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堪
2009-08-21白天光
白天光
1父亲走失了
郝碧川的父亲走失了。
郝碧川还有一个哥哥,是这座城市一所中学的校长,叫郝碧恒。郝碧川和郝碧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人的性情不一样,两个人的长相也差异很大。重要的是,郝碧川和他的哥哥郝碧恒往来并不多,显得不太亲。郝碧恒不但和郝碧川疏远,和他的父亲也显得疏远。
郝碧川的父亲叫郝向全,退休前是市史志办的主任,史志办主任这个官衔,这个城市的普通百姓并不知道是干啥的,但政府大院的人们非常清楚,史志办是容纳市里几次精简机构被排除要职的一些闲散干部的机构。但郝向全则不这样认为,他对别人说,他的官衔相当于古代的太史公,一个地方的历史,需要有人去挖掘整理,变成传承的经典。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原来郝向全是市政府秘书处的科级调研员,有一次他到宾馆去看外地到这座城市交流经验的他的同行,却闯错了门,见到市政府的一个重要人物正在和一个女人苟合,这是很晦气的事。不久,郝向全便被调出了市政府秘书处,到了史志办,并做了史志办的主任。在行政级别上,他又升了一级,史志办主任应该是县团级干部。郝向全不认为是那个重要人物把他从市政府秘书处清出去的,而是对他重用了。
郝向全退休后的日子很不幸。就在他退休的当年,他的第二任夫人因病去世了,他就被郝碧川接去了,在郝碧川那儿生活。郝向全到了小儿子那儿以后觉得很寂寞。郝碧川是个文化干部,在市群众艺术馆当副馆长,其实他当这个副馆长也是无事可干,因为群众艺术馆有一个馆长,一个党委书记,四个副馆长。在这四个副馆长当中,他应该是排在最后。群众艺术馆办了一个内部杂志,叫《群众演唱》,他负责编辑这个杂志。这个杂志也不是他一个人办,还有三个编辑。郝碧川是一位散文作家和诗人,在省内也有一定名气。在现在流行的散文文体中,不知是谁分出了大散文和小散文,郝碧川自嘲,他的散文是中散文。郝碧川的散文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懂,他出了两本散文集,圈子里的人都说他不着调,这两本散文集的名字分别是《打捞我的梦呓》和《我在马哈鱼的背上种麦子》。郝碧川的妻子叫袁小妹,是群众艺术馆的辅导员,她的歌唱得很好,在省里举办的腰疼宁杯流行歌曲大赛上获得过金奖。她和郝碧川离过三次婚,复过三次婚,经过多次离婚和复婚的锤炼,他们的爱情比普通人还牢固。袁小妹对父母不太孝顺,她既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也不喜欢郝碧川的父母。还有,她也不喜欢孩子,现在已经四十一岁了,在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她做了三次人工流产。她和郝碧川在一起生活,追求的是时尚和超现实主义,郝碧川说是后现代的生活方式。自从郝向全到了小儿子那儿生活以后,袁小妹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黯淡失色了。袁小妹喜欢和郝碧川在家里的时候不穿衣服,只穿个短裤和乳罩,郝碧川只穿一条短裤头。郝碧川两口子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晚饭也很少在家吃。为了怕父亲饿着,郝碧川每天早晨总是给父亲买五个包子、两个面包,然后又把奶粉、豆浆粉和暖壶放在旁边,这是郝向全一天的食物。
郝碧川的父亲走失了,或者说应该是逃出了小儿子给他设立的幸福的监狱。
父亲两天没有音讯,郝碧川就到了哥哥那里。见到哥哥,郝碧川就说,咱爸走丢了,你看咋办。是派人去找,还是报110。
郝碧恒说,那还用问吗。一是要派人去找,二是要向你们所在地的派出所报案。
郝碧川说,咱爸能到哪儿去了。他的精神很好,也没有精神病和忧郁症的征兆,看来,他是去了某个地方。咱爸一根筋,从我记事那时候起,就没见他办事仔细过,即便是走了,也应该给我留个字条儿,或者是给我打个电话。
郝碧恒说,是不是你虐待咱爸了。
郝碧川说,大哥,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分。我怎么会虐待他。我是尽了孝心,才把他接到我那儿的。按说你应该把咱爸接到你这儿来,你可别忘了你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咱爸掏的,而我上大学的费用是我妈掏的。
郝碧恒说,咱俩也别打嘴架了,赶快商量一下怎么找。把你家小妹和你嫂子都叫回来,再把咱三叔也叫来,看看大家能不能出点好主意。这样找咱们的父亲还能有个线索。
2王府饭店莲花厅
郝碧恒的妻子高珍珠是个生意人,原来是中学的地理教师,后来辞职不干了,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带开了一个南洋鞋店,一干就是十几年,现在已经发展了四个连锁店。由于郝碧恒和弟弟来往不多,妯娌间的往来也很少,从郝碧川结婚到现在,高珍珠和袁小妹见面也没超过十次。袁小妹有点瞧不起高珍珠,认为这个妯娌虽然有钱,却过着贫民生活,穿着老式的衣服,从来就不知道服装还有名牌。高珍珠也瞧不起袁小妹,用她常说的话,这小妖精就是能得瑟,除了满脸高档化妆品,兜里从来就没揣过一千块钱。
两家人见面没有在郝碧恒家,高珍珠安排在了饭店。
高珍珠今天显得很兴奋,就对郝碧川和袁小妹说,这家饭店有很多特色菜,你们尽管点。
郝碧川拿过了菜谱,对服务员念道,清蒸鳜鱼,要粤菜的做法。红烧鱼蟹丸子,要鲁菜的做法。香椿海螺,要满汉全席的做法。我就点这些。
袁小妹连菜单都不看,念道,鱼子烩山药,本鸡山参煲汤,素炒牛肝菌……
高珍珠又把菜单递给郝碧恒,说,老公,你也点几道。
郝碧恒心情不太愉快,说,我们不是来吃年夜饭的,而是商量怎么能找到咱爸。我们的欢乐之日,也是咱爸在外边痛苦之时……酸菜炖五花肉。
高珍珠自己又点了一道五色素炒。
两瓶酒端了上来。郝碧恒这才想起来,说道,咱三叔咋还没来呢。碧川,你通知三叔了吗?
郝碧川说,我和小妹出来的时候还给三叔打了电话,也告诉他是在这家饭店的莲花厅见面。
郝碧恒说,他来不来也无所谓了。前几年得了脑血栓,现在头脑也不算太清晰。他来了跟没来一样,也不会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服务员把酒杯倒满了。高珍珠举杯说道,今天咱们全家人在这儿一聚,喜忧参半。但喜是会战胜忧的,因为咱爸不是因为精神不好而走失,而是悄悄地离咱们而去,这里的蹊跷对咱爸来说,恐怕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郝碧恒说,大伙儿都谈谈吧。你们认为哪些线索值得我们注意。
高珍珠抢先说道,我先说几句。前些日子,大概是上星期二,他到我那儿去拿了一双鞋,女式的,欧码37的。这个线索很重要,这说明咱爸有了女朋友。
袁小妹说,上星期天,我们领着咱爸到加州牛肉面馆吃面,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说,曹娟愿意吃过水炸酱面。这个曹娟是不是就是咱爸的女朋友?
