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之形意特色探微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08年度广东省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改革开放以来岭南视觉设计艺术的演变及特色研究”(项目编号:08GR-03)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罗胜京(1973- ),男,汉,广东大埔人,武汉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硕士,高级平面设计师,广东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硕士生导师,南华工商学院客座教授,广东省政府采购评审专家,广东省包装协会设计委员会副秘书长。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

摘 要:畲族传统服饰图案是我国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中的瑰宝,其物质实用性与精神审美性的高度统一和精巧结合,体现了畲族人民旺盛的创造才能和独特的审美情趣。本文试图通过对岭南地区畲族服饰造型特色和文化意蕴等的探索,揭示隐藏在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中的文化内涵及审美价值,并从中寻找出其对现代设计艺术创作手法等方面的启示。

关键词:岭南畲族;服饰图案;艺术设计;特色;意蕴

中图分类号:J522.8文献标识码:A

A Research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thnic Costume of She Nationality in Lingnan Region

LUO Sheng-jing

一、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之源流

畲族是一个散居的少数民族,人口将近63万,主要分布在我国广东、福建,江西等地。畲族人民在岭南地区繁衍生息,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岭南畲族文化。岭南在地理上属于亚热带湿热气候区域,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畲族独特的文化特征,其文化的远儒性、地理上的山地性、与外界交往的互通性使岭南畲族人在较完整地保留了民族传统文化的同时,又善于吸收外来文化进行艺术创新,所以畲族人的服饰图案文化具有典型的地域性特征和民族性特征,体现了人们独特的审美观和民族传统。岭南畲族自隋唐时期就活跃在这片土地上,不少地区至今仍留存着畲族生活居住的痕迹,保留了古老的畲族文化,而畲族服饰图案文化的审美意境的形成与畲族人民的历史和文化背景更是一脉相承。畲族在与汉族等民族的接触、互通过程中,不断吸收汉族的先进文化,与当地文化交汇融合,共生共长,相互融通,使其在经济、文化方面不断发展。在兼容并蓄的人文背景下,形成了多元并存、多元融通的岭南畲族服饰图案艺术。其文化心理上既具有内向性,又有接纳异质文化的开放性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1.山水文化,相映成趣

自称“山哈”的畲族人居住地多为山地、丘陵,他们开山劈岭,拓荒造田,刀耕火种,可谓取之于山,用之于山,衣食住行既受惠于山又受制于山,山地之于畲族有很大的制约性,而畲族之于山地也有极强的适应性。因此,畲族的服饰艺术表现多以“山”为背景或以“山”为母题。岭南畲族的生存空间多属北回归线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雨量充沛,江河纵横,因此,水自然也成为他们生活的源泉与艺术创作的灵感所在,水纹样图案在畲族服饰中随处可见。畲族人依山傍水的生活促使畲族山文化与水文化相映成趣,使以自然山水为母题的畲族文化艺术创造得以发扬。

2.图腾崇拜,崇信盘瓠

畲族传统服饰是该民族图腾崇拜文化的载体,是其精神寄托的物化。畲族服饰图案具有承载和叙述历史、表达信仰等文化内涵和社会功能。尽管岭南地区的畲族在迁徙和发展中不断吸收当地异质文化,与当地社会相溶,但崇信盘瓠和敬狗的习俗则始终没有改变。畲族人民世代相传和歌颂始祖盘瓠的功绩,“盘瓠”即神犬为其象征性符号,他们以此作为图腾崇拜,因此以盘瓠抢亲、狩猎为题材的艺术性图案在畲族服饰中经常可以看到。服饰中的一些图腾式纹样也反映了畲族人民的崇拜思想,它是畲族人对生命源流的猜想,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在畲族服饰中常常看到鱼蛙石榴,喜鹊蝴蝶等形象成双成对的出现在服饰刺绣中,它们对映伴生,生机盎然,塑造了一系列充满生命活动的隐喻性造型,反映了畲族人阴阳交合,生化万物的哲学理念和畲族人生殖崇拜的思想,也是原始先民追求种族繁衍、快乐、幸福的象征。

3.以图代字,传承文化

畲族一直没有自己的文字,而其服饰图案却具有象形文字的特性,具有承载畲族传统与文化的功用,在畲族的发展史中起到了“文字史书”的作用。如畲族妇女经常穿的美丽吉祥的“凤凰装”,服饰内的图案不仅仅是一种装饰纹样,更含有深层的寓意:记载了美丽的三公主嫁给畲族首领时,戴上凤冠,穿上镶着珠宝的凤衣,象凤凰一样给生活带来祥瑞的故事。除了凤凰图案,在畲族的服饰图案中,还有许多寓意吉祥的点缀图案,他们认为,穿戴上具有这种纹饰的服装,可以使他们得到神灵的庇佑,吉祥如意、延年益寿。这些都使图饰成为传承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

