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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元本位危机背后的政治哲学:国际金融博弈新格局及影响

2009-08-21

唯实 2009年7期

张 健

摘要:20世纪70年代,美元信用来源由“抵押为主”转向“强制主导”,基于这一转换,“美元只能流通不能储备”成为被多数国家认同的事实,“存钱不等于存财富,资源才是财富”被人们普遍接受。这两点使得美元在实际经济运行中仅仅具有支付和流通意义。美元的运行表现出一种“击鼓传花”的游戏特征,其中,“花”一美元,“鼓”一危机,危机没来,“花”可以照传,危机一到,“花”落谁家谁就吃亏。这就是全球金融利益博弈的新格局,也是此次危机的本质所在。

关键词:国际金融危机;美元本位;美元非储备原则

中图分类号:D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1605(2009)07-0032-04

从理论上看,纸币作为货币符号,之所以有信用,就在于纸币背后对应着一定的实物财富;但从实际上看,人们为何就相信这些纸具有和黄金一样的功能,则又是因为有国家强制力在背后作支撑,纸币信用又源于一定的强制。因此,从逻辑和历史统一的视角审视,纸币的信用实际上是源于抵押和强制的复合。一般说来,一个国家要保证纸币有信用,就必须保证抵押和强制二者之间的复合关系及其合理程度,既不能仅仅强调完全抵押,这既不可能也不现实,任何一个国家在技术层面都做不到;同时,也不能仅仅强调强制,这会带来通胀和信用的最终丧失。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纸币的信用来源于抵押和强制的有机统一,这是观察纸币信用来源的一般框架。在此基础上,我们分析美元信用的来源问题。

美元本位的现实危机与“美元非储备”的战略意义

在应该意义上,美元作为一种特定主权国的纸币,要想充当世界货币,就必须与黄金具有同等价值。这就意味着,美元与黄金之间必须挂钩,至于如何挂钩则是一个技术问题,这是美元充当世界货币必须的,也是核心的条件。而从实际上看,一开始,美元也确实是与黄金挂钩的,问题出现是在后来的二者脱钩。美元与黄金脱钩,意味着美元发行缺乏技术上的参照和约束,会造成美元的滥发,但这仅是表象,美元通胀背后还有更严峻的问题,即脱钩意味着美元信用的来源在发生转换。如果说,挂钩时期,美元对应着黄金,其信用来源于抵押,是一种以抵押为主要基础的信用模式,那么,脱钩之后,美元失去黄金的约束,抵押因素下降,强制性增强,实际上形成一种以强制为主导的信用模式。也就是说,美元与黄金的脱钩,深层体现的是美元信用基础从“抵押为主”向“强制主导”的转换。这种转换带来了严重的后果,该后果可以参照两个简单的故事予以评估:

故事1:一个裁缝做了一条裤子,这个裁缝拿一张纸,上面写着“凭此纸条可到本裁缝处换一条裤子”。裁缝用这张纸条换了大米,卖大米的用纸条换了猪肉,卖猪肉的换了其它生活用品。只要在该纸条流通的过程中,裁缝始终保留这条裤子不挪作他用,这个纸条就可称为纸币,在这里,纸条的信用来源于实际财富抵押。

故事2:张三,黑社会,有一天宣布裁缝的纸条作废,用他写的纸条,他的纸条也写着“凭此纸条可到张三处换一条裤子”。纸条开始流通,卖大米的明知道张三没有裤子,但害怕张三,被迫接受纸条,卖大米的用纸条换肉,与此类似,卖肉的又用此纸条换了其他商品。这个纸条也叫纸币,在这里,纸条信用来源于强制。

比较这两个故事中的纸条功能及其意义,二者的共同点是都具有流通、支付功能,都可以当作钱来用。不同点是:基于抵押信用的纸币同时还具有储备价值,存钱一存财富;基于强制信用的纸币可以用来交易,也可以在交易中实现交易目的,但惟独不能存储,即不具备储备价值,否则,存钱一买单。由此可见,美元信用基础转换的背后实际上反映的是财富内涵与尺度的变化。它意味着,在美元与黄金挂钩背景下,美元储备就是财富积累;在美元与黄金脱钩条件下,储备美元就是财富买单。

