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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师的“怀柔”教学法

2009-08-13张洵澎

上海戏剧 2009年7期
关键词:学戏怀柔拍子

张洵澎

第一次见到朱传茗老师,是在招生考试现场。当时对昆曲一知半解的我,在他的指导下做了几个身段、动作,唱了一首陕北民歌,便被顺利录取了。

开始上课后,我被分到了朱老师门下学习闺门旦。与我同组的还有华文漪、杨春霞、蔡瑶铣等。朱老师台上是个好演员,台下是个好老师。课堂上的他,精神抖擞,教我们动作时总是数着拍子:“一、二、三,四,不许动。眼神亮出来!”我们跟着手势、和着拍子,规规整整地,精神气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朱老师人好、戏好、教得好,因此他便成了大家都向往的一位老师。从分入他的小组开始,他就一直把我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在这样出色又宠爱我的老师手下学戏,我自然格外卖力,一出出戏学下来,在领会了老师的“神”的同时,也学会了老师的“韵”。1956年我15岁,第一次正式演出。当时,上场锣已响了起来,我脚下却不听使唤,硬是不敢上台。朱老师在我身后催促,情急之下,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1957年,我与蔡正仁在人民大舞台演出全本《牡丹亭》。剧中的《寻梦》一折,只用[忒忒令]和[江儿水]两支曲子过场,不成折子。朱老师对我说:“《寻梦》我没有。姚传芗老师有的,你去跟他学。”都说同行是冤家,但朱老师为了学生,从不计较所谓戏曲“门第”。朱老师独有的“罕腔”大气、规范,昆曲韵味十足;念白咬字清楚,顿挫有度;身段立体、挺拔。尽管如此,他仍觉不足,在空余时间又积极向梅兰芳学习手势,向言慧珠学习台步,以便使教学更为全面、深入。他还经常叮嘱我们说:“我的台步不灵。沈枫(基功课老师)老师的台步、圆场好,你们去跟沈老师学。”他深怕我们因他的“缺点”而影响进步。

别人都说学戏苦,但我小时候却是在一个快乐的环境中学习昆曲的。不止是我,我们整个“昆大班”都是在“传”字辈老师的宠爱、呵护下长大的。

平时我们一旦受宠,便大着胆子跟老师撒起娇来。有次下午上拍曲课,我们不唱,对朱老师说:“肚子饿。”其实我们刚吃过中饭,哪有这么快就饿的道理。朱老师听了,与吹笛子的许伯道老师一起去学校旁的小卖店,给我们买来了芝麻糖、萨琪玛、桃酥等。一堆零食吃下去,嘴巴干了,又要喝水了。朱老师便和许老师去小卖店买玻璃瓶装的桔子水,趁着没人注意抬进教室,一人一份地分好。等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才开始上课。

有一次,朱老师还专门从南京路买来益民牌太妃糖给我们吃,怕被人看到,把糖放在雨帽里,拿雨衣盖着,自己却淋着雨跑进学校。当他一进来,我们便一哄而上,迫不及待地将糖纸剥开,把糖块放在嘴里享受甜蜜。朱老师这一“怀柔”教学法后来被花旦组、老生组广为效仿,想来效果不错。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虽然学校里的饭菜可以保证,毕竟缺乏油水。朱老师享受“高知”待遇,他可以凭券去“高知”俱乐部吃饭。看着我们一个个泛着菜色的小脸,朱老师常大手一挥:“走,跟我吃饭去。”我们一阵欢呼,俱乐部的晚饭有鱼有肉,着实让我们解了馋。

1973年我结婚,请朱老师到家里吃饭。当时,朱老师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受人监视。吃过饭后,他怕连累我们,坚持马上要走。我和爱人蔡国强送他上了人力车,他一个劲儿地挥手让我们回去。看着他远去的悲凉背影,我心酸得只想放声大哭。更没想到的是,这匆匆一别,竟是我和朱老师的永别。

1974年,朱老师去世,我和蔡瑶铣为他送行,亲眼看着他被送进火化炉。深深的悲伤,令我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芝麻糖、萨琪玛、桃酥、太妃糖、鱼、肉,记忆中食物的香味依然萦绕于口齿间,但时光已逝,老师也早已西去,真可谓“旧梦难寻”!

(执笔/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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