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饱阳光的田野
2009-08-12吴建
吴 建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不大但很缠绵。雨丝细嫩嫩的如一根根丝线,润在久盼的田地里,丝毫不肯露出半点声响。轻风裹夹着各种清新的气味儿,和着泥土的芳香,从门缝里挤进房间,熏得人醉醺醺的,谁还想再睡呢?
天亮时,急忙打开窗扉,四处一瞧,绵延不尽的麦苗,被老天刷了一层油,把清晨的阳光也染得鲜鲜亮亮的了。久旱逢甘露,青青的麦苗在轻风细雨中舒展着柔嫩的身子。经过几次春雨的滋润,麦苗噌噌地长了起来。过了一段时日,站在地头望去,麦子已经齐腰深了。
突然有那么一天,和煦的太阳变得暴躁起来,风也不再那么清凉;窝了一冬的知了,从沉睡中醒来,如初生的婴儿在树枝上拼命地吵。女人热得只穿一件贴身汗衫,胸脯鼓鼓的。她漫不经心地随眼一瞥,便被一种意象吸引住了。那原本绿色的麦梢,在阳光下已溢出黄灿灿的色彩,吸饱了阳光的麦穗,沉甸甸的,锋芒毕露,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小心地呵护着麦粒儿。就连麦秆也吸饱了太阳金黄的颜色,亮得眩目。
女人被遍地的麦黄所惑,沿着田埂,看看东,再踮起脚看看西。此时,所有的耕田撒种所有的施肥锄草乃至所有的凄风苦雨,都已化作雨露甘霖,融进那金黄色的麦穗之中。她从麦秆上撸下个麦穗,轻轻一搓,吹去麦壳,认真地数,然后一粒粒丢进嘴里,慢慢地嚼,眼睛晶莹。她想起了正在南方打工的丈夫。男人的心真狠啊,出去半年多了也不回来看一下,仅在电话里、信笺上和她“亲热”几下,但丈夫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到这,女人便盘算:收麦后,先做几团“冷蒸”,托村里搞运输的柱子捎给令她牵肠挂肚的丈夫,让他尝尝鲜。
麦子黄时,原野上一片片金色的海洋,微风过处,掀起一层层金色的浪潮。正在拔节的玉葱儿样的玉米苗和一棵棵青翠碧绿的树木,映衬得麦浪汹涌逼人。这时节,叫得最欢的是布谷鸟了。它们仿佛知道节令的金黄和农人的心境,在辽阔的蓝天上展翅翱翔,奋力呼叫:“麦可割了,麦可割了!”她殷切而动情的啼叫,密集如年三十夜千家万户骤燃的炮竹,热闹了乡村四月的田野,烘托出一种叫人坐卧不安而非要干出点什么的氛围。于是,农人们磨刀霍霍,开镰收割。麦地里,男人们抡圆膀子,镰刀落处,麦子一阵阵痛快地呻吟;健硕的女人撅起磨盘大的屁股,只听“嚓——”一镰刀割去,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形。割得兴起,有人喊起高亢的劳动号子,被麦浪托举得悠长悠长。晌午时分,灼热的太阳和热风炙烤着胸膛和脊背,黑乎乎的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往下淌,淌在眼睛里,涩涩的;淌在嘴里,咸咸的,手掌上是被磨出的血泡;胳膊上是被麦芒刺出的许多红点和血纹,汗一浸,生疼生疼。田边地头的树阴是割麦人小憩的最好场所,在那里稍作歇息的农人,忘了忧伤辛苦和困顿。提起早晨带来的茶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足,然后用手捶捶酸痛的腰背,在布谷鸟那声声催促中,又抓起镰刀,融化在那芬芳四溢的麦垄里。
责任编辑:杨琴琴