郝碧川说,父亲对交女友不感兴趣。前些天史志办的姜叔到我那儿去看咱爸,要给他介绍一个老伴,咱爸说啥也不干。他说,我才六十七岁,生活也能自理,找了老伴也是麻烦。你们听听,咱爸是一根筋,他说话是算数的。我有另一个线索值得参考,咱爸说,他有一个中学同学,在文革前读中学的时候,正赶上全国出了天灾人祸,每天都有饿死的,有一天中午,这个
同学给了他一个煨熟的地瓜,他一直想报恩。他说他在市政府秘书处的时候曾经去看过他这个中学同学。这个同学叫刘凤楼,在雁县大五家子乡红树屯。
郝碧恒说,碧川,你也知道,咱爸小时候就不是太喜欢我。我读大学放暑假回来,想和他唠唠嗑,他也不跟我唠。咱爸过去有个爱好,喜欢收藏瓷器,十多年他收藏了十几件瓷器。后来省城来了一位瓷器鉴赏专家,鉴定出他的藏品有一多半儿是赝品,一少半儿都是清末和民国的瓷器,不是官窑烧出来的,不值钱。咱爸很沮丧,就把这些瓷器廉价卖了。此后再也不收藏瓷器了,改为收藏文革期间全国各地的粮票……我妈曾经跟我说过,别看你爸把那些瓷器都卖了,其实他还有一件没卖,是一只明末的瓷碗。他没放在家里,放到乡下他舅舅家,也就是我舅爷家了。这个线索也值得参考。
大家绞尽脑汁,把知道的有关父亲的事情数了个遍,他们边说边喝酒,一会儿就把一瓶酒喝光了。这时有人敲门,高珍珠把门打开,一位女服务员搀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高珍珠说,三叔来了。
三叔坐下,说道,碧川跟我说是王府饭店,我听错了,听成老蒲饭店了。老蒲饭店我常去,老板蒲学良是咱们市里唯一的特级厨师,当年给西哈努克炒过菜。
郝碧川说,三叔,我对不起老郝家。我爸……我没看住他,让他走丢了。
三叔说,给我来杯啤酒。自从得了脑血栓以后,大夫让我戒酒,但允许我喝点啤酒。虽然我已经好了,没有后遗症,但我也得听大夫的话。
服务员给三叔倒了一杯啤酒,三叔一口把一杯啤酒喝干了,说道,这是假青岛,我喝出来了。
郝碧恒很瞧不起三叔。三叔叫郝向臣,原来在银行当过六七年的支行长,因为男女生活作风问题,他被撤了,后来就回家了,但银行还照样给他发工资。他今年才五十六岁,只比郝碧恒大五岁。三叔平时说话很大,喜欢交女友,这些都让郝碧恒瞧不起。郝碧恒说,三叔,你是咱们郝家的老人,我爸走丢了,不能不找。这也是咱们郝家的头等大事,你得给我们支招,看我们该怎么去找我爸。
三叔说,别搭理他,愿意哪儿去哪儿去。有一点你们应该相信,超不过十天半个月,他准回来。
郝碧川问,我们还想问您,我爸到底能到哪儿去?
三叔说,没走远,或者在市里,或者在咱们市所属的三个县城。平县的可能性最大。平县有个剧团,专唱二人转。团长姓朱,艺名叫朱贵妃。当年也是咱们关东有名的二人转演员,现在五十多岁演不动了,就当了剧团的团长。这个剧团对外叫贵妃剧团,剧团有三个台柱子,都是朱贵妃的徒弟。有梁贵妃、许贵妃和吴贵妃。这三个台柱子也是平县一绝,她们的嗓子都非常好,放下二人转就唱流行歌曲,专挑高音的唱。还有,这三个贵妃往秤上一站,四百六十斤,但唱起二人转来,她们的舞蹈功夫和手绢功夫都非常叫绝。我大哥愿意听二人转,也许去那儿过二人转瘾去了。
郝碧恒说,经过咱们大伙的讨论,其实把我爸找到,看来也不是一件难事了。下一步,我们要开始行动。我是一校之长,现在又赶上教育评估,学校离不开人,我就不到别处去了。我利用业余时间,或者发动我过去教过的学生,在本市拉网似地找一遍。其他地方就由碧川你去找吧。
高珍珠说,你找咱爸,对咱们郝家来说算是出公差。嫂子给你出差旅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拍在郝碧川面前的桌子上。
三叔说,我在家里给你们支招儿。有啥困难给我打电话。
袁小妹说,虽然咱们没有找到咱爸,但胜利就在眼前。我们把杯中酒都干了!
大家举杯,把酒都干了。
大家要散去,高珍珠小声对郝碧恒说,吃完了是不是到歌厅唱唱歌?
郝碧恒就骂她,你傻呀!
3雪鸭子和诗
聚会散了。郝碧川和袁小妹往回走。袁小妹就问郝碧川,你说那个叫曹娟的女人是不是咱爸的相好?以前他跟你提过这个曹娟没有?
郝碧川说,没听说过。我分析着这个叫曹娟的女人也许是原来市政府秘书处的人,或者是市史志办的人。
第二天,袁小妹上班了。郝碧川就给他哥哥打电话,说,市里这个范围是你负责,你应该先找那个叫曹娟的女人。也许是市政府秘书处的,或者是市史志办的。
郝碧恒说,我已经作了安排。我的学生田克源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我把咱爸的基本情况跟他作了交待,今天他就安排人去调查。你今天到哪儿去?
郝碧川说,一会儿我就出发,去雁县大五家子乡红树屯。
郝碧川做什么事都不喜欢一个人干,就想起他的学生唐熙宁,笔名叫糖稀,是跟郝碧川学写诗的。这个糖稀的父亲开金矿,家里很有钱。郝碧川让糖稀跟他一起去找他的父亲,糖稀就开着一辆沙漠风暴跟郝碧川一块儿去雁县。九点多钟,他们就出发了。出了市里,有两条路,一条高速公路通雁县,还有一条旧柏油马路也通雁县。汽车要上高速公路,被郝碧川制止了,说,不走高速公路,走旧道。
糖稀问,为啥?