二、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造型特色

岭南一带的畲族人民长期生活在山水之间,大自然的丰裕与匮乏,大自然的慷慨与吝啬,给他们的生活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生活的喜怒哀乐,生存的酸甜苦辣,这使得他们的图案造型艺术中融入了自然界的赞美和对自然界美好事物的想象,这既是畲族人民日常生活的感悟,更是畲族人长期以来形成的在有限的空间运用有限的资源设计生产方式的真实写照,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而这些都与畲族人民的居住环境、生产条件和生活习俗、历史渊源,以及尊祖、崇祖、仿祖的宗教意识,图腾崇拜有着密切的关联。畲族的服饰图案花团锦簇、溢彩流光,其内容和风格往往自由奔放、不落俗套。

1.具象题材、抽象运用

畲族传统服饰图案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物象,在现实的基础上对物象进行提炼概括,去繁就简,去粗取精。他们把造型的整体或局部概括为几何形,造型对象用线描构成的方法做主体块面的处理,使形象外形整体概括,内形高度提炼,这些简单的基本图案经过演化变出多种不同类型的服饰纹样。畲族人民将自然界中的花草、云彩、彩虹等进行加工、取舍,简化,将形象加以变化运用在服饰的图形创造中。这种来源于生活的朴素的形象,经过畲族人民丰富的想象,幻化成寓义美好的吉祥图形。如:“丹凤朝阳”、“龟龙抢宝”、“五世其昌”等等。畲族服饰图案特色主要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妇女的装扮上,尤其是独具特色的“凤凰装”。畲族“凤凰装”中的凤凰的纹样与汉族凤凰的纹样比较有着较大的差异,其造型更简洁,概括了孔雀、锦鸡等鸟类的特征,选取他们认为最美丽、最形象、最概括的部分进行设计变形,富有生活情趣。如图1“凤戏牡丹”图样,服饰采用大黑布做底,使图样更显整体大方。艳丽的牡丹与动感强烈的金凤相映成趣,热烈奔放。周围以抽象花纹紧紧围绕牡丹这一中心主题“母花”图案,相互间连成一串,抽象花塔纹样相间排列,整个图案结构严谨、精巧,造型简练,色调明艳而又古朴大方,具有很强的抽象形式美感。类似上述抽象纹样在畲族服饰中还有很多,如水波纹、圆点纹、云雷纹、火焰纹等等。这些抽象的几何纹,如象征农田的方格图案,象征江河的波动彩条图案都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程式化符号,并被作为一种较为固定的格式保留下来,代代相传。

2.符号构成,寓意深远

畲族传统服饰中有以各式各样抽象符号形式组成的图案纹样,这种纹样呈均衡式二方连续排列,即以一个或几个单位纹样结合组成。每个单位纹样之间保持一定的空间距离,重复排列成不断循环的带状纹样。畲族传统彩带上的纹样较多以斜向排列方式,将当地畲民山居、狩猎、祭祀、祈求平安等生产、生活内容以符号形式表现出来。畲族服饰纹样上的抽象符号,按造型和畲族传说释义,主要分为三类即会意、借喻和几何抽象纹。会意纹样即类似汉字甲骨文,多是在生产劳动中产生,是畲族人民对漫长的刀耕火种和狩猎生活感悟创造出的纹样符号,许多学者评价这类符号既是图又是字。图案中以“◇”形中间加一点表示怀孕,转喻人的繁衍;“X”形表示光芒四射的太阳或光芒;万字符“卐”表示太阳旋转运行,喻示了族人的敬日感情。借喻纹样则含有其象征性和隐喻性意义。如#字符代表水源,体现畲族对水的需要,也喻意着畲族人丁繁衍如泉水般长流不息。几何图案纹样是一种较抽象和简洁的符号,通常以菱形纹、水波纹、矩形纹为主。线条朴拙,纹样大方,实用性强。所有这些寓意性的纹样,往往有驱邪祝福的吉祥含义,他们用服饰上的符号纹样代替了畲族的文字,用象形的手法记录畲族的历史、生活与思想,使畲族的传统文化得以巩固和流传,体现了“实用”与“审美”的双重价值。[2]

3.以线成面,图地互补

中国传统造型艺术通常是以线为基础的造型艺术,而畲族传统服饰图案的装饰也不例外。在具体的服饰图案纹样表现中,线条造型手法几乎涵盖了所有图案。线与面的巧妙转化,线的曲直、虚实、长短、疏密、粗细对比,大小穿插,使畲族传统服饰图案的装饰效果显得生动、灵活,而又有韵味。如图2畲族妇女常用的背裙纹样,以线条的围合形成面,线面之间造成视觉对比关系。大面积的红色底突出了线构成的喜鹊、大花的造型。四周衬以简单的菱形骨骼图案,以二方连续的形式排列,上下左右衔接,形成连续图案。由于图形节富有节奏感,深黑与大红、金线色彩对比强烈,产生“图亦是底”,“底亦是图”的对衬装饰效果,形成了畲族传统服饰特有的风格。

