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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在北京打工的诗人

2009-08-28白连春

视野 2009年13期
关键词:太贵四川人打工者

白连春

父母把我生在农村,这是我无法选择的。我家很穷,供不起我上学,所以我高中没毕业,这也是我无法选择的。为了生存,我不得不离乡背井,到处流浪,现在,暂居在北京,这还是我无法选择的。为了释放身体和心灵的苦难,也为了让自己不绝望,不怨恨,不逃避,不背叛,我爱上了文学,这,更是我无法选择的。以前,你叫我农民诗人,现在,你叫我打工诗人,有一些歧视。有一些同情,还有一些理解,这,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同样也是我无法选择的。

在没人叫我农民诗人的时候,我就写了很多乡土诗。我写庄稼,写农民的日常生活、农民的忧伤和梦想,以及各种各样的农民的劳动。我还写农村的景致。但是,我一直没有加入“中国乡土诗人协会”。在没人叫我打工诗人的时候,我就写了很多农民在城市求生存的诗。我写露宿街头的农民,我写当建筑工人的农民。我写卖菜的妇女,我写捡垃圾的老人,我写乞讨的孩子,然而,我不是“打工诗人”组织的成员。写了二十多年的诗了,也发表了二十多年的作品了,我不是“第三条道路”,不是“中间带”,不是“垃圾派”,不是“口语派”,不是“下半身”,当然,也不是“学院派”。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打工者。

我在北京打工,在某杂志社做编辑,过着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生活:上班,默默地看稿子,包括小说、散文、诗歌。给作者写信、打电话,为别人写的好作品激动,我喜爱那些来自底层的作者的作品;下班回到家里,默默地写自己的诗。

我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太远,在北京郊区,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往返三个小时。为什么我要骑自行车上班?一是我晕车,二是坐车上班必须换两次车,车费太贵。为什么我要住在郊区?因为城里的房子太贵。

我写了一个东西,放一段时间,改几次,觉得满意了,又放一段时间,又改几次,又觉得满意了,左看右看,觉得真的是不错。就投出去,然后,就不管了。如果发表了,有了稿费,就收着,如果没有发表,就算了。我就这样生活着。我写的东西既不传统,也不现代,也没有什么技巧。原始地,主动地,承担地,潜意识地,直接来源于我的内心深处的。对于你,也许,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我写我自己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夺话语权。我只要活着,且写着,对于我,这就够了。我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名字注定要被遗忘、一个身体死了后注定要腐烂的人。活着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爱着。忍受着,写着,为了报答当初父母生下我,祖父祖母又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为了对得起将来的死亡。

世界博大,生活辽阔。作为打工者的我,人生却越来越逼仄和孤独。在北京,我是四川人。在四川,我是北京人。在北京,我想四川。在四川,我想北京。然而,北京和四川都不承认我。我既不是北京人也不是四川人。我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失去了故乡。我这一生一直在失去。我失去的远远不止土地、家和故乡。我还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爱情,失去了理想,总有一天,我还会失去生命,但是,现在,我还挣扎着,努力着。

我一天比一天衰老多病,经历一天比一天丰富,欲望一天比一天少,作品也一天比一天写得更有经验,更多生命的烙印。为了报答在我的人生的路上给过我关爱和帮助的人:父老乡亲,老师,编辑和朋友,还有那些知道我的名字的人,我认识的人,我见过的人,我要努力活着,活得更好,同时也努力写得更好。

我是小的,善的,真诚的,没有危险的,我的生命,包括我的诗歌和小说。活着,我是一只蚂蚁、一棵草,死了,我是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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