郝碧川说,这条旧柏油马路要走盘山道,还过一条隧道,路经旺水河。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找我父亲,但咱们顺便在沿途采风,采风和找我父亲一块儿办那就更有意思了。
糖稀笑了,老师真伟大。
车在旧柏油马路上奔驰,并不影响速度,一会儿就上了盘山道。在盘山道的转弯处,郝碧川让糖稀把车停下,说,这个山坡是我们市的新景区,是碑林。从清朝开始,一直到解放初,很多文人墨客都来过咱们市,都留下过诗。上次开人大会,我有个提案,就是要在这山坡上建个诗碑林,把近百年来这里的诗人留下的诗刻在碑石上,立在这山坡。这是一件好事。我看过这些诗人留下的诗,都是旧体诗,很腐朽,我想把咱们这些新诗人的现代诗也刻到碑石上。
两个人下了车,果然看到这山坡上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干净,很多没有写字的碑石堆在山坡上。郝碧川说,咱们要在这山上即兴写一首诗,回去以后交给市文联的诗词学会。
两个人坐下,闭着眼睛,在腹中酝酿诗稿。忽然,郝碧川站了起来,围着一棵老松树跑了三圈,说道,我的诗该分娩了。
糖稀说,老师,您分娩。
郝碧川望着远方,朗诵道——
我们被埋葬了
挣扎呐喊和一曲崔健的一无所有
我们的肉体没有脂肪
我们自己埋葬了自己
拷问二零一零年的历史
我们被埋葬的是欲望
金属建筑材料和我们出生七个月时的畅想
我们的肉体没有被埋葬
埋葬了自己没有钙的骨头和没有性别的荒唐
问大清朝的一个太监
我们会给你六味地黄丸
和我们永远不能拾起的遗忘
糖稀连连称赞,老师分娩的不是诗,是我们生命的宣言。这首诗应该刻在最大的那块石碑上。
郝碧川对糖稀说,该你分娩了。
糖稀扑腾一声倒下了,双目紧闭,似睡非睡地朗诵道——
我的女人和一棵被羊啃伤了的稗草
去为我悲怆
我和山上的稗草一起经历驻足的天堂
但在我痛苦的时候
寻找到了我的女人曾经丢失过的一根头发
爱情是人类的虚无
而我在虚无里
看见了稗草的绝望和又重新燃起的太阳
郝碧川说,这首诗是你成为我学生后的一个经典,它超出了你以前写过的所有散文。糖稀,你没让我失望。
两个人在山上对着石碑低头默哀。
郝碧川说,这堆石碑里,如果有这样一首诗,就等于一个富士苹果里隐藏了一只无聊的虫子——
江平人民志气高
改革开放迈大步
齐心协力搞建设
人民走上幸福路
糖稀哈哈大笑,说道,我知道这是谁的诗。政府要员一般都喜欢写这样的诗。读了很有教育意义。
两个人在山上亢奋了半个多小时,就下山了,继续赶路。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雁县的地界。雁县是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的农业县。在广袤的大地上看不到庄稼,地上种的都是甜菜和芹菜。去年,雁县曾经举办过全国的芹菜节。望着这些经济作物,郝碧川脱口说道,好啊。雁县人民志气高,改革开放迈大步啊。
糖稀望着远处一片白花花的地方问,老师,那边白花花的是什么地方?
郝碧川说,是旺水河水库。这个水库不发电,也不养鱼,水里游动的白花花的是鸭子。这个水库被一个台湾人承包了,专门养鸭子。如果你感兴趣,咱们去看看。
糖稀说,看看。
汽车开出了柏油路,顺着一条土路奔向水库。到了水库边上,就看见一个很大的广告牌子,上面写着:世界罕见的家禽——雪鸭子。还有几句广告词——
从天上落下的家禽,吴刚和嫦娥的家常菜。雪鸭子。贵族的美味,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说过,我吃遍了全世界,没有比雪鸭子更好吃的东西了——著名歌星张猫说过,要想嗓子好,饭桌上的雪鸭子少不了。
糖稀说,买几只带回去。
郝碧川说,买十只。一会儿给我父亲的同学拿两只去。
汽车开到了水库边上的两层小楼下面。小楼里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操着闽南话和北方话混着的口音,说道,欢迎你们到这里观光指导。
郝碧川说,我们是市里的文化干部,早就听说你的雪鸭子闻名世界,今天特意来看看,回去以后我们好为你做个宣传。
两个人就随着台湾老板围着水库转了大半圈,台湾老板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雪鸭子的营养成分和药用功能,郝碧川和糖稀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断地说,真是好鸭子,真是少见的好鸭子。
台湾老板又请郝碧川和糖稀进办公室坐坐。进了办公室,台湾老板的夫人拿了一捆材料递给郝碧川,说,有关雪鸭子的资料,这里都有,供你们在宣传时参考。
郝碧川对糖稀说,一定要把这资料保存好,必要时我们可以写一部长篇报告文学。
聊了一会儿,郝碧川起身要走,糖稀说,咱们买几只鸭子带回去吧。
台湾老板说,你们到我这儿来是我的福分,怎么能提买字呢。然后就让夫人抓十只鸭子,绑好,放到一个笼子里,塞进了沙漠风暴的后备厢。
台湾老板又说,现在已经到晌午了,你们必须在这儿吃饭。
糖稀说,我们还要……
郝碧川就拦着他,说道,那就盛情难却了。
两个人在水库吃了饭,喝了一瓶多白酒,又喝了五六瓶啤酒,郝碧川说,我们回去了。
台湾老板说,你们今天高兴,喝了不少酒,开车如果不方便,我就开车送你们。
郝碧川说,这点酒不算啥。我和我的同事每人都能喝一斤酒。再说这山路上也没过几辆车,到了市区,我们的酒就该醒了。
台湾老板说,那就请你们注意安全。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再来我就要留你们住几天。
郝碧川和糖稀与台湾老板告别,车又上路了。
糖稀说,这件事为找您父亲作了很好的铺垫。
郝碧川说,缺一不可的铺垫。
4意外收获和我们的诗
下了盘山道,汽车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大五家子乡,红树屯离大五家子乡还有十几里路,糖稀头就有些晕,他把车停下了,说道,这台湾老板给咱们喝的是假酒。后返劲儿。
郝碧川说,我的头也有点晕。咱们在车上睡一会儿再说吧。
糖稀说,再开一会儿。大五家子乡有几家小旅店,咱们进旅店里休息休息。咱们喝成这样子,去找老人家会让人笑话的。
郝碧川说,说得有道理。
两个人在一家叫洪军的旅社开了两间房,睡上了。等郝碧川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有点黑了,就叫糖稀赶快去红树屯。两个人又匆匆忙忙地上了车,直奔红树屯。
汽车开进屯子,就被村里人围住了,一个很胖的汉子说道,我是这个村的村长,两位领导是不是到我们村来指导工作。
郝碧川说,你们村有没有个叫刘凤楼的老汉,我们是来看他老人家的。
村长说,有。就在村东,我领你们去。
村长也上了车。车开到村东停下了,村长把郝碧川和糖稀领进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村长在院子里喊,二叔,市里来人看你来了。
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说道,快进屋吧。你二叔这几天风湿病又犯了,下不了炕。
郝碧川和糖稀进了屋子,见炕上坐着一位木讷的老汉。村长说,二叔,你看谁来了。
刘风楼揉了揉眼睛,看着郝碧川和糖稀,摇摇头。说不认识。
郝碧川坐下来,说,老人家,您不认识我,可您一定认识我父亲吧。我父亲叫郝向全。想起来没有?
