类型上较为单纯,却极为感人。汉乐府真实再现了汉代各阶层妇女生活的遭遇,塑造了许多性格各异、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呈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女性世界;而《古诗十九首》则着力塑造了思妇这一有独特美感的文学形象。

汉乐府塑造了不同阶层、不同遭遇、性格各异的女性,多方面叙写了女性的命运,可以说,汉代社会中各种妇女的形象和遭际在汉乐府中都有反映。其中有生活富足优越的贵族妇女,如《相逢行》为我们展现了衣食无忧的上层妇女的闲适生活;有情真意切的思妇,如《饮马长城窟行》中的妇女表达了怀念亲人的缠绵深情和复杂的内心世界;有果敢坚决的刚毅妇女,如《上邪》、《有所思》的女主人公;有机智美丽的女子,如《陌上桑》中的罗敷和《羽林郎》中的胡姬,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古代妇女反抗强暴的精神和出色的智慧;还有任劳任怨、心地善良的贤妻良母,如《东门行》中的妇人,《妇病行》中的病妇,以及《艳歌行》中为游子缝补衣裳的主妇,尤其是《妇病行》中的那位不久于人世的病妇,“妇病连年累月,传呼丈人前一言。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属累君二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这位常年受病痛折磨的贫妇在临死之前仍念念不忘她可怜的孩子和他们今后的生活,令人不得不为她的母爱折服。

与汉乐府塑造了不同遭遇、性格各异的多种女性形象不同,《古诗十九首》着力刻画了思妇这一形象,在人物类型上较为单纯,却同样感人。如果说汉乐府中的女性形象是丰富多彩的,那么《古诗十九首》的思妇形象也各具特色、不尽相同。其中的思妇诗计九首,女性形象大致分为三种:一是哀怨虚度青春年华,渴望夫妻团圆,流露出对人生价值的追求的思妇形象,如“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再如“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柳色青青,思妇情系漂泊天涯的游子,她也如蓬勃生机的蕙兰花光彩熠熠,需要丈夫的抚爱,然而“荡子行不归”,她只能可怜地虚度青春年华,因此她毫不掩饰地发出了“空床难独守”的呼唤,这是人情的呼唤,也是人生价值的呼唤。二是相思苦闷、忠贞不渝的思妇形象。如“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由于与游子天各一方。离别之苦使之形体消瘦、衣带日缓,思念之情,深闺幽怨,可见一斑。又如“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以及“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也是情真意切,动人心魄。三是觉察到“游子不顾返”的苗头。日感衰老、消瘦,只好宽慰自己“努力加餐饭”(《行行重行行》)的思妇形象。

在女性人物类型方面,汉乐府包罗了众多女性形象,日常生活中的女性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毫无疑问它反映了女性生活的广度:但着力刻画思妇形象的《古诗十九首》亦非单调,塑造了同中有异的思妇形象,以细腻的笔触深刻描绘了同一类型人物内心深处微妙的差异,使思妇怀人的同一情感有了不同的抒发,赋予乐府诗中出现过却未得到深入挖掘的思妇形象更感人的魅力和更深刻的内涵。

二、女性形象展现方式比较

汉乐府诗歌和《古诗十九首》在女性形象展现方式上也存在不同。乐府民歌中有如《上邪》、《有所思》等直抒胸臆的作品。也有以比兴手法间接抒情的作品,如《白头吟》中以“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比喻女子爱情的纯洁。但整体上看,汉乐府诗歌中叙事成分较多,乐府诗中的女性多是置于一定的情节、场景、对话甚至冲突中,通过事来写人,这一女性世界像是一幕幕短剧组成的女性生活万象。如古代最长的一首叙事诗《孔雀东南飞》,以辞归、送别、逼婚、殉情为主要情节,写了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婚姻悲剧,生动地刻画了诸多人物,尤其是刘兰芝这一形象。不仅如此,汉乐府诗歌有时还着意于人物的描写,借助于细节描写、个性化对话和环境烘托等来推动情节,这标志着古代叙事手法日趋成熟。典型的如《陌上桑》对罗敷的刻画,先是外貌描写:“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衣为上襦。”接着以他人见到罗敷的反应侧面烘托:“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来归相怒怨,但坐观罗敷。”此外。还描写了罗敷与使君的个性话对话,刻画了罗敷的美丽机智。