实际情况如何呢?到20世纪60-70年代,美元爆发多次危机。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宣布实行“新经济政策”,停止按照35美元每盎司的价格兑换非储备货币国家的美元;其后,以1971年12月《史密森协定》为标志,美元对黄金贬值,同时,美联储拒绝向国外中央银行出售黄金,美元与黄金挂钩的体制名存实亡;1973年2月,美元进一步贬值,世界各主要货币由于受投机商冲击被迫实行浮动汇率制,至此,布雷顿森林体系完全崩溃。这预示着,自此以后的美元信用不再是“抵押主导”,而转换为“强制为主”。那么,美元这种“强制为主”的信用基础意味着什么呢?它将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首先,美元“强制为主”的信用基础意味着,在世界货币体系中,美元具有支付流通功能,但不具备储备价值。如同上述故事2所言,不具有储备价值的美元在世界这个大村落中就像张三的纸条,无论是卖米的、卖肉的还是卖其他什么的,只要大家相互交易,不最后去兑换那个张三所许诺的“裤子”,大家都能各得其所、相安无事。但问题在于,张三的这个纸条(美元)在逻辑上必须有最后的接手者,即它必须找到纸币对应的货币。也就是说,纸条传来传去,最终必有接单人,而接单人是找不到“裤子”的。因此,从理论上看,以强制为信用的美元货币在其流通中必然形成一种“击鼓传花”式的演进逻辑和路径。该逻辑意味着,美元不能用来储备,否则,就是最后的接“花”者;该路径预示着,只有不断地把手中的美元之“花”传递出去,才能避免接单,才能在传中获利。由此可见,美元的强制信用带来的是世界金融活动中的“击鼓传花”游戏理路。

其次,“击鼓传花”金融游戏格局会给世界带来什么?从理论上看,美元的不能储备(储备一买单)和恶意流通(支付一获利一转到下家),必然使得人们在利益博弈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美元非储备”原则的重要性和“重大资源储备”(美元非财富)原则的战略价值。因此,一方面,人们会尽力主动加快美元在自己手中的流通速度,争取尽快转手;另一方面,尽可能用美元获取财富,最大可能把手中的美元兑现。这样,在世界范围内,争取尽快转手的意愿使得美元的扩散变得迅速,最大可能兑现的需求使得美元不断向下家积压,美元本位的危害处于一种不断的积累和膨胀状态中。而实际上,随着美国债务的不断扩大,自2006年起,其总体债务规模仅还利息就需要美国联邦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这种还债能力的不足(即美元纸条背后的财富不足)已经预示着美元本位危害的出现。尤其是此次国际金融危机,更是把美元本位的有害性推向了极致。

美元本位背后的“击鼓传花”博弈新规则

从表面看,此次危机发端于美国的次级房贷违约。但深层次分析,事情更复杂。这是因为,次级房贷危机形成具有几个关键环节,这些环节背后的因素很特殊。这几个关键环节是:没有钱的人如何能买上房(怎样注入信用)一没有钱的人的房屋抵押如何能获得金融认可(谁保证了信用)一机构、公众为什么买这些债券(通过什么刺激投

资)一危机规模有多大(能否救得起)。

第一,没有钱的人如何能买上房?现在来看是银行体系创造了“零首付”和“低利率”金融产品,吸引和支持没有钱的人买房子。比如,银行告诉穷人,房价连续上涨,买时30万,翌年升为50万,升值的20万可以用来还利息;而且为了鼓励穷人,银行把头几年的还贷利率定得低于房屋升值的比率,这样,穷人不仅能还得起,还可以用升值的剩余的钱消费其他。从表面上看,银行通过“零首付”和“低利率”金融创新,让穷人具有了信用。但深入看,这种信用注入的方式违背了市场经济基本的“信托责任”原则(必须是真实信用而非虚拟信用),即:该信用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一一必须保证房价持续升值,否则,信用不再。可见,第一个环节就是一个潜在的风险,该风险是一种经济风险。

第二,没有钱的人的房屋抵押如何能获得金融认可?资料显示,是美国政府通过一定程度的国家行为把上述风险予以分解,保证了金融体系对房屋抵押债券的信任。例如,具有美国政府信用支持的Ginnie Mae和另外两家机构房地美、房利美对证券的评级和发行代理带来一定影响,客观上造成对市场信息的干扰。尤其是房利美和房地美两家房贷公司承担房屋抵押债券的大部分业务,更是严重扭曲了证券的市场性。也就是说,由于这两家房贷公司拥有政府授权(称为美国政府资助企业GSE,Government Sponsored Enter—prise),具有一定的国家信用,因此,其所经营的债券被评估为较高的信用等级。数据显示,在所有的次级贷款债券中,大约有75%得到了AAA的评级,10%得了AA,另外8%得了A,仅有7%被评为BBB或更低。这就是次级债(Sub-prime Market)背后的实际内涵。在这个环节中,次级债的背后是美国国家信用的加入,虽然不是直接参与,但毕竟是政府授权,具有政府信用抵押的色彩,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原先信用不足(人们视为垃圾债券)的风险。但从性质上看,这种缓解只是一种信用风险从个体向政府的转移,不是对信用本身的修正,因为原先的假设前提依然没有变(需要房价持续升值),在这个意义上,该环节只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打气。这种心理打气,因为并未解决假设前提问题,从根本上说,并没有消除风险,反而因为政府信用的担保会让更多的人参与这种风险游戏,从而在客观上放大了该风险的严重性。仅就此而言,该环节实际上增加了政府信用面临贬值的新风险。