刘风楼脸上有了笑容,知道。向全是我的老同学。他咋样,没跟你们一块儿来?
郝碧川说,我父亲前几天走失了,这些年我父亲一直提到您老的名字,我以为我父亲会到您这儿来。
刘风楼说,你父亲就来过红树屯一趟,那还是一九七八年的事。那时他在市政府做文秘,后来就一直没到我这儿来过。我寻思着向全肯定当大官儿了,抽不出空到我这儿来跟老同学唠嗑。
郝碧川说,我父亲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
刘凤楼问,你父亲在城里好好的,咋还走丢了呢?你父亲脑子好使,记忆力也好,如果头脑没出毛病,他是不会走失的。你父亲今年还不到七十岁,身子骨肯定比我强,好日子还能过上几十年。你们可得想办法把他给找到。
郝碧川感到很失望,自言自语地说,他咋没到这儿来呢?
糖稀说,我们赶快往回返吧,找老爷子的事不能耽搁。
两个人起身要走,郝碧川对糖稀说,去把车上的雪鸭子拿两只来,是我孝敬老爷子的。
糖稀马上从车上拎下了两只鸭子,扔到了屋子里。
刘凤楼说,是雪鸭子?
郝碧川说,是台湾人养殖的雪鸭子,据说一只能卖七八十块。
刘风楼说,孩子,你可千万别上当。那个台湾老板不是正宗的台湾商人,老家是福建,他养的这种雪鸭子其实就是一种普通鸭子。你们吃这个鸭子的时候可要多加小心。我儿子在他那儿打过短工,帮着他拉鸭饲料。我儿子亲眼看见这福建人在鸭饲料里兑了药,听说是激素。这鸭子三个月就能由鸭雏变成大鸭子。他一个劲儿说雪鸭子好,可是他们自家人却从来不吃这鸭子。
郝碧川说,那这两只鸭子您就送人吧。说着,郝碧川又从兜里掏出了五百块钱,扔到了炕上,说道,大叔,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过几天我还来看您。
刘凤楼说,孩子,你来得很是时候,这几天我正犯愁呢。大叔家里遇到了点事,县里市里
咱们又没人,你来了,我就有了依靠。
郝碧川问,啥事?
刘风楼说,我二儿子在北山伐了两棵松树,被林业局派出所给抓起来了。这松树不是公有财产,是我弟弟刘凤和承包的树林子里的。但林业局派出所要罚我儿子两万块钱,如果不交罚款,就判他两年徒刑。
糖稀说,这事好办。我二哥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让他给你们县公安局局长打个电话,事情就能搞定。
刘凤楼要站起来,却没站起来,费力地说道,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们。
糖稀掏出手机,就给他二哥打了电话。说了几句话,他就把电话挂了,对刘凤楼说道,老爷子,您二儿子明天就能回来。
刘凤楼哭了,说道,戏文里说得好啊,是鸟就不能没有林,是人衙门里就不能没有亲。
郝碧川说,我们走了。
刘风楼说,我这儿条件不好,也没法留你们,你们回去以后,你父亲有了消息就给我打电话,省得我惦记。我的电话是8513420。
郝碧川和糖稀告别了刘风楼往回返。回去的时候,他们上了高速公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郝碧川说,这附近也没有河,后备厢的鸭子应该放了。
糖稀说,拉回市里,我送礼。
郝碧川说,给谁?
糖稀说,给税务局的谢局长。这小子总上我爸的矿上搂钱。我们给他的钱,也跟税钱差不多了。
郝碧川说,这雪鸭子给谢局长吃,再合适不过了。我从资料上看过,激素添加剂对人生殖系统的破坏性最大,应该让他阳痿。
糖稀说,还有八只鸭子,估计吃上三只的时候就能见效。
两个人在车里哈哈大笑。笑完了,糖稀说,老师,今天没有找到老人家,等于没有收获。明天一定得抓紧时间,多走几处。
郝碧川说,今天的收获让我感到很意外,就是找不到我父亲,我也不觉得后悔。糖稀,你知道我们今天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糖稀说,十只鸭子和我们为民作主的英雄事迹。
郝碧川说,不,是我们的诗。
5爸爸的烟灰缸及其他
郝碧川回到家,郝碧恒就来了电话。他说,咱爸和那个叫曹娟的人确实关系不错。这个曹娟是父亲史志办曹学谨的姐姐,退休以后,参加了市总工会组织的老年合唱团。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音乐教师,歌唱得不错。她在老年艺术团是领唱兼艺术指导。我让你嫂子下午去了总工会,总工会主抓合唱团的领导说,合唱团四十九个人,没有叫郝向全的。你嫂子又找到了曹娟,果然曹娟的脚上穿着的那双鞋是前几天咱爸在你嫂子那儿拿的。曹娟说,已经有一周多没见到咱爸的面儿了,她也不知道咱爸的下落。
郝碧川说,我今天到咱爸的老同学家,也是一无所获。明天我准备到乡下咱舅爷家找。
郝碧恒说,恐怕也是白跑一趟。
郝碧川说,我就不信我找不着咱爸,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袁小妹也回来了,问郝碧川吃没吃饭。郝碧川说,吃了。
袁小妹见郝碧川显得很平静,就知道公公的走失将来肯定是一场虚惊,他早晚也得回来,就说,碧川,先别管咱爸走失的破事了,跟你商量个大事。我整天在艺术馆闲着,也挺无聊的。我想组建一个小剧团,叫准明星剧团。这个剧团招和明星长得差不多的演员,在全省范围内走穴。我已经发现咱们市有四五个长得像明星的人了。师范学校的何宇,是唱美声的,他长得很像刘欢。还有新玛特超级市场的一个营业员,长得非常像杨钰莹。我捌饬捌饬也像一个人……你看我像不像那英?还有,在市曲艺家协会,还能找到模仿单田芳、赵本山、马三立的演员。我们这些准明星凑到一块儿,肯定热闹。一个月下来,我算了一下,收入不会少于十万,我个人的收入也不会少于五万。
郝碧川说,想法不错。我还有一个建议,你可以成立两个小剧团,另一个剧团叫袖珍剧团。我在残联了解到,我们市,包括三个市管县,大约有三十多个侏儒,这些个侏儒大部分都多才多艺。如果袖珍剧团在省内巡回演出,娱乐效果不会比你的准明星剧团差。
袁小妹说,你太有才了。比我的设想还有创意。明后天你象征性地到乡下找找咱爸,找不到就在报纸上登个寻人启事,然后咱们就筹备这两个剧团的事。
郝碧川说,听你的。
两个人都忙了一整天,很疲惫,洗漱完毕,就都躺下睡了。郝碧川刚要进入梦乡,电话响了,是糖稀打来的。
糖稀说,老师,打扰您休息了。我刚刚得到一个重要的线索,也许对找伯父有参考价值。在市郊的郭家豆腐坊,有一个神秘的传销组织,传销的产品是短裤,全称叫美国纳米高端养生短裤。这个传销组织有些特别,他们要找一位传销领袖,每天给传销人员讲十五分钟话,出场费三百元。这个传销领袖应该是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体健康,形象气质俱佳。伯父会不会……
郝碧川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糖稀说,您要保密。是我弟弟告诉我的。我弟弟在公安局刑侦大队,最近专项打击传销。
郝碧川说,应该深入到这个传销组织里卧底,看看能不能发现我父亲。
糖稀说,我也是这个想法。您要选好人,然后让我弟弟再找一位公安局的人陪同,使卧底的人有安全保障。
郝碧川说,我看你去最合适。
糖稀说,老师,这个忙我不能帮,因为我刚刚接到一个活。咱们省一位刚露头角的歌唱演员要唱一首新歌,让我写歌词,报酬是一万元。我对钱不感兴趣,但这位歌唱演员要是出了名,我也就跟着出名了。
郝碧川说,那更好办。我帮你创作,署名也是你。
糖稀说,明天交稿。现在我已经写完了第一稿。您知道歌词不像诗,不能有后现代的东西,要写得直白,通俗,老百姓能听得懂,这就有了一定的难度。
郝碧川说,今天晚上我们俩共同创作,然后我们在电话里交流。这个歌唱演员对歌词有没有要求?