相比而言,《古诗十九首》是文人抒情诗的巨制,长于抒情,情感的价值得到了空前的强调,在个人抒发中展现了人物的形象,诗中不仅充满浓郁的悲观情调,而且将人的情思与景物、情境相融合,形成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如《青青河畔草》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兴起少妇的渺渺情思。《迢迢牵牛星》全诗用比,用牛郎织女的传说抒发人间男女离别之情,“一片愁绪,铺天盖地,尤其是结句更是委婉缠绵,情景难分,”写景,其实是在写人;写牛郎织女,其实处处是在写自己。造成这种艺术效果的原因是于《古诗十九首》作为文人诗,既是世俗的艺术又是文人的艺术。就其文体上隶属于广义的乐府、内容上抒写文人士子的世俗情怀而言,是世俗的艺术;而文人的艺术修养

又使其不同于一般的乐府民歌,有深刻的思想性,既真挚质朴又文雅自然,在塑造人物时既意蕴深厚又质朴自然。

无论是乐府民歌还是文人诗。都以各自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或描绘景物,或叙述情境,或刻画形象,无不传神生动,使两个女性世界经过艺术的润色和加工更加生动绚丽,从而增强了人物的感染力。

三、深层审美底蕴和主题意蕴比较

汉乐府和《古诗十九首》所呈现的女性世界之所以拥有长久的艺术魅力,成为古代文学女性人物画廊中不可略过的一页,如果仅靠简单列举一些女性人物,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的,那只是两个单薄抽象的人物序列。两个女性世界巨大的艺术感染力在于一个个人物背后丰富的审美底蕴和主题意蕴。人物形象只有置身于一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下,被具鲜明时代感的审美观念加工,被人类普遍的情感滋养,才能有如此永久的打动人、教育人、感染人的力量。对于女性人物形象的研究,其意义并不限于女性人物本身。

汉乐府记录了许多妇女生活的真实情况。这些女性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汉代社会广阔的社会生活图景,如民间疾苦、贫富对立、战争徭役、感时伤时和婚姻爱情等。丰富多彩的女性形象反映了多重主题意蕴,尤其是社会性主题。就表现社会生活的广度来说,以抒文人情怀为主的《古诗十九首》显然不如乐府诗那样包罗万象,它较多地反映了个体性主题,其中的人物无非是游子思妇,女性形象是清一色的思妇。但是它虽以抒男女相思之情、人生短促之慨为主,实际上却反映了中国封建社会中一般文人士子共同的世俗情感,其内蕴远远超出了男女相思:既是男女之情的表露,更是个体生命意识的高扬;既突出了汉代文人的世俗情怀,又表现了汉人对生命问题的思考。

汉乐府中的女性生活于社会的多个阶层,年龄、个人遭际、性格各不相同,多种女性形象表现了多方面主题意蕴。《妇病行》摄下的是一个“夫妻不能相守,父子不能相保”的悲惨镜头,病妇家庭的贫苦悲惨生活与《相逢行》中贵妇人的闲适、优越形成鲜明的对比。汉代无休止的征战造成另一场灾难——田园荒芜,骨肉离散,以及思妇们的无尽哀思。

汉乐府婚姻爱情诗中的妇女是乐府诗中光彩夺目的一组形象,这些女性的命运反映了与爱情婚姻相关的社会问题,与以上那些女性形象共同构成多重的社会性主题意蕴,具有哀怨、理性、感人的美学效果,表明了即使爱情诗篇中的文学形象亦离不开美的社会性。一般说来,爱情诗中的女性形象与《古诗十九首》中的思妇最具可比性,因为思妇也是婚恋中的女子。但在乐府中,即使最能体现人之情感的爱情诗也处处透出理性制约的影子,彰显着女性形象身上鲜明的社会痕迹,与《古诗十九首》中那些抒一己之情、叹青春易逝的思妇显然不同。

汉乐府和《古诗十九首》为我们构建了两个别样的女性世界,抛开诸多细微的差异,我们总能看到时代的世态人情、社会价值、文学观念在她们身上的投影。汉乐府中的女性也许不如《古诗十九首》中的思妇那样敏感和深邃,《古诗十九首》中的女性也许不如乐府女性那样丰富、隐忍、生活化,但她们在文学画廊中同样鲜活,因为她们都是汉代社会生活所造就的红尘俗世中的女子,她们生活的世界是建筑在民间尘世中的有着人生种种苦乐酸甜的现实社会。她们身上都体现了人类普遍的情感,具有浓厚的人文精神,绝非完全虚构的“乌托邦”。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与之产生共鸣和沟通,两个女性世界的魅力才感人至深、经久不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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