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那一对老人

如果你来到我们这个城市，清晨或是黄昏，正巧从府东街一带经过，可能会看到人行道上，一对老人相伴着，正在不紧不慢地行走。这里的不紧不慢，得分开说，就是有时紧，有时慢。至于何时紧何时慢，全看他们当天的心境。

男的身材高点，有一米七八吧，女的稍矮点，也就一米六的样子。不管紧走还是慢行，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平和的笑容，有时还互相调笑一句，或是就眼前看到的景象，说上句别的什么。

且听他们的一段对话。

女的说：“你看见前面那个女的了吗，从后面看，我的腰有她那么粗吗?”

男的说：“没有，你比她的细多了。”实际上，前面那位的腰身，跟身边的这位不相上下。

女的说：“那么我敢穿人家那样的衣服吗?”

这回男的不敢撒谎了。又要为刚才说过的话负责，便说：“最好不要穿，那衣服太俗气了。”

女的听出了话外的意思：“虎虎，你又在骗我了。”她懂得衣服，知道人家那衣服是很贵气的，或许艳了点，但绝不能说俗气。

男的说：“南南，我为什么要骗你呢，真的，那衣服是有点俗气。”

南南和虎虎，是他们之间的外号。那还是多年以前，他们还没有现在这么老，一次相互调笑，男的说：“你看你，都快成秋天的南瓜了。”女的说：“还说我呢，不看你额头上的皱纹，跟老虎似的。”于是便有了这亲昵的外号，男的叫女的南南。女的叫男的虎虎，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连他们的儿女都不知道。

这天，他们还谈起一个小小的话题。是说，两人要是一个先死了，另一个会怎样。女的说，她会和儿女和睦相处，度过晚年。男的怯怯地说，他也会的。女的嘲笑道：算了吧，你那德行我还不知道，你能守上三个月的“寡”我就求阎王再给你添寿了。男的嗫嗫嚅嚅，也是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也信心不足。

走到省政府门前，在街心花园转转，开始往回走。快要拐进他们的小巷了，男的轻轻叹口气：“无功而返!”女的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在省政府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子不是很漂亮吗，那身材多好!”男的说：“你眼神太差，没有看清她的脸，蜡黄蜡黄的，一点也不好看。”

女的说：“那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吧。”

男的说：“不用了，刚才是逆行，能看清脸儿，这会儿是顺行，再好的姑娘，也只能看个脊背。但愿明天能遇上几个真正漂亮的。”

说话间拐进了他们的小巷。

现在可以挑明了，那男的是我，韩石山，62岁；那女的是我的妻子，不说名字了，叫她韩卫氏吧，55岁。一早一晚外出散步，已成了我们二十年来天天必修的功课。

若有认出来的，请你快点走吧，别打扰了他们平静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