糖稀说,写爱情,写那种死去活来的爱情。或者写家务事,写那种婆婆妈妈的家务事。
郝碧川说,明白了。
袁小妹睡下了。郝碧川就去了书房,开始为糖稀写歌词。
不到一个小时,郝碧川就写了两首。第一首是《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我的梦是绿你的梦是红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让绿色和红色兑制成爱情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我的梦是雨你的梦是风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爱就是风雨兼程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我的梦是画你的梦是景
把你的梦借给我用一用
爱是不能重复的情
……
第二首是《爸爸的烟灰缸上》
爸爸的烟灰缸总是烟雾缭绕
烟蒂在烟灰缸里微笑
一支烟就这样地牺牲了
变成爸爸一段无聊的思考
爸爸扔掉烟蒂就像抛弃我的母亲
没有一丝悲伤和烦恼
爸爸的烟灰缸
承载着爸爸的得意和我的苦恼
爸爸的烟灰缸总是烟雾缭绕
爸爸的虚伪在烟灰里燃烧
我和爸爸的生活总是无聊
只有烟灰缸在为我们祈祷
……
写完了这两首歌词,他就打电话给糖稀,接电话的不是糖稀,是一个尖叫的女人,她在电话里尖利地骂道,谁这么不要脸,在这个时
一条标语,我一看着就觉着有些反胃,是:开拓进取,改革创新。现在我才感觉到,这个标语很有味道,只是当代的语法和词汇接近庸俗,所以才不打动人。如果把这个标语,按照原意变成另外一句话那就好多了。
宋晓莉说,改成什么话?
郝碧川说,挖掘生活的平庸,寻找生活的奇迹。
宋晓莉说,我看这么改更好:用反逻辑的视角看待事业,让事业充满奇想。
郝碧川说,人们已经习惯了庸俗,如果把我们两个人的标语贴在我们市区的广场,人民群众会以为是疯子的作品。
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没有等到第二个援救者。郝碧川说,我们上路吧,小小的放弃让我们又看到了大的放弃。
宋晓莉站了起来,走吧,对于我们刚才的放弃无怨无悔。
两个人离开了河边,踏上了山路,疾步地走着。走出去大约两华里的时候,身后开过来一辆卡车。宋晓莉说,这就是生活的玩笑。
郝碧川说,不是玩笑,是上帝给执着的人的一份奖赏。
郝碧川把卡车拦住了,开卡车的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他打开车门问,你们干啥呢?
宋晓莉说,刚才师傅你是不是看到河边上有一台吉普车陷到了泥里。我们就是车的主人。我们是去找人帮助我们把车拖上来。师傅,你看是不是帮帮我们。
司机下了车,仔细盘问他们,你们是哪儿的,到哪儿去?
郝碧川说,我们是平江市的,我是艺术馆的馆长,这位是医院的护士。
司机说,噢,你们两个是两口子,是走亲戚还是出来郊游?
郝碧川说,我们不是两口子,她是我的学生。我是到许官村看我的舅舅。
司机说,你舅舅叫啥名?
郝碧川说,我舅舅叫许殿森。
司机想了想,又上了车,在关门的时候说道,我不能帮你们。一,你们不是两口子,却开着车出来扯淡,我是许官村的村长,乡里的优秀共产党员,我不会支持你们的。二,你说你舅舅叫许殿森,我们许官村没有这个人。我也姓许,我叫许茂源,我们祖宗三代都没离开过许官村,从来没听说过叫许殿森的人。三,我车上拉的都是化肥,全村人都等着我这化肥往地下撒呢。我是在外省拉来的化肥,到现在三天三夜没合眼,帮你拖车至少要费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我不能帮你们。他关上车门,宋晓莉也一脚踏上了车门,又把车门拉开,说道,师傅,我们不能让你白帮忙,我要给你钱。这时,郝碧川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递给了许茂源。许茂源把钱扔到了地上,给我钱让我干不仗义的事,不是我许茂源的性格。一个外商要在我们村建高尔夫球场,给我十万元,我都没理睬他。作为一个村长和共产党员,要知道是非原则。他把车门再次关上,踩着油门,车飞快地开走了。
郝碧川望着开走的汽车,骂道,整了半天,这人他妈有病。
宋晓莉笑了,这样的人当村长,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毫无希望。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郝碧川和宋晓莉终于到了许官村。进了村他们就打听许殿森的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握着烟袋说道,走吧,我领你们到他家去,许殿森是我二哥,我叫许殿财。
郝碧川瞪大了眼睛,哎呀,我应该叫你二舅爷,我妈叫许桂芳。
许殿财说,桂芳是我侄女儿。你爹郝向全我也见过,还在我二哥家住过几次。你爹可有水平,光绪皇帝有几个媳妇他都知道,还知道民国的总统袁大头喜欢吃啥。
许殿财把郝碧川和宋晓莉领到了郝碧川的舅爷家,一进院,他愣住了。院子里停着一辆拉化肥的卡车,那个叫许茂源的汉子正在给村民分化肥。郝碧川他们进院,他装作没看见。
郝碧川就问许殿财,车上那位叫许茂源的汉子是谁?
许殿财就说,你这孩子总不来咱们村,连亲戚都不认识。他是你老舅。
郝碧川和宋晓莉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昏暗,一个汉子躺在炕上睡觉。许殿财进屋就推这汉子,二哥,外甥孙子来了。
许殿森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快坐下,啥时来的?吃饭没有?
郝碧川说,刚到,还没吃饭呢。
许殿森就对许殿财说,殿财,马上让茂源把化肥分了,他外甥第一次来咱们家,快张罗点饭。
郝碧川说,我舅妈呢?