三、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意蕴解读

岭南畲族传统服饰图案具有高度的象征性、浓缩性,最能透射出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其创作注重意象性把握和表现,即强调图案的整体文化氛围,透过这种氛围,体现出其内在的形式美感。畲族服饰的意蕴美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畲族服饰的外在构成美,它包含了服饰本身的款式、色彩、纹样等方面的组合,产生节奏和韵律感,创造一种新的美学效果,以实现服饰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畲族服饰又蕴含着深层的文化意蕴,即通过畲族人民的审美情趣,审美观念、审美意识所表达出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不懈追求。

1.图必有意的寓意性造型

畲族的图案大都含有一种潜在的寓意性象征意义,有着“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观念。如寓意避邪、富贵、繁衍等,都体现出民族性格中蕴藏的对吉祥美满的生活方式的追求。畲族民众对于纹样图案的选择,无论是龙凤鸟兽还是花草虫鱼,这些动植物的图案纹样已被约定俗成,作为美好意义的象征与符号。如蝙蝠代表福,莲花与鱼的图案代表“年年有余”,喜鹊站在梅枝上的图案代表喜上眉梢等等。五毒图则用来比喻避邪消灾,祛病等,这些纹样包含了相应的吉祥、祈福观念。而有一些符号则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具有特定的程式化的符号意义。如畲族妇女常用的披肩,其底边的花纹表示畲族人房屋基脚的稳固,披肩中心花纹则寓意着畲族居住地良田千顷,山河锦绣,美丽富饶,所有这些都寄托着美好的愿望与祁福。畲族服饰纹样上的许多造型不仅仅是满足形式美的需要,而且是符号与意义之间的一种肯定与结合,记载着诸多的史迹。尽管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料来证实畲族妇女在刺绣衣服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但从其中所刺绣的各种纹样及畲族的一些习俗来看,畲族妇女对服饰图案刺绣劳作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即使是处于十分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清贫的生活状态下,也能创造出如此乐观而美丽的作品来。

2.古朴元素的现代意象构成

畲族服饰的造型所追求的视觉效果,以及那种超越模拟的象征意象构成手法,既原始古朴而又现代前卫。它具有传统的技术风格、灵活多变的表现技巧,表现出一种我们往往只有在现代艺术中才能见到的意象构成表现和异形同构空间。它与现代人的艺术趣味、审美心态等等有诸多相通的地方,获得了大众的普遍喜爱。“在艺术造型方面,它不讲透视,不管结构,不顾比例,不计虚实,不求形似,甚至不讲事理逻辑,完全凭借幻想和灵性任意取舍,自由发挥,大胆创造”[3]③。畲族服饰图案中的节奏性的时间结构和运动宇宙观的表现,以及它那抽象的、立体性的造型语言,与现代设计艺术中以视觉想象为构造对象的意念和手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具有时代性意义。畲族服饰图案不局限于传统的写实风格,它并非是刻板地、机械地对现实生活元素的复制再现,而是在艺术上强调自由地个性表现,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艺术构成原则与现代主义的设计艺术极为合拍,这使得它内在的价值得以彰显,并为人们所重视,为现代设计艺术所借鉴与模仿。

畲族服饰纹样放纵主观,勇于想象的精神与超越模拟的手法构造奇特艺术空间,其理念性的造型与象征,符合了现代设计艺术的造型理念和审美追求。他们对图腾,对生命原力的崇尚,其自然纯朴,尽情挥洒、无拘无束的风格与气韵,以及追求超越自然的简化与抽象,视觉效果的变体造型与多样化的形式,都与现代设计艺术所追求的随意性特征以及求简和传神的精神不谋而合。

畲族传统服饰图案是畲族同胞穿在身上的一部民族史书,是其民族文化的一个“百味箱”,具有多重“活化石”的意义。畲族传统服饰图案在几千年的发展演变中,经历了一个为服从民族审美定势需要而演绎、组合变异的过程,但同时又是民族文化互相吸收、借鉴、创新的过程,是各族文化交融的结晶。随着历史的变迁,其形态在不断地演变,对其探索与挖掘,可以使我们从中了解和认识民族文化艺术的发展轨迹,展现出真切的原始遗痕,更深层次地理解畲族传统服饰图案文化的精髓。畲族传统服饰图案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与形意表现,为现代设计艺术提供了极其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参考文献:

[1]刘冬.闽东畲族传统文化特征[J].宁德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08,(2):47.

[2]陈栩.福建畲族彩带纹样的象征意义——以宁德猴盾村畲族服饰文化为例[J].福建史志,2008,(4):34-35.

[3]田鲁.艺苑奇葩——苗族刺绣艺术解读[M].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6.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