第三,机构、公众为什么买这些债券?因为这些证券在政府信用的包装下,具有高利率、高回报的特征,谁投资谁就可能获得高回报。加之,一个时期以来,美国房价持续走高,基本上看不到下跌趋向,这样,高利润激发了人们的投资欲望,大环境增加了人们的良好预期。所以,次级债经过投行、保险公司、商业银行、基金以及个人投资的层层购买,规模越来越大。相关数据显示,由于上述金融活动的层层放大,现在因次级债而形成的金融资产规模在世界金融市场上已经超过600多万亿美元。不仅如此,因为该天文数字般的金融价格涉及到金融机构、商业机构、产业机构、基金机构以及个人,几乎涵盖了社会经济体系的全部,因此,该危机虽然是从金融领域开始,但演进却指向经济的各个方面。在这个意义上,危机的历程还很长。可以预见的是,“次贷危机一信用危机一利率危机一实体危机一财富分化组合”,这将是危机演进基本路径。

综合上述几个环节,笔者判断:

首先,危机的根源是信用不足。次级房贷抵押的信用建立于对“房价持续走高”的假设和预期上,本质上是一种虚拟信用,违背市场经济“真实信用”的原则,具有经济上的病根。而从性质上看,虚拟信用危机是一种无法克服的危机(观念的假设),这意味着,对任何国家来说,只能分散、稀释其危害性,分散、稀释程度越高,风险危害对起始国家来说就越小。在这个意义上,美国扩散该危机情有可原,本质上是一种经济行为,但问题并没有到此为止。

其次,危机的致命处是美国政府信用的滥用。这种滥用使得扩散行为不仅没有达到原先的分散、稀释目的,反而演变为不断加重的过程。具体说,在政府支持下,次级债信用具有了政府担保底蕴,但这种担保从性质上看,不是对“信托责任”的实体性保证,而只是一种虚拟的心理打气。该打气效应带来了严重后果,使得次级债危害扩散至全球。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统计数据:美国次贷占美国整个房地产贷款的14.1%,大约在1.1万亿到1.2万亿美元,而其中的坏账,据高盛的测算是4000亿美元,但经过一系列的金融创新和政府支持,全球约600万亿美元的金融资产价格与次级债风险有关联,可见危害性多大。那么,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是,为何美国政府信用打气就能使得风险扩散到这么大的规模呢?这就是此次危机最核心的东西所在。

最后,此次危机的核心是美元信用基础的转换及其所带来的世界利益博弈新规则。美国能扩散危机,当然首先是由美元作为世界货币体系的地位决定的,但这并不是全部,决定美元能充当扩散机制的核心因素是美元信用基础的转换。也就是说,基于美元信用由“抵押为主”向“强制主导”这一转换,世界经济领域发生了两大变化:一是“美元不能储备”成为多数国家认同的事实(现在只有四个国家把美元作为储备);二是“存钱≠存财富”的金融新规则普遍被人们认识和接受。这两点使得美元在实际经济运行中仅仅具有符号意义,功能仅局限在支付和流通上。这就意味着,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只要不是符号最后的接受人或者储备者,都能在流通中获得财富,都能在交易中达到目的,只有储备者和最后接收人才是最大的买单者。换言之,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其运行表现出一种“击鼓传花”的特征,其中,“花”一美元,“鼓”一危机,危机没来,“花”可以照传,危机一到,“花”落谁家谁就吃亏。这就是今天在美元本位时代下全球金融利益博弈的本质所在。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以为,此次危机的本质是美元本位的危机,是在美元本位出现危害条件下各个国家利用新规则有意规避风险的一场利益大博弈,此次危机既可以说是前一阶段博弈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未来阶段继续博弈的开端。

综上,美元本位危机的背后带有浓厚的国家色彩,即:因为与黄金的脱钩,美元发行缺乏实体资源的配兑,实际上演变为以美国债券(美元的本质就是美国政府发行的国债)等资本形式换取世界实体资源的国家行为。可以预见的是,美元本位危机的演进历程将是:基于国家利益驱动与实体资源配兑的缺乏,美元发行必然出现滥发和贬值趋势,其结果是导致信用弱化,直至丧失。我们判断,此次金融危机及后续的经济危机将使得美元本位危机走向历史的前台,而为应对危机,各个国家必然会通过资源储备、区域货币合作等形式来规避上述风险,从而最终在世界范围内形成对美元信用的淡化。我们建议,为应对此次危机以及以后一个时期内的国际利益博弈新挑战,当前,我国需要在三个方面实现战略性转变:一是鉴于美元本位的潜在风险,实行“重大资源储备”战略,以满足当前“美元≠财富”的新要求;二是鉴于美元本位的直接现实危机,实行“美元非储备”战略,充分利用当前美元运行的“击鼓传花”特性,尽力规避风险;三是鉴于当前中国外汇储备理念的特殊性及风险,立即启动外汇储备制度改革。

参考文献:

[1]钟伟,美国次级债市场的现状及其深远影响[J],中国发展观察,2007(9),

责任编辑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