许殿森说,你哪有舅妈,你舅结过两回婚,都离婚了。你舅脾气倔,一根筋,当了三年村长六年村主任,心里没有家,就有村委会。
郝碧川说,一直想来看看舅爷,因为单位不给假,加上我父亲还需要人照料就没来了。这次我到舅爷这儿来是找我父亲,几天前,我父亲突然就不见了,市区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我三叔说可能我父亲到舅爷你这儿来了。
许殿森说,最近他没来过,去年他来过一回,待了一个晚上就走了。你爹好像变了样,跟我也不太亲了,还不是因为你娘不在了……说着,许殿森还抹了一下眼泪。
郝碧川说,我爸跟你还是亲的,要不然去年怎么能来看你。
许殿森说,去年来他不是来看我,是他过去在我这儿寄存了一件东西,是一只大破瓷碗,他把这个大瓷碗拿走了。后来听说他这个大瓷碗卖了十多万块钱,说是明朝的什么瓷碗。
郝碧川说,我父亲没到你这儿来能到哪儿去呢?
许殿森说,你爹别看是国家干部,我总看他挺不着调的。他到我们许官村来还打听有没有四十多岁的寡妇,这不是越老越学坏吗?你要找他,得想想他是不是和哪个女人有关系,背着你们和哪个女人在外边过上了。他兜里有十多万,政府又给他开支,他才不会安分守己呢。
两人正说着话,许茂源进屋了。许茂源看着郝碧川和宋晓莉,也不觉得惊讶,坐在炕上卷叶子烟抽。
郝碧川说,老舅,我们也真有缘份,不到两个小时的工夫我们又见面了。
许茂源说,其实你说你是平城市群众艺术馆的,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别怪你老舅铁石心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党培养我这些年,我知道什么叫原则。你父亲我姐夫去年来过一次,我跟他不欢而散,他不让我当村长,让我到城里去打工。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一个到城里打工的农民吗,他把我看低了。我要领着乡亲们致富。我的目标是三年脱贫,四年致富奔小康。我要让家家户户都盖上楼房,家家都有电脑……
宋晓莉插了一句,老舅,你们村离你制定的这个目标还有多少年?
许茂源说,两年零三个月。
宋晓莉说,刚才一进村,我就把许官村的面貌看清了。绝大多数农民住的还都是草房,砖瓦房没超过十户,农用机车只看见一台,再看村前村后的田地,没有经济作物,也没有蔬菜大棚,再看你们村里通向国道的村路坑坑洼洼,蛙河不到二十米宽,却连个桥都没有建成。两年零三个月要想达到你说的这个目标……老舅,我说这话你也别不愿意听,你也知道忠言逆耳,我告诉你,我也是一位共产党员,还是医院的优秀护士长。我这次跟郝老师下乡,一是帮助他找父亲,二是搞社会调查。我们共产党员要讲究实事求是,你们村子离脱贫的距离都很远,两年零三个月能把你这条村道修了,就算你许村长的一大功绩。
许茂源哑然。半天才说,我们许官村人有战天斗地的精神。
宋晓莉说,我不怀疑你们村里的人有战斗
精神,但是你们村里需要的是一位有知识、有才干、有市场意识、有创新精神的村主任,如果你想让村民早点儿致富,我倒是劝你从村主任这个位置上走下来,按郝大叔说的到城里去做农民工,挣几年钱,娶个媳妇。
许茂源腾地站了起来,却不知说什么好。
许殿森说,茂源,你外甥他们还没吃饭,你去给他们张罗点饭去。
许茂源说,要吃锅里还有几张贴饼子,别的就没有了。因为我们村还没致富。
郝碧川说,今天我请客。老舅有车,过了蛙河上了国道不到几华里就是三桥镇,那里有许多有特色的饭店,我请你们吃饭。
许茂源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说道,我下午一点还要到乡里去开会。会的内容很重要,是兴办村里二人转小剧团,活跃农村文化生活的会议,我就不奉陪了,说完,头也不回就出门走了。
郝碧川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给许殿森,舅爷,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等有时间我再来看你,现在我们就回去了。
许殿森老泪横流,不说话,手直颤抖。
郝碧川和宋晓莉出了舅爷家的院子,见二舅爷许殿财还跟在身后。郝碧川说,舅爷,我们是开车来的,车陷在了蛙河的河边上,请您在村上给我们找几个人,帮我们把车拖出来。说着,他掏出一百块钱给他。
许殿财说,用不了这些钱,五个人就能把车拖出去。一个人给五元钱都抢着干。
郝碧川说,剩下的钱您老买酒喝吧。
一会儿的工夫,许殿财就找来了五个人,他们是赶着马车过来的。许殿财让郝碧川和宋晓莉上车。搭车奔蛙河去了。郝碧川和宋晓莉向许殿财挥手告别。许殿财也老泪横流,说道,你们啥时候再来?
……
7举起比刀还残忍的武器
天快傍晚的时候,郝碧川和宋晓莉回到了平城市。郝碧川请宋晓莉到饭店吃饭。
郝碧川问,到哪儿吃?
