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组诗)
2009-08-12俞昌雄
俞昌雄
送给凡人们的礼物
那些起早摸黑的人,那些等待祝福的日子
从那儿探出头来,面面相觑
生活的圆盘原本就是空的——他们围着转
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
他们多么相信命运
如同相信一块磨出光泽来的石头
为了避免耗费更多的挣扎
他们靠近我,靠近那在苍天里展开的福音
我没有多余的食粮,没有恨,只有爱
我没有发亮的额头,只有诗章和卷起的舌
那是上帝交给的礼物
现在起,我要把它交给每一个人
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土地,我的国家
不分长相,不分年龄,不分姓氏
鲀鱼、蜗牛和蝮蛇
河湾里的纯鱼在六月产卵
一个接一个
最硕大的那只没能游出队列
它的呼吸停留在水面
它已死在亲人的面前
河岸上的蜗牛看到了这一切
不敢快速向前,拖着悲伤而沉重的躯壳
从白昼到黑夜,它只跨出一小步
它是隐秘的哀悼者,有着最安详的梦
更远处是一条饥饿的蝮蛇
它独来独往,从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六月过去一大半了
它还是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盘绕着,等着前来捕鱼的人
大雨
大雨越过边界,来到一个人的内心
它在深渊里下滑,直至填满躯壳,溢出泪水
大雨被搬动一次,它的脚步就越来越轻
轻如飞燕闪翅,轻如银针落地
没有人觉察到大雨过后身体里布满了各式路径
有的没入血液,有的通往云层
大雨从来不做傻事。一辈子的时间
它只想变硬,连针尖也插不进它的缝隙
大雨没有固定的居所,它也等待打伞的人
一个坐在大雨外面的人并不知道
那个人也有可能是自己。不同的是
大雨只等一次,而他却要花费一生
它们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我看见的一切都还在。世界就要填满
静止的最终成为雕像
移动的,是团团簇簇的呼吸
彼此粘连,分不清各自的气味和长短
向阳的花只开一半。临水的草疯长
机灵的田鼠蹿进了栅栏
爱打磕睡的鹦鹉学着人话
公园里的虎生着病,燕子归巢
宠物狗开始流浪,假山被搬走
拍卖的蝴蝶兰吐着怒气,而泉眼空着
我以为这些都是假象。建筑越来越密
来历不明的阴影开始汇集
几个世纪前它们就谋划好
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起失声痛哭
过了这个时辰,它们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谁都可以喊出它们的名字,在不远处
隔着尘世间晃动的躯体和飘浮的空气
它们依次亮相,分不清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我请求世界看管好自己的血脉
谁都想欢呼和撒野,谁都想占据一席之地
但那不是童话
看着赏心悦目,捧着胆战心惊
摇曳
荡秋千的小女孩第一次决定
要让世界摇晃起来,从左晃到右,从东晃到西
第二次,她决定要让世界停下来
停在某个时刻,停在某个年龄,保留某种姿势
第三次,她饿了、冷了,决定离开
这时秋千断了。她才知道绳索是多么可怕
世界可以由此吊得老高老高
也可由此,被束缚,矗立~旁,最后粉碎轻
下雨前,蚂蚁搬家,它们遇上了饭粒
那只小个子以为自己笨,搬不动
大个子随即伸出触角
它以为自信可以代表一切
夹在中间的那只确认那是件大事,至少比胃大
而后它们遇上了一颗被人类抛弃的牙齿
小个子爬上去,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个队列
前短后长,没有任何遗憾
大个子接着使劲,感觉异常吃力
夹在中间的那只伸出触角
它在暗示那是一顿大餐
大到可以喂饱整个家族
再后来,它们遇上了一根正贴近地面的手指
小个子躲躲闪闪,就快哭出来了
大个子闭着眼睛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夹在中间的那只分不清真相
它觉得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大到就快看不见自己,看不见世界
这时,下雨了,雨点冲涮了周围的一切
小个子觉得这世界很轻很轻
大个子觉得自己很轻很轻
夹在中间的那只,左看看,右看看
它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