宋晓莉说,蜀国食府,我想吃川菜。
郝碧川说,把糖稀也叫来吧。
宋晓莉说,糖稀是鬼才,找您的父亲应该把他叫上。
郝碧川说,找我父亲已经好几天了,第一天我就是带着糖稀去的。我们不能在一起做和诗无关的事情,我和糖稀的智慧除了写诗和写散文,用于别的方面那就是愚蠢。
宋晓莉说,正如柯南道尔说的那样,人机智过度,在关键的时候就可能成为傻子。如果一个人对某一件事情感兴趣,将他的智慧投入进去,那将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如果糖稀自己的父亲要是没了的话,他很快就能找到。
郝碧川说,不是自己的父亲而又让别人当自己的父亲去悲伤,那也是荒唐的。晓莉,寻找我的父亲看来只有依靠你的智慧了。
宋晓莉笑着说道,一路上你跟我讲了一些你父亲的事情,加上我们到许官村遇到的一些事情,我已经推断出你父亲没有离开你的家庭这个圈子。他可以躲在你亲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家里。理由有三:一、你父亲是一个懦弱的人,他在政府史志办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二、你的家人有的真诚、有的不真诚,无论是真诚的还是不真诚的亲人,都可以做出藏匿你父亲的事情。原因很简单,你的这些亲人跟你的关系有远也有近,他们不会把你找你父亲当作是一件孝敬老人的行为,因此,这些亲人就提防你;三、你在找你父亲的时候,在你的亲人面前表现出的毫不在意,这也使得你的亲人都不会跟你说实话。你到亲人家当然也可以包括你父亲的朋友家,你的作为有些不拘小节,比如上次你带糖稀去和这次你带我去,对他们来说,你对父亲的寻找带有明显的应付或者旅游的味道。
郝碧川尴尬地笑了,你说得很对。
宋晓莉继续说,藏匿你父亲的范围应该有三个圈子。一个圈子是你父亲的朋友,这个圈子很大,他们大都是出于对你父亲的同情。第二个圈子是你的远亲,他们藏匿你父亲也许是出于个人利益。第三个圈子就是你的近亲圈子,这个圈子更小,就在你和你哥哥之间。也许是你哥哥藏匿了你的父亲,也可能是你。你可能觉得我的推理很可笑,完全有可能你作出寻找你父亲的行为,是给你的亲人们看的。请老师原谅,我的这套推理模式也算是福尔摩斯推理的翻版。
郝碧川说,但愿你的推理是正确的。
酒菜都上齐了,糖稀不慌不忙地也到了。他一进屋,就嬉皮笑脸地对宋晓莉说,晓莉,今天和老师一块儿下乡肯定有意外收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近几天内你就会写出一篇像样的小说来,题目大概是《来苏尔烘烤着麦地》。
郝碧川说,净胡扯,这是散文的题目,或者是诗的题目,有明显的你的痕迹。
糖稀坐下来。郝碧川举杯要说话,被宋晓莉打断了,她抢先说,今天算是我请郝老师和我一直崇拜的文友糖稀先生。老师寻找父亲,不仅仅是在寻找亲人,也是在寻找当今社会共有的良知。应该说老师今天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对此我表示感谢。糖稀文友,你从来也没请过我们,我想今天先请你,是故意让你觉得难堪,往后你要想弥补这种难堪的话,就每周请我们一次……
郝碧川和糖稀都赞叹,说得好,说得好。
师生三个开始推杯换盏。当他们喝过两杯酒之后,就彻底忘掉了郝碧川父亲失踪的事了。他们的聚会就像一次文学沙龙。
郝碧川说,生活就是忙碌,在忙碌中制造欢乐和痛苦。没有一个人能把欢乐和痛苦作一个平衡,而我们这些痴迷于文学的人在做这方面的努力。在我们的同行看来,我们的努力是崇高的,而对我们同行以外的人来说,我们每天都在干蠢事。我们没有钱,又处处让自己装扮成一个精神贵族。我们也没有权,我们在对权利深恶痛绝的时候,在心里又在祈祷,我们能用什么方式才能压倒权势。我们没有亲人,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仅仅是我们生命中的一次邂逅,这个邂逅带来的麻烦是让我们把痛苦放在精神世界的深处……
糖稀说,老师说得非常对。我曾经写过一首诗,叫《父亲是我们的天敌》,那里的许多句子都像刀子一样锋利,去刺痛我们的虚伪。今天,我重复几句: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他对我笑的时候/我窥视到了他的险恶/因为他眼前的这个柔弱的生命/要为他养老送终/他在制造我的时候/不可能想到我会成为他家园里的一棵树/我的天敌/你会微笑着和我走完一生/我痛……
宋晓莉说,糖稀,我应该给你个职称,你这不孝之子!
郝碧川说,糖稀的诗是上帝给人类的暗语。
宋晓莉说,如果是这个寓意的话,那么我的一篇散文也是上帝给人类的暗语,不过这个暗语已经发出了声音。我也读一段:
世界在对称中延续生命,世界在和谐中制造战争。为夺土地而动用枪炮,那仅仅是战争中的一种平庸,而真正的战争是你我他共同践踏生命。爱情、友情是世界给人类的排序,而不是送给人类的真诚,我们在挣扎、流泪、流血,而我们的身后却是春暖花开的风景。
郝碧川说,这是心理学家荷妮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话。晓莉,你是个天才。你多亏是一个护士,如果你是一位医生的话,每个患者死了你都会微笑。
三个人就笑了起来。
……
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又喝了二十多瓶啤酒,没有一个露出醉态,他们想通宵都和上帝
对话,郝碧川显得无比兴奋,他父亲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的神态仍然会这样生动。
糖稀的兴奋度总是起伏的,他虽然没醉,但他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却打起了呼噜。
郝碧川说,咱们散吧。
一直清醒的宋晓莉说,我们不要忘了今天晚上的关键词,寻找父亲。郝老师,我和糖稀不能就此罢休,我们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父亲他老人家找到。我相信,我是能够找到他老人家的。
糖稀揉了揉眼睛说道,我仍然没放弃努力。
……
第二天傍晚,宋晓莉给郝碧川打了电话。说道,老师,您父亲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彻底查清了。他现在住在盛园小区四号楼102房。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小区,也是我们平城市最北端的一个居民小区。小区是豪华型的,只有一栋楼,每一个单元都在二百四十平米左右,屋内结构半欧式,每个单元的房门外都有德国进口的微型监视器,小区保安二十四小时监视,保安人员几乎每半个小时都在小区内巡逻一次,因为这个楼住着两位重要人物,一位副市长,一位人大副主任。你父亲住的这个房子产权是你哥郝碧恒的……
郝碧川惊叹道,你真是一位中国的福尔摩斯!
袁小妹就问郝碧川,你这个险恶的大哥为什么要把你的父亲藏起来呢。你父亲平时跟你大哥他们没有走动,显得也不亲,怎么能够情愿到你大哥那里去住呢?
郝碧川说道,这是很简单的问题。还是钱闹的。我父亲放在我舅爷家保存的那个大瓷碗,价格应该很贵,我看过一个资料,宣德(时期)的瓷器,目前瓶类(的价格),从已经看到过成交的价格,一般在两百万元左右,一般没款的在两百万元左右,碗(这类的)现在按照市场上(的价格)来看,应该在一百五十万元左右……老爷子收藏的瓷碗肯定也在百万左右。说不准他那套豪华宅子就是老爷子出的钱。我大哥可能以后不会再和我来往了,我和他断绝兄弟关系他才高兴,因为他可以独吞父亲的钱。
袁小妹淡淡一笑,没意思。钱多了有什么用。郝碧恒和他媳妇高珍珠是两个庸俗的小人。郝碧恒当校长当上了瘾,家里的事情什么也不管,独吞父亲的钱一定是高珍珠的主意。这个女人的身上有恶妇的特质。但她又有一定的文化。他们学校的一个教师我认识,他说,高珍珠能在五分钟内把全世界的国家名称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可见这个家伙的聪明。
郝碧川说,咱们不能这么看着这两口子贪婪到如此程度,我们要上法院告他!
袁小妹说,告他没用。要告就告你父亲,不过你也告不赢。你父亲有权利将他的财产给你大哥。算了,你父亲不在,我们的生活反倒清净,我们每天可以晚点儿起来,睡觉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穿。你父亲在这儿,别扭死了,只要他离开这儿,他兜里有一千万我也不羡慕。
糖稀也在晚上八点多打来了电话,说道,你父亲终于被我找到了。他住在丁香园小区十一栋楼二单元二零四号房间,住房面积四十四平米。房主只有一个人,是总工会的离休干部,叫曹娟,今年五十四岁,她是提前病退。曹娟别看五十多岁了,但长得年轻,脸很小、很白,常年烫发,是中年妇女习惯烫的那种小波浪式。常年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古典土布做的休闲服,鹅黄色的麻布裤子,常年穿运动鞋。喜欢体育锻炼,也喜欢和一些老年人在一起扎堆儿跳舞。她跳舞不在公园或广场跳那种群众普及的健身交际舞,而是去她们单位工会下属的拉丁俱乐部,跳那种很专业的拉丁舞或交际舞。她的忠实观众就是你父亲。跳拉丁舞是需要换服装的,你父亲每当曹娟跳舞的时候,他都会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给曹娟抱衣服。有时候他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矿泉水、娃哈哈、水果奶,还有面巾纸什么的。有时候跳完舞,你父亲会和曹娟到离工会不太远的一家小饭店吃饭。这家饭店叫刘风琴素菜馆。刘凤琴是曹娟的二姨妹子,这个素菜馆的素菜在附近很有名。两个人进了素菜馆,总是老三样,素炒豇豆,香菇扒油菜和冬瓜粉丝汤,主食就是茴香馅饺子。我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去的素菜馆,我虽然只跟你父亲他老人家见过一次面,可我也把他的相貌记得牢牢的。需要声明的是,这里有一个服务员叫姜老丫头,和我妹妹是同学,常到我们家去。我向姜老丫头打听,才知道和你父亲在一起吃饭的那位年轻的老太太叫曹娟。
郝碧川像战争时代的首长似地说道,糖稀同志,你圆满地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两天以后我要给你和宋晓莉开个庆功会。
袁小妹说,这怎么在糖稀这儿又出了一个线头呢,到底是咋回事?
郝碧川说,很简单。一拼就拼出来了。我父亲和那个叫曹娟的人还没有登记,如果登记了的话,他们会到那个一百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去住。为什么不尽快结婚,这很有可能是老爷子的钱还没有打到大哥郝碧恒的账上,如果打到了他的账上,我父亲就会把曹娟接到他的新房子里。在这个时候,大哥会突然告诉我,爹找到了,是在曹娟那儿找到的。从此,我爹他的新生活就开始了,而我大哥也成了富翁。他会在他的小店里做出许多商业行为,让我知道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火爆,这是史无前例的家庭洗钱行为……
袁小妹说,事情的结局应该是无懈可击。我们不会和大哥由原来的同父异母兄弟关系转为敌我关系,咱们要显出风度来,同时也让他知道咱们两口子也不是好惹的。
郝碧川说,和他们面对面地去说清楚。
袁小妹说,咱们也备上一桌饭菜。你和糖稀、宋晓莉把父亲从新房子里请出来,也可以说你们把父亲押来,见到大哥咱们什么也不说。有些事情也许父亲他自己就会说了。这时候大哥会显得非常难堪,面对这种难堪,大哥可能会作出大孝子的样子。在这次宴会上,最精彩的场面是要提到那个瓷碗,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判断出,可能大哥不认输。但作为最难堪的你的父亲会和你提到钱……这个钱我不想要。
郝碧川说,这是我应该得到的那份,为什么不要?
袁小妹说,我们越不要,你爹会越痛苦。让他老人家在痛苦中去度过以后的日子,而给他幸福的可能也因为这件事而离开你父亲,因为曹娟是一个把名声看得很重要的女人。
郝碧川笑了,你这样做很残酷。
袁小妹说,我们的残忍和你父亲、你哥哥的残忍相比,表现得善意多了。
郝碧川说,诗人夏·奈尔说:举起比刀更残忍的武器,把你的灵魂砍死。
8我的疲惫不堪的灵魂苏醒了
一个半月以后,郝向全回到了郝碧川的家。郝向全的再度出现,让一直坦然自若的郝碧川大吃一惊。他和袁小妹的推理,比一个三流作家杜撰的小说还恶劣。这个漏洞百出的杜撰,也让郝碧川觉醒起来,他把生活有的时候看作了诗,有时候看作了病态的小说和小文化散文。他在无比幸福的时候嘲弄了自己。
这时,糖稀给老师打来电话,问,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郝碧川说,在我这儿。
糖稀说,老师你确实应该给学生记上一功。
郝碧川说,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过两天我会给你和宋晓莉开庆功会。
一个警察和公安医院的一位副院长来到了郝碧川的家。
公安说,你父亲是十九号下午四点到五点
之间在振兴大街中段,也就是振兴超市门前被一辆本田轿车撞倒的,司机逃逸。但超市门前卖冰激凌的何建平记住了这个轿车的车牌号。我们找到了这个车号的车主,车主开的自己那辆本田事发那天没有在平阳市,而是在省城家用电器展销会上。原来肇事者用的是假牌号,此案我们正在调查中。老人被撞倒以后,那个叫何建平的人迅速打了120,急救车将他送到了公安医院。老人家主要是脑外伤,他的神智一直不清。所以也无法和他的家人联系,他在公安医院一共住了一个月零十一天,共花掉医疗费五万一千多,这个事件的过程我们交警支队可以出证。
公安医院的副院长说,老人家在病重期间,我们全力抢救,为了确保他手术的成功,我们还请了市中心医院的脑外科专家,手术时间约四个半小时……我们公安医院经费很紧张,许多患者被拾到医院时不能及时交医疗费,就造成了我们医院患者欠款长时间得不到偿还的局面。我这次来就是……
郝碧川说,请你放心,明天早晨我们一定将欠款送去。因为我还有一个哥哥,我要和我哥哥平摊这笔医疗费。第二天郝碧恒也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两万六千元钱,又另外给郝碧川一万多元作为今后父亲在家养病的部分费用。
一次寻找父亲的行动宣告结束。
郝碧川如期给宋晓莉和糖稀开庆功会,不过,这个宴会不能叫庆功会了,只能叫答疑会了。
郝碧川将父亲的事情作了简单介绍。因为父亲从失踪到找到,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任何猜疑都显得很苍白。
宋晓莉说,这是一个巧合。经过我的调查,地处盛园小区四号楼的102房间的房主确实叫郝碧恒,而且这个屋子里也确实住着一位老人。我见到过郝碧恒,可我没有见过你的父亲。
郝碧川说,那么丁香园小区十一栋楼二单元二零四号房间又是怎么回事?
糖稀说,没有这个房子。你父亲和曹娟在素菜馆吃饭是真的,但和你父亲被车撞的时间不太一致。他们在素菜馆是在车祸之前两个小时。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老师。因为这种事情应该算是隐私,老师如果要是知道了的话,也会很难为情,所以……
郝碧川说,所以,你们在寻找中得到的成果,对我说来毫无价值。但你们在陪我下乡的过程中,我得到的收获是意外的。我和你们在下乡的时候,我已经疲惫不堪的灵魂被唤醒了,正如夏·奈尔说的那样,我们在难堪中鲜活。过去我对善恶无能力判断,但是下乡以后,我不仅知道了什么是善恶,也知道了我身上的恶,也知道了我内心世界的善也在慢慢苏醒。
宋晓莉说,那这次宴会还应该算是庆功会。
郝碧川举杯说道,两位弟子,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责编:钱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